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詩織：《黑箱日記》能在日本公映比得奧斯卡更重要

本文轉自：澎湃新聞

作者：程曉筠

去年，日本影片《哥斯拉-1.0》入圍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並且笑到最後，導演山崎貴等主創攜手站上頒獎舞臺，成了日本媒體和日本國民關注的焦點。再往前回溯兩年，濱口龍介執導的《駕駛我的車》獲得四項奧斯卡提名，最終贏得最佳國際影片獎，同樣也在日本國內掀起不少討論。

到了今年，其實也有一部日本影片獲得重要的奧斯卡提名，但在日本國內的關注度與上述兩部作品完全無法相提並論，那就是入圍最佳紀錄長片單元的《黑箱日記》。近期，有多家媒體專門採訪了該片導演伊藤詩織，想要解開這背後的謎團。

《黑箱日記》海報

事實上，自去年年初在聖丹斯電影節上首映以來，《黑箱日記》陸續已在全球近60個國家和地區正式發行上映。去年平遙電影節舉辦期間，伊藤詩織也攜影片前來，與中國觀眾近距離交流。然而，在日本本土，至今尚未有任何影院公開放映過這部作品。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伊藤詩織相當無奈地表示，“我們一直在想辦法，努力想將這部電影帶到日本放映，原本以為獲得奧斯卡提名能給我們不小助力，結果沒想到這反而還成了反作用力。時至今日，依然還沒找到願意發行或放映的日本影院。”

這樣的窘境也引來海外觀眾的同情。在法國，有人組織發起網路簽名請願活動，希望能夠製造足夠輿論，幫助《黑箱日記》在日本正式公映。“面對想要壓制像她這種反抗聲音的頑固制度，伊藤詩織挺身而出，以非凡的韌性獨自挑戰根深蒂固的體制。現在，她需要我們的幫助，幫助她邁出這最後一步：把她的故事帶回家。”請願書以法語、英語和日語書寫，目前還只有5000人左右簽名表示支援。“每一個簽名都讓我們距離《黑箱日記》的日本公映更近了一步。每一個聲音都有助於說服日本發行商和媒體支援這部至關重要的作品。”請願書上如此寫道。

《黑箱日記》劇照

《黑箱日記》講述的是前日本新聞記者伊藤詩織的親身經歷。2015年時，正在湯森路透實習的她，應邀參加一個據說是商務聚會的活動，同樣參加活動的，還有與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關係密切的日本知名電視記者山口敬之。晚餐期間，伊藤被灌醉，隨後被山口帶去了他下榻的東京喜來登酒店。在那裡，已失去行為能力的伊藤慘遭其強姦。

正如《黑箱日記》中揭示的，日本警方起初完全不願調查此案，理由是在日本，過往長達一世紀以來，強姦相關的法律中都規定了，必須要有暴力性攻擊的證據，才能展開調查和起訴。為此，伊藤只得被迫自行展開調查。就這樣，她獲得了喜來登酒店的監控影片，錄影顯示在兩人到達酒店時，山口強行將她從車裡拉出，然後用手摟住伊藤的肩膀，將她推入大樓，而伊藤則掙扎著想要站穩。

伊藤詩織

伊藤詩織告訴採訪記者，當初說服酒店公開這段影片時，實在是困難重重。“因為酒店不想成為洩露顧客隱私的一方，所以他們拒絕公開影片。最終我花了好大功夫，才終於設法取得了這段影片，但他們又讓我支付了大約4000美元，專門用於給出鏡者臉上打馬賽克。”

按照該片製片人埃裡克·尼亞里（Eric Nyari）的說法，最終正是這段監控鏡頭成了攔在該片日本公映之前的最大障礙。“相比美國，日本的影院和院線經營者更害怕承擔風險，也確實更容易成為被告，陷入麻煩，”尼亞里告訴記者，“很多影院和院線本身就隸屬於大財團，或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相關的酒店也和大財團關係密切。於是，《黑箱日記》能不能發行放映就成了一個特別敏感的案例。”

“但我覺得發行商更多顧慮的還不是法律問題，而是來自日本民眾的聲音。”伊藤詩織補充說道。2017年5月，她召開新聞釋出會，公開了自己的強姦指控。在當時的日本，這一極不尋常的決定為她贏得了部分政界人士的支援，但在社交媒體上卻掀起了滿是謾罵和批評的浪潮，大量網民對她的說法不屑一顧。不過，遠在倫敦的紀錄片製片人漢娜·阿奎林（Hanna Aqvilin）偶然在新聞中看到了她的釋出會，並與她取得了聯絡。隨後，阿奎林提出了合作拍攝紀錄片的可能性，並且建議伊藤儘快離開日本為先。

《黑箱日記》劇照

“我覺得她不能留在那裡，如果沒有一個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讓她去靜下心來思考要如何講述這個故事，這電影肯定拍不成，”阿奎林回憶說，“現在想起來，當時我的想法也很天真，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正面臨著什麼樣的威脅。直到後來我才真正意識到，她當時得不到任何支援，沒有任何法律援助，來自家人和朋友的支援也不夠，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超級害怕這件事情，害怕萬一事情鬧大了，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影響。”

伊藤表示，過去的一整年裡，她的全部身家就都裝在一隻隨身攜帶的行李箱裡了。走到哪裡，她都帶著它，裡面裝著一塊很舒服的瑜伽墊，外加一口煮鍋。她告訴媒體說，由於案件本身外加這部紀錄片所引起的負面關注，她覺得自己或許以後都無法再回到日本生活了。“這一年裡我四處旅行，看看不同的城市，看看各個地方的紀錄片人是怎麼生活和工作的，看看哪些地方適合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