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人的“惡”能可怕到什麼程度?
經常看沒藥花園的朋友可能對“惡”已經不陌生。一個人能罔顧人倫、漠視法律去殺害愛人、親人,已經足夠可怕,但還有一類兇手,可以依靠對別人思想的操縱,讓別人去殺害他們自己的愛人、親人,這就更可怕了。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北九州監禁殺人案件”的日本殺人犯,就是其中之一。
在一間公寓裡,他囚禁了一名男子和他的女兒,勒索了大量錢財,最後讓十幾歲的女兒親手將父親分屍;沒過多久,他又在這裡監禁了自己妻子的父母、妹妹妹夫、外甥、外甥女,同樣在拿到大量錢款後,他逼迫讓這一家人互相殘害、分屍,他卻完全無需動手。
這個人叫松永太。他到底是什麼人?如何用一個人的力量囚禁七個人?又是如何讓原本和睦的一家人互相殘殺的?他的妻子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這起案件的知名度非常高,大家或許都有所耳聞,因為案件細節流傳出很多的版本,所以本文以裁判文書和《被抹去的一家》為準,並參考了當年的新聞資料。
本文分成上下兩篇,預計兩天更新完。
(字數:12,099)

“殺人犯”的“叛逃”
1997年4月7日,36歲的純子將4歲的大兒子偷偷扔在丈夫身邊,自己帶著一歲的小兒子,開著一輛輕型卡車,駛向父母家。
此時,距離她和父母斷絕關係已經12年,她身上還“揹著”人命。大約在一年前,她懷著10個月的身孕,分屍了一個無辜的男人。而給她打下手的,是這個男人12歲的女兒。
純子認為自己並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她的丈夫松永太也不是,但他們也的確為了錢弄死了好幾個人。直到最近,丈夫將榨取錢財的目標轉移到她身上 ,她才不得逃離那個“家”。
無處可去,純子只能給母親靜美打電話,希望她能幫忙照顧一下小兒子。她的父親在一旁聽到了,怒氣衝衝地拒絕了。
純子拐彎去了小姨家。她將小兒子暫時放在那裡,然後乘著火車去了湯布院町,在一家餐廳應聘了服務員的工作。純子想,這裡是旅遊勝地,總會賺到錢的。

(湯布院景色,此地以溫泉聞名 圖源:網路)
1997年5月14日中午,純子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得知:松永太已經自殺了。
純子此時已經發現錢沒那麼好賺,正猶豫要不要向父母服軟,只是擔心丈夫會找上門,而不敢回去。在聽到松永太自殺的訊息的次日凌晨,純子便回到家了。
家裡靜悄悄的。純子穿過正門,看到父親、母親、妹妹都在家裡南側的房間裡,那裡擺放著松永太的遺照,幾人正在焚香,滿面愁容。
在父親的催促下,純子將丈夫留下的遺囑開啟。
“沒想到我會死……我死了就能進入你的身體,一直守護你和孩子……”
純子讀了沒多久,旁邊傳來一聲響,衣櫃門被瞬間推開,竄出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就是遺像本人松永太。
原來在純子逃走後,找不到她的松永太便去了她的父母家。
“純子詐騙了別人的錢,她殺了一個男的,把他給肢解了,純子還把一個女孩推下海殺了。”松永太對純子的父母說。
看著這個所謂的“女婿”,純子的父母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話。但回想起女兒多年來不斷要錢、躲躲閃閃、還說自己犯了罪,他們逐漸相信了。 因此,松永太和純子家人聯合策劃了一場騙局,目的就是騙躲藏的純子回家。
松永太接著對純子拳打腳踢。在之後的幾天,他還反覆電擊純子,導致純子腳上的無名指和小指融合到了一起,大拇指上缺了一塊肉。
純子對松永太已經恐懼到了極點,她既想自殺,又想逃走。在隨後一次出門寄信時,純子甚至毅然決然地跳下火車,一瘸一拐地爬上計程車。可是沒多久,松永太就靠著別人提供的資訊追來了。在這次逃跑失敗後,純子再也沒有試圖離開過他。
純子逃離松永太,獨自前往湯布院町,是整個案件中的一個轉折點。或許是因為這次事件,讓松永太發現了純子父母的致命弱點——想要掩蓋純子殺人的醜聞。
那麼看起來順從、嬌弱的純子,為什麼會殺害多人呢?
其中緣由,還要從松永太和純子的相遇說起。

“他們是一對魔鬼”
和純子以及松永太共同生活過的女孩繪里香(化名)曾形容:“他們是一對魔鬼。”
首先,我們介紹下純子。純子出身地主家庭,家境富裕,家裡有大片土地,父親是農村合作社副主任,在當地屬於有頭有臉的人物。純子的大家族長幼有序,關係緊密(純子的叔叔、姑姑的房子緊挨著她父母的房子,幾乎每天都走動)。

(年輕時的純子 圖源:週刊文春)
父親生下兩個女兒,對她們管教嚴格,尤其是長女純子。據妹妹的一個朋友說,有一次幾個女孩到她們家裡做客,聊得開心時,突然聽到純子父親的怒吼聲:“如果不學習,就都回自己家去!”
據這個女孩說,純子性格穩重,安分守己,在學生時代應當是戀愛也沒談過的。在高中時,大家流行將校服裙子改長,但純子完全遵守學校規定,相對“散漫”的妹妹理惠子也因為怕被家人責備,只敢在裙子上加點飄帶裝飾物。
高中畢業後,純子成為一名幼兒園老師,據該幼兒園園長說,純子很有禮貌,對家長也很溫柔。想必,純子的內斂溫和都是來源於父母的教育。由於純子父母只生了兩個女兒,按照家裡沿襲的“長子繼承”制,身為長女的純子知道自己大機率會找一個上門女婿,繼承家裡的土地和父親的社會關係。
1980年,曾是高中同學的松永太突然打電話給純子,約她見面。

(學生時期的松永太 圖源:週刊文春)
松永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1961年,松永太出生在北九州一個經營被褥店的家庭中,他是長子,七歲時全家從北九州搬到了柳川。從小,松永太就很聰明,哪怕不太用功讀書,成績也一路都是A。儘管成績優異,他卻不怎麼受老師喜歡——他的老師曾評價他:獨斷專行、大吹特吹。
高中時,他因為和女同學“關係不良”(作風問題)轉校,之後竟然又當了風紀委員(類似國內學校的“紀律委員”)。隨後他考取了一所私立大學的法律系(也有資料顯示他畢業後沒有讀書,而是直接去一家糕點鋪工作,但工作了十天左右就離職了),卻沒有讀完。可以確定的是,差不多在1980年前後,松永太繼承了家裡開的商店。
高中時,松永太和純子短暫同窗,並沒有說過話,純子對他早已沒有印象。但眼前的松永太面容英俊、彬彬有禮,他告訴純子,自己在翻畢業相簿時看到她的照片,覺得她雖然不是美女,但還是被吸引住了。
不過,就算松永太用盡曖昧言語,當時的純子仍然不為所動。此後的一年兩人沒再見面。
一年後,松永太再次反覆邀約純子,見面後還強吻了純子,在純子生氣後又老老實實地道歉。1982年,又過去一年後,松永太和純子發生了性關係。
有資料顯示,松永太是連哄帶騙地將純子帶去旅館的,也就是誘姦。這時兩人都是20歲左右,正值青春萌動;純子之前幾乎沒有戀愛經歷,只有一個比較親密的男性友人,松永太則感情經歷豐富。在後來的法庭上,純子說,那是她第一次發生關係。在這之後,兩人像情侶一樣,開始戀愛。
不過,當時松永太不僅已婚,妻子還懷孕了。沒過多久,松永太邀請純子參加他帶樂隊演出的聖誕音樂會,松永太的妻子也大著肚子到場了,純子的內心受到極大震撼。但純子當時不知道的是,在場的其實還有松永太的其他情人們。
對此,松永太向純子解釋:“我和我老婆一點都合不來,我娶她根本不是因為愛,只是因為她爸爸在創業時幫了很多忙,對我有恩。我和她結婚完全是被迫的。”
松永太的妻子比他大十歲左右,參與庭審的作家撰寫的《被抹去的一家人》:當松永太上高中時,他的妻子已經參加工作了。當時,松永太總是在車站等她,玩一些“幼稚卻心動”的小把戲,後來兩人就結了婚。婚後,松永太也曾打過她。
純子和松永太的妻子,其實是童年時的玩伴,不過兩人最開始沒有相認。在純子的心裡,一旦“當小三”的事情被揭發,整個家族都會為此蒙羞,因此她一直未公開和松永太的關係。隨著松永太不斷向她道歉,“真對不起,因為我的軟弱,讓你成了受害者”,“我要努力工作,努力養你”等話感動了純子,純子越來越重視這份感情。
松永太認真地向純子表示,自己未來會和妻子離婚、娶純子,所以兩人的關係要先保密,否則就會無法離婚,純子聽信了松永太的話。
她對自己當時的心境是這樣描繪的:
“我努力地剋制自己,告誡自己不要沉溺於這份戀情。我清楚地知道這是婚外情,而且他也絕對不是可以結婚的人……但是,自己對松永的愛戀越來越強烈,自制力也就越來越薄弱。”
那麼,松永太所說的“努力工作養純子”的工作是什麼呢?其實是犯罪的開始。
1981年,松永太重新註冊了公司,做被褥生意。這些被褥定價非常昂貴,有訊息稱約為市場價的10倍,因此幾乎沒人買。於是,松永太就逼迫公司員工(大約5人)購買,或者誘騙員工家人買。他讓員工及其家人去辦卡、貸款,來分期支付所謂被褥的錢。為了能讓信貸公司審批員透過審批,松永太找到審批員白天喝酒,又偷拍了喝酒的照片,威脅他“如果不快點給我辦,我就把照片發到你們總公司去”。依靠這些方法,松永太大量套現,過起奢侈的生活。

(松永太所建的公司大樓,當時他只有20歲出頭 圖源:小野一光2002年拍攝)

(一位員工的母親記錄給出多少錢 圖源:文藝春秋)
如果是在當下的職場,員工遇到這樣的老闆,很可能會把辭職信摔到他的臉上。不過,松永太最開始就會僱傭一些性格軟弱的員工,恐嚇他們自己有黑幫背景,還採取了非常手段,即,對員工電擊。
松永太的一名員工是電氣方面的畢業生,有次這個員工用微弱的電流,惡作劇地電了別人,被松永太看到,之後他就開始對員工進行電擊。當員工不聽話時,松永太電擊員工的四肢、胸部、背部、肩膀和臉。一個員工形容,當他被松永太用夾子夾住乳頭用電時,覺得“心跳像是要停止了,感覺馬上要猝死一樣”。松永太還讓他們互相監督,如果發現不合規行為,員工也可以電別人,因此員工之間幾乎不交流,無法互相信任,自然也無法聯合起來反抗。


(一名員工當年被電擊過,留下的傷疤 圖源:小野一光拍攝)
當然,除了電擊,松永太還會打人,一般用棒球棒掄,或者是跳著踩員工的腳。
後來,公司員工陸續逃走了,但每個人都因為信貸問題被福岡縣柳川派出所通緝。不過這時的松永太也不需要他們了,他找到了更好的賺錢方法,後面我們會詳述。
1984年秋天,純子忍不住和姑姑說了和松永太的戀情,她也說了松永太是已婚。姑姑大吃一驚,趕緊告訴了純子的父母。之後,純子帶著松永太見了父母,松永太表現得彬彬有禮。
純子的父親緒方譽擔心“婚外情”一事被人知道,家庭名譽受損,非常氣憤,見面後依然不同意兩人交往,純子的母親卻在見面後對松永太大加讚賞,尤其是在親戚的面前。
我們可以想象:純子的母親心疼女兒,擔心她和家裡鬧僵,也顧及家庭的面子,希望通過鬆永太的“優秀”來側面說明,女兒被已婚男迷住是情有可原的。
大約在見面三個月後,松永太正式地擬定了一份“婚姻確認書”,表示自己一定會和妻子離婚、入贅純子家,再次得到了純子母親的肯定。但是,松永太去並沒有採取實際行動兌現承諾,他反而向純子私下裡表示,“和妻子離婚是很難的”。
隨後,兩人原本半地下的關係曝光,松永太動手打了純子。
“我老婆知道我出軌了,你把我的生活毀了!”他邊踢打純子,邊質問純子以前的戀愛經歷,揪著她的頭髮把她掄來掄去,“你是不是在我之前還約會過一個男人?說啊!你說啊!你到底和幾個男的睡過覺?”
純子只能不斷自證,說自己絕對沒有和別人發生過性關係,和約會過的那個男人也不再聯絡。但是松永太無動於衷,依然在之後的幾天,用皮鞋擊打純子的頭等等。
在態度轉變之後,松永太還要求純子給親友打騷擾電話,辱罵他們、讓他們別再和自己聯絡。在純子打電話時,松永太會在旁邊緊緊貼著她的話筒,並在紙上寫下要求她回覆的話,純子就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聽之任之。此後純子的許多親友都和她決裂了。
松永太要求在純子的身上刻字,讓她表忠心,純子也同意了。
松永太用菸頭在純子右側乳房上燙了一下,見純子沒有反抗,就在上面寫下“太”。然後,他又在純子右大腿上用別針紮下了“太”,作為專屬記號。
純子後來表示,她這時已萬念俱灰。“感到深深的孤獨”,她漸漸覺得都是自己的不好,甚至認為如果自己不在了,一切才會變好。幾個月後,純子在幼兒園突然暈倒,回家休養時她吞了幾片安眠藥、割腕自殺,後被及時發現送到了醫院。
1985年2月15日,松永太接純子出院。剛剛到家,松永太一拳打到了純子臉上:“你還自殺?你簡直是瘋了!你自殺了,警察就會找上門,到時候我怎麼辦?”
大約在半個月後,松永太向純子的父母提出,由於純子隨時都有可能自殺,需要一個人24小時監控她,防止她出意外,只有他可以擔任這個角色。
與此同時,純子對松永太的感情也正在產生詭異的走向:相遇時是好感,被毆打時是“內疚”,現在變成了內疚加上崇拜。純子發現,原來松永太是這麼強大、可以依賴,或許只有追隨他,才是唯一正確的事。
1985年2月28日,純子在松永太的要求下從幼兒園辭職。3月,她帶著松永太到父母家,要求和父母斷絕關係。
純子的父母不想斷絕關係,包括一向嚴厲的父親。純子很直白地表示,如果不斷絕關係,自己還會自殺。最終,她的父母只能簽下斷絕關係書。
在很多年後的法庭上,純子形容自己自殺後的心態:她認為自己大機率要找個贅婿,但一般男人都不會再接受她(可能是指身上有松永太的紋身等),如果不和松永太在一起,之後也找不到人了……對於自己為什麼和父母斷絕關係,為什麼這麼聽松永太的話,純子都回答:不知道。

漸入牢籠
當松永太以種種身份招搖撞騙時,需要有人配合,因此純子有時是他的“客戶”,有時是“朋友”,有時是“妹妹”。
松永太複製了以前在被褥公司的騙錢套路:先完全控制一個人,然後以這個人的名義向銀行貸款套現,並要求這個人向親友借錢,直到徹底榨乾。從1985到1995十年間,他用這種方法獲得大量現金,其中被騙者多為女性。
1992年10月10日,在和妻子離婚後,松永太和純子搬到北九州市。由於此前講過的信貸問題,松永太正在被警方通緝,於是他陸陸續續租了好幾個公寓藏匿,目的是躲到訴訟期結束(1999年)。透過租房,純子結識了房產中介,虎谷久美雄。
為了躲避警察,松永太想用正在交往的女友愛子(化名)的身份租其中一間房(松永太公寓租了6間左右)。
女友愛子又是誰?
1985年,也就是純子和父母斷絕關係那一年,松永太與愛子短暫約會過,但之後愛子嫁給了別人,並生下三胞胎。1993年4月,松永太給愛子打電話,訴說對她的想念。隨後愛子帶著三胞胎離家出走,於4月20日住進松永太安排的公寓。
愛子原本就和丈夫感情不佳,在和松永太重逢前就和弟弟提過“想離婚”,重逢後更是如此。兩人同居後,松永太強迫愛子以“孩子撫養費”的名義向丈夫和父母要錢,共要了11次,約1880萬日元(約158萬元人民幣,下文簡寫為“元”;換算匯率均為90年代匯率,下同)。
1993年10月,愛子三胞胎之一的女兒突然去世(因頭部被撞擊,急性硬腦膜下血腫),松永太帶著其他人匆忙搬離這間公寓。接著,愛子的丈夫和父母對她不斷索錢感到氣惱,也不再匯錢來。
不知道愛子承受著什麼樣的壓力,沒過多久,愛子就跳海自殺了,這條人命後來被松永太算到了純子身上。同樣是在1993年,純子生下了她和松永太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

(愛子和其去世的二女兒 圖源:文藝春秋)
說回到當時,松永太指使純子以愛子名義去租房。房產中介久美雄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短暫接觸後,純子發現久美雄這個人有點小貪財,而且做事情稀裡糊塗的,便告訴了松永太,松永太一直記在心裡。
後來愛子死了,松永太需要新的“資金來源”,自然而然,他將目光轉移到“有點貪小便宜”的虎谷久美雄身上。
1994年4月起,純子和虎谷久美雄迅速混熟。她隨身揣著近百萬的現金,有意無意地在久美雄面前露富,給久美雄留下“她很有錢”的感覺。看出久美雄躍躍欲試,純子對久美雄說,如果想賺快錢,她可以介紹一個更厲害的人給他。這個人就是松永太。
松永太化身“宮崎先生”,西裝革履地出現在久美雄面前。純子介紹,松永太是從事計算機行業的專家,能準確地預測賽馬結果,也靠此賺了不少錢。目前,“宮崎先生”正在尋找創業公司的投資人。
久美雄馬上提出,他願意加入,之後他經常邀約松永太和純子去家裡喝酒,或去酒吧喝一夜,凌晨五六點才能回家換身衣服,再馬上去上班。日日如此,他的精神也消耗殆盡。久美雄的妻子看到丈夫每天眼睛佈滿血絲,整個人都打不起精神,希望他別再和他們來往了。
“你就是個惡毒的、黑心女人,少和我說話。你肯定心裡特別恨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久美雄生氣地和妻子說。
久美雄和妻子是重組家庭,幾年前,他帶著女兒繪里香(化名)、妻子帶著和前夫生的3個孩子,兩人結了婚。為了養育4個孩子,久美雄工作認真,一天都沒有請過假,也沒有遲到過;妻子也在工作,兩個人的工資養活4個孩子,綽綽有餘。兩人平時感情也非常好,經常一家六口一起旅遊。
但在久美雄和所謂的“計算機專家”相處後,一切都變了,他開始無端仇視自己的妻子——從認識松永太,到久美雄憤而帶著女兒離開家,才不過三個月。後來,久美雄的妻子認為,自己丈夫的變化都是松永太等人教唆的。
1994年7月10日,松永太讓久美雄租了一個小公寓,當作賽馬業務的辦公室,並煞有介事地搬來電腦、白板、桌子。
久美雄和以往的“榨乾物件”都不同,他一不是松永太的戀人,二不是他的員工,作為一個闖蕩社會多年的成年男子,久美雄為什麼會這麼俯首聽命?
其中有一條是,松永太抓住了久美雄犯過的錯誤,並不斷重複。
在喝酒的時候,松永太以“為他好”的名義、不斷誘使久美雄說出自己以前犯過的錯。久美雄說起,自己曾貪汙了的公司的消毒費(租客退租後,公司委託久美雄找人消毒房子,久美雄沒有找,而是將這筆錢吞了)。松永太告訴久美雄,要把錯誤寫在紙上、承認它,否則永遠不會得到改正,久美雄應做盡做。純子在紙上簽名證明,她也聽到了久美雄犯的錯。
後來松永太總是用消毒費一事威脅久美雄,而實際上,消毒費可能是久美雄的人生最大的汙點了。
“賽馬公司”成立後,松永太向久美雄索要繪里香的養育費(繪里香先被久美雄送來,和松永太、純子一起住,後來久美雄自己也來了),每月約16萬日元(約1.2萬元),久美雄也照付了。
以發展公司為名,此後一年間,松永太和純子讓久美雄借貸至少24次、獲款至少184萬日元(約15.6萬元)。松永太還讓久美雄向親友借款,久美雄同事至少借他50萬日元(約4.2萬元),久美雄的母親也為他匯款12次,共計約144萬日元(約12萬元)。久美雄還拿姐夫作擔保人,又貸款了200萬日元(約16.9萬元)……
毫無疑問,這些錢全部進了松永太的口袋。後來,久美雄已經從將信將疑,變為難以脫身。因為他還不了這些錢,要麼是繼續相信松永太的謊言,要麼獨自面對鉅額負債,聽從松永太的話,可能心理上還會輕鬆一些。
1994年10月,久美雄給繪里香轉了學。據以前的老師稱,繪里香雖然不愛說話,但也交到了幾個好朋友;但她曠課特別多,成績很差,上課也總是昏昏欲睡。老師主動提出家訪,被久美雄拒絕了。
“繪里香不是什麼好孩子,她偷東西,我得教育她,所以有時才不上學。”久美雄說,接著叮囑老師,“如果有人來學校打聽繪里香,千萬別說任何事。”老師答應了。後來繪里香的奶奶、繼母都來學校找過繪里香,但老師沒讓她們見面。
1995年2月16日,久美雄從公司辭職(其實是因為怠工被解僱),他和社會的聯絡被切斷了,他被正式關入松永太和純子設計的“牢籠”。

(囚禁久美雄的公寓 圖源:《被抹去的一家》)
後來在久美雄和繪里香父女身上發生了什麼?松永太又是如何控制純子一家七口,讓他們互相殘殺的?

陌生的父女
1995年2月的北九州,陰冷、多雨、潮溼。氣溫不過5度上下。
久美雄離開了家,和松永太、純子,以及女兒一起住。從2月中旬到4月,他們過了一個多月看似和平的日子。每天晚上,松永太和久美雄喝酒到天亮,白天除了繪里香會去上學,其他人幾乎都在睡覺,就算睡醒了也不發出聲音,也不做飯,有人敲門也不應聲。每天深夜,純子負責去24小時便利店採購食物,並隨時和松永太聯絡,提防著警察。例如,即使外出購物時純子想上廁所,也需要徵求松永太的同意。
但4月後,松永太和純子露出真面目,開始對久美雄毆打、虐待、電擊。
和當年給被褥員工通電相比,松永太又將裝置“升級”了。他買了很多電線,將電線一頭的金屬鱷魚夾,輪番夾在久美雄的四肢、指尖、乳頭、臉頰、下巴、眉毛、嘴唇、臉頰、耳朵等部位,另一頭連在家用插座上。松永太可以隨意控制通電的時間和頻率。
當久美雄不聽話時,松永太就會給他通電。通電的原因往往很簡單,如久美雄沒要到錢,或者吃飯吃慢了(有時他們給久美雄一天一碗白飯,10分鐘內沒吃完就要被電),再或者久美雄睡覺打鼾了。有時,松永太從晚上9點左右,斷斷續續電擊久美雄到凌晨4、5點。如果久美雄暈厥,松永太和純子會扇耳光或做人工呼吸將他喚醒。
因為反覆被電擊,久美雄的右手食指皮肉脫落,露出骨頭。直到久美雄去世,這根手指也沒有長好。
此外,久美雄吃飯、上廁所也會被嚴格限制,如果久美雄“嘴犟”,那連續幾天連一碗白飯都沒有,水也沒有喝;久美雄排便、排尿都需要徵得松永太同意,且只能尿在塑膠瓶裡。
有幾次,久美雄實在沒忍住漏尿了,從此他就只能穿尿布。如果久美雄憋不住大便、排洩出來了,松永太就會懲罰他——讓純子用紙擦淨糞便,再把沾滿糞便的紙塞到久美雄嘴裡,要求他吞下去,咽不下去就一直給他灌水。偶爾,松永太會將久美雄沒憋住的糞便抹在鞋子上,要久美雄把鞋子舔乾淨。
就算松永太不在,純子也會虐待久美雄,程度並不比松永太輕。有訊息稱,最初松永太發現純子虐待久美雄“不賣力”,對純子也電擊懲罰,直到純子對久美雄加大施虐。可能因此久而久之,哪怕松永太不在,純子也不敢鬆懈。
那麼,松永太和純子的生活條件如何呢?他們每天會吃點生魚片、烤肉、烤魚,再搭配一點蔬菜,保證自己的營養均衡,每天還有娛樂:虐待久美雄父女二人。
同樣遭受虐待,繪里香的整體境遇比久美雄好很多,被電擊的情況也比父親少。對於松永太來說,繪里香是他逼久美雄去借款的“人質”,虐待繪里香本身意義不大;而且繪里香能在學校吃午餐,沒有像久美雄一樣營養不良。
和純子一樣,每天上下學的路上,繪里香要隨時給松永太報備。據參加過庭審的記者說,繪里香走過一個路口就要向松永太報告一下,否則就會被懲罰,或是久美雄替她被懲罰。
理論上來說,繪里香能出門上學,自然也可以去報警,警方攻破這間公寓也不困難,但她一直沒有這樣做,讓人感到奇怪。但其實,自從來到這間公寓,繪里香和久美雄的父女關係就被打破了,兩人更像“相互牽制的奴隸”。
原因是初期發生了兩件事。
其一,是松永太要求繪里香時刻監視、舉報父親。
松永太不斷給繪里香洗腦,“你爸爸的任務是借錢,你的任務是監督你爸爸”。他塞給繪里香一個筆記本,要求繪里香寫下久美雄犯的10個錯誤,否則就電擊她。
每隔一陣,松永太就會檢查筆記本,對繪里香記錄的每一個字窮追不捨,“那天你爸爸xx,為什麼不記?”緊接著電擊繪里香。這導致繪里香會誇大父親的過錯,甚至還寫下過“久美雄以前性虐過她”這樣的荒唐話。
例如,松永太要求繪里香記下“久美雄偷了松永太的錢”,然後松永太拿著筆記本去質問久美雄,久美雄否認偷錢。松永太馬上倒了一盆水,將繪里香的頭反反覆覆按到水盆裡,逼迫久美雄承認,否則就要將繪里香“淹死”,久美雄只能哭著承認了。這樣類似的“錯誤”寫了差不多100件。久而久之,久美雄在女兒面前也異常小心,父女之間一句話也不說。
其二,是繪里香對黑社會、警察的恐懼。
松永太不斷在父女二人面前打造“黑社會人設”,並拍下兩人正側面照,告訴他們,就算他們跑了,也能透過黑社會組織成員找到他們,甚至將他們的照片交給警察。(此前,松永太要求純子和久美雄發生性關係,藉此製造一場強姦未遂案,並強迫久美雄承認,筆記本已記錄)。
對當時只有11歲的繪里香來說,“跑了”意味著還會被抓回來,“報警”意味著爸爸要因為“強姦未遂”坐牢,可能還是維持現有狀態最安全。松永太有時還讓繪里香咬父親的身體、用拳頭打父親的臉、踢他的腿,繪里香只能照做。
以這樣的狀態,久美雄和繪里香生活了將近一年。到1996年1月,久美雄已被完全榨乾,無法再為松永太帶來一塊錢。2月久美雄“癱瘓”了,雙手無法抬起。
在認識松永太和純子之前,久美雄就患有肝腎功能異常等疾病,住到一起後,他不僅沒有治療,還處於長期營養不良的狀態,接近虛脫,以致無法站立。
1996年2月26日下午3點,純子開啟浴室門,看到久美雄盤腿斜躺在那裡(久美雄被要求只能在浴室活動,範圍約2平米),地上有糞便和尿液,以及散落的幾本雜誌。
“髒死了,”純子喃喃道。這時繪里香的例行彙報電話打來了,純子對她說,久美雄把大便拉在褲子裡了,讓她早點回家清理乾淨。
下午4點多,繪里香放學回家了。她先將雜誌撿起來裝在袋子裡,再用花灑沖洗牆壁和地板,久美雄都一動不動。繪里香觀察著父親,這時他突然上身倒下、額頭磕在地上,發出極大的鼾聲。
沒過幾分鐘,34歲的久美雄的心臟就停止了跳動。
松永太給久美雄做了3、4分鐘人工呼吸,指揮純子給久美雄做心肺復甦,但久美雄沒有任何反應。繪里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他們“急救”,看著他們放棄,看著他們開了幾瓶酒,一邊喝酒一邊討論怎麼處理久美雄的屍體。
松永太對繪里香說,其實如果把久美雄送到醫院,是能活下去的。但自己之所以沒送,是因為久美雄身上有咬痕,繪里香的咬痕。
“是你打掃房間時打了你爸爸的頭,所以你爸才死了。”
說完,松永太指導純子和繪里香分屍,特別叮囑純子好好看下屍體的結構,尤其是腦子,但他本人沒有參與分屍。可怕的是,這時純子已有接近10個月的身孕。1996年3月21日,分屍完畢的當晚夜裡,純子生下了二兒子。
之後,松永太讓繪里香用清潔劑對浴室多次進行擦拭,然後讓繪里香簽署了一份證明。
證明書上寫著,“久美雄死於繪里香毆打後、頭部撞到了牆上,是繪里香殺了自己的父親。”(如上篇開頭所說,松永太又對純子家人說,久美雄是被純子殺死的。)
從這天開始,松永太反反覆覆對繪里香說,必須和他住在一起,直到(繪里香殺死父親)的訴訟時效到期。如果繪里香被警察抓住,就會被關進豬圈,一直等審判,審判要幾十年,她一輩子就在豬圈裡過去了。如果繪里香想向警察解釋,警察根本不會相信一個孩子說的話。
繪里香生於1984年,在父親死去的這一年,她只有12歲。

一家六口,卻聽之任之?
在久美雄生命逐漸凋亡的過程中,松永太還騙了一個女人。
1995年8月,也就是久美雄入住約半年時,他被迫介紹了朋友的妻子奈奈(化名)給松永太。久美雄向奈奈介紹:松永太畢業於京都大學物理系,現在是學校講師,月收入100萬日元,未來會成為物理學家。

(松永太年輕時 圖源:松永太兒子釋出)
3個月後,松永太向奈奈求婚了。又過了5個月,奈奈和丈夫離婚了(奈奈的丈夫家暴她,因此她和丈夫之間感情不深),她歡天喜地等待松永太,要和他永遠在一起。松永太卻對奈奈說,他雖然專事物理學,但內心一直渴望成為小說家,想在家寫小說為生,但家中長輩不會同意,甚至可能會斷掉他的經濟來源。
奈奈被松永太的“夢想”感動了,陸陸續續給了松永太約360萬日元(約30萬元)。
1996年9月,久美雄死後半年多,奈奈和松永太搬到一間兩室一廳,作為他們的“婚房”。很快,繪里香就被帶過來,和奈奈住在一起。次月“妹妹”純子也帶著2個孩子搬了進來。雖然奈奈頗有微詞,但還是堅持住下來。
但是很快,松永太開始電擊虐待奈奈,以奈奈的名義借高利貸。與上一個受害者愛子不同的是,奈奈決定逃跑。1997年3月16日凌晨3點,趁著松永太在洗澡、純子在照顧孩子時,奈奈跳窗了。
縱身一躍,換來了奈奈第一腰椎壓縮性骨折、左肺挫傷、住院133天才康復,也換來了她真正的自由。
這一段囚禁經歷導致奈奈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在精神病院住了很長時間,因此她沒有報警。事後,松永太把奈奈的孩子扔到奈奈前夫家附近,前夫帶回家中。
近10年後,奈奈作為證人遠端出席了法庭。說起這段經歷,奈奈立刻渾身發僵、無法呼吸,只能緊急告停,心理醫生要求即刻將她送往醫院。
從1995年到1996年2月,松永太和純子的壓榨物件是久美雄,到1997年3月是奈奈,那麼之後會是誰呢?
由於找不到其他人,松永太終於將目光轉移到身邊的純子身上。
大約從三年前起,松永太就慫恿純子向父母要錢。理由包括:孩子住院了、純子自己住院了、純子向別人要錢被警方通緝,逃亡需要錢,等等。三年來,純子共收到母親的匯款63次,所以松永太知道,純子有能力要到錢。但是在純子又一次向母親索要150萬元時,母親對純子說,自己已經沒錢了。
松永太自稱沒有工作,但開銷極大。他每月要支付幾間公寓約15.7萬日元(約1.3萬元)租金,有時一天喝的酒就近十萬日元(約7560元);之前為了開公司,松永太貸款了5000萬日元(約375萬元),還貸款買了數百萬日元的車。在奈奈跳窗後的第14天,他以純子母親靜美的名義,將公寓裡的物品典當了,換來了7.7萬日元(約6500元)。
“我是以你媽媽的名義,典當了我的東西,所以你媽媽犯了“擅自出售他人物品”的罪,這屬於盜竊。”松永太對純子說。
根據法庭檔案:當時松永太心裡想,如果純子擔心,就會去向家裡要錢來擺平這件事,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純子想的是,那她就自己去賺錢吧。一週後純子就跑了,接著就上演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純子逃走去打工、父母配合松永太設“假死局”、純子跳火車逃跑失敗……兜兜轉轉,純子又回到了松永太身邊。
松永太之前逼純子,是因為要透過純子向她的家人要錢,現在經過純子“叛逃”這一遭,松永太已和純子一家人熟絡起來,得到了他們的信任,他完全可以跨過純子這個“中間商”了。
上文已經提過,純子的家族關係親密,集體榮譽感很強。從外表看,他們的關係像一個實心的圓球,去哪裡都是榮辱與共,無堅不摧,而松永太發現真實情況是:這個圓球是中空的。

(緒方譽家 圖源:《被抹去的一家》)
下篇我們將仔細捋捋純子一家人的關係,並講述松永太是如何讓他們自相殘殺的。
(明天上午9點更新下篇)
看看你讀過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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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心瞳瞳,編輯:襪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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