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神磊磊,一手金庸一手唐詩,在嬉笑怒罵中,走入不惑

這是《自拍》第477個口述故事
“六神磊磊”是自媒體時代一個繞不開的名字。
年少時,他牙尖嘴利,小學老師斷言他未來“出事”,肯定出在這張嘴上。然而,大多數時候,他面對的是好事。他一路從江西的小縣城走到北京,進入新華社,最終投身自媒體洪流,憑藉獨特的表達,在公眾號的江湖中闖出了自己的天地。
他以“六神磊磊”為筆名,借金庸小說中的人物和情節評議時事,文風犀利幽默,嬉笑怒罵間,將“讀金庸”這樣的小眾話題,變成了吸引百萬讀者的爆款內容。他也曾在網上與洗稿者對罵,與網友爭執,言辭鋒利,渾身帶刺兒,這種犀利也讓他在評議時事時屢屢“觸線”。
十年過去,他變得寬和了許多,不再執著於與外界的對抗,而是更願意維持內心的平靜。他出書、上電視,活動和廣告邀約不斷,在浮躁的流量世界與疲憊的日常中,他仍在尋找最初經營自媒體時的興奮與耐心,開始創作影片,遊向另一片海洋,尋找更多的同好夥伴。
以下是他的講述。
再次連線
我是王曉磊,一個痴迷金庸小說與唐詩的自媒體作者。這些年,更多人叫我“六神磊磊”。2013年,我以此為筆名,開始拆解金庸小說,借書中故事評議時事,一眨眼就從30歲寫到了40歲,我好像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
最初提筆寫金庸時,我的想法很簡單:在公眾號上,能找到兩三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聊聊金庸便足矣。那時,每一條網友留言我都會逐字細讀,賬號多出10個粉絲都讓我欣喜不已。後來,讀者如潮水般湧來,幾乎篇篇文章都是“10萬+”。文章成了“10萬+”後,我對流量逐漸麻木,甚至開始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耐心——若一開始未見成效,就會迅速失去耐心,不再傾注心力。
我在抖音上講金庸人物。
最近一個月,我在抖音上講解金庸,重新認識了一波網友,好像又找回了最初做公眾號的狀態。在短影片的洋流裡,我成了一個划槳會友的新手,把一個個話題拋給網友,激起的回應常常出乎意料。我原以為這裡沒人會對“九陽真經”感興趣,卻意外收穫了200萬觀看。有時,光是看到一天漲10個粉絲,或是幾句誇讚,我就很滿足。這種和大家初識的興奮感,我已多年沒有體驗過了。
我在抖音評論區和網友交流。
現在的短影片賬號開設於4年前,當時是為了宣傳新書,我才硬著頭皮走向鏡頭,偶爾發幾條影片。雖然從本科到碩士,我在北京廣播學院(中國傳媒大學)學了6年廣播電視,但畢業後,我一直以寫字為生,反倒不適應影片製作的繁瑣。每次拍攝前,總有一堆裝置要準備,我還得避免以40歲的中年油膩男的形象出鏡,錄製前必得梳洗打扮一番。短短一個月,為了遮住長期熬夜留下的黑眼圈,我竟認識了十多種遮瑕膏。
熬夜,似乎成了我生活的常態,原因無他,工作總也做不完。除了打理公眾號,我還要撰寫書稿、準備影片文案、直播,時不時還得在外奔波,出差成了家常便飯。由於我對內容有著近乎偏執的控制慾,我的工作夥伴並不多,只有六七個人。大部分稿件仍由我親自操刀,影片文案中的每一個標點,都出自我手。
隨著事業的發展,我肩上的擔子也一層層疊加,彷彿每天要面對兩個截然不同的自己。寫書的時候,我得讓心緒沉靜下來,深入思考,就像是李子柒在打磨一個手工藝品,追求的是慢工出細活兒。而影片的表達卻是活潑、直接的,機器一開,鳴鑼開場,我便登臺表演,大咧咧耍猴完畢,再繼續做回李子柒。
我在錄製唐詩課。
這些表達都有意義,但要在幾種角色間迅速切換,我還要適應一會兒。如今工作累了,我會寫一篇公眾號文章作為自我獎勵,因為它不費腦,寫起來很放鬆。妹妹作為我的助理,看到我寫這個,反而覺得我有些不務正業。只有我做些額外的嘗試,她才認為,“哥今天有努力工作”。
許多人以為,我做了十年頭部博主,應該有了更多選擇權,生活可以輕鬆自在。我也曾幻想,等賺夠了錢,就找個海島住下,發呆、讀書,遠離工作。但現實是,我還遠未財務自由,反而集齊了“中年破產三件套”:欠著房貸、孩子上國際學校、老婆不上班。即使不考慮這些,2017年,當我真正嘗試那種“理想生活”時,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停下表達的慾望。
2017年,我在袋鼠島旅行。
當時,我的賬號停止更新,我被迫放假,飛去了澳大利亞的袋鼠島。每天在酒店裡吃好喝好,看似悠閒自在,可僅僅兩三天後,我就感到無比憋悶。每當我琢磨出一個有趣的點子,便忍不住得意洋洋,發給朋友讀一讀都覺得不夠,總想分享給所有人。
我在袋鼠島看海。
如果用金庸筆下的人物來形容,我最像《倚天屠龍記》裡的司徒千鍾。他生性愛表達,總是得罪人,人人都猜測他有所依仗,所以格外狂妄。直到他被峨眉派炸死,人們才發現,他其實毫無背景,只是好呈口舌之快。我自小也是一張利嘴不饒人。小學老師曾預言:“你以後出事,肯定出在這張嘴上。”果然,高中時,因為沒帶校牌,我又不滿班主任的教訓,頂撞了幾句,結果在校門口與他廝打起來,最後還鬧到了校長跟前。
工作後,我變得謹慎了。畢業後,我進入了新華社的重慶分社,成為一名時政記者,和社裡的領導們一直相處得不錯。經前領導介紹,我認識了妻子,我這個來自江西銅鼓的外鄉人,從此在重慶紮了根。
記者時期的我。
當記者時,我收入不高,和同事擠一間單身宿舍。婚後,我好不容易攢了點積蓄,就在2012年,興沖沖去歐洲旅遊了,剛走到義大利的比薩斜塔下,便接到電話:母親突發腦溢血,我立刻飛回國。迎面而來的是大把醫藥費,我先在醫院預存了幾萬元,本以為能撐一週,沒想到兩三天後,醫院就通知我再次繳費。
積蓄很快被掏空,我壓力驟增。為了補貼家用,妻子開了個賣手工首飾的淘寶店,買來的縫紉機、布料、串珠,堆滿了整個書房。我也開始思考,除了當記者,我還能做些什麼。
我做記者時住的“豪宅”。
妻子偶然看到韓寒的文章,對我說:“我覺得你也能寫。”這句話給了我極大鼓勵。為了個人興趣也為了做些新的探索,2013年,我開始做起了公眾號。起初,我是把在單位裡寫的金庸讀書筆記拿來發布,後來越寫越多,這份副業一步步開花結果,我也越來越忙。2015年,我離開了記者崗位,專職寫公眾號。兩年後的一天,我在餐桌上寫下一篇有關杜甫的文章,很少看我文章也不愛詩詞歌賦的妻子路過,竟然把這篇文章看完了,還很受感動,這又給我了一份信心,我開始寫作與唐詩相關的故事,開闢了另一塊事業版圖。
當我走出去很遠,再回顧八年的記者生涯,我的心情是複雜的。雖然遺憾於沒能做出有很大影響力的報道,但我終於能長舒一口氣。以往為了隨時應對突發新聞,我終日緊繃,就連洗澡都要把手機放在身邊。辭職後,聽到警笛聲,我都忍不住一激靈,過會兒才意識到:我已經不做記者了。不過我仍然留著一沓無法付諸報道的舉報信,帶著他們的故事,我搬了兩次家,始終不忍心扔掉。
我和採訪物件合影留念。
這些年的見聞也構成了我理解世界和文學的基礎,影響了我行事和表達的風格。剛做新聞時,我年輕而衝動,遇不平之事,總莽撞行動。有一天我聽說有學校剋扣學生的生活用品,便立刻衝過去調查。進不了校門,我就從後院爬上圍牆,剛翻進學校就被保安逮住,撕扯起來,大衣的扣子都掉了幾顆,馬上被帶到了一間屋子關起來,採訪工作變得十分被動。其實我當時都沒有想清楚我為什麼非要進入學校,進去之後怎麼調查,選擇什麼樣的角度報道,最終報道還是沒能發出來。
反覆撞南牆後我才明白,人不能只有俠義精神,一腔憤慨地往前衝,還需瞭解社會規則後,有技巧地行事,否則不僅無效,還可能把事辦砸。幸運的是,離開了新聞機構,在自媒體平臺上,我仍然可以對公眾表達。我做自己的編輯,發出更豐富的感想,用有趣的方式把它講出來。
扛起一個擔子
藉著金庸小說評議時事的這些年,我原本只把自己視為一個“被哺育者”:透過“蹭”小說的熱度,我幸運地獲得了一份事業,養活了一家人。然而,我也深知金庸先生不喜歡他人對他筆下的人物多加揣測、加工,因此, 最初遇到金庸的兒子查傳倜先生時,我有些緊張,甚至做好了隨時道歉的準備。直到金庸先生去世幾年後,小查先生來參加我的新書釋出會,我才開始重新審視我的角色。
當時,他手上拿著本書,神情中好像帶著期望,對我說:“以後要讓更多的人看金庸,還要靠磊磊你們去努力。”可能就像一個男孩第一次幫家裡扛起了煤氣罐的心情,那時我忽然意識到,我的肩上扛起了一個擔子:去連線更多的人,讓他們也愛上金庸。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承擔這樣的使命。
我和金庸之子查傳倜先生。
其實目前,我已經明顯地感覺到,年輕一代對金庸故事越來越陌生了。在我的唐詩書籍籤售會上,總會冒出些年輕人,而愛看金庸的似乎還是十年前那一批人,我們在一起變老,或許幾十年之後的籤售會上,大家會坐著輪椅來相會。回想起來,我和一群年輕人聊金庸,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在大學開講座,學生們誤以為是金庸本人來了,都興沖沖地跑來聽。如今,當我講起故事裡的梗,許多年輕人都顯得茫然不解。
我在籤售有關金庸故事的新書。
不過對於這些變化,我並不焦慮。從80年代走來,我見證了太多我們以為必定被人遺忘的事物,如今仍有活力。90年代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相聲落伍了——演員們穿著長袍馬褂,講著《賣布頭》《扒馬褂》這樣的老段子,舞臺效果也遠不如小品,甚至連春晚的節目都在調侃它。然而,今天的相聲仍然能吸引年輕的觀眾。老版電視劇《三國演義》《水滸傳》也曾遇冷,但如今在抖音上,許多人開始拆解這些經典劇集,重新愛上老一輩的演繹。只要內容經典,終究會有被重新發現的一天,金庸的作品也是如此。
年輕一代對於金庸作品的陌生,或許與近年來小說影視化的乏力有關。在我小時候,一部金庸影視劇的播出,往往會引發閱讀小說的熱潮。我最早知道金庸,也是透過電視。當時正在播出1983年版的《射鵰英雄傳》,表哥指著電視用家鄉話喊“黃龍,黃龍”,我誤以為他喜歡一條黃色的龍,後來才知道是“黃蓉”。金庸劇的風靡在我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直到初中時,我在補習課上看到同學手裡有本《神鵰俠侶》,便立刻借來讀,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沉迷於金庸的武俠世界。
如果告訴中學時代的我,未來看金庸、聊金庸就是我的工作,我恐怕會難以置信:這等好事怎麼會落在我頭上?愛好居然能成為工作,還能幹得風生水起。這份幸運讓我格外珍惜工作。許多作者可能會選擇旅遊、打牌來放鬆,但這些年我與工作為伴,幾乎沒有什麼興趣愛好。當我感到疲憊或不得不接廣告時,我都會提醒自己不要矯情,畢竟還有很多人正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而我調節心情的方式,就是在晚上不得不加班時,走出辦公室,開上車,去離家不遠的一家書店,繼續寫作。
我在常去的書店講座。
除了閱讀金庸,從大學開始,我也是修仙、玄幻等網路文學的愛好者。最瘋狂的時候,我同時追更十多本連載小說。然而,在眾多作品中,我最想推薦的依然是金庸的小說,因為我總能在閱讀中有新體會。
在黃蓉身上,我逐漸悟到了很多道理。黃蓉可能是金庸作品中,被誤解最多的角色,很多讀者總覺得中年黃蓉不再可愛了,甚至有些討厭。但保持靈動可愛不是她的追求,她肩負的責任已經越來越重。小時候,我總覺得那些閃耀的俠女、仙女永遠不會老,但看到走入中年的黃蓉,我才明白,人生始終在向前流動,我們需要迎接新的追求和使命。中年黃蓉的一天異常忙碌:作為丐幫幫主,她管理著幾萬人,而為了襄陽城,她還要關心攻防戰略,忙完江湖大事回到家,小女兒為情所困,需要她進行心理疏導。等到女兒入睡,她才能休息,剛閤眼沒多久,第二天的軍情又接踵而至。
我在講解金庸小說中的女性角色。
這些年,我身邊很多女性同事和朋友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她們彷彿有三頭六臂,一天中有忙不完的事:早起後收拾好自己,照顧孩子,送孩子上學,再趕去管理公司。如果在哺乳期,她們上班中途還得跑去擠奶,找冰箱存放,再回到崗位上繼續工作。一刻不停地忙碌了一天,這時,如果有人說“你18歲時不是這樣的,你沒以前可愛了”,這顯然是不公平的。或許如今許多女性反感的不是壓力本身,而是被誤解。
收起鋒芒,擁抱平靜
金庸筆下的英雄豪傑在江湖裡接受磨礪,作為普通人的我,這十年間,也被真實的生活磨礪著,心態和視角不知不覺已改變了許多。
剛開始做公眾號時,我還不到30歲,血氣方剛,經常在網上與人爭得面紅耳赤。生活中更是因朋友隨口而出的一兩句話就斷定我們三觀不合,不再深交。然而,到了40歲,我忽然發現自己變得寬容了許多。以前讀金庸小說,看到那些小幫派在掌門大會上敲鑼打鼓、招搖過市,我總覺得他們虛榮可笑,活該被主角羞辱。可現在想想,若當事人認為這是莫大的榮耀,熱鬧一番又有何不可?如今遇到不同意見,我也懶於爭辯,最多說一句:“如果你不同意我,請不要跟我一般見識。”為了內心那點平靜,我願意付出很大的代價。
我帶著女兒看書。
這種心態的轉變,或許是在輔導女兒學習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我女兒不算學霸,妻子輔導半小時便忍不住發火,最後只得由我接手。教她的過程簡直是一場心理考驗:我5歲就能寫幾百個漢字,可她6歲了,連幾十個字都認不全;語文學得慢,數學更是讓人頭疼,10以內的加減法還得掰手指頭,手指不夠用了,她便徹底懵了。有時我真想發火,但是憤怒無濟於事。兩年下來,我終於練就了一顆平和的心。如今遇到那些讓我覺得“很傻”的人,我便想象他們是我女兒,怒氣瞬間煙消雲散。
我給女兒做的手工玩具。
生活的一端是考驗,而工作的一端似乎少了些現實的碰撞。以前做記者時,被阻撓、呵斥、哄騙是家常便飯,可全職做自媒體後,我有了幾百萬讀者,書也賣得不錯,突然發現身邊好像沒“壞人”了。人人都對我笑臉相迎,開口必定尊稱“老師”。我一度覺得自己活在了真空裡,對生活的感觸逐漸過時,不太瞭解普通人的痛苦是什麼,在表達時難免有些傲慢。
有一次直播帶貨,我推銷一本20塊錢的書,隨口說了句:“這也就是一杯咖啡錢。”後來同事告訴我,他大學剛畢業時在涼皮店打工,時薪才5塊錢。我這才意識到,20塊錢對每個人來說意味截然不同。對涼皮店的小夥子來說,這20塊錢得站四個小時才能掙到。
老家的麵館。
我們常常輕易地說出一些看似正確的勸誡,比如“挺一挺就過來了”“錢不是最重要的”“你要多讀書”。可對於那些每天站10個小時、薪資微薄的年輕人來說,下班後可能只剩下疲憊不堪的身體,只想睡覺或刷刷短影片。以往我覺得“深入生活”這個詞很矯情,我們本就活在生活裡,何必再“深入”?現在才明白,人真的需要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去了解不同人的生活,保持謙卑,不能想當然。
這幾年間,我也更加頻繁地觸碰到死亡,我的身邊忽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朋友、同學接連去世。我突然就理解了金庸小說裡的一句法偈,“無常難得久,命危於晨露。”我一位朋友在新華社總社對面開了間書店,前一天還說給我寄中秋禮物,第二天就從梯子上摔下來,人沒了。而我兒時的好朋友,因為喝醉酒坐在路邊,遭遇車禍,意外去世。我們曾經一起放學回家,聊喜歡的女生,甚至比賽誰放屁更多。誰能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離開?年輕時不愛聽長輩唸叨健康和安全,現在才明白,這些真的很重要,我也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
我和讀者們。
或許是這些經歷讓我對生活的觀察更加細膩。如今在抖音上做影片內容,我傾向於更生活化的表達。“味兒大的男人”“搞不懂的女人”和“糟心的職場”三個欄目,正是我結合金庸人物對現實生活的調侃與反思。從江湖到職場,從俠客到普通人,我試圖用金庸的視角,解讀我們身邊的喜怒哀樂。畢竟,生活雖無常,但其中的滋味,值得細細品味。
我的新欄目。
或許再過幾年,等孩子長大,不再需要我輔導功課,稿債也還清了,我也想嘗試些新東西。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小說、給大家講解小說,但內心深處最渴望的,其實是自己寫一部長篇小說。我想讓大家看看,我這個“評論家”到底能寫出什麼樣的東西。或許會有人嘲諷:“這人評論別人的小說頭頭是道,自己寫出來是什麼樣子?”光是想想,我就覺得這件事非常刺激。
*本文由王曉磊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註明外均由本人授權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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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磊 | 口述
謝一哞 | 撰文
貓  基 | 編輯
-THE  END-
這是我們講述的第477個口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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