《西遊記》裡八戒跟朱紫國國王邀功，說自己配的藥裡有馬尿，孫悟空連忙擋住他說：“藥裡有馬兜鈴。”如今這個玩笑得到了科學的驗證：一篇題為《美女與野獸，野豬在蝴蝶微觀棲息地拱地的多方面效用》（Beauty and the beast: multiple effects of wild boar rooting on butterfly）的論文提出，在義大利半島，野豬拱土會增加馬兜鈴屬植物的出現率和數量。
野豬成為蝴蝶園丁
野豬每天在地上翻來翻去尋找吃的東西。所以南京紅山森林動物園會讓野豬到其他動物的場館去翻動墊層，讓土地鬆軟。這個特徵也讓它們成為了生態系統工程師，能夠憑一己之力改變棲息地的環境。
紅山動物園的“上班豬”在翻土 ©西瓜
小豬來到猛獸場館“上班” ©lala
翻地不僅改變了土質，也改變了地表的植物構成。馬兜鈴就是一類格外“適應豬拱”的植物。
首先野豬拱地會讓馬兜鈴的地下塊莖散碎，播撒到四面八方，幫助了它的無性繁殖。其次，義大利半島野豬拱地最多的時間，是比較溼潤的冬天和早春（注意，義大利半島是地中海氣候，冬天下雨多），結果是早起的蟲子被鳥吃，早發芽的植物被豬拱，但義大利的一種馬兜鈴Aristolochia clusii在4、5月份發芽，影響就小很多，野豬還替它清除了競爭植物。最後，馬兜鈴含有萜類，有毒而且有異臭，野豬不吃。
北京郊外在泥坑裡辛勤翻土的野豬們 ©貓盟
野豬讓馬兜鈴繁茂，受益者並不是朱紫國國王。一種義大利半島特有的蝴蝶，鋸鳳蝶屬的Zerynthia cassandra，幼蟲以馬兜鈴屬植物為食，野豬拱地增加了馬兜鈴，也就增加它的卵和幼蟲的出現率。這種蝴蝶非常漂亮，所以這篇論文以“美女與野獸”為題（野豬：你禮貌嗎）。
漂亮的Zerynthia cassandra 圖片來源：leibele / inaturalist
義大利半島是地中海蝴蝶多樣性熱點地區，特有種的比例較高，需要特別關注。過去幾十年來，Z. cassandra的種群數量在下降，它的擴散能力有限，又高度依賴馬兜鈴，是比較脆弱的物種。所以野豬提供的幫助可謂是雪中送炭。
野豬修改生態系統
另一個“美女與野獸”的例子，發生在德國的海尼希國家公園（Hainich National Park），這裡有一片被棄置的石灰岩草地（calcareous grasslands），生活著很多堇蛺蝶屬的Euphydryas aurinia和網蛺蝶屬的Melitaea aurelia，這兩種蝴蝶被德國分別列為瀕危種和近危種。這裡的E. aurinia可能是德國的乾燥棲息地裡最多的。
Euphydryas aurinia 圖片來源：Daniel Gaona Carrilero / inaturalist
Melitaea aurelia 圖片來源：Giuseppe Molinari / inaturalist
科學家們在這塊地裡取樣調查後發現，52%野豬挖過的地塊裡，都有E. aurinia幼蟲的絲網出現（E. aurinia幼蟲用絲在植物上織網，當成“集體食堂”，成群躲在裡面吃葉子），而沒有野豬的地塊有8%能找到幼蟲。而M. aurelia幼蟲出現在42%有野豬挖的地塊裡，沒有野豬的地塊里根本找不到這種蝴蝶。野豬挖過之後，這兩種蝴蝶幼蟲的食物，比如北車前Plantago media和密球藍盆花Scabiosa columbaria，也長得更大更多。
野豬能夠讓蝴蝶家族興旺，究其根本是因為，野豬翻地的活動，能讓土地恢復到一個植被演替的早期階段：植物被翻掉，露出裸土，原本競爭力強的植物被打壓，先鋒植物和壽命短的植物得以進駐。這個過程有點像種地之前的翻土。被野豬翻過的地塊裡，植物比較短，裸地和非禾草類的草本植物多，禾草類、落葉層和苔蘚少。不僅幫助了蝴蝶幼蟲喜歡的食物生長，更加開闊的環境還照到了更多的陽光，提高了溫度，從而幫助幼蟲的發育。
野豬翻動地面，紅嘴藍鵲趁機找到了食物 ©貓盟
有趣的是，這個國家公園的馬鹿也為蝴蝶棲息地提供了（客觀上的）"幫助"，它們吃掉了很多木本植物，如果這些植物生長起來，把草地覆蓋住，蝴蝶和它的食物植物就無處存身了。可見豬鹿蝶在什麼時候都是好搭檔（不）。
野豬這樣一種外觀不討喜，又經常因為破壞莊稼、威脅人身安全，引起人們關注的動物，很多人都會懷疑“保護它有什麼用”。但我們在承認野豬數量過剩會破壞生態系統的同時，也必須要認識到，野豬已經是如今生態系統裡為數不多的，保持了相當多數量的大型食草動物。
北京懷柔的野豬 ©貓盟
如今60%的大型食草動物（100公斤以上）面臨滅絕威脅，大於1噸的食草動物更是全都有滅絕風險。而大型食草動物是生態系統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它們對植被產生影響，搬運各種營養元素和種子，增加生態環境差異性，這些巨大的變化一直在默默發生著，無數的小草、小蟲和其他生物命懸於此。在下次說出“野豬沒有什麼用”的時候，我們至少應該思考一下，“有用”是不是一個合理的標準。
野豬滾泥坑改變了微環境，為其他動物提供了資源和棲息地 ©貓盟
參考文獻
[1] Labadessa R, Ancillotto L. Beauty and the beast: multiple effects of wild boar rooting on butterfly microhabitat[J]. Biodiversity and conservation, 2023, 32(4): 1189-1204.
[2] Scherer G, Streanga B, Fartmann T. Rare butterfly species vitally depend on soil disturbance by an ecosystem engineer in abandoned calcareous grasslands[J]. Global Ecology and Conservation, 2025: e03451.
[3] Pringle R M, Abraham J O, Anderson T M, et al. Impacts of large herbivores on terrestrial ecosystems[J]. Current Biology, 2023, 33(11): R584-R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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