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外國貴族收養的中國女孩:“我想在死前找到親生父母”丨天才檔案30

【天才檔案】打撈帶勁兒的真實事件
由陳拙在世界範圍內搜尋可靠的文字、影像資料
進行還原式地寫作
以達到續命和長見識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陳拙。
你小時候有沒在電視劇裡看過那種“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情節?
我是身邊真有人遇到過,當年我初中同桌,長大後透過尋人啟示找回了自己走丟的妹妹,買了十多個小蛋糕,哭著要給妹妹補過這這些年的生日。
他覺得,丟掉的不只是妹妹,還有這些年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愛的回憶。
今天的故事,講的就是三個同齡的中國女孩,想要找回家人,找回丟失的記憶與愛的故事。
她們仨有一個共同身份:被外國家庭收養的棄嬰。意外發現彼此是表親。
養父母對她們都很好,但是被遺棄,始終是她們難以迴避的人生遺憾。
其中一個女孩,養父母家曾是歐洲貴族,但她“想在死前找到親生父母。”
在一個暑假,三個女孩決定結伴回到中國,親眼看看她們的故鄉。除了尋找親生父母,她們還回到福利院,聽照顧過她們的阿姨講小時候的故事,竟然意外得知,她們小時候的名字。
九月以來,我們釋出了兒童康復師紀良安的四篇故事,分別講述了四個孩子的成長與人生際遇,但是這些孩子被外國家庭收養後的生活,提到的很少。
今天的故事,是用同樣優秀的故事記錄,為《有愛孤兒院》系列進行一種“補全”。
十三歲那年,因為閨蜜的一句話,克洛伊哭了一整天。
當時她和閨蜜聊起,自己被親生父母拋棄掉,他們或許有苦衷。閨蜜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聊得煩了,來了句:“親生父母不想要你,所以就把你扔了,就是這麼簡單。”
克洛伊是一箇中國棄嬰,不到一歲時,有人把她丟在鎮政府大樓的臺階上。過路人撿到她,把她送進當地的兒童福利院。後來一個猶太家庭收養她,一家人住在美國田納西州。
那裡是鄉村音樂的發源地,克洛伊自幼對音樂感興趣,經常參加學校的音樂劇活動,還跟著父母到耶路撒冷唱詩。
養父母在克洛伊三、四歲的時候,就跟她說,你的親生父母拋棄你,是因為貧窮,是迫不得已。這個理由,直到克洛伊青春期時,漸漸顯得無力。
她自幼生活的社群裡都是白人,幾乎沒有亞洲人。她和周圍的朋友討論這個問題,大家只是隨聲附和,誰也不理解她。
克洛伊經常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幻想被親生父母養大,生活在廣東故鄉,會是什麼樣。她越來越對故鄉產生好奇,於是報了課外班,學中文,想要找到更多和她有共鳴的人。
十四歲時,克洛伊生了一場小病。醫生問到家族遺傳病史時,養父母回答不出來,這才想起得給克洛伊做一個基因鑑定。他們找到一個專業的網站,對方寄來一個試管,將唾液吐進試管裡,寄回去。
這個網站不止能透過基因鑑定遺傳疾病,還能發現有相似基因的人。

克洛伊在臥室裡

就在這裡,克洛伊找到了薩迪。這個女孩和克洛伊同齡,是她血緣上的表親。
薩迪也生活在田納西州,收養她的是一個愛爾蘭裔家庭。與音樂女孩克洛伊不同,她是個牧場女孩。家裡養很多的馬,養了一隻黑色小狗,薩迪自幼就特別喜歡動物。
三歲時,養母帶她做了基因鑑定,希望薩迪能找到親生父母,真到這一天,也算是幫了忙。收養薩迪時,福利院阿姨告訴養母,這個女孩被遺棄在一條繁華街道上,裝在一個紙箱裡,旁邊還有一個紙條,寫著:春華馮。

薩迪童年的護照

養母時常給薩迪講愛爾蘭家族的歷史。這個家族非常古老,父系追溯到文藝復興,母系更遠,能追溯到中世紀歐洲。
養母拿出一張張黑白老照片、一封封信件,還有無數代人留下的戒指和紀念品展示給薩迪。可是薩迪一點感受都沒有,她覺得照片裡的面孔跟她沒關係,還不如當初自己被遺棄位置的一棵樹、放著她的紙箱。
薩迪有時候會想,她的親生父母是不是在世?也許她還有兄弟、姐妹?她有時候只想當個普通人,把這些問題都拋在腦後,有時候卻想知道背後的原因,“我想在死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
兩個女孩開始影片聊天,她們是同齡人,也有相似的經歷,很多事都聊得來。很快她們發現,還有一個同齡的血緣表親,生活在俄克拉荷馬州,叫莉莉。
莉莉生活在一個天主教大家庭裡,有十五個表親。她喜歡運動,屋裡堆滿了學校足球賽、籃球賽的獎牌和獎盃。
莉莉的養母一輩子沒結婚,只收養她這一個女孩。收養這事,養母也沒想過隱瞞她。小時候,養母就給她講故事書,多數都關於中國,莉莉最喜歡的一本叫《當你在中國出生的時候》,她讓養母講了一遍又一遍。
莉莉患有一種頜骨發育性疾病,俗稱地包天。這個病讓她自卑,但她也覺得,這是屬於她的特徵,是她從親生父母那裡得到的。
莉莉在中國只生活過十三個月,但是她覺得,那段時光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也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
三個女孩發現彼此後,每週五晚上都約著一起影片聊天,最初是聊聊一些興趣愛好,聊這周過得怎麼樣,後來漸漸聊起平時沒法和朋友聊的話題,比如她們都出生在廣東省,都不到一歲就被遺棄了。

三個女孩影片聊天

有一次,音樂女孩克洛伊突然問:“你們想尋找親生父母嗎?”
牧場女孩薩迪說:“我不確定。知道親生父母是誰,我覺得挺好。我也想回去看看故鄉,看看出生的地方。我想知道這一切的原因。”
運動女孩莉莉說:“我同意,咱們仨是表親,一個找到,就都能聯絡起來。”
克洛伊說:“我偶爾想要見一見親生父母,但是大多數時候不想,我覺得很奇怪。”
尋找親生父母,是一件需要勇敢面對的事,並不是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都擁有這種勇氣。克洛伊感覺到一種脆弱,因為她知道,最後必然要面對那個核心問題:為什麼我會被扔掉?
很多被遺棄的孩子,都和克洛伊這三個女孩有著相似的命運。據2010年釋出的《中國兒童福利政策報告》裡提到,相關部門保守統計,中國每年大約有10萬名兒童被遺棄,大多為殘疾兒童或女童,直到近些年才逐步降低。
那些孩子有的被收養,有的留在福利院,還有的消失在茫茫人海。克洛伊她們三個,已經是最幸運的那批,但她們仍然躲不掉那個坎兒,仍然在尋找那個答案。
那次聊天后,薩迪和莉莉決定趁假期,到中國尋找親生父母。克洛伊不想,但是願意和她們一起去,看看陌生的故鄉。她不再參加猶太學校的唱歌活動,扭頭學起中文。
三個家庭的養父母也支援她們,尤其是克洛伊的猶太養父母,特別想到中國旅遊,還勸克洛伊應該見一見當初照顧過她的福利院阿姨。克洛伊同意了,沒有興奮,或者緊張,只是每天花在中文課的時間更多了。
薩迪聯絡到一個歷史旅行團,負責人叫劉好,專門幫助海外華人尋親、尋根。
劉好是一個家譜研究員,網站上這樣介紹她——在廣東省西部土生土長,會說客家話、粵語、普通話和英語。在翻閱數百年曆史的族譜,尋找線索之餘,劉好喜歡冥想、讀小說、看驚悚片。
第一次視訊通話,劉好說:“我得說實話,能找到親生父母的機會渺茫。”
聽到這話,喜愛運動的莉莉第一反應是:“他們是不是害怕現身,惹上麻煩?”

劉好連忙解釋,“年代久遠,當時很多資料沒有記錄儲存。”
經過兩次通話,劉好確定了這趟旅途的目標,一是幫助薩迪和莉莉尋找親生父母,二是幫助女孩們尋找當初的福利院。在三個女孩來之前,她有好多準備工作要做。
劉好在工作室牆上貼了一張地圖,把所有線索圍繞地圖整理好。她在電視、網站,還有《寶貝回家》這類雜誌上釋出尋人資訊,再去打電話核實線索,就像是大海撈針。

劉好釋出尋親資訊

經過幾個月調查,劉好找到了三個女孩曾經住過的福利院,也聯絡到當時照顧過她們的阿姨,還找到三個可能的親生父母。
在東莞的塘尾村,劉好聯絡到一對種紅椒的農民夫婦,他們在尋找當年捨棄的女兒,這個女兒可能就是牧場女孩薩迪。
這對夫婦大概四十多歲,長年下地幹活,兩人都曬得黑黑的。劉好問他們當年的情景,夫妻倆說,當時政策嚴格,聽說有人要收養孩子,就聯絡了對方,那個人當天夜裡來了,抱走孩子,再也沒有訊息。
後來夫妻倆又找那個人問過,但他不願意告訴夫妻倆,孩子去哪了,只是說有人願意收養她,“告訴你,怕你找回來。”
夫妻倆說著,忍不住哭起來,劉好說:“我知道這對你們是痛苦的往事,現在技術進步,有希望了。”她拿出基因鑑定試管,讓夫妻倆把唾液吐在裡面,“即使基因不匹配,也會給你們傳送一份報告。”

劉好拜訪種紅椒的夫婦途中

沒過多久,一個姓陳的男人聯絡劉好,說鄰居看到刊登在雜誌上的廣告,覺得照片上的莉莉,很像他當年的孩子。劉好趕緊乘車來到陳先生的家。他生活在偏僻的農村,是種水稻的,兩人站在水稻田裡,聊起當年的事。
孩子出生後,有人找到陳先生,說是繳納一筆錢才能留下孩子。陳先生掏不出這筆錢,只能凌晨四點多把她放在人民醫院門口。他往孩子的衣服裡放了三百塊,還留下一張寫著她出生日期的字條。
陳先生也好,種紅椒的夫婦也好,都讓劉好感到一種撕扯。她覺得這些人是不捨得放棄孩子的,現在也是真的想找到孩子。
但不是所有找孩子的人,都能讓劉好有這種感覺。尋找薩迪的親生父母時,還有一個服裝店的女店主聯絡了劉好。她自稱因為身體不能做墮胎手術,送走過三個女兒,現在希望找到孩子們,“但是我覺得,找到了也不一定原諒我,也不會對我好。”
女店主問劉好,“換做是你,你原諒嗎?”
告別服裝店主,劉好的情緒有點激動。她自己當年也差點被父母遺棄,幸好祖父留下了她。有一回父親要帶哥哥去一家高檔餐廳,但他只想帶哥哥,劉好追著父親問,她能不能一起去,父親把她推出電梯,“你不能去。”
劉好明白,她是不受歡迎的,因為性別遭到父親嫌棄。她逼著自己相信“父母都是愛孩子的”,但是心裡清楚,父親就是不愛她。
第一次接通薩迪電話時,劉好說:“你是第一個跟我來自同樣地方的女孩,這對我意義重大。”
她覺得自己和這些女孩有共鳴,不敢說完全理解,但有一部分是相同的。
她們都想證明,自己是被愛的。

尋找親生父母是一件漫長的事,但女孩們的假期有限,不能無限等下去。三家人訂了廣州同一家酒店,商量好在那裡碰面。臨行前,薩迪做了新美甲,克洛伊學了中文“新年好”,莉莉停止籃球比賽,做完下顎矯正手術。
在酒店裡,克洛伊敲開了薩迪和莉莉的房門,三個女孩互相擁抱,都覺得有點好笑。這是她們第一次真正見面,但是絲毫沒有陌生感。
劉好帶著三家人逛廣東的菜市場,女孩們第一次吃到楊桃。她們在公園裡跟著阿姨們學打太極、在一起過生日、過聖誕節,還去西樵山拜南海觀音。
沒過多久,基因鑑定結果出來了。薩迪的養母最緊張,別人聊天時,她獨自躲在房間裡。
原來收養薩迪時,她和丈夫的關係很好,可是薩迪十歲左右,兩人離婚了。此後薩迪的生活完全改變,生日、新年、聖誕節都得分開過。養母覺得她給了薩迪一個破碎的家,有沒有兌現曾經承諾要給她的幸福生活。她害怕見到薩迪的親生父母,覺得自己很愧疚。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剋制住情緒,走出房間,坐在薩迪身邊,笑著等待結果。
基因匹配沒有成功,不管是中紅椒的夫婦,還是服裝女店主,都不是薩迪的親生父母。聽到結果,薩迪和養母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沒有說什麼。
後來薩迪對劉好說,她想象過好幾次見到親生父母的場景,“肯定是一個戲劇性的大場面,就像中彩票一樣,真實現就好了。”
讀小學四年級時,薩迪有很多玻璃瓶。她有什麼負面情緒,就寫在紙條上,塞進瓶子,直到她做好心理準備,打碎瓶子。把情緒塞進瓶子,是她處理情緒的方式,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的情緒。
莉莉的基因匹配同樣沒有成功,種水稻的陳先生,不是莉莉的親生父親。聽到這個訊息時,莉莉的養母立刻望向她,彷彿在確認女兒的情緒,莉莉也扭頭看媽媽。母女倆彼此擁抱,沒有說什麼。
劉好突發奇想,她要去拜訪陳先生,告訴他檢測結果,於是問三個女孩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去。她覺得陳先生見到三個女孩,尤其是莉莉,會很激動,即使兩人沒有血緣關係,也會覺得彼此有聯絡,因為大家都想要找到家人。
三個女孩都願意一起去,她們想看看,要尋找的父母可能是什麼樣子,內心做個參照。於是一行人乘坐公交,前往那個種滿水稻的偏僻村莊。
劉好讓大家在外面稍等片刻,她先找陳先生聊聊。
得知結果不匹配,陳先生很失望。他臉上仍然掛著禮貌的笑容,但是顯得很僵硬,“陳先生說:“我希望是她,但事情就是這樣,由不得我,對吧。”

劉好給陳先生看鑑定結果

劉好問他,三個女孩就在外面,莉莉和她的養母就在外面,你願不願意和她們見面?陳先生立刻同意,“我想見。”
見到莉莉時,陳先生的表情很複雜,他看上去既高興,又傷感,即使得知莉莉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陳先生還是站在她身邊,和大家開玩笑:“你們看她像不像我?眼睛像不像?”
莉莉的養母從陳先生的表情裡讀出了感傷,她請劉好做翻譯,對陳先生說:“我很多朋友都從中國領養了孩子,那些孩子都備受疼愛,有關心他們的父母。你放心吧,有一天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陳先生禮貌地笑著,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臨行前,陳先生的另一個女兒,為每個女孩裝了一點蜂蜜,算是禮物。三個女孩和陳先生揮手告別。
莉莉回頭,望了望這個和自己眼睛很像的男人,悄悄和薩迪說:“他很傷心,眼睛溼溼的,在壓抑情緒。”
後來到車上,她還跟劉好說:“這是我做過最難的事,不過幸好我來了。他不是我父親,但是看著他傷心的樣子,我好像能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們也像陳先生一樣在找我。”
車子走出很遠,陳先生超了條近道出來,衝車子的背影揮揮手。

三個女孩在車上睡著

路途遙遠,女孩們在車裡睡著了。劉好很開心帶她們來這裡。雖然不是彼此要尋找的人,但是孩子、父母,還有養父母的內心都是一樣的。見上一面,好像就能確定一些事情,得到一些安慰。
旅途的下一站,是拜訪照顧過三個女孩的福利院阿姨。劉好覺得,這些阿姨都是福利院最前線的戰士,她們照顧過成千上萬的嬰兒,卻是最容易被忽視的群體。早在三家人來到中國前,她就獨自拜訪了照顧過薩迪的李阿姨。
李阿姨住在廣東陽春市,在農村長大,小學二年級就輟學了。因為家裡窮,兄弟姐妹多,沒錢上學。劉好問她,小時候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嗎?
李阿姨笑著說:“在農村沒理想的。現在生活好多了,能把剩菜扔掉。”
李阿姨在福利院工作超過十五年,一開始清洗尿布,後來負責照顧寶寶,提起被收養的寶寶,李阿姨情緒有點激動,“我們這些阿姨,也不是那麼狠心,每送走一個孩子,我都心痛。他們都被送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就常常想:他們過得什麼樣?”
劉好帶著薩迪和她的養母,在一個餐廳裡見到李阿姨,聽她講述薩迪小時候的事。那是個冬天,大概12月5日左右,路人在街上發現她,帶她到福利院,“她特別瘦小,不超過五斤。我把她輕輕地抱在懷裡餵奶,當作自己的孩子。”
薩迪生活在牧場裡,經常騎馬、和狗一起玩耍。現在她還是很瘦,但是個頭很高。坐在李阿姨身邊,她感覺像是在聽自己的前世。
李阿姨說:“雖然不是我的女兒,但我把她帶大,直到被收養……可惜找不到媽媽。”說到這兒,薩迪忍不住抱住她,兩人都在哭。
養母站起來,給兩人遞過餐巾紙,她想起一件事,情緒也受到感染。

薩迪擁抱李阿姨

早在收養薩迪前,養母就到福利院裡看過,發現很多孩子的腳踝和手腕都有勒痕。她當時很生氣,不知道誰會這樣對待孩子。
後來養母才知道,那時候福利院沒有暖氣。阿姨只能在晚上綁住寶寶,再把毯子蓋在他們身上,免得夜裡踢掉毯子著涼。儘管不是好辦法,但無奈福利院的孩子太多,阿姨太少,她們只能盡其所能。
提到這件事,養母為自己的憤怒感到“自慚形穢”。
薩迪跟著劉好來到曾經的福利院,親眼看到自己住過的大房間。阿姨教薩迪怎樣抱孩子,“胳膊抬高點,撐著孩子的頭部。”
薩迪懷裡的嬰兒和她有著相似的命運,她感覺有一種時空的扭曲和重疊,她覺得很不真實,好像在回顧一個沒有記憶的故鄉。
後來阿姨帶著一行人來到薩迪被拋棄的那條街上,“就在這棵樹下,那時候還沒有灌木叢。”
大街上仍然熙熙攘攘,養母和薩迪說:“也許他們當時就躲在一邊,等到有人抱走你,他們才離開。”
薩迪站在那裡怔怔出神,十六年前她在這裡被遺棄,獨自面對整個世界,現在她重新站在這裡,身邊都是愛著她的人。她抱了抱養母,又抱了抱李阿姨,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長出了一口氣。
和李阿姨不同的是,照顧過克洛伊的蘭阿姨,現在是福利院院長。現在克洛伊身上,仍然留著她的印記。
2001年是福利院高峰期,院裡有200多個孩子,沒有醫生,只有兩個護士,不能用處方藥。第二年開始,蘭阿姨平時當保姆,週末就去醫學院上課,後來孩子們的疫苗都是蘭阿姨打的。
克洛伊突然問:“我小時候愛哭嗎?”
蘭阿姨說:“不愛哭,你特別活潑,只有打針的時候哭。”
克洛伊聽到這兒,一下子撲進蘭阿姨的懷裡。她覺得蘭阿姨是“最接近母親形象的照顧者”,得知自己小時候被愛著、被照顧,她很激動。
不同於薩迪和克洛伊,莉莉小時候幾乎沒怎麼在福利院待過,照顧她的楊阿姨作為寄養家庭,將她帶回家照顧,直到她被收養。
從楊阿姨嘴裡,莉莉知道了她小時候的另一個名字——美寶。楊阿姨說:“那時候住在我家,我奶奶經常逗她,撓癢癢。她是個調皮的女孩,有點淘氣,整天上躥下跳的。”
莉莉的運動天賦,也許從那時候起就流露出來了。
楊阿姨還記得莉莉被收養走那天的事情,“我把她放在她媽媽懷裡,她一直哭。”
見到楊阿姨以前,莉莉覺得,“我生命中最初幾個月是個謎,現在這團謎終於解開了。就算找不到親生父母,我覺得也沒有遺憾了。”
她和養母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楊阿姨,養母說:“謝謝你好好照顧她,還把她交給我,她是我人生的快樂。”
和福利院阿姨見面,對三個女孩來說,就好像提著空蕩蕩的籃子,去經歷自己的人生關卡。劉好帶著一個人進去,出來時淚流滿面,心裡滿盈盈的。另外兩個上去擦眼淚,三個人不需要任何解釋,都能明白。
旅途最後,三個女孩來到北京,如願爬上長城。薩迪在那裡第一次見到雪。在長城上眺望著雪景,劉好對大家說:“我很驕傲你們能回到這裡,尋找自己的故事,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三個女孩在長城合照

她們的人生謎題終於得到解答,即使被遺棄,依然有人在她們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歲月裡,愛著她們。
旅途結束後,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薩迪忙於學業,很快她就要報考大學了。莉莉的天主教大家庭,給她舉辦了派對,十五個表親一起歡迎她回家。
劉好繼續幫人尋找親屬。她找到服裝店女店主的一個女兒,那是個2000年出生的女孩,現在名字叫阿曼達·菲利普斯。
克洛伊一家搬到亞利桑那州的鳳凰城,搬家前他們確定,這裡的學校有中文選修課程。她還發現這趟旅途後,媽媽有了新的變化。
養父母向來有飯前祈禱的習慣,回來後,養母每次祈禱都會說:“摩西有兩個母親,一個生母一個養母。我女兒的另一個母親,我謝謝你。也許我們永遠不會相識,但是創造、愛護、養育這個孩子,我們需要彼此,祝福你。”
克洛伊更努力地學中文,還在社交媒體上記錄這趟旅途。她想起小時候看《魔發奇緣》電影,片中孩子和父母分離,最後找回失散的家人,幸福團聚。以前的她,無法面對生命中的謎題,只能期冀著自己身上,也發生童話般的結局。
可是現在,克洛伊覺得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隨著成長,答案也在變化。即使被命運殘忍拋棄,但現在她有自己的生活,身邊圍繞著愛自己的家人,有更真實、更親切的東西,那些問題的答案,也許早就被生活回答了。
“真正的家人就在身邊,他們是願意為你付出的人,他們瞭解、愛護並接受真實的我,”克洛伊寫道:“有些事,還是留給童話故事吧。”
參考資料:
Netflix紀錄片《找尋》
編輯:迪恩
圖片來源於網路

本篇 74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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