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退休生活，在於實現“四個A”

對於在長達數十年職業生涯建立了有意義的專業身份的人來說，退休意味著巨大轉變，而且可能令人痛苦。雖然有人很好地適應了退休生活，但很多人也會為此苦惱。我們採訪的兩位在不同公司工作的知識型員工艾琳和勞倫斯，就在為退休後的新生活做著準備。借鑑兩人以及我們研究的許多其他人的故事，我們可以總結出一些經驗，幫助更多人更好地適應這一重大變化。

艾琳64歲辭去高階技術寫作工作時，全身心地與還在遠端工作的丈夫住在了科德角的度假屋。她開始與住在附近的兄弟定期去海灘散步，上藝術課，輕鬆適應了退休生活。“我希望再早點這樣做，”她告訴我們，“即使再單調的事也能讓人感到滿足。”

勞倫斯60歲從一家制造公司的高階專案經理崗位退休時，也期待著能與家人共度幾十年愉快時光。他和妻子搬到了兒子、兒媳和心愛的小孫子附近，擁抱了一個以他們為中心的新生活。但幾個月後，他無法擺脫一種“一切仍在變化”的難受感覺。除了和孫子在一起，他幾乎沒什麼別的事或活動來填補時間。很快，他發現自己酗酒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最終不得不住進康復中心。

儘管勞倫斯的故事很極端，它也凸顯了在沒有明確自我認知和退休生活就進入退休狀態時，可能出現的風險和潛在創傷性後果。為了更好理解影響退休體驗的因素，我們對14名美國人（包括艾琳和勞倫斯）進行了為期10年的縱向研究，以瞭解他們經歷的過渡時期。我們還採訪了來自美國三個行業和地區的106名退休前後的知識型員工。我們看到了艾琳這樣的正面故事，也發現了勞倫斯這樣的反面案例。一個明顯的經驗是：停止工作需要付出努力。放棄職業生涯並打造充實的退休生活也需要思考、時間和努力。過程有苦有樂，過程無法避免。

退休過渡涉及到幾個關鍵階段：決定停止工作，脫離工作，嘗試新的關係、活動和社交團體，建立一個新的相對穩定的生活結構。我們在研究中發現，滿意的退休人員在各個階段都表現出了四個關鍵行為：心理學家所說的“自我”和“生活結構”間的協調一致；對兩者相互作用的認識；主動改變自我或生活結構，或兩點都變；面對無法控制的事情或環境時表現出適應性。我們將之稱為“四個A”。隨著發達國家退休員工數量創下新高，我們所有人都要了解如何才能擁有滿意的退休生活。

協調一致（ALIGNMENT）

一個人的自我包括生命中特定時刻的關鍵方面：核心身份、需求、價值觀、偏好、動機、性格傾向，甚至健康狀況。生活結構包括對你重要的背景：你參與的主要活動和關係、你所屬的團體和組織，以及你度過時間的地方。協調是指兩者間的契合程度，具體來說，你的生活結構與當前自我認知的契合度，以及它在可預見的未來是否可行。我們發現，在退休過渡期間，自我和生活結構間一直存在著相互作用。

在艾琳職業生涯的最後四年，她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她開始覺得工作越發無趣，而且對自己所在組織、工作和團隊的堅定承諾，使她無法全身心地在科德角生活，也無法追求自己在藝術和寫作方面的興趣，她很沮喪。但是她很難做出退休決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將漫長的職業生涯視為成功的標誌。“你在工作時，人們確實尊重你，”她告訴我們，“之後……也許就沒那麼尊重了。”

然而，她最終意識到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並開始做出相應調整。放下工作比她預期容易得多：“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投身於新的關係、活動和團體，並很快建立了一個與“退休艾琳”一致的新的生活結構。她不再把自己當作一個追求成就的職業女性，而是探索新身份，比如丈夫工作時度假屋裝修的監工，與兄弟重新聯絡起來的姐妹，參加當地課程並結識其他創意人士的業餘藝術家，以及加入保護組織，喜歡在海邊待著的“海洋人”。“海洋是我們生活的中心，”她這樣評價自己和丈夫，“也是我們的一部分。”退休不到一年，艾琳就找到了自我與生活結構的和諧平衡。

勞倫斯長期管理著家庭財務，這讓他和妻子可以在60歲左右就退休，因此決定何時離職和與工作徹底告別對他來說並不算難。然而如何規劃退休生活是另一回事。雖然他們在新的州里安家，離兒子和兒媳很近，而且勞倫斯也談到了可能的新追求，比如做志願者、種草藥，以及開發一門專案管理大學課程並擔任講師，不過這些都停留在想法上。他唯一計劃的活動就是每週與妻子一起照顧孫子幾天。他沒有加入任何團體，也沒有開始其他活動，更沒有發展新關係，甚至和鄰居也不太熟。勞倫斯告訴我們：“我們做了所有計劃，唯獨沒想好不工作的時候幹什麼。”他並沒有發展出一種全新多元化的自我，也沒有建立一種適合自己多樣化的生活結構，而只是成了一個照看孩子的爺爺，這個孩子是“我們世界的中心”。很快，他兒子的意外離婚以及隨之而來的育兒衝突甚至打破了這一點。勞倫斯失去了為退休生活提供清晰結構和深刻意義的一項活動。

三年時間，他和同樣住進康復中心的妻子一起度過了漫長時光，不斷尋找新的戒癮社群，參加他們的聚會，資助其他正在康復的人，與年長的鄰居交朋友，幫他們整理院子後，勞倫斯終於過上了理想的退休生活。

可用工具

面對退休這樣重大的轉變，一個人如何找到自我與生活結構間的平衡？其他三個A可以提供幫助。

意識（Awareness）。為了正確評估自我與生活結構間的一致性，你需要對這兩點有清晰認識。我們很難誠實準確地反思和評估生活，在過渡時期，由於不可避免的壓力和不確定性，這種評估會尤為困難。這裡我們可以尋求心理諮詢師、家庭成員或可信賴的朋友的支援。此外，三個簡單練習可以讓這個過程更容易。

首先，繪製一張當前生活的地圖。先列出所有活動、關係、團體、組織、物理環境，以及其他對當前生活至關重要的內容。然後繪製一張包含所有內容的地圖，用形狀、大小、位置或顏色來表示生活各個方面的相對重要性。用箭頭、線條或其他符號表示它們之間的重疊或聯絡，以及它們衝突或互補的程度。在地圖上用文字記錄你對各種元素的感受，以及你想記錄的其他內容。（參閱“兩種後職業生活”，上面一張是艾琳的圖紙，描繪了她退休一年後的生活。）

第二項練習是寫下六到十個描述你當前自我的單詞或短語，即你目前人生階段的核心。可以寫身份（如工程師、藝術家、電影愛好者）、角色（領導者、母親、朋友）、描述詞（慷慨、害羞、自信）、需求（來自朋友的情感支援、日常鍛鍊）以及價值觀或優先事項（關愛他人、享受自然、自我表達、社會正義）。現在圈出對你最重要的三到四個詞，並思考當下的生活結構（如所畫的生活地圖所示）與這些自我核心的一致程度。當我們要求勞倫斯說出他的核心身份時，他提到了“祖父”，並將其視為最重要的身份之一。他在退休兩年後描述的生活地圖與艾琳在許多方面形成了鮮明對比，地圖揭示了他對家庭的熱愛、對健康的擔憂，以及對志願服務的怠惰，他說自己經常癱在沙發上。他後來承認，自己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家裡，讀書、看電影、付賬單，或者和妻子一起喝酒。（參閱“兩種後職業生活”）退休兩年後，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活與人生規劃嚴重脫節。

第三項練習中，請繪製一張理想的未來生活地圖，這張圖應該更符合現在的自己，或者你的理想狀態。使用這些練習作為指導，你將可以更好地決定退休時間，以及如何度過新獲得的自由時間。你最終會主動改變生活結構，隨著周圍環境的變化，你的生活結構也會變，並對你提出新要求。你的孩子可能需要你幫忙照顧下一代，艾琳的女兒在她退休後不久就請她去帶小孩。朋友可能希望你多參加社交活動，或者伴侶可能希望你多去旅行，前同事可能會邀請你加入他們的專案、創業董事會或志願活動，或者兄弟姐妹可能希望你能照顧年邁的父母。如果不清楚影響生活結構的各個因素，生活可能就會嚴重失衡。

能動性（Agency）。如果發現當前（或理想的）自我與當前（或理想的）生活結構間存在偏差，那麼發揮能動性來改善這種情況就非常重要。首先，問自己兩個主要問題：“我可以在生活結構上做出哪些細微調整或重大改變，讓它與現在的自我更契合？”以及“為了改善契合度，我是否需要改變現在的自我？”從小處開始會更容易上手。問問自己：“我可以採取哪些循序漸進的措施，來實現一些預期改變？誰或什麼可以幫我實現這些改變？”

勞倫斯在退休初期幾乎沒有什麼能動性：他沒有跟進任何新活動或想法，而是陷入了頻繁飲酒的慣性狀態。但當他承認自己是酒鬼（自我認知發生改變）並開始接受康復治療（生活結構發生根本轉變）時，他終於走出了困境。相比之下，艾琳在退休初期就表現出了很強的能動性。雖然她說自己的退休決定拖了很久，但她還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退休生活，探索自己感興趣的活動，認識新朋友，然後堅持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在建立了清晰的自我和生活結構意識後，她的女兒要求她幫忙照顧雙胞胎嬰兒時，她也能為自己適當設定邊界。

適應性（Adaptability）。即便採取了所有正確步驟來拉齊理想與現實，生活還是會發生意外。小到艾琳的女兒突然提出照顧孩子的請求，大到勞倫斯無法定期看望心愛的孫子，都說明了這一點。我們都會面臨健康危機、家庭成員的到來與離去，甚至是全球疫情等外部事件。出現這種情況，或你的退休生活發生變化時，你都需要接受、調整和適應。

一個簡單練習可以幫助你鍛鍊適應能力：列出兩件事，一件開心（例如有了孫子），一件不開心（例如親人重病），這些事可能會在未來幾年改變你的生活結構或自我意識，而你無法控制。列出你在適應每個變化時面臨的挑戰，可以利用的資源（人脈、技能、金錢），以及可以採取的步驟。可以從那些能夠很好適應意外情況的人那裡獲取靈感。

勞倫斯沒怎麼意識到退休生活可能帶來的困難，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無法適應迎面而來的挑戰。艾琳更加敏銳，即使退休後，她也意識到生活只是半穩定狀態。她深知，在丈夫最終退休後，她必須進一步適應，這次是適應他在家的新生活。

其他轉變

我們的研究聚焦於即將、正在或已經退休的知識工作者，但我們的研究結果也適用於其他重要的個人和職業轉型，涉及自我與生活結構間的相互作用、兩者協調一致的重要性，以及意識、能動性和適應性在實現協調一致方面的作用。這些想法和練習可以幫助大家應對所有重大變化，無論是從大學到工作的轉變、異地調動還是進入新工作。應用這些知識不僅可以使自己的過渡更加順利，還可以幫助你來支援員工、同事、朋友和家人管理生活中不可避免的重大變化。

特蕾莎·阿馬比爾（Teresa M. Amabile）洛特·拜林（Lotte Bailyn）馬西·克拉裡（Marcy Crary）道格拉斯·霍爾［Douglas T. (Tim) Hall］凱西·克拉姆（Kathy E. Kram）| 文

特蕾莎·阿馬比爾是哈佛商學院埃德塞爾·布萊恩特·福特（Edsel Bryant Ford Professor）名譽教授。洛特·拜林是麻省理工斯隆管理學院T Wilson（1953）名譽教授。馬西·克拉裡是本特利大學名譽教授。道格拉斯·霍爾是凱斯特羅姆商學院（Boston University’s Questrom School of Business）莫頓（Morton H.）和夏洛特·弗里曼（Charlotte Friedman）名譽教授。凱西·克拉姆是波士頓大學凱斯特羅姆商學院希普利（R.C.Shipley）名譽管理學教授。他們合著了《退休：創造適合你的生活》（Retiring: Creating a Life That Works for You，Routledge出版，2024）一書，本文改編自這本書。

DeepL | 譯孫燕 |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