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編譯自David Brooks這周在紐時上剛發的評論文章。
David Brooks是政治上的溫和派， 他去年的新書How to Know a Person非常受歡迎。從他的這本書裡讀者也能看出來，他是一個睿智且有同理心，抗拒去評判任何人的人。但越來越多這樣的人，已經實在是忍不住對當下的政策和領導人使用“愚蠢”這個詞和 “此生見過最愚蠢” 這種表達方式了。
可能對於知識分子而言，各種負面特質，比如殘忍，邪惡，都可以作為一種思考的主題。但愚蠢背後的空空如也，真的是讓他們太難忍了。
您可能已經看到各種資料點表明美國人正在失去推理能力。
這種趨勢始於年輕人。在國家教育進步評估（NAE）考試中，四年級學生閱讀技能低於基礎水平的比例達到了20年來的最高水平。八年級學生閱讀技能低於基礎水平的比例也創下了該考試30年來的最高水平。閱讀技能低於基礎水平的四年級學生無法理解故事情節的脈絡。八年級學生無法理解文章的主旨，也無法辨別辯論的不同觀點。
國際成人能力評估專案（PIA）的測試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只不過針對的是老年人。自2017年以來，全球成年人的計算能力和讀寫能力一直在下降。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測試也顯示，過去十年來，成人識字能力的測試成績一直在下降。
經合組織教育與技能主管安德烈亞斯·施萊歇爾（Andreas Schleicher）告訴《金融時報》：“30%的美國人的閱讀水平相當於一個10歲孩子的水平。” 他繼續說道：“實際上很難想象——你在街上遇到的每三個人中就有一個連閱讀簡單的東西都困難。”
這種素養是推理能力的支柱，是你在複雜世界中做出正確決策所需的背景知識的來源。正如退役將軍吉姆·馬蒂斯和賓·韋斯特曾經寫道：“如果你沒有讀過幾百本書，你就是一個功能性文盲，能力不足，因為你的個人經歷本身不足以支撐你。”
美國企業研究所的納特·馬爾庫斯強調，四年級和八年級學生的成績下降情況並非普遍相同。位於分佈頂端的孩子的分數並沒有下降，而是位於分佈末端的孩子的分數正在崩潰。美國高分學生和低分學生之間的成就差距比任何其他有類似資料的國家都要大。
這種普遍的下降趨勢有一些顯而易見的因素。新冠疫情影響了考試成績。美國放棄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該法案非常重視考試和縮小成績差距。但這些下降趨勢始於更早，大約在2012年，因此主要原因可能是螢幕時間。而且不僅僅是任何螢幕時間。主動在網上搜索資訊可能不會削弱你的推理能力。但被動地瀏覽TikTok或X會削弱你的一切，從處理語言資訊的能力到你的工作記憶，再到你的專注力。你還不如拿把大錘砸你的頭骨。
我最大的擔憂是行為改變會導致文化變革。隨著我們花大量時間在螢幕上，我們正在拋棄曾經是我們文化核心的價值觀——你應該在一生中努力提升自己的智慧和判斷力。教育，包括終身校外學習，真的非常寶貴。
這種價值觀基於這樣的理念：人生充滿了艱難的選擇：和誰結婚，給誰投票，要不要借錢。你最好的朋友突然來找你，對你說：“我丈夫一直在欺騙我。我應該和他離婚嗎？” 要做出這些決定，你必須能夠辨別情況的核心，預見可能的結果，理解他人的想法，計算機率。
要做到這一點，你必須訓練自己的思維，尤其是透過閱讀和寫作。正如約翰·哈里在他的著作《偷來的焦點》（Stolen Focus）中所寫：“世界是複雜的，需要持續的專注才能理解；它需要慢慢思考和領悟。” 讀書能讓你進入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而Facebook帖子則無法做到這一點。寫作是一門學科，它教會你如何將雜亂的思緒凝聚成一個引人入勝的觀點。
幾十年前，美國人受教育程度較低，但出於對知識提升的渴望，他們在家裡購買百科全書，訂閱“每月讀書俱樂部”，並以更長的注意力集中時間聆聽冗長的講座或長達三個小時的林肯-道格拉斯辯論。一旦你開始動腦筋，就會發現學習不僅僅是鍛鍊判斷能力的體操；它本質上很有趣。
但如今，人們感覺到很多人已經完全放棄了腦力投入和腦力訓練的理念。疫情期間，曠課率飆升，此後一直居高不下。如果美國家長真的重視教育，2022-23學年會有26%的學生長期缺課嗎？
根據美國國家教育統計中心的資料，1984年，35%的13歲學生幾乎每天都會為了興趣而閱讀。到2023年，這一數字下降到了14%。如今，媒體上充斥著大學教授們哀嘆學生能力下降的文章。《高等教育紀事報》報道了代頓大學社會學教授安雅·加利·羅伯遜的故事。她上著同樣的課，佈置同樣的課本，進行著同樣的考試，一如既往。幾年前，學生們還能應付，但現在他們卻舉步維艱。
去年，《大西洋月刊》刊登了羅斯·霍洛維奇的一篇文章，題為《不會讀書的精英大學生》。一位教授回憶起課堂上關於《罪與罰》等書籍的熱烈討論。現在，學生們說他們無法承受那樣的閱讀負擔。
哲學教授特洛伊·喬利莫爾（Troy Jollimore）在《海象》（The Walrus）一書中寫道：“我曾經相信我和我的學生是同舟共濟的，共同追求著知識。但在過去幾個學期裡，這種信念已被摧毀。這不僅僅是因為大量的作業似乎完全由人工智慧生成——這些作業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學生聽過講座，讀過任何指定的閱讀材料，甚至沒有對課程中的任何概念進行過簡單的思考。”
老年人總是抱怨“現在的孩子”，但這次我們有經驗資料來證明這些觀察是正確的。
當人們失去推理或做出正確判斷的能力時會發生什麼？女士們，先生們，我向你們介紹唐納德·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幾十年來，我報道過很多政策，有些我支援，有些我反對。但我從未見過像這項政策這樣愚蠢的政策。它基於錯誤的假設。它沒有任何連貫的支援論據。它沒有任何經驗證據。它幾乎沒有專家支援它——無論左翼、右翼還是中間派。它是混亂的典型。特朗普本人就體現了愚蠢的本質特徵——自滿，無法認識到自己思維中的缺陷。當然，當這種做法導致了完全可以預見的混亂時，特朗普在缺乏任何連貫計劃的情況下，後退、改變立場，衝動地應對當時的壓力，而他的團隊則在努力跟上。
創作出如此愚蠢的東西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這是一生的成就——依靠的是幾十年的好奇心匱乏、幾十年的不去破解書籍、幾十年的無視證據。
早在荷馬時代，人們生活在口述文化中，後來人類逐漸發展出文字文化。如今，我們似乎正在走向螢幕文化。文明在存續期間充滿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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