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繼《知否》《喬家的兒女》《謝謝你溫暖我》之後,“紅狼”劉鈞又演渣爹,在《六姊妹》中演一心想追男丁的何常勝。
何常勝有個設定挺有意思。
因為老生女兒,他在外被人笑話不敢吭聲,在家也不敢明說老婆不是,但一生女他就玩失蹤,過兩天接受現實了再出現。
每次回家就用皮衣、手套、襪子什麼的安撫妻兒。

衣物配件既體現他對家人的關心,某種程度上也是權力的載體。
一種恩威並施的“父愛”。
是的,你別看他在外面唯唯諾諾,氣質窩囊,但也是家裡的權力中心。
父親往往很少花時間跟孩子相處,沒有足夠的日常親密接觸去建立情感基礎,但又要讓妻兒尊敬自己、聽自己使喚,於是透過物質補償、決策性事件動作去立威,維持一家之主的形象地位。
國產劇中,不同年代的爹,各有各的“權杖”道具。
一旦離了這個表演物件,他們就找不著自己的精神和地位支柱,依附於道具所演繹的羸弱父愛也隨之塌方。
《國色芳華》中縣主李幼貞的爹,寧王,他的道具是玉扳指和檀香手串。

坐在重臣之首,面對他人跪拜時,寧王不是在聞就是在盤他的手串。
檀香是權力的象徵,寧王陶醉於其香味的神情,就是對權力迷戀的表現。他享受的,便是人人如檀香珠一般任他擺弄於鼓掌之中。
寧王已隻手遮天,甚至權勢大到代理著皇帝的日常事務。但他也被權力反噬,徹底跪舔臣服於這套規則,人的性命和尊嚴在他眼裡一文不值,包括自己和家人。
遇到重大決策便盤起手串,閉目聞香,實則是爭取時間在權衡利益。

在女兒受重傷時,他帶著兵馬圍剿“罪人”何惟芳,表面張牙舞爪一副替女報仇的偉岸父親樣貌,實際上輕易就被利益收買。
看這場談判,前一秒他還氣勢洶洶句句緊逼蔣長揚交出何惟芳,下一秒蔣長揚亮出官職,他立刻軟下來,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茶。

他的手始終戴著象徵地位的扳指,但也正是這隻手,能那麼輕易地就抹掉女兒傷至不育的傷痛,僅在一念之間就放棄報仇,用女兒的悲劇換官場的一個人情,一個職位。

事後他來到女兒病榻,開始表演深情慈父極力安撫女兒的橋段。但即便再溫柔的動作,他手上最耀眼的,依然是他的玉扳指。

對內對外,他無論如何惺惺作態,心中最重要的依然是權力。
玉扳指雖貴重,卻質地冰冷,它,就是寧王本體。
他對女兒的冷漠高壓,也導致女兒得不到純粹溫情的父愛,才對青梅竹馬念念不忘,誤以為那是純粹的愛,進而痴迷到憎恨何惟芳,造成悲劇。

可以說,一個臣服權力的窩囊爹,用父權毀掉了自己的女兒。
同款爹還有《情深深雨濛濛》的陸振華,一個被局勢打垮的爹,親手把女兒打進了歌舞廳。
皮鞭就是他的道具。

軍閥割據混戰,娶了九個妻妾的陸振華是逃難到上海的,他只帶了雪姨和傅文佩,其他人都被丟棄在鄉下。
曾經的黑豹子早不如從前,但他仍隨身攜帶皮鞭。
這皮鞭既代表著他曾經的輝煌,又透露著他如今的不安全感。
失去的威嚴,在和他脾性最相似的依萍的刺激下,猶如傷口撒鹽,於是有了內娛名場面《大雨狂下+依萍要錢+身體挨鞭》。
依萍說的每一句話,周圍人的每一句勸,在他聽來都是在瓦解他的權威。


他受不了軍權和家權的同步丟失,盛怒之下,他把曾經揮向敵人的皮鞭揮向自己的女兒,用暴力企圖維護父權。
無論是威脅的皮鞭,還是收買的金錢,依萍再也不給他任何擺佈空間,正式宣佈自己和父親決裂,真正獨立的一刻,象徵黑豹子權威的皮鞭,掉落在地。
他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恐慌,這一輩子賴以生存的秩序信仰,徹底崩塌。


女兒終會長大獨立,面對這些時刻,所有活在傳統思維下的爹必然都會露出同樣的宕機表情。
他們或許早就意識到舊世界搖搖欲墜,卻又不願面對現實,越懦弱越是揮舞權杖粉飾太平,自欺欺人,直到被當面戳穿,大腦被迫重灌系統。
一如《六姊妹》的何常勝。
他三番四次在妻子生下女兒後,以加班出差為由懦弱地逃跑。懦弱還不止於此,他敢逃,卻不敢承認他為什麼逃才更顯其懦弱。
每次逃跑一段時間後又會自己回來,裝作沒發生任何事,用自己做的皮草衣換糧票,送淘到的新款毛織手套安撫被一再丟下的妻女們。

結果已漸懂人事的大女兒不接受他送的襪子,還當面戳穿他的虛偽和羸弱。
我不要
穿了臭腳
臨陣脫逃算什麼男子漢

他沒暴怒,反而一臉震驚、無辜,腦子壓根沒轉過來女兒所言為何,跟他的紡織品道具一樣——軟軟塌塌,漏洞百出,只能保暖身體,卻不能溫暖心靈。
而《小巷人家》中的“孝莊”莊超英的本體,則是那副眼鏡。
他從小被父母洗腦當老大要為弟弟妹妹,為整個原生家庭奉獻。結婚生子後,貫穿這種思想,他默許父親透過自己繼續剝削自己的小家。
大年夜,妻女做了一桌年夜飯卻還不被允許上飯桌,此時你看莊超英的眼神,他明知這樣不妥,隔著眼鏡片對妻女露出愧疚眼神,但還是軟弱地默許了。

後來他又默許父母強迫自己的學霸兒子給弟弟的兒子補習,再後來,他甚至為了維護原生家庭的威嚴,打罵自己的女兒。
他是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什麼促使他震怒呢?權威坍塌。
表面他是被迫維護上一代老父親的權威,實際上也已經主動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維護一家之主的絕對地位,他信奉這套規則,是因為相信自己以後終將也能獲得這個“王位”待遇。
於是就呈現出這種撕裂狀態,一邊看似窩囊地做小伏低,表演無奈和深情,一邊強硬地鞏固地位,打壓自己的小家。
兒女比他更清楚地看見爺爺奶奶作為上一輩父權代表的虛偽,不願去探訪,挑戰了莊家父權的病根源頭,無意間把“孝莊”這個二手權威給挑戰了。


他自己的信仰被自己子女否定了,於是他惱羞成怒透過暴力鎮壓了。
直到,他無意中聽到自己的父母曾透過恐嚇女兒,企圖讓她成為第二代給老莊家獻祭的血包。
與此同時,他以為妻子會當和事佬,收拾他打女兒後的爛攤子,沒想到沒讀過什麼書的妻子冷靜地讚許了女兒發脾氣。

他在黑暗中睜開亮晶晶的眼睛,終於才有點覺醒了。
這件事情錯不在別人,而在他和他原生家庭的畸形關係上。自己的臣服並不一定能獲得家主地位的交接,相反,自己也會淪為犧牲品。
妻女的反抗,讓他第一次嘗試跳出恐弱思維,反思這種集權家庭模式的弊端。

這是他罕見的,沒戴眼鏡的時刻,也象徵著他放下迂腐,和對傳統原生家庭的濾鏡,反而能看見現實。
實際上,眼鏡和書籍,是經典的斯文敗型別窩囊爹的經典道具。
《萬箭穿心》馬學武這個爛爹也戴著一副存在感強烈的眼鏡,平時還喜歡看幾本書假裝有文化。實際上,他軟弱無能,對家庭沒擔負起一點責任。

妻子只能獨自支撐家庭所以逐漸變得市儈,他便更嫌棄妻子於是理所當然地出軌,被檢舉下崗後跳河尋死。
一個徹頭徹尾的窩囊廢,卻把自己偽裝成偉光正的爹,死後,兒子還繼承了窩囊爹的思想,繼續怪罪母親。
最惡毒的是,他把情人的照片光明正大地夾在書本中,因為他自信認為,沒文化的妻子永遠都不可能翻看書本。

眼鏡和書,象徵著知識文化,同時也象徵著這個性別在社會中獲得(教育、工作等)資源的特權。他用這個妻子不懂的領域,將她隔離在家庭權力之外,引導兒子同步嫌棄她。

從古至今,被傳統思維籠罩的父親透過一件件物品具象化父權。而需要透過道具維護地位,這本身就是一種羸弱的自欺形式。
真正的好父親根本不需要什麼表演道具。
父親的威嚴,不在於他們暴力要求自己被捧著供著,而在於他們主動承擔起對家庭的擔當,撐起家庭。
《歲月神偷》中的羅爸,一個修鞋匠。他手裡不是握著謀生的皮鞋就是颱風天拼了命才撐起的鐵皮屋頂。

羅爸在全片沒有露出姓名,更沒有什麼寧王、黑豹子、廠長、主任之類的身份虛名。他不需要去刻意凸顯什麼,相反,他很平凡,是凡夫俗子,手上沒有權杖,卻總是赤手空拳為家人遮風擋雨。
再反觀影視劇中的母親形象。
她們會顯露出一些母性的共同點,但那個東西不是什麼權威物件,而是天然的,柔軟的,瑣碎卻全方位滲透在日常中的溫情。
媽媽們活兒幹得多,手上物件一樣樣地流過,每一件都是母愛具體的樣貌。

大多數媽媽的手裡沒有權杖,假如有,也一定不會用來打壓家人,而是揮向那些在路邊隨地小便的猥瑣男,揮向肆意欺負人的上位者,捍衛所愛之人。
愛是最不需要權力去彰顯的東西。
但凡特寫母親的具體物件,那一定不是用作強調權威的。相反,具體物件往往是其除去母職、找回自我的個性化表達。
比如《初戀》中,離異母親有一隻珍貴的鋼筆。那是與家庭無關的,寄託她少女時期私人情感的物件:這隻鋼筆第一次使用時,寫下的就是她初戀的名字。

即便早已時過境遷,她的鋼筆依然帶著她對摯愛的思念封印在時光裡。
又比如《我的阿勒泰》中,張鳳俠的酒。

那是她排解思念和寂寞的良藥,甚至客觀地說,它是對母職無益的,卻對她張鳳俠個人情緒很重要的物件。
你會發現,母親的道具,不是為了對外強化地位的,它是私人的,有時候就是為了逃離母職所帶來的壓力,成為帶有母親身份的女性最後一點個人空間。
說白了,母親令人敬愛,就在於她切實地發揮著愛,她強大到根本不需要去證明,自然成為讓人想靠攏的中心。
而不想承擔義務的爹們,虛張聲勢地揮出拳頭,自然收穫眾叛親離。

依萍撕爹
陸振華最後的結局耐人尋味。
雪姨給他戴綠帽還捲款逃跑,他這次是真正落難,連虛假繁榮都沒有了。
但當他倒在對抗日本人的槍戰中,滿身鮮血交代眾人照顧他的孩子時,曾經和他決裂的依萍哭慘了。
已經堅強獨立多時的她,又自願退回渴望被父親庇護的女兒角色,哭訴自己和家人仍需要父親作為靠山。


為什麼?
因為那一刻,黑豹子把“皮鞭”揮向了真正的敵人,保護了家人。
只有無根的父權才需要權杖。
真正讓人臣服的從來不是力量,而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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