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問:從貿易戰、科技戰到金融戰:《美國優先投資政策》

兔主席/tuzhuxi 20250223
目  錄:
問題1:AFIP的主要內容和目標是什麼?
問題2:具體而言,AFIP提出了哪些限制中國對美國投資的政策和方向?
問題3:在AFIP限制中國對美國投資方面,有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的?
問題4:AFIP提出了哪些限制美國對中國投資的政策和方向?
問題5:針對AFIP限制美國對華投資方面,還有什麼特別需要提醒的?
問題6:退回一步,我們再總結和評價一下AFIP的核心精神、指導原則和目標?
問題7:AFIP裡,在促進美國和關鍵盟友的投資方面,有哪些政策?
問題8:最近市場和輿論似乎認為美國對華戰略和舉措有所柔化、軟化,衝突不及之前預期。應該如何理解《美國優先政策》的推出?
問題9:從之前特朗普對華加徵10%的關稅及AFIP看,特朗普第二任政策和拜登政府的政策思路,有沒有什麼區別?
問題12:既然特朗普思路有很大不同,他為什麼要簽署AFIP?
問題13:特朗普的個人偏好與AFIP的導向之間,有沒有什麼明顯的“交集”?
問題14:如果特朗普有這樣的考慮,特朗普是否會將該策略用於和中國的談判?
問題15:更進一步的,特朗普可能給出個人背書,但中國企業赴美投資是否會有風險?
問題16:前面的分析已經很多,再收攏一下,AFIP最主要的影響到底是什麼?
正文:
特朗普於2025年2月21日(週五)簽署了備忘錄《美國優先投資政策》(America First Investment Policy,以下簡稱“AFIP”或“備忘錄”),旨在保護美國國家經濟安全,防範“來自中國的投資威脅”。該備忘錄並非法律,也非行政命令,更多的是內部指引和施政思路,但意義深遠,值得研究。正文備忘錄參見白宮頁面(https://www.whitehouse.gov/presidential-actions/2025/02/america-first-investment-policy/)。
以下是針對一些核心問題的簡要分析。
問題1:AFIP的主要內容和目標是什麼?
答:主要內容和目標包括:
1.“從源頭解決問題”,要求減少中國對美國“公共和私營部門的資本、技術及專業知識的利用”
2.擬定關鍵領域(各種高科技和戰略產業),要求在這些領域加速美國與中國的“脫鉤”
3.從脫鉤的“抓手”看,主要針對“投資”,即資本的流動和利用
4.從方向上看,脫鉤是雙向、立體的:一方面,進一步限制中國對美國的投資,另一方面,進一步限制美國對中國的投資
5.同時要求鼓勵更多來自美國“盟友國家”(如歐洲和日本)的投資,強調要利用這些友好國家的外國資本發展美國自己戰略和尖端產業
問題2:具體而言,AFIP提出了哪些限制中國對美國投資的政策和方向?
答:先看看AFIP在哪些方面限制中國對美投資。其既涉及形式,也涉及實質:
1.限制或阻止中國對美國的“關鍵技術、關鍵基礎設施、醫療保健、農業、能源、原材料、個人資料或其他戰略及敏感領域”的投資
2.投資標的包括美國的企業、資產、技術等
3.要求“防止中國透過可見和隱秘方式獲取美國技術、智慧財產權和戰略產業”,包括“透過第三方國家的合夥公司或基金”
4.要求“限制中國接觸美國在敏感技術領域的人才和業務運營”,“尤其是AI”
5.針對“關鍵產業”、“關鍵領域”的定義是廣泛的(“新興和基礎”)、動態的、持續更新和擴大的(趨勢上看,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6.在“敏感領域”加強對“綠地投資”(greenfield)的監管,特別保護美國農田及敏感設施附近的不動產(不被中國投資與收購)
7.財政部牽頭、跨部門的“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將作為主要監管“抓手”
問題3:在AFIP限制中國對美國投資方面,有沒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
答:從上下文的精神看,美國決策者認為,中國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投資”美國企業或標的,就有可能曲線“接觸”美國關鍵產業和領域的人才、運營、技術,因此,必須從“源頭”上防範、限制和阻止中國介入。未來,預計有中國背景或關聯關係的企業、個人、實體投資美國的相關產業只會更難——具體難度程度可能取決於投資的方式/載體、權益的多少、與業務、資產的距離等。舉例:中國資金對美國上市公司的純財務投資大機率被認為距離很遠;中國背景私募股權基金則被認為距離較近;中國企業/產業投資則可能被認為威脅較大
問題4:AFIP提出了哪些限制美國對中國投資的政策和方向?
1.開宗明義,“美國投資者將投資於美國的未來,而不是中國的未來”
2.產業方面,擴大美國對中國的“半導體、人工智慧、量子技術、生物技術、高超音速技術、航空航天、先進製造業、定向能,以及其他與中國軍民融合戰略相關領域的投資”
3.何為戰略產業及關鍵領域,將在白宮科學技術政策辦公室的牽頭下,定期更新
4.至於何為“軍民融合”,哪些企業屬於此類範疇?從美國政治及監管思路來看,基本上所列的所有產業都可以被劃到這個範疇,而且可能還會不斷擴大
5.手段上,要求“實施新的或擴大的限制”,所以限制手段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6.有大量篇幅是針對金融的,提出中國利用美國投資者及資本市場,實現自己戰略產業的現代化。尤其是明確指出“中國公司透過以下方式籌集資金:向美國投資者出售在美國及外國公開證券交易所交易的證券;遊說美國指數提供商和基金將這些證券納入市場產品中;以及採取其他行動以確保能夠獲得美國資本及隨之而來的無形利益。透過這種方式,中國利用美國投資者為其軍事發展及現代化提供資金並推動其程序”
7.進一步的,在投資型別方面,考慮對“包括私募股權、風險投資、綠地投資、企業擴張、公開交易證券的投資等投資型別”實施限制
8.資金來源方面,要求限制養老基金、大學捐贈基金及其他有限合夥人投資者投資中國相關產業,其中,特別強調要限制大學基金流向中國,要確保中國公司(作為“foreign adversary”)沒有資格獲得養老金計劃的資金
9.為了“減少美國個人投資外國對手的動機”,將“審查是否暫停或終止1984年的《美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所得稅協定》”
10.要求採取行動“保護美國投資者”,加強對在美國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外國公司進行審計(不出意外的,中國企業將成為重要目標)
問題5:針對AFIP限制美國對華投資方面,還有什麼特別需要提醒的?
答:兩個方面需要引起重視,一是金融,二是AI。
1.資本/金融成為重中之重:
1)過去,美國主要擔心美國企業在對華投資涉及的技術輸出和產業轉移等
2)在AFIP裡,重心被拓展到美國各類資金方對中國企業、產業的金融和資本支援。簡言之,希望切斷美國各類資本(包括民間資本)對中國關鍵產業的支援,將貿易戰、科技戰進一步拓展到金融領域,實現更加徹底的“脫鉤”
3)所涉範圍及場景極其廣泛。舉例,中國初創企業獲得美國背景VC、PE的投資(所謂“美國背景”,包括GP及LP方);中國企業在各種融資場景(例如發生在中國本土的併購、投資、退出)下獲得的美國資金支援;中國企業在本土/離岸證券交易所(從A股到香港、美國、倫敦、新加坡等地的交易所)IPO及二級市場交易中所能募集的美國資金    
4)如果有人認為拜登政府時期已經有了相關政策,但對資本市場影響可控,“體感”還不夠強的話,那麼至少從AFIP提供的框架來看,從特朗普第二任及往後,將有全面的加強(後面再討論該政策的延續性問題)
2.AI(人工智慧)成為產業領域的重中之重:
1)副總統JD·萬斯不久前在巴黎人工智慧大會上清晰提出了美國所謂的“AI綱領”,將AI作為決定美國與中國競爭(“新冷戰”)的決定性因素
2)AFIP裡,也明確地突出了AI產業
3)AI處在高速發展之中(對資源的獲取、對產業生態的影響、在C端應用的推廣等),只會加大AFIP的邏輯,而不會減弱AFIP的邏輯
問題6:退回一步,我們再總結和評價一下AFIP的核心精神、指導原則和目標?
1.指導原則和要義
1)“經濟安全就是國家安全”,一切都被置於安全視角之下:無論是美國的產業(與美國國家安全的關係),還是中國的產業(與中國國家安全的關係)
2)“經濟安全”的一個關鍵是“投資安全”,資本的導向、流動和部署對於產業、技術、就業、安全具有決定性影響,是核心競爭要素
3)AFIP明確指出,“美國要投資於美國的未來,而不是中國的未來”,明確要求美國企業、個人、資本、資金必須服務、服從於美國的國家戰略
4)中國是美國最大的“外國對手”(foreign adversary),被作為唯一的針對的物件
2.目標和結果:
1)一是防中國:透過限制中國對美投資以及限制美國對華投資來雙向實現
2)二是促美國,在“防中國”的前提下,透過引導美國資本及拉攏美國盟友來實現
3.一切的重中之重(“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1)一是金融
2)二是AI
問題7:AFIP裡,在促進美國和關鍵盟友的投資方面,有哪些政策?
AFIP也列示了一些政策,例如:1)要用更多的行政資源用於推動來自關鍵夥伴國家的投資;2)確保美國的尖端企業可以受益於外國投資資本(當然,不包括中國等“外國對手”);3)為外國盟友投資設定“快速通道”,包括加速對超過10億美元投資的環境審查等。
這裡面的問題主要在於執行和落地:特朗普第二任政府最大的特徵是在政治上和經濟上同時破壞和傳統盟友的關係,盟友被迫考慮減少對美國的依賴,使得美國雖然可以推動和中國的脫鉤,但不易實現“拉著盟友打中國”的局面。
問題8:最近市場和輿論似乎認為美國對華戰略和舉措有所柔化、軟化,衝突不及之前預期。應該如何理解《美國優先政策》的推出?
首先要去除特朗普的“個人干擾”。從三個方面去理解AFIP的政策及背後的邏輯
1.AFIP的精神和內容是特朗普“美國優先”政策理念和選舉議程的一部分
1)“美國優先”在特朗普2016年大選時即已確立,貫穿三次大選,是特朗普MAGA運動最核心的理念和綱領
2)“美國優先”的終極目標是維護美國本國的利益。在經濟和發展領域,可以歸納為促進美國的本土產業、增加本土就業、增強安全(包括科技安全、經濟安全、地緣政治安全等)
3)特朗普在選舉期間提出了大量針對中國的經濟和貿易政策,作為其選舉議程的核心部分,AFIP與這些議程承前啟後(參考作者前作《“脫鉤斷鏈”與“我中不能有你”——特朗普對華及全球貿易政策初探》(https://mp.weixin.qq.com/s/LnhioertGLotBcirtZcWmQ
2.AFIP是政策特朗普第一任政府及拜登政府政策的延續、發展、迭代
1)特朗普第一任內(2017~2020)的政策主要集中在貿易保護主義,例如對中國的301調查、全面加徵關稅等,主題可以被概括為:“貿易戰”
2)拜登任內(2021~2024)延續了對特朗普首任的許多對華政策,例如維持了對華關稅,同時系統性加大對中國的出口管制,限制對中國轉讓敏感技術(尤其是半導體和AI領域);國內方面,主要透過《晶片與美國法案》、《通脹削減法案》及一系列行政命令,推行產業政策,促進美國本土產業的發展。國際方面,則注重加強盟友關係。總的方向來看,是減少對中國的依賴,“小院高牆”、“脫鉤斷鏈”。拜登的“貢獻”,主要是將“貿易戰”升級為“科技戰”或“產業戰”
3)特朗普第二任推出的AFIP,將對華戰略進一步升級——基本可以理解為“金融戰”或“資本戰”。財政部長貝森特及商務部長盧特尼克都是職業金融家、投資家出身,有此“升級”應說毫不意外。唯一的問題只在於:這些政策將以何種方式落地
3.AFIP代表當前美國主流政客及決策者的共識
1)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來,AFIP是特朗普第一任及拜登任內政策的發展和迭代
2)背後有一套自洽的、一貫的政治經濟邏輯,即限制中國,做大美國,所有政策可謂“一脈相承”
3)各任政府在方式、方法、手段上不斷補充、不斷拓展、不斷加碼、不斷完善
4)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AFIP的核心精神和政策可以跨越兩黨,獲得華盛頓主要政客及決策者的原則支援,並在特朗普本任政府之後得到延續及進一步的發展
由上可見,AFIP的推出符合特朗普政府、美國兩黨政府的對華政策框架,當在預期之內。
問題9:從之前特朗普對華加徵10%的關稅及AFIP看,特朗普第二任政策和拜登政府的政策思路,有沒有什麼區別?
答:可能主要有兩個區別。
1.產業政策:在理念上,特朗普/共和黨政府更加相信“市場力量”,要求放鬆監管、簡政放權,反對“產業政策”;相比之下,民主黨則更相信“產業政策”,願意動用各種政府資源力量——包括財政力量
2.特朗普個人因素的“干擾”: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和推行很容易受到特朗普本人的興趣、偏好、注意力、認知的影響,使其脫離其本來邏輯;拜登則嚴格遵循內閣及官僚體系給出的既定方案,不會擅用個人意志去影響和干擾主線。這裡最典型的例子是盟友關係
1)AFIP明確強調要積極搞好和美國盟友及合作伙伴的關係,認為利用盟友資本是美國成功制勝的關鍵
2)該思路和拜登政府本質一致,可以認為是美國專業人士、決策者、精英的共識
3)但特朗普出於個人考慮,卻在同時推行大量打擊和疏遠歐洲盟友的政策
4)背後固然和“美國優先”的邏輯有關(既然“美國優先”,自然不可能照顧其他國家的利益),但也和特朗普的個人意志、一時興起、認知侷限、交易型的風格有關
5)簡言之,在這樣的情形下,雖然AFIP提出了要增加和盟友的投資往來,但由於特朗普高壓打擊歐洲盟友,只會讓歐洲尋求減少對美國的依賴
6)然而,只要排除了特朗普的個人因素,有理由認為,特朗普以後的兩黨政府可以更好的落實AFIP背後的政策邏輯和導向
問題10:我們再看看特朗普的班子,他們在對華政策上,有沒有什麼不同?
答:特朗普的核心團隊。在對華問題上是有分歧的
第一派是溫和派、務實派:例如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特朗普的“親密戰友”埃隆·馬斯克等。他們的特徵是企業家/金融家出身,經濟邏輯導向,本質務實、靈活,並不積極主張美中實現全面脫鉤(至少在現階段),而認為應該設定某種邊界,更好的“管理”美國和中國的經貿關係。
第二派是反華派、超鷹派:例如國務卿馬爾科·魯比奧、國家安全顧問邁克·沃爾茲、總統顧問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他們是“保守派”、“建制派”、“新保守主義”的政客或專業人士,思維上以安全和意識形態導向,主張美國與中國更全面的脫鉤。
在對華問題上,這些人存在比較明顯的立場政見分歧,在具體問題上可能觀點不一。
以限制中國對美投資的監管抓手“CFIUS”為例,牽頭是財政部長貝森特,但觀點相左的人也被均勻地分佈在委員會內——委員會的投票成員包括9個部門的負責人:財政部、司法部、國土安全部、商務部、國防部、國務院、能源部、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科學與技術政策辦公室;另有5個部門會觀察並酌情參與相關決策活動:包括管理和預算辦公室、經濟顧問委員會、國家安全委員會、國家經濟委員會、國土安全委員會等。
基本可以預測,在具體案例上,他們的觀點可能有所不同,例如魯比奧、沃爾茲等認為中國投資涉及安全問題,但貝森特、盧特尼克等認為中國投資在可控範圍之內。此外,還有一干人等可以發揮影響作用,政府體系內的JD·萬斯、米勒、納瓦羅;政府體系外的馬斯克,以及主要在坊間發揮輿論作用的卡爾森和班農等。
最終,發揮決定作用的當然是總統特朗普。
問題11:特朗普是AFIP的簽署者,其個人思路和AFIP到底有沒有不同?
答:提這個問題,可能主要由於特朗普目前在對華態度上表現出溫和的狀態。所以,許多國內觀察者對特朗普簽署AFIP略有“意外”,想知道特朗普“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以下是對特朗普個人看法、立場、偏好的一些總結和歸納。
1.他對“國家安全”的概念不相信,也不感興趣
2.他對意識形態和制度等抽象概念不相信、也不感興趣
3.他對美國的傳統盟友也沒有特別的興趣——各國的價值只取決於其能否服務美國利益
4.他並不刻意追求美國和中國的全面脫鉤(美國到底要和中國實現多大程度的脫鉤,在共和黨/華盛頓內部有很大的分歧。特朗普屬於無意尋求徹底脫鉤的一派)
5.他好大喜功,更關心自己任內的短期業績,同時注重畫面感和傳播力
6.他是交易導向,認為以上一切都可以作為談判和交易的條件。因此,對於AFIP的詮釋和具體適用,也可以作為針對中國的談判和交易條件
舉個具體的例子:
  • 主流美國政客認為,TikTok對美國構成安全問題,其要在美國執行,則中方必須處置TikTok——控股比例小於25%,且切割關鍵技術和管理關係。該要求已被寫成法律
  • 特朗普則認為,TikTok沒有什麼實質的安全風險;股份方面,中國控個50%也可以。一切皆可談。特朗普甚至對國會已經透過的法律也不以為意
  • 在美國許多主流政客都建議杜絕中國在美國投資、醞釀推動剝處中國在美國的資產之時,特朗普卻反覆提及歡迎中國企業到美國投資落地。這顯然和AFIP的導向不合
問題12:既然特朗普思路有很大不同,他為什麼要簽署AFIP?
答:作為政客,他可能有如下考慮:
1)AFIP是一個“備忘錄”(memorandum),備忘錄主要用於內部指導,不需要引用法律依據,不需經過司法審查,頒佈起來較為靈活。儘管其法律效力和行政效力弱於行政命令(executive order),但剛好“可進可退”
2)AFIP是“美國優先”議程的一部分,特朗普將其簽署並推出,算是完成選舉時的承諾    
3)AFIP也符合主流政客和決策者的觀點,沒有爭議,並能政治加分
4)推出之後,可以給後續與中國談判埋下“伏筆”,作為某種交易籌碼(特朗普可以根據與中國談判的結果,修改對AFIP的詮釋,判斷哪些情況下適用,哪些情況下可以突破)
問題13:特朗普的個人偏好與AFIP的導向之間,有沒有什麼明顯的“交集”?
答:有。一個明顯的“交集”就是:
1.中國企業,帶著中國的資本和技術,前往美國投資:
1)不涉及中國投資美國公司,而是中國自己設立的公司
2)不存在中國投資美國敏感技術和領域的問題,而是中國自己帶著技術去
3)可能要求中方做某種技術交換、轉讓、輸出,扶持美方
4)要求僱傭美國管理人員與勞動者
5)要求美國實體參股
6)要求使用美國本土供應鏈——包括原材料/資源及供應商等
2.基於此,特朗普/美方可以聲稱,該等投資“符合美國利益”
1)扶持美國本土產業、增強美國的技術、人才和競爭力、創造美國本土就業、增加美國的稅收,此外還有更多的引領和帶動作用
2)滿足條件後,美方可宣稱該等投資美國的法律要求及安全要求,並給予必要豁免
3)特朗普有信心說服美國國內政客和公眾支援
3.特朗普可以為自己創造“政績”:
1)成功的招商引資
2)“美國優先”的成功示範
3)扶持產業、帶動就業
4)且一切都在法律監管之下,安全可控
5)鼓勵更多的外國企業(包括中國企業)投資美國本土
一言蔽之,美國投資中國不行,中國投資美國企業也不行,但中國自帶資本、技術、產業投資於美國本土是可以的。
問題14:如果特朗普有這樣的考慮,特朗普是否會將該策略用於和中國的談判?
答:答案是肯定的,特朗普完全有可能將中國企業赴美投資作為中美談判的一部分
1.特朗普當然願意吸引中國企業和實體投資美國本土,因為這能帶來產業、就業、技術,過程中美國“毫無損失”
2.只要中國能夠“自帶”資本、產業和技術,哪怕是敏感領域——例如在美國投資自建“半導體、人工智慧、量子技術、生物技術、高超音速技術、航空航天、先進製造業、定向能”,也會大力歡迎,畢竟沒有也沒有什麼損失    
3.特朗普的算計是,如果中國願意對美國本土投資,則減少對華關稅、減少中國購買美國商品也是可以考慮的
4.特朗普是否是真心引資?從他個人角度來說,應該是真心引資的——因為對意識形態和安全毫無興趣。對他來說,他可能真心認為中國企業(自帶資源)赴美投資是個助力美國發展的好事
5.問題在於,特朗普不能控制其他的美國政客,也不能控制他任後、身後的美國
問題15:更進一步的,特朗普可能給出個人背書,但中國企業赴美投資是否會有風險?
1.特朗普確實可能願意給出個人背書,營造招商引資的局面
2.中國企業雖然非常精明,但拆開來看,畢竟經驗不足(尤其涉及政治領域),可能存在系統性的錯判風險,尤其當出現:
1)地方(州)和整體(聯邦政府)的判斷
2)低估了立法機構(美國國會的立法行動)的判斷
3)短期和中、長期的權衡和判斷
4)兩黨競爭(兩黨給出的觀點或暗示不一,認為有博弈空間)
5)涉及對特定產業的判斷(即認為自己的產業“不敏感”、“和安全沒有關係”,不是AFIP覆蓋的範圍”
6)靜態和動態(看不到政策可能會變成法律;看不到原本非敏感產業將來會被拓展為敏感產業)
7)“群體思維”——認為之前已經有先行企業;一起投資的還有很多同行,等等
8)僥倖心理:系統性低估風險,誇大收益
3.一旦赴美投資,企業就會落在美國的法律、監管及政治影響之下
4.如果美國政治環境變化,則這些企業可能遭遇完全不同的待遇,包括被侵犯權益、要求剝處等(參考TikTok案例)
5.赴美投資的企業也將在某種意義上成為“質子”,成為中方必須設法保護的海外企業
總體來看,特朗普因其特性,反而會讓國人低估美國的反華政治與趨勢。要看到,AFIP畢竟符合兩黨政客和決策者的共識,代表大的方向,其精神、原則大機率會在特朗普之後繼續存續,保留在美國對華政策框架內,甚至可能透過國會行動,進一步上升為立法。儘管中國企業赴美投資有利於加深兩國在短期的聯絡,加深彼此認識和理解,但從投資角度而言,必須結合美國政治,從長期視角看待中國赴美投資的潛在風險問題。
問題16:前面的分析已經很多,再收攏一下,AFIP最主要的影響到底是什麼?
答:總體而言,還是兩條,一個金融,一個AI:
1.顧名思義,AFIP針對的是投資。因此,其最主要的影響是將貿易戰、科技戰衍生到資本和金融領域,並且可能成為美國對華經貿戰略的核心組成部分    
2.AFIP畢竟只是一個備忘錄。市場需要逐漸消化其內容,觀望美國政府的政策推行、執行落地及立法動態。如果我們判斷AFIP代表的是長期方向的話,則:
1)中國的許多新興產業及領域(範圍還會動態擴大)所能得到的美國背景資金、資本支援會持續減少
2)中國將減少對美國資金、美國機構、美國資本市場(或者依託美國資本的離岸資本市場)的依賴
3)為了扶持戰略新興產業,中國需要大力發展本土的產業基金、本土的創業企業直接融資能力、本土的資本市場,以扶持相關產業的發展
4)中國提出的“金融強國”戰略的意義也變得無比清晰
5)美國和中國在產業資本和金融領域的脫鉤將是一箇中長期趨勢
3.產業側,AFIP提出了大量關鍵產業、關鍵基礎設施、關鍵領域。考慮到AI已經特朗普政府裡的許多核心成員作為決定中美競爭的決定性因素。AFIP以金融為抓手,最有可能落地產業還是AI及關聯領域。從上游量子技術、半導體的研發與製造、原材料、能源,到下游的應用——伴隨AI應用迅速且全面的普及,可能鋪開到一般的2C電子裝置(從電動車、可穿戴裝備到家用電器)。在未來,聯絡並牽動一切的註定是AI
最後,既然特朗普政府有了AI綱領,又有了AFIP,未來的大趨勢是什麼?AI的加速發展、競爭的不斷加劇,對於脫鉤,是加大邏輯,還是減緩邏輯?
回答應該是:加大邏輯——按照目前的地緣政治和技術革命與競爭格局,AI的發展,有可能加速、加劇中美的產業和金融脫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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