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對等關稅截止日期,特朗普親自宣佈與越南達成一項貿易協議,具體條件為:
1、美國把對越南產品的關稅由46%(對等關稅稅率)降至20%;
2、對任何經越南轉運至美國的貨物收取40%的關稅;
3、越南對美國零關稅。

美商務部長盧特尼克與越南代表團會談。
這一結果跟4月份路透社披露的“越南以零關稅換取美方22%~28%關稅”結果接近(《越南和美國談了什麼條件?》),包括中資企業在內的越南外企普遍持樂觀態度,認為稅率水平“可控”。
我們不妨對比一下美英協議的條件:美國對英國進口商品徵收10%的關稅,對汽車實施低關稅配額制,英國同意將進口美國商品的關稅從5.1%降至1.8%。
從這兩個案例,其實已經可以大致推測出特朗普關稅的底牌。
簡單來說,美國製造的競爭力太差了,想要減小逆差必須得在關稅上“賺便宜”,與其他國家保持一定的“關稅差”。
這個“關稅差”最低不能低於8.2%(英國標準,考慮到特定行業關稅實際要更高),最高也不會超過20%(越南標準,足以讓特朗普滿意)。
以此類推日本、歐盟和印度等國,它們大機率要對美國保留15%左右的綜合稅率差,才能在本輪關稅戰中順利過關,具體模式很可能是“對美降低關稅+接受10%基礎關稅+N個重點行業25%關稅”。

7月2日與越南達成協議後,特朗普先是大肆吹噓了一番,然後話鋒一轉把矛頭對向日本:
“不確定我們(美日)是否能達成協議,我對此感到懷疑,日本態度很強硬,他們被慣壞了。”
特朗普稱:
“日本不肯接受美國提出的如此簡單的要求——購買美國大米,而他們向美國出口數了百萬輛汽車。我要給日本人寫一封信說,非常感謝你們,已經知道你們做不到我們要求的事情,因此你得繳納30%、35%的關稅。”
4月公佈對等關稅政策時,美國給日本製定的稅率為24%,此番一張嘴就拉高了十一個百分點,真是很符合特朗普的風格。
不過與歐盟相比,對日本35%的關稅威脅算是客氣了,特朗普給前者劃下的紅線是50%關稅——這樣的水平足以摧毀跨大西洋貿易。
面對特朗普施壓,日本首相石破茂表示:
“日本和其他國家不同,我們是美國最大的投資者,創造了就業機會。我們會繼續保護日本國家利益,同時努力減少美國對日本的貿易逆差,但我們把重點放在投資而非關稅上。”

特朗普上任沒多久石破茂就跑去白宮求見,當時二人好話說盡,給了日本國內諸多想象空間(《壓力巨大的石破茂》)。
公開層面,美日關稅談判已完全陷入停滯。
白宮7月1日接受《日經新聞》採訪時透露,美方計劃擱置與日本的談判,將在7月9日之前集中致力於與印度等其他貿易伙伴的談判。
與4月份第一次赴美談判被直接帶到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賞賜MAGA帽的待遇不同,在6月26日的美日第七輪貿易談判中,日方代表赤澤亮正別說特朗普,連財政部長貝森特都沒見到。
美方安排了立場強硬的商務部長盧特尼克與赤澤亮正會談,時間僅1小時,之後便把日本代表團晾在一邊,再無音訊。
赤澤為了與貝森特見面,在華盛頓苦苦等了四天,最終也沒見到人影,無奈於6月29日離開美國。
據日媒披露,不僅部長級官員已返回東京,連留在美國進行工作協調的事務級談判代表也悉數返回日本——石破茂政府似乎已經決定要硬鋼特朗普關稅,或者把讓步時間點儘可能推遲到7月20日參議院選舉之後。
回想當初赤澤亮正滿面春光地站在大總統身後,彷彿就在眼前。
由此不難體會,當特朗普給你戴高帽時千萬要小心,他的真實想法只是想從你身上攫取利益,一旦不能實現目標,說翻臉就翻臉。

為什麼素無交情的越南能夠跟美國達成協議,而鐵桿盟友日本卻不能呢?
特朗普的話中已經透露玄機——“他們被慣壞了”。
站在越南的角度,它本來就不對美國抱太大希望,也無所謂“公平”“平等”。
更為重要的是,在越南對美出口的主要“競爭對手”中,20%已屬極低關稅,截至目前東南亞國家裡低於這一水平的只有新加坡10%和菲律賓17%;印尼、泰國在30%以上,寮國、柬埔寨接近50%。
先前越南方面一直擔心高關稅會促使其國內的製造業轉移至菲律賓,現在既然達成降關稅協議,也就不會再有企業為省3%的關稅去折騰搬廠了。
我們甚至可以大膽推測,越南在跟美國達成協議時提出過相關條件,即美方對東南亞其他國家的關稅水平不能明顯低於20%(或越南的關稅水平不能明顯高於其他東南亞國家),只不過這類條件是作為隱藏條款放到桌面下的。

美越發表《關於越美對等、公平與平等貿易協定框架的聯合宣告》後,特朗普和蘇林進行了簡短的視訊通話。
與越南相比,日本的立場要強硬許多,對所謂的“日美特殊關係”寄予厚望。
日方堅持要求全面免除汽車關稅和鋼鋁關稅,而美方從一開始就強調,談判物件僅包括對等關稅的“加徵稅率”,不包括10%的基礎關稅和汽車等特定領域關稅。
談判期間,日本總是強調美日同盟關係以及日本對美大規模投資等因素,希望以此獲得優待——這在特朗普看來屬於典型的“被慣壞的盟友”,是重點整治的物件。
面對日本提出的造船合作、稀土產業鏈合作等條件,美方不為所動,要求其採取立竿見影的措施削減貿易逆差,如儘快擴大進口原油。
實際上,美國雖然透過“頁岩油革命”實現了能源自給,但因開採成本高、油品相對較差、運輸距離遠等因素,在出口市場上始終不敵中東和俄羅斯。
以運輸距離為例,美國的產油區集中在墨西哥灣周邊,大型油輪又走不了巴拿馬運河,運往日本需要南下至合恩角,再橫跨整個太平洋對角線……

至於說完全開放農業給美國,則阻力更大,因為日本農協有高達1042萬人的(準)會員,跟自民黨形成了政治強繫結。
就算沒有這層關係,也很難想象一個國家會把關乎根本的農業外包給另一個國家。

日本農村風貌。中國和日本的人均耕地面積都較小,中國人均耕地面積約為1.36畝,日本約為0.6畝。
目前來看,美國與“非盟友”的談判程序很可能比跟“盟友”的談判要順利,除越南外,印度是下一個即將完成框架協議的物件。
印度被徵收了26%的對等關稅,其談判策略跟越南類似,即用一定的關稅差換取美方降低關稅。
特朗普7月1日回應媒體提問時稱:
“這將是一項允許我們進入印度市場競爭的協議,目前印度不讓任何人進入,我認為印度會(開放市場),如果他們這樣做,我們就能達成一項大幅降低關稅的協議。”
另一個關鍵物件歐盟向美國提出了“認領10%基礎關稅+要求美方不新加徵半導體、藥品關稅+為汽車、鋼鋁設立低關稅配額+《數字新規》排除在關稅談判外”的條件。
整體參考了英國方案,尚不知特朗普如何回應。

簡單做一下展望。
以當前形勢看,美國有可能在7月9日對關稅問題做“分批處理”,已達成協議的國家按照協議來,談判進展較好的國家再予以一段時間豁免,談判進展緩慢的國家則恢復極限施壓。
這裡面,美歐貿易額高達一萬億美元——2024年歐盟對美國出口了6030億美元的商品,進口了3777億美元的美國商品;再加上矽谷科技大廠在歐洲擁有海量利益,特朗普不太敢硬加50%關稅,美歐談判存在延期可能。
相比之下,美國對日本的出口只有835億美元,不及歐盟四分之一,因此被美國教訓的可能性極大。
當前日本國內對於達成協議越來越悲觀,甚至開始互相甩鍋。
在野黨批評石破茂“投資美國”的談判策略失敗,還有官員認為日本錯過了在4月份搶先與美國達成的機會(被英國捷足先登)。
日媒普遍預計,美國和日本遲早會達成協議,但日本或不得不做出更大讓步。
而在特朗普看來,第二任期的核心任務之一就是對盟友“再馴化”,面對記者時他這樣講道:
“日本30年、40年來一直在從我們這裡奪取財富,儘管需要大米,卻拒絕接收我們的稻米,也不購買我們的汽車。他們非常強硬,被寵壞了。
雖然我們與日本有著偉大的關係,但在貿易問題上日本一直非常不公平,那個時代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