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最大的疑點,至今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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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最愛歷史
作者:我是艾公子
一代名將岳飛冤死後,遭到了無休止的汙衊。
秦檜大肆削改岳飛抗金的史料,譭棄岳飛的詩文、奏議。他命人將岳飛家中的文稿抄沒,造成大批作品散佚,其子秦熺甚至刪改岳飛生前呈給朝廷的奏章。
此後數十年間,岳飛的後人幾經波折,不斷奔走,從蠹蝕灰燼之中,蒐集岳飛留下的零章斷句。直到岳飛被害62年後,宋寧宗嘉泰四年(1204),岳飛之孫岳珂終於將這批材料整理好,奏報朝廷,後刻板印書,即為後世流傳的《金佗稡編》二十八卷,及《續編》三十卷
此時正是力主北伐的韓侂冑當政,在他的支援下,朝廷對岳飛進一步平反,追封岳飛為鄂王
《金佗稡編》中的《鶚王家集》十卷,是目前已知最早輯錄岳飛遺作的文獻,涵蓋其奏議、公牘、詩詞、題記等,共167篇。當年險些被秦檜抹滅的岳飛著述,總算“劫後餘生”。
岳珂編成《金佗稡編》後,鮮有人質疑岳飛子孫的良苦用心。直到後來,有人發現,岳飛那首膾炙人口的《滿江紅·怒髮衝冠》(一題《滿江紅·寫懷》),竟沒有被收錄其中,而且在整個宋元時期,此詞都不見於文獻記載。於是,一樁新的公案開始爭論不休。
▲明人繪岳飛畫像。圖源:網路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是中華兒女最耳熟能詳的愛國詩詞之一。古往今來,無數人在默誦中感受民族英雄的慷慨激昂,在岳飛精神的鼓舞下立志報國,在語文試卷上多拿幾分必得分。
但是,近百年來,學術界卻冒出了一個爭論,即《滿江紅·怒髮衝冠》的作者,到底是不是岳飛本人?
這一切,始於文史學家餘嘉錫的發現。
據餘嘉錫考證,《滿江紅·怒髮衝冠》一詞,是在明代中葉才開始出現並傳播的,作者身份存疑。
▲餘嘉錫。圖源:網路
20世紀30年代,餘嘉錫要訂正清代官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的訛誤。這位清末中舉、民國時任教北京大學的古文獻研究專家,翻開了明代名臣徐階所編的《嶽武穆遺文》——這可不是金庸筆下的武林秘籍,而是明代人編的岳飛詩文集,故相較於南宋時的《鄂王家集》,版本上存在差異。
徐階在嘉靖十五年(1536)編的《嶽武穆遺文》中,就收錄了《滿江紅·怒髮衝冠》。他編纂此書時,從杭州嶽王廟的一塊石碑上將這首詞摘抄下來。這塊石碑也不是岳飛的親筆,而是明弘治年間(1488-1505),浙江鎮守太監下令,由浙江提學副使趙寬題寫而成。
據當時餘嘉錫的研究,這是《滿江紅·怒髮衝冠》第一次出現在古文獻中。
趙寬字寫得不錯,但對於體制內打工人來說,半點活都不能多幹,所以,趙寬僅僅是將這首詞題寫在碑上,至於所據為何本,見之於何書,一個字也不提。餘嘉錫讀到此處,只能“深為可疑”。
作為一位國學大師,餘嘉錫自然對《滿江紅·怒髮衝冠》一詞再熟悉不過了。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沒有找到此詞在明代以前流傳的證據,於是在《四庫提要辨證》提出:“至其為岳珂所未見,《鄂王家集》所無有,突出於明之中葉,則學者不可不知也。”
餘嘉錫的質疑如平地一聲雷,引發學術界的激烈討論,並將這首家喻戶曉的詞,推到了風口浪尖。
錢鍾書認同餘嘉錫的觀點,“謂此詞來歷不明,疑是明人偽託,是也”。
錢鍾書還認為,這是一首雜糅眾家的詞,其真實作者是個熟讀古籍的高手,比如“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一句,應是化用《漢書》中,校尉韓威的豪言壯語:“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齎鬥糧,飢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
新莽時,王莽要派兵出征匈奴,校尉韓威主動請纓,說:“以我們新朝的軍威去吞併匈奴,無異於吞掉嘴裡的跳蚤蝨子一樣。我願率領五千勇士,攜帶不到一斗的糧食,餓了就吃他們的肉,渴了就喝他們的血,這樣就可橫行大漠。”王莽覺得韓威勇氣可嘉,就任命韓威為將軍。
錢鍾書的推論似乎有一定道理,但宋詞中化用歷史典故的不在少數,似乎不足以證明其為“雜糅”之作。
1961年,被譽為“詞學宗師”的夏承燾寫了一篇《岳飛<滿江紅>詞考辨》,也繼承和發展餘嘉錫的觀點,認為這首詞“出於明代人之手”。
與前輩餘嘉錫相比,夏承燾更專注於治詞授業,終生致力於詞學研究,他的一系列詞學著作被稱為該領域的里程碑之作,蜚聲海內外。
夏承燾晚年回顧其治學,說:“笨是我治學的本錢。”他說,“笨”這個字很有趣,頭上頂著竹冊,下面是一個“本”,就是說,用功是人的根本。夏承燾稱,自己天資不高,只能奮發苦學,從七八歲上學起,除了生大病,沒有一天離開過書本。
這位詞學的一代宗師,也主張《滿江紅·怒髮衝冠》並非出自岳飛之手,並大膽地推測其真實作者“可能會是王越一輩有文學修養的將帥”,或是王越幕府中的文士。
▲夏承燾。圖源:網路

夏承燾提到的王越,是明中葉的名將。
王越(1426-1499)為進士出身,明人稱其“酒酣命筆,一掃千言,使人有橫槊磨盾、悲歌出塞之思”,寫詩作詞很有一套。明成化、弘治年間,王越長期鎮守西北,總制三邊,抵禦韃靼,累官至兵部尚書,帶兵取得了著名的賀蘭之捷。
夏承燾結合王越的經歷,對《滿江紅·怒髮衝冠》中“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一句加以論辯,認為此處的“賀蘭山”,實指今內蒙古和寧夏邊界一帶。
明代中期,韃靼入寇河套,時常騷擾西北,是王越鎮守邊關時的主要對手。為了征討韃靼,王越曾三次出塞,收取河套地區,生擒、斬首韃靼俘虜無數,因軍功被封為威寧伯。
弘治十一年(1498),王越接到明孝宗敕諭,對韃靼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兵分三路直搗賀蘭山,取得大捷,戰後因功加封為少保兼太子太傅。
這一年,王越已經是一名七旬老將了。不久後,諫官上書彈劾太監李廣,王越被指責為同黨,受到牽連,憂憤而卒。
儘管王越受到宦官連累而死,但明廷還是讓他備極哀榮,並派出新晉進士王守仁負責督造王越的墳墓。有意思的是,明代有三位姓王的文臣憑藉軍功被封為伯,王越和王守仁正好佔了其中兩席(另一位是三徵麓川、威震滇西的王驥)
夏承燾從王越弘治十一年的這次戰功和不幸的政治遭遇,聯想到了《滿江紅·怒髮衝冠》中的“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一句,以及整首詞的悲壯基調。另外,按照前文餘嘉錫的考證,這首詞最早正是出現在弘治年間的杭州嶽王廟碑刻上。
然而,以夏承燾先生的江湖地位,也難以掩蓋這一推論的明顯缺陷。
夏承燾反覆強調,“踏破賀蘭山缺”一句實指西北的賀蘭山,說從地理上看,岳飛伐金,是要直搗黃龍,打到東北的金人老巢去,而賀蘭山在西北,是西夏的地盤,方向完全相反;從歷史上看,位於秦嶺北麓的大散關,才是南宋詩詞中常用來指代宋、金邊界的地名,比如陸游《書憤》中的名句——“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宋史專家鄧廣銘卻認為,《滿江紅·怒髮衝冠》中點出的賀蘭山、匈奴等,全是“泛說、泛指”,不應當過分拘泥於其位置所在。
鄧廣銘舉了個例子說,稍晚於岳飛的辛棄疾,一生也以北伐為志向,寫了很多關於抗金的詩詞,其中不乏虛指的用典,其中一首《水調歌頭·壽趙漕介庵》寫道,“要挽銀河仙浪,西北洗胡沙”,另一首《滿江紅·建康史帥致道席上賦》寫,“袖裡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
這兩首詞都是辛棄疾為主張抗金復土所作,可他也用“西北”指代金國。我們總不能說辛稼軒分不清東西,或者直接武斷地指出這些作品不是他寫的吧?
當有些專家還在摳字眼時,另一些學者“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材料”,透過實地考察,找尋證據,將《滿江紅·怒髮衝冠》開始流傳的時間上推到了明代宗景泰年間(1450-1457)
在河南湯陰縣的岳廟裡,發現了一塊刻有《滿江紅·怒髮衝冠》的石碑,全詞幾乎與今版相同,只是末句“朝天闕”,變成了“朝金闕”。
湯陰縣是岳飛的老家。岳飛年少時在此地習武學藝,讀《左氏春秋》、孫吳兵法,從一介農家子弟成長為文武雙全的青年才俊,隨後走向行伍。
明代的湯陰岳廟,是景泰元年(1450),由本縣的學諭袁純負責主持修建的,明代宗朱祁鈺親賜廟額“精忠之廟”。
袁純十分仰慕岳飛,兢兢業業地做好工作。廟宇落成後,他專門選錄了岳飛的部分詩文,編為《精忠錄》,該書的第三卷便收錄了《滿江紅·怒髮衝冠》一詞。之後,袁純找來湯陰當地的一個秀才王熙,於明英宗天順二年(1458)刻成《滿江紅》詞碑,矗立於湯陰岳廟。
▲湯陰岳廟《滿江紅》碑拓片。圖源:網路
湯陰岳廟的這塊石碑,比徐階編《嶽武穆遺文》時參考的杭州嶽王廟石碑,早了至少30年左右,而且,這個時間點也是明代政治史上的一個敏感時期。
《滿江紅·怒髮衝冠》有一句“靖康恥,猶未雪”,而大明王朝也有自己的“靖康恥”。
正統十四年(1449)明英宗朱祁鎮御駕親征,與瓦剌部的也先展開了一場大戰。明英宗輕敵冒進,率領大軍在土木堡遭遇大敗,明軍死傷慘重,精銳損失殆盡,就連皇帝本人也被俘虜,史稱“土木之變”。
也先乘勝追擊,打到北京城下,京師震盪。情急之下,明英宗的弟弟朱祁鈺被擁立為帝。此時,有人主張遷都南避。兵部尚書于謙駁斥這一言論,堅決主張保衛京城。在於謙的帶領下,明軍絕地反擊,總算守住北京,擊退瓦剌。
次年,明英宗朱祁鎮被釋放回京,結束了狼狽的“北狩”生活。後來,隨著弟弟景泰帝病重,朱祁鎮又在一眾舊臣的支援下,發動“奪門之變”,再次登基,“天順”便是他使用的第二個年號。
如此說來,湯陰岳廟的《滿江紅》碑刻,恰好出現於政治鬥爭激烈的景泰、天順年間。
明英宗復位後,聽從親信之言,冤殺了保衛北京有功的于謙。
于謙一生清正剛直,含冤而死時家無餘財。于謙被陷害至死後,與當年的岳飛一樣,安葬於西湖之畔。由於岳飛、于謙都曾被封為少保,清人袁枚有詩曰:“賴有嶽於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
明朝是在推翻蒙元胡虜的統治後建立的,有明一代,官方對岳飛推崇備至。除了前文所說的湯陰岳廟外,明太祖曾欽定歷代名臣三十七人進行祭祀,岳飛是其中之一;明神宗在歷代的加封外,進一步追封岳飛為“三界靖魔大帝”。
然而,明朝自己的“嶽武穆”,卻得不到統治者的珍惜,最終走向和岳飛相似的悲劇。
也許,《滿江紅·怒髮衝冠》出現在於謙悲情謝幕之時,並非偶然。
▲于謙畫像。圖源:網路
湯陰岳廟石碑將《滿江紅·怒髮衝冠》的流傳往前推了幾十年,但依舊不早於明代。
因此,要證明《滿江紅·怒髮衝冠》確為岳飛所作,需要找到南宋時期該詞創作或流傳的史料。
1983年,浙江省江山縣(古名須江)發現了一古籍《須江郎峰祝氏族譜》,其中記載了宋紹興三年(1133),岳飛贈給祝允哲的《滿江紅》詞,與通行版的相重字數為41字。
祝允哲為郎峰祝氏先祖,曾擔任韓世忠的部下,參加過抗金戰爭,與岳飛結下友誼,後來上《乞保良將疏》,為被陷害的岳飛說情,因此被貶到潮州。岳飛遇害後,祝允哲聞訊悲不自勝,過了幾日就憂憤病逝,追隨友人而去。江山縣當地至今流傳著岳飛和祝允哲之間悠悠情義的傳說。
不過,《須江郎峰祝氏族譜》畢竟不是權威文獻,只是一個尚待考辨的孤證,還不足以證明《滿江紅·怒髮衝冠》開始流傳的時間。
▲祝允哲畫像。圖源:網路
與之類似的,還有清代的部分著作,自稱所引用的南宋文獻中有《滿江紅·怒髮衝冠》的記載。
南京大學文學院的王霞曾對這些“新證”一一辨析,比如清《古今詞話》《御選歷代詩餘》引南宋陳鬱《藏一話腴》有一句,“又作《滿江紅》,忠憤可見。其不欲‘等閒白了少年頭’,可以明其心事”;清《宋稗類鈔》引南宋羅大經《鶴林玉露》,載“武穆有《滿江紅》詞雲:‘怒髮衝冠……朝天闕’”。
經過王霞考證,無論是陳鬱的《藏一話腴》,還是羅大經的《鶴林玉露》,現存各版本中都沒有收錄《滿江紅·怒髮衝冠》,可見,上述清人著作的引用,可能並非出自宋人的第一手資料。這些所謂的“引文”,常篡改妄增內容,並不可信。
更何況,岳飛之孫岳珂和陳鬱、羅大經是同時代人,岳珂還曾為《藏一話腴》作序。假如陳鬱、羅大經真的蒐集到了《滿江紅·怒髮衝冠》的詞稿,岳珂豈能無動於衷,甚至在《鄂王家集》中遺漏這麼重要的一闋詞?
看來,要找到《滿江紅·怒髮衝冠》在明代以前流傳的蹤跡,只能有待考古發掘或新文獻的發現。
儘管遲遲找不到《滿江紅·怒髮衝冠》在明代以前流傳的證據,但也無需一味地接受此詞為明人偽作的說法。
正如著名的詞學家唐圭璋在《讀詞續記》中所說,宋詞不見於宋元載籍而見於明清者頗多,故《滿江紅》詞出現在明中葉不足為怪。
可以說,岳飛的平反及其著作的流傳,本就是一段無比艱難的過程。
宋高宗紹興十一年冬(1142年1月),岳飛受“莫須有”的罪名誣陷而死,其長子岳雲一同遇害。
當時,幾乎無人敢為岳飛收斂遺體,是臨安(今浙江杭州)城中的一位獄卒隗順,偷偷地將岳飛的遺體運出城外埋葬。隗順將這個秘密深埋心中,一直到自己臨死前才告訴兒子,嶽將軍的埋葬之處在錢塘門外九曲叢祠旁,只是他已看不到岳飛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
岳飛被害後,其家中的親屬,包括妻子李氏、17歲的次子嶽雷、13歲的三子嶽霖、7歲的四子嶽震、年僅3歲的五子嶽靄和女兒嶽安娘等,全都被流放嶺南。當時,流放地的官員為了迎合上意,甚至上書建議取消對岳飛家屬的糧米供應,想要把岳家斬草除根。
岳飛的家人們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了整整20年,直到紹興三十一年(1161),才得以解除圈禁。20年間,岳飛的著作已經遭到了投降派的毀滅性打擊。
宋孝宗趙昚即位後,力排眾議,逐步為岳飛平反昭雪,從隗順之子得知岳飛遺骨所在後,將其改葬於西湖之畔的棲霞嶺,追諡岳飛為“武穆”
此時,嶽霖已過而立之年,他的二哥嶽雷早在流放途中便難抑悲憤,鬱鬱而終。宋孝宗親自召見嶽霖,痛惜地說:“卿家冤枉,朕悉知之,天下共知之。”
宋高宗、秦檜掌權期間,岳飛的功績遭到嚴重抹殺,到了宋孝宗時,有關岳飛的文獻大量散失。為了還原岳飛的真實面目、避免歷史真相的失傳,嶽霖在往後餘生中,不遺餘力地整理有關父親的歷史文獻,於宦遊各地的途中訪求詢問岳飛的舊部,搜尋父親留下的文字。
嶽霖活到63歲,還沒來得及將這些資料編訂成冊就去世了。臨終前,嶽霖執著小兒子岳珂的手,留下遺言:
“先公之忠未顯,冤未白,事實之在人耳目者,日就湮沒。餘初罹大禍,漂泊囚螺。及至仕途,而考於見聞,訪於遺卒,掇拾而未及上,餘罪也。苟能卒父志,雪爾祖之冤,吾死瞑目矣!”
岳珂生於淳熙十年(1183),他出生時,距離其祖父蒙冤已經過去41年。他年少時,父親嶽霖就過世了。但岳飛的精神早已深深烙印在岳珂心中,據岳珂回憶,他自幼時便聽父親嶽霖講祖父的故事,“聞有談其事之一二者,輒強記本末,退而識之”。
於是,岳珂繼承父親的遺志,對嶽霖蒐集到的文獻加以編次刊印,編成《金佗稡編》二十八卷,及《續編》三十卷。該書取名“金佗”的來歷,一說是出自嘉興的一個坊名。
▲杭州嶽王廟。圖源:攝圖網
自嶽霖、岳珂父子以來,歷經數百年的風雨滄桑和薪火相傳,岳飛的大部分著作總算得以流傳下來,成為現實版的“武穆遺書”。
《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鳴》,那是岳飛面對南宋投降派猖獗的局面,仍渴望為國建功立業的孤獨心境: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那是岳飛目睹中原昔日繁華被金兵鐵蹄踐踏後,感傷國破家亡,深深同情百姓的悲痛之情: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更不必說,那首傳誦甚廣的千古絕唱《滿江紅·怒髮衝冠》,曾經激勵了多少志士仁人,在國難當頭之時奮起抗爭,拋頭顱,灑熱血。
當初率先提出《滿江紅·怒髮衝冠》作者爭議的餘嘉錫說過:“欲考其文之真偽,不必問其理之是非……疑之而其詞不因我而廢。”只要這首詞蘊含的精神永恆不朽,那它便足以被稱為民族瑰寶,那些有關作者的質疑也就無足輕重。
著名翻譯家榮如德對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個極高的評價:“陀氏就是俄羅斯。”在閱讀《滿江紅·怒髮衝冠》的相關論著時,我也看到了鄧廣銘先生一句類似的評語:
“《滿江紅》就是岳飛,岳飛就是《滿江紅》。”
▲于右任草書《滿江紅·怒髮衝冠》。圖源:網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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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廣銘:《再論岳飛的<滿江紅>詞不是偽作》,《文史哲》,1982年第1期
王霞:《岳飛作<滿江紅>詞“新證”辨析》,《古典文獻研究》,2009年
肖鷹:《“岳飛《滿江紅》”偽託新考——袁純是“岳飛《滿江紅》”肇始者》,《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1期
餘莎米:《岳珂生平著述考》,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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