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世界,總人說將中國的發展歸結為“國運”。
他們說:海灣戰爭時,美軍擁有碾壓性優勢,後來的93年銀河號事件、94~97年黃海大黑魚事件、96年臺海危機、99年炸館、01年撞機,中國慫得像孫子,但他們無法回答,美國擁有如此優勢,為什麼不敢打進中國?反而讓我們加入世貿。
他們說:9·11事件讓美國人把遏制我們的目光轉向了“恐怖分子”,讓我們有了20年的高速增長,但他們不會說,盎猶勢力肆無忌憚地欺凌伊斯蘭世界,沒有9·11也會有10·22。
他們說:美國允許中國加入世貿,才使中國融入世界,但他們不會說,美國人利用97年金融危機收割東南亞,覺得不過癮,想利用世貿規則剝中國人的皮,他們也不會說,中國加入世貿使中國的工業體系更完整,規模更大,但也讓美國資本掙了大錢,讓美國人重新選擇一次,他們仍會如此。
他們說:美國2008年的金融危機使中國避免了被收割的命運,但他們不會說,為什麼美國收割不了中國,他們更不會說,如果中國不救它,那時它可能就已經崩了。
他們說:特朗普退出TPP,使中國避免了艱難的處境,但他們不會說,巴黎統籌委員會一直對新中國實施全方位的封鎖打壓,當年連游泳褲、高壓鍋都禁止出口,而TPP的威力遠小於巴統,我們的應對經驗豐富著呢。
……
在他們眼中,中國能走到今天,全靠他人施捨,全靠運氣。

鴉片戰爭後,有了太平天國;
八國聯軍侵華後,有了義和團;
第二次“五口通商”後,有了武昌起義;
日軍侵華後,有了全民抗戰。
這些抗爭,都不是政府行為,而是老百姓對家園的守望,這也是我們一直強調人民史觀的原因。
中國人為什麼會形成家國觀念,為什麼寧死也要守護自己的家園,為什麼經歷若干次的低谷,仍然能夠涅槃重生,再塑輝煌呢?
首先,我們要回答一個問題,人類為什麼要成立國家?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個體、家庭的力量太小,無法應對所有威脅,需要組成更大的團體才能面對,夏萬國,商三千,周八百,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秦皇一統,國家數量越變越少,國家規模越來越大,這就是應對威脅的需求。
這些威脅包括外部威脅、內部威脅和自然威脅,無法有效應對這些威脅,就會亡國。
中華文明始終屹立不倒,就是因為外部威脅、內部威脅和自然威脅即使同時發生都不能徹底打死我們,韌性十足,我們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辦法,並不斷最佳化,這才是中華文明不絕的根本原因。

外部威脅為什麼不能徹底打敗中國?
一是地理空間相對安全,北守長城安全成本低。
首先要感謝祖先選擇的這片土地,東南兩面是大海,西部是高山,秦始皇將北部長城拉通,整個國土就是安全的,主要的安全成本就是修長城、守長城,財政開支有限,要是像歐美那樣四處漏風,國防成本就無法支撐了。
威脅在北方,首都自然也都設在了北方,這樣便於快速決策,長城是前線,黃河是二線,在二線設定糧倉,平時就屯好,邊境有事,可以快速行動。

相對安全的空間,敵人很難打進來,是中華文明延續的基本盤。
在國土內部還有許多相對獨立的空間,比如四川盆地、關中平原、雲南、嶺南、閩南等。
農耕區如果失守,可以依託山地進行反擊。
蔣百里的《國防論》和教員的《論持久戰》,都強調要利用地形進行持久抗戰,只是蔣介石與日本人、美國人苟且,只想著自身利益,沒想全力抗戰,辜負了我們腳下的萬里江山。

我們來對比一下其他地區。
歐洲平原佔比50%,四處漏風,無險可守,歐洲就成了一盤散沙,面積跟中國差不多大,卻有45個國家。

北美,西面是落基山脈,東面是阿巴拉契亞山脈,中間一片大平原,若有實力相當的對手進攻,很容易從南北方向將其打穿,我們的艦艇和飛機經常去白令海峽溜達,就是提醒老美,你的本土很虛。

非洲大部分處於熱帶,條件太好,不用幹活就能活著,所以大部分時間基本處於原始社會,歐洲殖民者從海上進攻的時候發現,東面是高原,非洲海拔前十名的山峰有八個在東非,很不好打,於是法國人從西面進攻,英國人從南面進攻,唯一沒有被殖民的只有地處東非高原的衣索比亞。

南美跟非洲類似,大部分地區屬於熱帶,西面是安第斯山脈,是完整的防禦體系,東南角巴西高原海拔只有600—800米,無法形成有效屏障,其他地方到處漏風,於是,歐洲殖民者登陸後,阿根廷成了白銀通道,巴西成了種植園,整個南美就成了歐洲人的後花園,現在成了美國人的後花園。

印度東、北、西三面是山,南面是海,是非常好的防禦地形,為什麼總被人殖民呢,就是因為沒有在開泊爾等幾個山口修長城,雅利安人等遊牧民族進去之後,想著萬一哪天不行,還要退回去,自然也就不會修長城阻斷自己的後路了。

這跟滿清入關是一個道理,他們總想著要是在關內混不下去還可以回去,於是修了上千公里的柳條邊,防止漢人去耕種,所以,山西人是走西口,而山東人要闖關東,闖的就是柳條邊。

大山不僅是安全屏障,還是發展的前提條件。
有大山,才會有大河,有大河才會有人聚居,人口聚居才會形成組織,有組織才會形成文明,這很重要。
一馬平川,和平時期利於發展,戰時就無處隱藏了。

同時,有山才有礦,歐洲平原佔比60%,礦產資源極度缺乏,現在他們嘴硬,實際慌得一批,再不反抗美國,他們失去俄羅斯的天然氣,失去中東的石油,再失去我們的中低端必需品和材料輸入,他們就只能牧馬放羊了。
二是遊牧農牧長期較量,始終充滿危機意識。
威脅主要在北方,農耕不讓搶,遊牧搶不到東西就過不了冬,這種矛盾貫穿了整個中國古代史,這種持續不斷的襲擾,使我們充滿了危機意識。
遊牧民族的優勢是機動性強,弱點是人口太少。
養活一個遊牧人口需要1000畝草場,養活一個農耕人口只需要10畝地,同等面積,我們的生產效率是他們的100倍。
100倍以上的人口比例,使遊牧民族只能打劫,而不能徹底打敗農耕,強如匈奴、突厥都無法打敗我們,根源就是他們的人口太少,可以提取的剩餘資源太少。
遊牧民族即使因為各種原因在軍事上打贏了,也無法進行有效治理,必須藉助農耕來管理農耕,但對農耕還不能太苛刻,不然會直接被推翻。
班、排、連是我軍建制,一個班12個人,為啥呀?人多了,就帶不好,上了戰場就會出問題。
社會管理也是一樣的,遊牧民族一般就幾十萬人,你要管理上億人口,是做不到的。
三是遊牧慕強主動融入,互相學習互相促進。
秦始皇拉通長城,遊牧民族單打獨鬥肯定搶不到了,必須形成強大的集團才有可能攻破長城,於是在秦始皇去世後第二年,冒頓就統一了匈奴,疆域從東北到中亞,有歷史學家甚至說,秦始皇是匈奴之父。
這樣的龐然大物對漢朝來說,壓力山大,步兵對騎兵,純粹找虐,但要想建立騎兵部隊,需要海量資源,馬要買,要有草場,要有獸醫,要有訓練,要有防護裝備,當時訓練一名合格騎兵需要的成本相當於現在一名坦克兵,要命的是,草場種不了地,即使打贏了也回不了本。
怎麼辦?錢從哪裡來?
於是就有了平準法、均輸法、鹽鐵專營、漢朝版央企等一系列集中資源的措施,今天的金融手法仍沒跳出漢武帝的框架。
漢朝的組織能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漢朝、漢人、漢族、漢語都以“漢”命名,就是這個原因。
可以說,偉大的秦始皇逼出了偉大的匈奴,偉大的匈奴又逼出了偉大的漢朝。
在不斷的競爭中,雙方互相學習,不斷融合,農耕學會了遊牧的彪悍,遊牧學會了農耕的組織。
有遊牧民族的騷擾,使農耕民族明白,不同心同德,自己的成果就會被搶,就沒法安心過日子,進而形成了強大的凝聚力。
很多人將遊牧民族主動融入華夏,歸因為文化,謂為“同化”,在我看來,沒那麼玄乎,就是農耕生產力比遊牧高100倍以上,儒家的家國治理比遊牧民族好勇鬥狠的治理成本低得多,遊牧民族慕強學習的結果。
我們有三級地理臺階的天然防禦體系,加之農耕生產力高,還建立了圍牆——城牆——關隘——長城四層防禦體系,基本不用擔心一下子被人打絕種了,冬天不用捱餓,有房子不用挨凍,不用擔心極寒天氣使牲畜批次死亡,晚上沒什麼娛樂活動,可以使勁製造人類,老婆孩子熱炕頭,誰不向往。

小結一下,中國西高東低,三級臺階分佈,北面拉通長城,地理空間相對安全,陸上游牧民族很難打進來,即使打進來也很難有效治理,必須依靠農耕,然後就被稀釋了。中國內部還有許多獨立的地理空間,可以休養生息,即使農耕區全部被佔領,也可以依託山地進行反擊,近代,帝國主義從海上來,並且是工業打農業,我們依然透過山地游擊戰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不打敗遊牧就沒法安心過日子,在遊牧民族不斷的襲擾中,中華民族形成了強大的凝聚力,“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用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抒發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與遊牧民族鬥爭的豪情。

內部威脅為何無法導致分裂?
古代中國有兩大矛盾:
一是皇權與知識分子的矛盾;
二是豪強與農民的矛盾。
擺平知識分子,則朝政穩;抑制豪強,則農民穩。
文人是依附階級,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搞定知識分子就要給他們上升通道,但文人一定要搞清楚當時社會的主要矛盾,不然的話,就沒人用。
爭霸用法家,休養生息用道家,穩定治理用儒家,這是秦漢治理方法的轉變過程。

爭霸需要調動所有人的主觀能動性,拿敵人的腦袋來領賞,但如果沒有法制,就會有人殺良冒功,所謂亂世用重典,就是這個道理。
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秦國一統,楚漢相爭,人口降至低谷,這時候就需要休養生息了,就需要老子的無為而治,就是國家不想折騰,老百姓也不想折騰,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過日子,這就是從劉邦到漢武帝前期的中國。
到了漢武帝時期,國家有想法了,要幹匈奴,人口已經達到5000多萬了,龐大的人口需要穩定,想要老百姓安穩種地,怎麼治理呢?用儒家。
儒家就是用家庭倫理來治理國家,君是君父臣要忠;子對父要盡孝;弟對兄要順從;妻對夫要忍讓;朋友之間要善良。
家庭是家長說了算,家族是族長說了算,這是權力下放,不用國家管,家庭穩定了,國家也就穩定了。
縣官是父母官,就是一縣之內所有人的父母,你在家守孝道,我也是“父母”,你也要孝,你不孝,就要捱揍。
為了強調孝道,大大提高了“不孝”的成本,孝者可以為官,不孝者嚴加治罪,父母要是告孩子忤逆,是可能會被判死刑的。
你做再大的官,父母去世,也要守喪三年,除非皇帝覺得你很重要,下旨“奪情”,你親生父母是父母,我是君父,也是父親,我“奪情”你就可以不守喪了。
這種以家庭、家族為核心的基層治理是成本極低的方法,從漢武帝之後,一直延續到清朝。
儒家的家國治理模式解決了思想統一的問題,解決了皇權與知識分子之間的矛盾,解決了基層治理,但並未解決地主豪強與老百姓之間的矛盾。
土地兼併是貫穿古代中國的主要矛盾,豪強兼併土地,流民增加,流民活不下去就造反,然後改朝換代,均田免賦,迴圈往復。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時說的話,反映了中國老百姓的鬥爭意識,“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幾乎是所有中國男人的夢想。
敢鬥,能鬥,能贏,這讓皇帝也忌憚三分。
想要讓老百姓不造反,就兩個辦法:一是低稅,二是抑豪強。
古代財政支出大致有四種,一是皇室開銷,二是公務員開銷,三是天災開銷,四是戰爭開銷。
正常皇帝的開銷不會太大,遇到“何不食肉糜”的皇帝,那是他自己不想要皇權了。
皇權不下縣,郡縣兩級財政,公務員有限,開銷自然也有限,治國就是治吏,吏治不好,國自然就沒有了。
一部黃河史,半部中國史,天災,主要是治黃,這個也是有底的,從沒有哪個朝代因為治黃而垮掉,實在治不了可以不治,只要朝廷撥糧賑災,老百姓也不會說啥。

遇到戰爭,開支就成無底洞了,特別是長期戰爭,像漢武帝那麼打仗,國家還沒有崩潰的,是個奇蹟。
所以,古代兵法都講求“慎戰”“速勝”“不戰而屈人之兵”,強調“好戰必亡”,因為古代打仗的成本實在太高了。
這四項開支,除了天災不可控,其他三項,皇權都可以控制,皇族不要太奢侈,公務員不要貪得太過分,戰爭打不贏就暫時不打,養精蓄銳,有能力了再打,非要硬打,自然就會導致民變,像漢羌之戰打了上百年,不亡國就見鬼了。
中國歷史上王朝更替的核心原因是土地兼併,什麼人能兼併土地呢?皇權和權臣集團。
有多少土地就能養活多少人口,而人口稅又是歷代主要稅源,到了清朝才實現攤丁入畝。
土地集中到皇室和權臣手中,他們不交稅或偷稅,要保持正常運轉,就要搜刮百姓,但百姓失去土地,根本沒有能力交稅,就只能造反。
儒家確保了基層穩定,但皇權和權臣的貪得無厭逼著老百姓造反,實現王朝更替。
一場戰爭必然導致人口大幅下降,只能休養生息,然後再作死,老百姓再造反,再休養生息,如此迴圈往復。
一個朝代,能抑豪強,時間就長一點,做不到,就改朝換代。
但不管皇權如何更替,只是誰坐莊的問題,只是姓劉還是姓趙的問題,中國還是那個中國。
對於老百姓來說,家庭、家族觀念深入人心,父母之命不可違,族長之命大過天,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在個人遇到困難時,會首先求助於家庭和家族,而不是國家,到今天也是如此。
這種向心力便形成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的精神紐帶,只要皇室和權臣不貪得無厭,擁有兩三百年的穩定是可以保證的。

寒帶太冷,人受不了,所以,北極、南極都沒什麼人。
熱帶物產太豐富,不用幹活,靠採集狩獵,就能活得很好,就不需要組織了,也就不會產生文明。
赤道是北緯0度,北極圈是北緯66度,黃河流域早期人口聚居在北緯34度左右,基本在北溫帶正中心,老祖宗開局選的這塊地,算是寶地。

農耕文明的優勢是生產力高,缺點是搬不走,遇到自然災害必須硬扛,因為搬家成本太高,高到承受不起。
地是搬不走的,人只能定居,要定居就需要有房屋。
要生活就要有水,除非住在水邊,否則就需要打井,古代打一個井不是一家一戶能做到的,需要幾家或幾十家才能做到,大家環水井而居。
所謂背井離鄉,就是如果離開,需要重新打井,那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要種地,更需要水,一噸糧需要幾千噸水,所以人都是逐水草而居,但要把水從河裡輸送到地裡,要麼挑水,要麼用水車將水提升至地裡。

這麼多人住在一起,遇到強盜土匪怎麼辦?這就需要集體防衛,典型的如福建土樓就是集體防衛系統。
灌溉系統、道路系統、房屋系統、防衛系統是需要大家齊心協力,多年才能完成的。
農耕文明是重資產生產方式,如果搬家離開,就要從頭再來,搬家的成本太高,所以故土難離。
在早期中國,人口主要在黃河流域,偏偏黃河流域是自然災害的重災區。
黃河是母親河,但咱母親脾氣不大好,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想要安心過日子,就要持續治黃,一部治黃史,就是半部中國史。
在史前大洪水中,其他文明選擇了諾亞方舟,而我們選擇了硬槓,由此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文明形態。
遇到困難就跑,必然形成機會主義和個人主義。
選擇硬槓,必然要形成大規模的組織結構和集體主義。
治水先勘察,“大禹治水分九州”,怎麼分?自然是以地形地貌分,這就需要野外調查和商量。
怎麼治?無非堵或疏,堵,下游沒水了,下游不答應,疏,下游就淹了,淹哪個部落?這也需要商量。
怎麼行動?就要統一各部落思想,改道途經區要先搬家,搬家就要有補償,不補償就會幹仗,統一思想後,大家一起行動,就需要大規模協調。
行動過程中,有的部落沒工具,有的部落有富餘,就要互通有無,用完了再還,再借不難。
行動過程中,有的部落任務輕,有的部落任務重,就要協調,互相幫助,不然總目標就完不成。
治水是全流域的行動,在行動中,頻繁的交流溝通需求,對語言、文字的相互融合起到極大促進作用。
不治,大家一起死,大家一起治,才有希望。
中國人不是到漢武帝獨尊儒術才開始有家國情懷的,長期的治水過程,就已經養成了集體主義思想。
大禹治水,形成集體觀念;
西周分封,形成天下觀念;
秦皇一統,形成國家觀念;
武帝尊儒,形成家國觀念;
沒有前面的鋪墊,董仲舒就無法建構以家庭、家族為基礎的基層治理結構。
即使到現在,在東北農村,殺年豬,都會請左鄰右舍來一起吃,哪家要生牛犢,左鄰右舍都會來幫忙,哪家種的菜有富餘,都會免費送給左鄰右舍,這就是守望相助,這就是集體主義。
大家在面對共同的威脅時,只有同舟共濟,才能攜手前行。
但這有個前提,就是災難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災難太大,人們絕望了就放棄了,或者就團滅了。
災難太小,不需要進行大規模動員,也就無法形成共同意識。
黃河持續不間斷的決口、改道,給沿黃百姓帶來了巨大的威脅和損失,但也造就了中國人的集體主義和強大的組織能力。

力量源泉——規模力量
中國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一直領先世界4800年,其核心優勢就是規模。
西方一直認為他們的文明起源於兩河流域,但有人質疑,說兩河文明在1000年前才形成三角洲,不管怎樣,兩河平原綠洲的面積不會超過10萬平方公里,作為早期文明是沒問題的,但它面積太小,能承載的人口上限就非常有限,也就不會形成多麼高階的組織形式。

中亞也有兩河流域,即錫爾河和阿姆河之間的河中地區,中亞糧倉費爾幹納盆地和歷史名城撒馬爾罕即位於此間,但費爾幹納盆地只有2.2萬平方公里,能承載的人口就更少了,大量人口至今仍是以遊牧為生。

中國的黃河長江可以理解為超大型的兩河流域,華北、華中,再加上關中、河套、四川盆地,可承載的人口遠超兩河流域,其組織程度自然遠高於兩河流域。

另外,中國的資源品類比較齊全,吃的糧食有黍、稷、稻、麥、粱,肉類有雞、鴨、鵝、狗、豬,水產就更多了,幹活的大型牲畜有牛、馬、驢、騾、駱駝,銅、鐵資源也很豐富,這使得我們的發展歷程沒有因為資源的缺失而停滯。
有安全保障條件下的超大連片農耕區形成了超大的人口規模,帶來了兩大優勢。
一是全社會可調集的資源足夠多,面對外部、內部和自然威脅時,我們都有能力自己解決,而不用將希望寄託在鬼神身上,這是中國沒有形成一神教傳統的原因。
二是遊牧民族可以一時打敗我們,卻無法有效統治我們,一個遊牧民族幾十萬人就算多的,你去統治幾千萬人甚至上億人,是做不到的,想要有效統治就必須依賴農耕知識分子,慢慢地就被農耕文明稀釋了,而遊牧民族的驍勇彪悍又影響了農耕民族的民族性格,互相融合,互相促進,面對困難時,我們什麼人才都有,可以抗擊不同的敵人。
我們還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優勢,就是中國的大江大河是東西方向的,這對中國的影響是巨大的。
同緯度的物種可以無障礙橫向傳播,同樣的氣候就會有同樣的動植物,同樣的動植物就會形成同樣的生活方式,同樣的生活方式更容易交流融合,這對中華民族的統一意識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黃河流域吃麵食,於是各地都在麵食上做文章,甘肅、陝西、河南、河北、山西、山東都會做花饃,一個比一個漂亮,原因就是同緯度。

我們翻看世界各地的水系圖就會發現,主要江河呈東西走向的僅中國一家,別無分號。
美國最大河流密西西比河是南北走向;

歐洲平原太多,山脈太少,所以河流都比較短,無法形成大的人口聚集。

俄羅斯的主要水系也是南北方向。

南美第一大河亞馬遜河是東西方向,但地處熱帶,物產豐富,人們不需要辛勤勞動就能活著,對形成人口聚集和組織分工沒多大作用,第二大河巴拉那河是南北方向。
非洲第一大河尼羅河也是南北方向。

黃河文明自西向東傳播,到了山東,形成了黃河文明集大成者——龍山文化,後來,山東人也成了黃河文明階段性總結報告的執筆者。
農書《齊民要術》作者賈思勰是山東濰坊壽光人,中國農業看山東,山東農業看濰坊,濰坊農業看壽光,是有歷史淵源的。
兵書《孫子兵法》作者孫武是山東人,中國曆代兵書眾多,但兵聖地位無人能撼動,至今,山東仍是中國第一兵源大省。
工祖魯班是山東人,現在我國工程最高獎就是魯班獎,我們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合作搞了很多“魯班工坊”。
《論語》《孟子》《大學》《中庸》作為科舉必考書目,作者都是山東人,影響了中國2500年。
山東文武兼備,是黃河文明的集大成者,龍山文化兵分兩路,一路回傳中原,一路向南,傳至長江北岸。
然後就是不間斷地移民,順利實現了黃河文明向長江文明的轉移複製和融合。
五胡亂華,中原填蘇皖;
安史之亂,中原填兩湖;
靖康之恥,中原填江浙;
明初大移民,山西填華北,江西填湖廣;
明末清初,湖廣填四川;
走西口,山西填內蒙;
闖關東,山東填東北;
東北工業基地建設,全國填東北;
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全國填新疆;
三線建設,東部填西部;
改革開放,內地填沿海;
不間斷地規模化的移民,中原是最大的人口輸出地,黃河文明自然就複製到了長江流域,於是,南方人愛吃麵條、米粉了,有人“直把杭州作汴州”了,中原古音至今仍在客家語系中留存。
這種自下而上、自北向南的文化融合,形成了共休慼、共存亡、共榮辱、共命運的中華民族精神,所有人都可以說“老家河南”。
面對外部威脅,我們北守長城,形成凝聚力,國防成本低;
面對內部威脅,實行家國治理,形成向心力,治理成本低;
面對自然威脅,我們眾志成城,形成組織力,應對成本低;
超大兩河流域,擁有規模力量,形成爆發力,可以克服任何困難;
文明同緯傳播,促成統一意識,形成中華民族精神,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這才是中國上下五千年文明不絕的原因,而不是靠什麼運氣。
近代史離我們太近,大家覺得很憋屈,但翻看歷史,你會發現,比近代中國更困難的時期多的是。
劉邦被圍,呂后被辱,和親納貢七十年;
永嘉之亂,洛陽淪陷,中原人口三成餘;
靖康之變,皇帝被俘,宮女民夫盡為奴;
江陰八十一日,廣州大屠殺,罄竹難寫屠城書。
近代中國的問題是我們已經熟練掌握對付草原遊牧民族的辦法,但對海上來的遊牧民族沒有應對之策。

“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這是楊度的名言。
楊度的一生,試遍了各種救國方法。
先是接受改良派的維新思想,反對帝國主義,後來又主張君主立憲,還慫恿袁世凱稱帝,處處碰壁後,於1929年秘密加入了共產黨。
他是近代中國人心理迷茫的一個典型,面對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不知道怎麼辦,只能一次次試,卻從未想過放棄。
從鴉片戰爭到新中國成立,我們只用了109年,而我們面對的敵人是熱兵器時代的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三股勢力,遠比草原遊牧民族要強悍得多。
我們的地理稟賦,我們的規模優勢,我們的家國情懷,才是我們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從低谷中爬起來的的法寶,運氣不是萬能的,人,才是萬能的。
“國運說”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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