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姐妹們大家好
“邪惡妖女”的形象，自古以來就層出不窮
她們被迫任人唾罵，遭人踐踏
連她們的塑像，都無法逃過一劫
看那鋥光瓦亮的胸部，就能知道人們有多記恨她們
但是，她們當真是活該被羞辱的千古罪人嗎？
01
秦檜之妻被拋光的胸
前段時間，電影《滿江紅》大熱
隨著電影為人們所關注，秦檜與岳飛的歷史故事再次被重提
△秦檜畫像 | 圖源：網路
許多紀念性的歷史遺址，都與這場傳世的“忠奸之戰”息息相關
例如，遍佈全國各地的秦檜王氏跪像
眾所皆知，秦檜是害死岳飛的千古罪人
因此，不僅他本人，其妻王氏也袒胸露乳，塑成跪像，於許多地方跪立謝罪千年
其中最知名的，無疑是安徽亳州嶽王廟前的跪像
△秦檜與王氏跪像 | 圖源：網路
人們蜂擁而至，只為一睹這兩座跪像的獨特之處
而這獨特之處，有些令人大跌眼鏡——
王氏跪像的胸部，已經被摸得拋光發黑了
在景點肅穆的氣氛中，她被損壞的胸部格外顯眼。人們圍於四周，面帶笑容議論紛紛。
石制的跪像哪有那麼容易被摸變色？
恐怕，王氏的胸脯已經被抓捏過千百次
△秦檜夫婦跪像被遊客抓摸 | 騰訊影片
其實，女性雕像的胸被摸得發亮，並不是罕見現象
在河南鄭州的某條河邊，有一座名為《夏》的女性雕像
然而，她的胸部與襠部都已經被摸得褪去油漆，露出裡面斑駁的鐵皮
△《夏》女性雕像胸被摸亮 | 圖源：網路
這樣的景色，很難不吸引路人駐足觀看
有位女士實在看不下去，終於在某天拿了兩條被單
將雕像的隱私部位裹了起來
△路人為《夏》裹上被單 | 圖源：網路
就連鐵扇公主的雕像也遭此厄運，胸部掉色成一片赤紅
△鐵扇公主像被摸胸 | 圖源：網路
看到這裡，大家一定會產生疑問：
為什麼有人這麼喜歡摸女性雕像的胸部？
有人會將原因歸結為迷信：摸一摸女性雕像的胸，可以預防乳腺疾病，抑或求來美滿姻緣；
有人會認為這是一種惡趣味：他們將自己在現實中壓抑的慾望，投射到雕像上，畢竟性騷擾雕像不會付出代價。
但是，那些“拋光”王氏胸脯的人，會給出不同的理由
他們認為，自己在踐行某種正義——羞辱一位遺臭千年的惡女。
褻玩王氏跪像的胸，被視為一種合理的、獨獨針對女人的羞辱方式
△網友欲摸王氏胸部 | 圖源：網路
為此，我感到疑惑：若秦檜犯下彌天大錯，為何這種過錯要他的妻子一起承擔？
為何，他的妻子受到的羞辱反而更甚？難道女性的性別身份，成為了她的原罪嗎？
帶著這種疑惑，我開始探尋王氏被冠以“惡女”頭銜的緣由。
02
王氏，當真是“惡女”？
王氏是如何成為一位“惡女”的呢？
我特地去查了文獻：
據說，王氏是丈夫秦檜的同謀者
他們賣國求榮，共同商討陷害岳飛的辦法
甚至，王氏還是攛掇秦檜動殺心的那個“幕後主使”
一段民間流傳的秦檜王氏私人對話，成為後人聲稱王氏有罪的關鍵論據：
某日，秦檜為岳飛一事猶豫不決。此時王氏踱步到他身旁，從袖中抽出一柑，用手掰開來，並將其中一半遞給秦檜。
她接著說：“此柑一掰即分，有何難哉？君不聞古語云:‘縱虎易兮擒虎難’乎？”
聽罷，秦檜便決定殺害岳飛。
△秦檜與王氏 | 圖源：網路
人們相信這段交談的真實性，將王氏認定為一個十惡不赦的惡女
她只得坦胸露乳，與秦檜跪在一起，忍受遊客的猥褻
但歷史中真實的她，當真做過這些惡嗎？
我發現，證明王氏有罪的史料，都源於一些野史
在民間流傳甚廣的，不僅有王氏的歹毒，還有她的姦淫
據傳，她與金兀朮有一段奸情
無疑是敵通外國的間諜，比不知亡國恨的商女更可恨
但這些野史缺少可讓人信服的憑據，更像是一些編撰的民間傳說
況且，秦檜與王氏生活的年代裡，婦人是無法獲得任何政治權利的
王氏本人，甚至留不下一個全名，只剩一個父姓
在“夫為妻綱”的規則下，位高權重的秦檜又怎會被自己的妻子左右？
△電視劇中的秦檜與王氏 | 圖源：電視劇
隨著歷史的演進，秦檜漸漸成了一個“奸臣”的符號，跟象徵“忠貞報國”的岳飛相對立
而幕後蠱惑秦檜的王氏，陡然變為罪加一等、禍國殃民的毒婦
我們無法徹底製造時空機，身臨其境地還原歷史人物的真實境遇
如果目前，尚未有權威史料能佐證王氏之罪，那麼——
王氏的胸部不僅是“奸臣”丈夫的替罪羊，也成了人們發洩情緒、昭示善惡正義的載體
△王氏被塑造成毒婦形象 | 圖源：網路
“每個失控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無惡不作的女人。”
在這樣的歷史觀之下，我們看到，過去從不缺因為被女性蠱惑，而犯下大錯的男性
在漫長的時間裡，歷史裡有許多形象飽滿的男性角色
而女性，則被粗暴地分為三類：
屈指可數的女英雄，遵從三綱五常的賢妻良母，以及數不清的“紅顏禍水”
前兩類，是飽受褒獎的“好女人”。
哪怕女英雄，也要能卸下盔甲，洗手作羹湯
而第三類“壞女人”的故事，人們往往樂於傳述，獵盡其中香豔。
她們不僅是男性慾望的投射，更是罪惡的化身。
在蕩婦羞辱外，還要背上洗刷不清的亡國重罪。
彷彿她們的降生，就是為了禍害人間，值得被鞭屍千年，才能給男人們以警示，和女人們以威嚇
但當“禍水論”的面具被揭開，其內裡又是什麼呢？
03
被塑造的“禍水”
“禍水論”作為一種價值觀，早已在民間被廣泛認同
同時，它也是一種古老的為男人脫罪的說辭
打仗打輸了，都怪女人來誘惑我；亡國了，都怪女人太美麗……
然而，真相可能與這些說辭大相徑庭
我們就拿“妲己”來舉例
在傳說中，商紂王耽於妲己的美色，不理朝政
在她的魅惑下，紂王荒淫無度，致使商王朝走向衰亡
△妲己的傳說 | 圖源：封神演義
歷代小說家還將妲己進一步汙名
——她變成了道德敗壞的九尾妖狐，掌握操控男人的神力
但是，妲己的真實形象，正在被一步步揭開
史家發現，妲己可能不僅不是妖姬，還是一位驍勇善戰的大將軍！
前段時間，中研院歷史文物陳列館內，有一場展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展覽名叫“為己而來——被史家耽誤的女人”，目的即是為妲己平反
△展覽《為己而來》 | 圖源：臺灣中研院
根據考古資料
商朝歷任王后都掌握著極高的軍權，日常也會參與政治、主持重大祭祀
身為商王后的妲己，自然也不例外
而周武王將妲己斬首後，還將其送往陝西的宗朝展示。歷史文獻中，周人對妲己的痛恨也十分明顯。
因此，如此受人重視的妲己
很可能跟商王后婦好一樣，有著翻雲覆雨的軍事才能
這樣英勇的妲己，卻被編造矮化為狐狸精，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妲己戎裝復原圖| 圖源：臺灣中研院
妺喜、褒姒，雖與妲己時代不同，但卻陷入了一種相似的處境中
《吳越春秋》裡寫道：
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
據傳，夏王桀為了討妺喜一笑，不惜為她建造龐大的酒池、撕裂珍貴的絹帛
周幽王也被褒姒的美色俘獲，導演出一起烽火戲諸侯的大戲
這三位“妖女”，被稱為“亡國三笑”，背上禍國殃民的黑鍋
她們不僅被性化為皇帝才配享用的絕代姿色，更成了父權政治的犧牲品，被世代唾罵
△古代四大惡女 | 圖源：網路
由此我們可以窺見，這部由男性撰寫的歷史，是多麼荒謬可笑
他們抹煞去女人身為“人”的價值，只讓她們回去當個被恩寵的花瓶
當了花瓶，她們還要被罵作“紅顏禍水”，讓男人們變得不務正業
“禍水論”的內裡，正是女性敘事的缺失
魯迅先生曾在《阿Q正傳》中譏諷封建士大夫：
“中國的男人，本來大半都可以做聖賢的，可惜全被女人毀掉了。”
但即使邁入現代，仍有許多人津津樂道於這陳舊的禍水論
身體力行地，繼續傳承封建士大夫的衣缽
△俞敏洪在一次演講中使用禍水論 | 圖源：網路
歷史中，女性作為被沉默的另一半，自始至終都失語著
但是，封建時代已經成為過去式
這種古老的欺凌女性的傳說，是時候被祛魅了
如今，話筒正被交還給女性
她們開始發掘真相，不再輕信父權世界的History；
她們開始用女性視角，書寫嶄新的Herstory
這樣的轉變意義重大，畢竟——
女性的生命敘事，應該交予女性自己來言說，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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