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是美麗的”,從10座建築瞭解“野獸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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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良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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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金球獎最佳劇情片的《粗野派》(The Brutalist)在第97屆奧斯卡金像獎中也獲得了10項提名,位列第二,有望拿下本屆奧斯卡的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重要獎項。
自去年在戛納電影節首映後,《粗野派》已經陸續在世界各地上映,相信國內也快了。電影把觀眾帶入了一段關於戰後美國夢與建築理想的史詩故事,粗野主義(Brutalism) 再次成為建築愛好者熱議的話題。影片中阿德里安·布羅迪飾演的猶太建築師拉斯洛·託斯,正是現實中粗野主義浪潮的縮影——這種以裸露混凝土為標誌、充滿爭議又飽含野心的建築風格,曾試圖用“生猛”的美學重塑世界。
“粗野主義”、“粗野派”或“野獸派”的名字和 brutal(野蠻)沒有任何關係,它來源於法語 béton brut(裸露的混凝土),但它的核心並不僅僅是冷硬的混凝土形態,更關乎建築的功能、材料的真實性以及對城市環境的回應,是建築被剝離到其最基本的元素。
“混凝土是美麗的。”
勒·柯布西耶
二戰後,歐洲大部分城市滿目瘡痍,許多建築被毀,戰後重建迫在眉睫。但經濟條件有限,政府急需快速、低成本、大規模地建設基礎設施、政府辦公樓、大學和住房。取代精緻的玻璃幕牆,不修飾的混凝土成為首選材料。現代主義建築以開放、透明、輕盈為特徵,但戰後的現實使得建築師們逐漸放棄了“輕盈的優雅”,轉向更為務實的“堅不可摧”的厚重建築。此外,二戰後,全球進入冷戰時期,東西方陣營都希望透過建築表達各自的意識形態。
儘管許多粗野主義建築因其“冷峻、沉重”的形象在近幾十年受到質疑,甚至面臨拆除,但這一風格依然是20世紀建築史中不可忽略的,依然擁有大量支持者,並逐漸被重新審視。若你想從銀幕走向現實,以下10座建築將帶你直面粗野主義的靈魂與矛盾。 
混凝土烏托邦的起點
📍 法國 · 馬賽
馬賽公寓(Unité d’Habitation)

建成年份:1952年

建築師: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

馬賽公寓是現代建築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住宅建築之一,由勒·柯布西耶設計,旨在解決戰後住房短缺問題。這座建築高達18層,採用混凝土結構,並遵循柯布西耶的“模度”理論,以人體尺度作為設計基準。馬賽公寓不僅是一座住宅樓,更是一座“垂直城市”,內部包含商店、學校、酒店、健身房等公共設施,倡導了一種全新的社群生活模式。

公寓內部採用“複式單元”設計,每個住戶擁有雙層空間和充足的陽光與通風。該建築也是粗野主義的代表之一,以裸露的混凝土表面和強烈的幾何形式著稱。此外,其屋頂平臺上設有花園、跑道和兒童遊樂場,體現了柯布西耶的城市生活理念。

柯布西耶用粗糙的混凝土表面和巨型立柱,宣告了功能至上的宣言。有趣的是,居民曾抱怨隔音差到“能聽見鄰居打噴嚏”,但如今它已成為建築迷的朝聖地。 
爭議之王
📍 美國 · 波士頓
波士頓市政廳(Boston City Hall)

建成年份:1968年

建築師:Kallmann, McKinnell, & Knowles

波士頓市政廳是美國最具爭議但卻經久不衰的粗野主義象徵之一。波士頓市政廳的誕生源於戰後美國城市化的一個關鍵時期,當時的城市都在尋求以大膽的現代主義宣言來重塑自己。二戰結束後,波士頓掀起了一股城市重建的浪潮,聯邦計劃為振興被忽視的城市核心提供了大量補貼。這場重建運動尋求的是能夠反映出公民進步的前瞻性願景的建築標誌。

波士頓的公民領袖們渴望建造一座體現透明度、現代性和民主政府開放性的市政廳。1962 年,一場國際設計競賽為 Kallmann, McKinnell, & Knowles 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公司提供了舞臺,讓他們重新定義波士頓的建築身份。他們的獲獎設計對政府建築進行了大膽的詮釋–一種粗野主義的結構,它打破了傳統,用混凝土體現了一種未經過濾的、強大的市政存在。

這種設計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波士頓市政廳旨在具體體現市政的透明度和秩序。其大膽、毫不妥協的形式摒棄了通常掩蓋政府建築的華麗裝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既堅固又接地氣的結構。

波士頓市政廳的空間組織反映了公民等級制度。低層向公眾開放,其設計讓人感覺容易接近和親切,大面積的開放區域喚起了開放感和民主參與感。與此相反,上層則是行政辦公室,這種分層設計暗示了市政透明度和結構秩序。建築師利用這種空間組織來表達有關治理的資訊,明確區分建築的公共功能和官僚功能。

波士頓市政廳的美學定義是 "誠實",這體現在它突出使用了裸露的混凝土、鋼材和玻璃。在 1968 年竣工時,這種鮮明的物質性挑戰了傳統的市政美學觀念。建築師沒有依賴拋光處理,而是展示了帶有天然瑕疵的混凝土。這一選擇體現了粗野主義的核心原則:一種植根於材料真實性的建築美學。

波士頓市政廳自落成以來引發了兩極分化的反應。起初,它在建築界被譽為政府建築的革命性方法,是波士頓現代的前瞻性象徵。然而,隨著公眾口味的變化,這座建築原始、不加修飾的粗野主義風格成為了批評的目標。它的幾何塊狀結構和冷峻外觀被市民嘲諷為“核電站”,甚至政府官員都選擇忽視維護,任由其破敗。然而近年,年輕一代卻開始為它的叛逆美學平反:“它像一隻倔強的混凝土怪獸,提醒我們公共建築的野心不該被馴服。” 

社會主義的UFO遺骸
📍 保加利亞 · 卡贊勒克
布茲盧扎紀念碑(Buzludzha Monument)

建成年份:1981年

建築師:格奧爾基·斯托洛夫(Georgi Stoilov)

布茲盧扎紀念碑位於保加利亞,原為保加利亞共產黨建造的紀念建築,以紀念1877-1878年俄土戰爭的歷史和共產黨在保加利亞的建立。該建築外形酷似飛碟,內部裝飾有精美的馬賽克壁畫,描繪社會主義歷史及其領袖形象。


隨著政權的瓦解,紀念碑逐漸被廢棄,如今成為廢墟般的地標,吸引著大量探險者和攝影師前來參觀。這座建築以其獨特的形態和歷史背景,成為後社會主義時代遺產的重要象徵。近年來,一些組織提議修復該建築,使其成為博物館或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以延續其歷史價值。

皇家國家劇院是英國倫敦的重要文化建築之一,由丹尼斯·拉斯頓設計,是倫敦最著名、最兩極分化的粗野主義建築之一,在民意調查中也是倫敦最受憎恨的建築之一。

拉斯敦在設計國家劇院時,將公共空間想象成一種 "第四劇場",公眾在這裡演繹他們的日常生活:“在設計該專案時,拉斯敦在牆上掛了一張威尼斯聖馬可廣場的照片,照片中的露天表演周圍擠滿了人。他稱這張照片為 ‘建築之前的建築’,並以此提醒自己,人們只需聚集在公共場所觀看戲劇表演,就能創造出自己的劇場。”

劇院建築由裸露的混凝土構成,強調幾何形態和結構表現力。劇院內部設有三個主要劇場,可容納不同規模和形式的演出。建築設計充分考慮了功能性和靈活性,使其能適應各種戲劇需求。


1988年,查爾斯王子吐槽這座劇院“像一座沒被反對就建成的核電站”,反映了當時人們對這座建築群的不看好。此後幾年,粗野主義復興,人們對這種建築風格的看法也發生了積極的轉變。它的混凝土外立面稜角分明,內部卻是溫暖的木材調和冰冷感。戲劇迷們愛它的聲學設計,路人則常被其“巨型樂高”造型震撼。時間證明了它的價值:2015年,它被列入英國一級保護建築名錄。
“粗野主義建築在審美上毫不妥協,但其社會願景卻溫暖而人道。”-
Reyner Banham
像堆積木的烏托邦
📍 加拿大 · 蒙特利爾
Habitat 67

建成年份:1967年

建築師:摩西·薩夫迪(Moshe Safdie)

Habitat 67 是1967年蒙特利爾世博會的一部分,旨在探索未來城市居住模式。其設計靈感來源於模組化建築理念,由158個預製混凝土單元堆疊而成,創造出獨特的立體住宅結構。

每個單元均設有私人陽臺,並透過不同排列方式確保良好的採光和通風。Habitat 67 結合了高密度居住與獨立住宅的優點,為現代住宅設計提供了新的思路,至今仍被視為實驗性建築的典範。


設計師摩西·薩夫迪的碩士論文成了現實,但成本超支讓專案一度淪為笑柄。如今,它是網紅打卡點,住戶甚至需要抽籤才能入住——畢竟誰不想在“立體迷宮”裡看聖勞倫斯河日落?

巴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的前三座建築是在 20 世紀 50 年代由三位建築師馬塞爾·布魯爾、貝爾納·澤爾福斯和路易吉·內爾維設計和建造的,由勒·柯布西耶、盧西奧·科斯塔(巴西利亞)和沃爾特·格羅皮烏斯(包豪斯創始人)等五位傑出同行組成的國際委員會負責監督。

這個由 8 位知名建築師組成的團隊使得將毫不妥協的功能主義建築強加給新生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成員國變得更加容易。

1958 年,法國提議在一塊 3 公頃的軍事舊址上修建三座建築,其中兩座由一個 “死亡之廳”(salle des pas perdus)連線,成為二十世紀粗野主義建築的代表。一座梯形建築和一座 7 層高的三叉星形高架結構是所有這些著名混凝土專家建築師關注的焦點。

作為法國野蠻主義的標誌性建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樓以其手風琴風箱的外觀和 3,000 噸的混凝土而聞名,其引人注目之處還在於其巨大、盲目的梯形外牆、使其生動活潑的浮雕圖案以及屋頂(從空中俯瞰)。其形式特徵,如混凝土的空心造型,顯示出馬塞爾·布魯爾對這座建築的影響。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秘書處的形狀像一個 Y 字,高度被限制在 31 米以內,其分支呈圓形,以尊重豐特努瓦廣場的佈局,該廣場與香榭麗舍大街、埃菲爾鐵塔和夏約宮遙相呼應。這座透明的建築由 72 根混凝土柱子排成雙排,高出地面 5 米。建築採用了混凝土、玻璃和鋼材等原材料,以及來自多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成員國的鋪路石、面石和木製傢俱。

作為全球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機構,該建築不僅具有重要的象徵意義,也成為現代主義建築的經典案例。混凝土和玻璃演繹了國際組織的莊重,有趣的是,為了不壓倒周圍的古典建築,它被刻意“埋”入地下兩層。法國人曾抱怨它“像一塊墓碑”,但60年過去,它反而成了塞納河左岸最耐看的“冷麵紳士”。 
上帝也住在混凝土積木裡
📍 奧地利 · 維也納
沃特魯巴教堂(Wotruba Church)

建成年份:1976年

建築師:弗裡茨·沃特魯巴(Fritz Wotruba)

藝術家弗裡茨·沃特魯巴設計的這座教堂,由152塊不規則混凝土塊堆砌而成,遠看像被巨人隨手丟棄的玩具。該教堂的設計靈感來自於極簡主義和抽象雕塑,突破了傳統宗教建築的形式。

內部空間簡潔肅穆,光線從縫隙滲入,在粗糙牆面上投下神聖光影。當地人說:“在這裡禱告,連上帝都得學會欣賞混亂之美。”  儘管最初的設計飽受爭議,但如今沃特魯巴教堂被認為是現代宗教建築的獨特代表,展現了建築與雕塑的結合。
從貧民窟到豪宅
📍 澳大利亞 · 悉尼
Sirius大廈(Sirius Building)

建成年份:1979年

建築師:陶·戈弗斯(Tao Gofers)

這座1979年的社會住宅樓,因粗野主義外觀被戲稱“混凝土監獄”。該建築最初是為了為低收入群體提供經濟適用房,其設計強調功能性和堅固性。Sirius大廈採用預製混凝土模組建造,外觀呈現強烈的幾何立方體形態,並透過階梯式佈局創造出層疊式的露臺和陽臺。建築的窗戶和綠色植物點綴其灰色混凝土表面,使其在現代城市景觀中別具特色。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Sirius大廈面臨拆除的威脅,引發了社會各界關於建築保護的討論。2019年,政府以1.5億美元將其賣給私人開發商,翻新後變身豪華公寓。十年前,要想在悉尼這座標誌性建築裡找到一個床位,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自己有需求,並在社會住房等候名單上等待一段時間。而現在,一套單間公寓的價格從 155 萬美元起。

該建築的核心一直是其公共住房租戶,他們大多是在該地區長大的退休人員。這些曾經的岩石區居民是著名的 “綠色禁令” 運動的核心人物,在 20 世紀 70 年代,房地產開發商希望在環形碼頭西邊建造摩天大樓,而當地社群則表示反對,雙方展開了長達數年的鬥爭。1979 年,大部分工人階級搬進了擁有 79 個公共住房單元的Sirius大廈。

在某些情況下,為低收入人群提供住房的大規模社會實驗構成了人人享有公平住房的烏托邦願景的一部分。那些努力使大樓免於拆毀和出售的倡導者們認為,現在它是私有化的頂峰,辜負了該州最弱勢的群體。
住進一棵混凝土大樹
📍 西班牙 · 馬德里
白塔(Torres Blancas)

建成年份:1975年

建築師:弗朗西斯科·哈維爾·薩恩斯·德·奧伊薩(Francisco Javier Sáenz de Oiza)

白塔位於西班牙馬德里,是20世紀現代主義與粗野主義建築的代表之一。建築師弗朗西斯科·哈維爾設計的這座住宅樓,用圓形陽臺模仿“樹冠”,混凝土立柱則如樹幹般撐起15層空間。居民笑稱:“我們不是住在房子裡,而是住在弗蘭肯斯坦造的森林裡。”儘管曾被批“反人類”,它卻成了馬德里最上鏡的怪誕地標。 也是那個時代最複雜、最具創新性的鋼筋混凝土結構之一。

其設計風格強調幾何形態和堅固的混凝土結構,同時具備獨特的垂直線條感。白塔不僅提供高密度居住空間,還保留了人性化的居住環境,如寬敞的陽臺和公共區域。該建築在設計上借鑑了當時新興的高層建築理念,使其成為馬德里天際線的重要組成部分。
或一片混凝土捲心菜田
📍 法國 · 巴黎
Les Choux de Créteil

建成年份:1974年

建築師:熱拉爾·格蘭瓦(Gérard Grandval)

Les Choux 是法國巴黎郊區克雷泰伊(Créteil)的一組住宅建築,以其獨特的“捲心菜”形態著稱。建築師熱拉爾·格蘭瓦希望透過有機形態的建築設計,打破傳統高層住宅的單調感,使其更具生機和趣味性。

這10棟圓柱形公寓樓群,外立面佈滿凸出的圓形陽臺,遠看像一片巨型捲心菜田。設計師本想用綠植覆蓋它們,結果預算不夠,只剩光禿禿的混凝土。居民自嘲:“我們每天收割的只有隔壁鄰居的八卦。”  Les Choux 代表了一種實驗性的現代住宅建築模式,至今仍是建築學界研究的經典案例。

粗野主義建築從不討好所有人,正如《粗野派》中拉斯洛·託斯的命運——有人視其為救世藍圖,有人罵它是城市傷疤。但正是這種矛盾,讓混凝土的“野蠻生長”始終充滿生命力。下次路過它們時,不妨停下腳步:或許你聽到的不僅是風聲,還有半個世紀前建築師們砸向世界的野心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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