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一“百”遍的故事

葉公杼/詹裕農(Lily Yeh and Yuh-Nung Jan)自從建立實驗室,一直在UCSF(舊金山加州大學)。
早期葉/詹實驗室基本都是美國人,而且背景很強,例如幾位博士後來自哈佛(Chauncy Bowers、Diane Papazian、Tom Schwarz、Leslie Timpe、Ethan Bier)、普林斯頓(Bruce Tempel),等。Papazian在哈佛的博士論文是設計一個巧妙的方法“沉澱”/分離純化轉運蛋白。
這樣眾多優秀美國博士後,可能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是記錄,有可能是沒有華人打破過的記錄,而那還是1970年代後期、1980年代初。現在很多華人實驗室也難以招到美國學生/博士後,遑論名牌大學有突出論文發表之後還加入的。

我的教育背景(江西醫學院)不僅是那時的最弱,而且可能是他們實驗室全部歷史最弱,也很可能是舊金山加州大學全部歷史教育背景最弱的研究生。
不過,因為我是葉/詹實驗室第一個華人研究生,而且來自中國,詹裕農老師在學校講中文的物件就只有Lily 和我,而用中文講故事教育學生的物件只有我一個。
現在回顧起來,猶如學術文化傳承的獨生子。但當時還經常擔心自己做的好不好、問題好不好,老師是否接受、認可、高興?
講故事有獨特的課外教育作用。
他們後來有英文自傳,其中大部分內容我聽過,有些不止一遍(雖然本文的題目是誇大)。
故事對學生潛移默化的影響無法以考試上課衡量,但不一定不是更大。
有人生價值觀、有科學標準、有研究品味、有文化聯絡。
詹老師的故事,永遠是科學界、科學家、科學工作。
唯一例外的是他父親去世後,他赴臺灣奔喪回舊金山後,說了幾句他父親的情況。他是江西玉山人,與姚期智的父親是很近的工作關係,他們兩家住的也近。他們中學都在臺北建國中學、大學都在臺大,有些競賽關係。
葉公杼是臺北第一女子中學(北一女)一貫的尖子生。免試入臺大。詹裕農高中時期平時不夠認真、成績不夠,但聯考(高考)全臺灣前十名。兩人相繼入臺大物理系。葉老師是不信同學的哥哥說女生不能學物理和工程而選的物理。詹老師是不願學醫而學物理。
加州理工學院物理很強。那年研究生突然錄取三位臺灣來的,葉/詹都入選。他們在物理系覺得自己年齡超過了歷史上一批出類拔萃的物理學家(這是詹老師當年口頭對我這麼說的,但自傳好像只寫了他們受生物的影響)。那三個哈佛博士之一還告訴我詹裕農老師資格考試沒及格,但看來沒有這回事,是學生輩悄悄傳錯了。一位加州理工學院的教授後來告訴我們幾個研究生:詹裕農的博士論文的理解是錯誤的,研究本身沒有問題,不過理解和結論錯誤。這好像是說對了,詹老師自傳也說後來其他人發現他的理解錯誤,不過迄今也沒有人能夠理解。就沒有人在後面傳葉老師什麼,一輩子猶如金身的塑像。
他們兩人的生物學博士論文都不起眼,但他們成功地轉型,並得到大科學家Max Delbruck的教育。他們一輩子科學論文中,與Delbruck的最不重要,但他們念念不忘“Max”的教誨,給兒子也是這樣命名。Max是物理學轉生物學獲獎,恐怕也是他們尊重的重要原因。
學過物理學,特別是理論物理的人,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真正尊重生物學,無論什麼領域,至少是無論迄今已經有的無論什麼生物學領域:曾經滄海難為水。
他們的第一個博士後導師Seymour Benzer,是物理學轉生物學,分子生物學奠基人之一,到1960年代後期轉而研究果蠅的神經生物學。他的工作足夠獲兩個諾貝爾獎(基因突變的本質、行為的分子機理)。Benzer開創的生物鐘分子機理研究,在他去世之後,諾獎頒發給了他的學生和其他另外,三位都是繼續Benzer的生物鐘基因研究,特別是Benzer與學生髮現的“Period”基因。葉/詹跟Benzer學習了果蠅和遺傳學。也開始了電生理記錄。特別是篩選到了Shaker突變果蠅,並提出可能編碼鉀通道或鈣通道。
為了打好神經生物學基礎,他們居然做了第二個博士後。一般人只有第一個沒有做好才做第二個,他們為了更好而做第二個博士後。
他們去的是世界上唯一的神經生物學系:哈佛醫學院。導師是系主任Steve Kuffler。Kuffler在二戰中繼承歐洲傳到澳大利亞的神經生理學,帶到美國,現在霍普金斯大學,後建立哈佛醫學院神經生物學系。Kuffler的早期學生David Hubel、Torsten Wiesel在Keffler基礎上前進,獲得諾獎。Kuffler一直支援他們,而不搶他們的功勞。而按一般情況,他完全可以繼續與學生在一起,可以共享功勞。但這位猶太科學家,非常慷慨。
葉/詹在Kuffler實驗室的工作,在當時的神經生物學界非常引人矚目:神經肽與小分子神經遞質不同,可以彌散到附近神經細胞,而不今僅是直接近處的。
他們因此找到幾個工作,他們選擇到舊金山加州大學UCSF。那時,UCSF剛剛發明基因工程(重組DNA技術)不久(1973)。UCSF的生物化學與生物物理系冉冉上升。而UCSF的神經生物學基本從無到有,急劇上升。遺傳學、細胞生物學也紛紛走向世界前列。
後來他們在離子通道和神經發育兩方面有很多工作。實驗室基本分成兩攤,另外還有專門幾位遺傳學家支援。進一步確定Shaker很可能是鉀通道的基因後,他們用分子生物學終於在1988年成功地克隆了鉀通道蛋白的基因。文章接受後,他們專門組織實驗室慶祝。
他們曾多年有一位做成像的,而且有些設施,現在想想恐怕費了很多經費維持成像那塊。他們不一定知道的是:實驗室學生得到的額外享受是那位在外面放映計算機控制的幾十個投影儀的幻燈表演。
在加州理工,他們遇到物理學和生物學大科學家。在哈佛,他們遇到眾多的著名神經生物學家。在UCSF,他們與眾多的分子生物學家在一起。
不僅科學研究有趣而重要,而且非常熟悉科學界的情況。
葉老師的學術報告特別有趣,而且有恰到好處的幽默,讓大家鬨堂大笑,但她在實驗室內不講故事。而聽詹老師講故事,百遍不厭,太有趣了,還有教益。
https://janlab.ucsf.edu/jans-autobiography-and-lab-history

The Jans' Autobiography and Lab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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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from 'The History of Neuroscience in Autobiography, Volume 8' edited by Larry R. Squ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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