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娛浮沉40年1|重複上演的風暴

稍微拉長時間座標,就知道歷史有周期,很多事情總在反覆上演。古人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內娛也不例外。
這兩年,內娛承受的批評和意識整頓,之前也有過。當年的規模,不如今天這般大,倒也改寫了很多大腕小腕們的一生,直接改寫了內娛的歷史程序。
上一波開始是由民間搖旗,恰好發生在近30年前。標誌事件之一是,上海復旦華師等幾個高校的教授發起的《文學與人文精神危機》,劍指當時內娛的兩大旗幟,張藝謀和王朔。
兩位大腕被教授們痛批說,他們的作品反映了當代人精神信仰的破碎,反映了時代人文精神的萎縮。
面對批評,兩位大腕選擇了不同方式應對,後來兩人的命運也走向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
張藝謀的父親在戰爭年代幹過國民黨的軍需官,大伯父任過國軍參謀長,二伯父入職過軍統,他家在文革時代因為出身問題被劃為黑五類。因為出身和立場問題,張藝謀成長過程中活得戰戰兢兢,吃過很多苦頭。好不容易讀個北電,還超了年齡,是破格入的。
畢業後,張藝謀出道掌鏡做攝影,第一部作品是《一個和八個》。這部第五代導演集體創作的作品,在80年代初,被當作精神文明汙染的典型抓過。只不過一時任大leader擔心清汙的活動走向擴大化,導致某些思想回潮,叫停了該活動。
後《一個和八個》被公認為第五代導演張軍釗、張藝謀、肖風、何群等集體的代表作,也是開山成名作。不過那位leader退下去的時間比較早,沒幾年就提前退下去了。
王朔的父親王天羽在南京總參高階步兵學校任過教,後調任訓練總監部,全家搬到北京城。比張藝謀小8歲的王朔,根正苗紅的出身,吃得苦少了很多,早年還入伍服過役。風暴來臨前,人生一直是春天,20歲寫出處女作,26歲開始拿獎,就早早靠著寫小說聲名鵲起。30歲那年,院線一年上映了四部由他作品改編的電影,被叫做王朔年。
馮小剛說,被教授們痛批時,王朔和他都沒在意,只是覺得有人在搞他,一門心思埋頭搞事業,做娛樂片。繼續搞他的,被廣泛批評的痞子文學、嘲諷解構一切權威的虛無主義等系列作品,力圖引領大眾娛樂化新時代。
張藝謀從出道爭議聲音就沒消過,因為從他出道的87年開始,國內輿論恰好在批判資產階級自由化,反對媚俗、娛樂化,倡導突出主旋律的影片,呼喚時代精神。
而張藝謀早期的作品,是在傷痕文學的根子上成長起來的,對文革和社會現實一直有一定的批判和反思,從出道就拿了歐美資本主義國家的大獎。在8090年代、後冷戰時代的全球格局下,姓社還是姓資的路線討論上,他一直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
和王朔的不在意不同的是,張藝謀在批判聲音的高點後調整了創作風格。90年初他的《菊豆》和《大紅燈籠高高掛》入圍奧斯卡時罵聲最盛,很多人都說他的作品,是以醜化中國人的片面的東西去取媚於洋人,換取洋人一大堆的獎盃。說他讓每一個在海外的中國人都承受著鄙夷,極端的聲音甚至指責,說他辱華。
這種情況得到根本性的改變,是在1993年。張藝謀拍了一部主旋律的法制科普故事片《秋菊打官司》,拿到了威尼斯金獅獎,回來還得到了領導們的表揚。不僅中央領導接見表揚,廣電還專門召開了慶功會。說的是什麼,電影在國際上展現了中國農村女性的自尊、自強、自信,以及法制觀念的覺醒。
緊接著張藝謀和《秋菊打官司》就入圍了闊別多年的金雞獎,並摘得最佳影片。
如今的輿論場群體撕裂後,到處是對立情緒,路線之爭、貧富分化後,階級議題重歸輿論中心,疊加著民族情緒升溫和逆全球化。
其實,已經過十幾年改開的90年代,這些議題和討論也曾佔據過輿論中心。那個時代的環境,和如今很多發生的大事有很大相似性。比如這幾年,年輕人們為了尋求解決社會矛盾的良方,呼籲公平、壓制資本力量,而掀起的毛選熱潮、教員熱潮,在90年代也有過。
再比如民族情緒的熱浪,90年代也有過。現如今象徵著民族主義思潮迴歸,最好的標誌是,《戰狼2》以1.5億的成本,拿下創國內影史紀錄的票房近57億,引發全球討論。90年代是,96年張小波等人策劃撰寫出版的書籍《中國可以說不——冷戰後時代的政治與情感抉擇》,賣爆國內,也是直接轟動全球,引發全球超過百家媒體競相報道,同樣被廣泛解讀為民族情緒升溫的標誌性事件。
巧合的是,同樣是96年,持續討論幾年的精神文明問題,走向尾聲,開始瓜熟蒂落,上海和北京兩地分別出版了書籍《人文精神尋思錄》和《人文精神討論文選》。
同年,王朔開始不被允許出現在廣播、報紙和電視媒體上,由他編劇的《過著狼狽不堪的生活》,因為描述婚外情等內容而未對其大加鞭撻,專案被停機,執導的電影《我是你爸爸》被斃。第二年,王朔想拍他人的作品,選了池莉的《一去永不回》,無疾而終。事後,王朔出走大洋彼岸,事業自頂點斷崖式下跌,自此一蹶不振。
和王朔形成對比的是張藝謀,他並未受到衝擊。同年,張藝謀拍攝的城市輕喜劇《有話好好說》,他本人出鏡飾演民工。後續,張導又拍了部反映中國農村教育現狀的主旋律電影《一個都不能少》,摘遍包括國際威尼斯金獅獎、國內金雞獎等各種主流獎項,還拿了不少教科類獎項。
還是96年,廣電旗下設立了一個新部門,電影審查委員會,正式改寫內娛電影的歷史程序。正是該委員會,斃掉了王朔的《我是你爸爸》和《一去永不回》,以及後續其他很多電影。
這幾年,內娛人最大的感受是,我們社會主義內娛的內容創作,和資本主義國家的內容生產不同,是始終被要求需控制在一定範圍內,需要有一定意識導向的。老一代創作者們,為此上過課,交過學費。
張藝謀拍過電影《秋菊打官司》後,又拍攝了電影《活著》。這部張藝謀職業生涯最偉大最高藝術成就的作品,因為拿到批文前,便去國外參展,電影最終沒能成功上線院線。另外一部和《活著》齊名的電影《霸王別姬》,輾轉找到了另一位大leader,其給了評價“我看沒啥,改一改,放”,因此《霸王別姬》改了改,上了院線,創了票房奇蹟。
同樣是題材相同,拍攝的年代相同,張藝謀、陳凱歌的同班同學,同為第五代導演的田壯壯,執導的電影《藍風箏》,因為違規去日本電影節參展,被禁10年不能拍片。田壯壯失去了人生中最好的十年創作期。十年過後,田導已過不惑之年,再也沒走到巔峰。
和田壯壯一起被罰的,還有張元、王小帥、吳文光、何建軍等共七位導演。
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這幾年,階級議題重歸輿論中心,民族主義者佔領高地,反對資本無序擴張的時代背景下,內娛再度迎來風暴行動,交過學費的大腕大導們,再次站到向左向右的路口。
內娛創作人該如何表達。識時務者為俊傑,導演圈在這一點上最俊傑的一直是,陳凱歌。陳導寫過本自傳叫做《少年凱歌》,講過他在文革十年期間,恨過身為老導演的父親陳懷皚,父親被打倒的時候,他推搡過父親。
在8090年代傷痕文學興起後,陳導作為第五代導演中的領軍人物,他有反思的代表作《孩子王》和《霸王別姬》。80年代中後期興起的出國潮,他曾二婚洪晃,拿到綠卡,遠赴美國。
21世紀初,自由主義話語盛行的年代,張藝謀執導過商業大片《英雄》,被自由主義者痛批,以犧牲個體成就集體,他是在為極權和專制洗白。
陳凱歌也批評過張藝謀執導的電影《英雄》,“我看這個電影很有問題。這部片子是空的,我不喜歡它的主題。我不認為犧牲個體生命成就集體是對的。”
這幾年,陳凱歌導演,又有代表作《長津湖》。
相比陳凱歌,張藝謀始終顯得有些不識時務。他是第五代導演中,唯一一個,每個年代都在拍攝文革題材影片的導演。這幾年,他還有電影《一秒鐘》上映。
只不過30年前,善於拍攝傳統禮教文化下反抗父權的中國女性形象,有過菊豆和頌蓮等經典角色,下手精準狠辣的張藝謀,已有多年沒有再碰過大女主戲。
這幾年女性主義思潮席捲全國,張藝謀新晉捧出的謀女郎,是劉浩存。大家都叫她小白花,豆瓣有網友說,劉浩存的眉眼,像極了《大紅燈籠高高掛》中最後出場的五太太,楚楚動人,有點白瘦幼的審美意味。
張藝謀和陳凱歌相同的是,都在拍攝主旋律大片,在駕乘著民族情緒的東風,把自己的導演事業在商業上推向新的高度。
30年前,張藝謀拿來拯救兩極口碑分化的《秋菊打官司》,又被年近70歲的老編劇趙冬苓,拿出來縫縫補補給搞成了部現代劇叫《幸福到萬家》,由85後頂流花旦趙麗穎擔綱女一號,出演30年前鞏俐的角色。
至於當年那個寫《中國可以說不》的策劃兼作者之一的,張小波。年近60歲的他,近幾個月的新聞,是在微博上被一個女性控訴渣男。一個自稱是他下屬兼婚外伴侶的女性,在攜孕肚控訴他,說他婚內出軌致其懷孕後就拋棄。這位女性同時艾特了張小波和他的二婚妻子,編劇九夜茴。
曾經英勇的文學戰士,始終沒站出來回應。再進輿論場,他只留下了一地狗血。
當年,風光無限的王朔,現已過64歲,知道他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上次有人成規模地討論他,還是因為他的女明星前女友,王子文。王子文上了一檔相親綜藝,看上了一位小她5歲的年輕富二代,兩人成功牽了手,無限幸福,被贊說是戀綜的天花板。
王子文7、8歲的兒子出了鏡,很多人在問他的父親是誰。王子文否認了之前一位傳過很久的緋聞物件,沒有否認孩子和王朔的關係傳聞。
田壯壯導演,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尖銳,他沒再惹過風波。去了北京電影學院,任職導演系研究生導師。
他有兩位學生這幾年搞出的動靜不小,也走向了兩條不同的路徑。一位是小燕子,內娛在資本上走到最高位置的女偶像,大紅大紫近30年,突然就沉寂了,過往作品中,已經沒了她的名字。
另一位是文牧野。2018年,文導執導的《我不是藥神》,被譽為近些年最具現實主義的電影。文導這幾年執導的兩部作品,是兩部獻禮片,《我和我的祖國》和《奇蹟·笨小孩》。
當年,和田壯壯一起捱過重錘的,第六代導演代表人物,王小帥。最新一部電影是兩年前的《天長地久》,很多人說它像是一部二胎宣傳片。
內娛的內容導向,該往哪裡走。最近,內娛的娛樂風向標,被痛批過度娛樂化的芒果臺,在其綜藝節目《乘風破浪的姐姐3》上,詮釋了他們的方向。
在這個舞臺上,王心凌和阿嬌阿Sa等人,演唱了中國臺灣省歌手鄭智化的經典歌曲《星星點燈》,歌詞做了調整,把原歌詞“現在的一片天,是骯髒的一片天,星星在文明的天空裡,再也看不見”,改成了:
“現在的一片天,是晴朗的一片天,星星在文明的天空裡,總是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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