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在經歷的，不是工具的升級。我們正在經歷的，是規則的重寫。
這是我看完之後，最直觀的感受。
6月8日，卓克老師在得到App做了一場資訊量巨大的直播。作為著名的科普作者，得到課程《科技參考》《科學思維課》《卓老闆聊科技》《密碼學30講》的主理人，卓克老師長期追蹤科技進展，擅長透過現象拆解科技底層邏輯。
而在這場直播中，卓克老師也分享了他對2025下半年的3大前沿趨勢判斷。分別是，1）AI輸出內容佔比越來越高；2）網際網路資訊孤島加劇；3）搜尋引擎的被迫改變。
我知道。我知道。AI，趨勢……這些詞，你已經聽得夠多了。每天都有人在談，好像也沒什麼新鮮的。
但是，今天的我們，可能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正規化轉移”的門檻上。大量的變化，可能直接關係著我們的工作、認知，甚至財富。
所以今天，我還是想試著幫你梳理一下，這3大趨勢，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些什麼樣的變化，正在發生？以及，最重要的，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一共10點。與你分享。
喝口水。我們從一個故事開始。
《晚飯切記不要吃它！現在知道還不晚！》《你每天都在吃的東西，正在悄悄謀殺你！》……
這樣的內容，你可能或多或少收到過。2022年之前，類似的“養生謠言”，一度在微信的朋友圈、群聊裡氾濫。今天，這個不能吃了。明天，那個又不能吃了。後天，基本就只剩西北風了。
但是，你知道嗎？這些內容的背後，其實有一個成規模的產業。
他們在業內，有自己的諢名。一些公司，會組織農村的留守人員，在一棟大樓的格子間裡，用一種極其勞動密集型的方式，批次生產這些內容。他們的文化水平也許不高，但足夠勤奮。一篇內容，一兩個小時，幹完從構思、拼湊素材到發出的活兒。人力和汗水，維持著這種手工作坊的運轉。
但是，2022年之後，你猜怎麼著？
這個產業的中心，開始轉移。內容的風格，也調整成了《至今都讓人無法原諒的10大爛片》《汪峰剛離婚，第五任就被安排好了》這種更需要資訊整合能力，看上去也好像更“高階”了的方向。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AI作坊，開始替代手工作坊了。
2024年6月，央視報道了一則新聞。一個年輕人，手握842個微信公眾號，開發了一個前端程式。他只需要在程式裡填入幾個關鍵詞，選擇一個方向，比如明星緋聞，比如離奇案件，AI就能自動生成一篇“有鼻子有眼”的文章。一天時間，他就能發出4000-7000篇文章。
天啊。4000-7000篇。那麼，成本是多少？
核算下來，每篇的成本，是一分錢……的五分之一。但是，一篇“爆款”，比如他編造的“西安發生大爆炸”，能帶來一塊四毛三的廣告分成。
手工作坊的埋頭苦幹，在AI的工業化生產面前，簡直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樣。
當然。講這個故事，不是為了告訴你，“這是一種賺錢方式”。講這個故事，是為了告訴你，一方面，AI正在重塑專業，比如“開了三個小時的會，AI一分鐘就能出紀要”。另一方面，AI也被一些人用來生產垃圾。而隨著生產成本不斷趨近於零，這兩種內容的數量都會呈現出一種爆炸式的增長。
內容的生產規則，開始改寫。於是，一個更加深層次的問題，就會開始浮出水面。
卓克老師稱之為，資訊肥胖症。
資訊肥胖症
什麼是“資訊肥胖症”？
在物資匱乏的年代，能吃上白米飯，我們就會覺得很幸福。因為很多人還在吃糠咽菜。可是從某天開始，我們所有人，每天吃的，都成了頂級大廚做的、一模一樣的“滿漢全席”。每一道菜，都無可挑剔，都能打95分。一開始，你可能會覺得很幸福。但很快，你就會感到乏味。甚至噁心。
因為AI而爆炸式增長之後，我們見到的內容，可能也會如此。
在AI的世界裡，優秀的內容，可能也會變得高度相似。AI為了追求高分，會不斷學習那些被驗證過的“成功經驗”，學習那些最能調動情緒的句式，最符合邏輯的結構，最吸引眼球的標題。然後，無限複製。
這樣一來，內容，就會“趨同進化”。你看到的10篇分析文章，可能用了同一種總分總結構。你刷到的5條短影片，可能用了同一種背景音樂和剪輯節奏。
它們都很優秀，但它們都很相似。
當這種“相似的優秀”開始氾濫，我們就會每天被動攝入高熱量、高糖分食物。我們會被海量的高分內容淹沒，大腦卻感受不到任何驚喜和真正的滋養，反而會因為資訊的過載和同質化，產生深深的倦怠感。
這就是資訊肥胖症。
因為它們都很相似，所以它們都不優秀。
那怎麼辦？
這個時候，“粗大的長尾”的價值，反而就體現出來了。
粗大的長尾
什麼是“粗大的長尾”？
語言學家透過研究“布朗語料庫”，發現過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在海量的英語文字中，我們用於日常交流、寫作，所高頻使用的單詞，可能就是那麼幾千個。這幾千個單詞，佔據了97.5%的篇幅。而剩下的2.5%，由幾萬個極其低頻的詞彙構成。這些詞彙，在整個語料庫裡，可能只出現過一次。比如，某個極其生僻的微生物名字。比如，一種極其罕見的，用來形容諂媚的說法。
這些海量的、低頻的、不那麼“標準”的詞彙，就是語言多樣性的“粗大的長尾”。
如果，AI總是用95分的“標準答案”去訓練自己，那你猜，會發生什麼？
這個“長尾”，會迅速地消失。AI的語言，會越來越流俗，越來越“正確”，越來越教科書。最終，模型就會因為缺乏多樣性的滋養而“崩潰”，失去創造力。
那麼，誰來提供這個“粗大的長尾”呢？
是我們。
是我們每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日常聊天、寫作、犯錯，甚至胡說八道中，產生的大量不完美但充滿多樣性的內容。你的一次口誤，我的一次筆誤，一個孩子天馬行空的幻想，一個醉漢顛三倒四的胡話……這些在AI看來充滿“錯誤”的東西，可能恰恰才是維持整個資訊生態健康和活力的關鍵。
AI，負責生產標準化的“幸福”。而我們的價值，在於創造“各有各的幸福”。
開放的大陸
但有趣的是，內容和資訊在井噴。網際網路的“城門”，卻在加固。
什麼意思？
我們先把時間，撥回到20年前。
那時的網際網路，是一片開放的大陸。你可以從新浪的一個新聞頁面，輕鬆地連結到搜狐的一個論壇，再從論壇跳轉到一個個人部落格。大量的資訊，在自由地流動。
這背後，其實要感謝一個叫做“爬蟲”的東西。
什麼是“爬蟲”？
網際網路世界裡，有一群不知疲倦的“快遞員”。它們每天穿梭在無數的網站之間，不知疲倦地閱讀、記錄每個網站的內容和地址。然後，把這些資訊，彙總給搜尋引擎公司。比如谷歌。比如百度。
你一搜索，搜尋引擎就把這些快遞員記錄下的地址給你。你一點，就去了那個網站。卓克老師說，對於中小網站來說，曾經一度有超過一半的流量，都來自於搜尋引擎的引流。
這群快遞員，就是爬蟲。
可是，這群快遞員，總不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所以，在那個時代，人們又普遍遵守著一個叫做“robots.txt”的君子協定。網站可以透過這個協定，禮貌地告訴所有快遞員，我家歡迎你來，或者，我家不歡迎你。
那是一個相對開放的，互聯的，黃金時代。
但是，這個黃金時代，並沒有持續太久。
為什麼？
資訊孤島
因為大陸上，開始出現了一些極其強大的“王國”。
隨著“超級App”的崛起，它們在自己內部，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自給自足的流量池。使用者在App內部，就能完成社交、購物、娛樂。它們不再需要，至少不再那麼需要搜尋引擎這個“中介”來導流。
於是，有的人開始對快遞員關上大門。他們修改自己的“robots.txt”，明確拒絕搜尋引擎的訪問。
資訊孤島，開始誕生。
這還只是第一階段。之後，戰爭徹底升級。
為什麼？
因為AI大模型來了。
訓練AI，需要投餵海量的資料。這些“孤島”裡的資料，無論是商品資訊、使用者評論，還是社交內容，都成了最誘人的“礦產”。於是，一些人派出的爬蟲，不再是為了給使用者帶路，而是為了給自己的模型挖礦。他們想盡辦法，繞過君子協定，偷資料，甚至委託第三方公司去挖礦，然後把礦石藏在別處，自己偷偷用，以規避法律風險。
這下，遊戲規則，徹底改變。
資料投毒戰
當然。有挖礦的，自然就有護礦的。
作為反擊，孤島的主人們也升級了防禦系統。他們不再僅僅使用簡單的，禁止誰來的“黑名單”，而是採用了更加嚴格的，只允許誰來的“白名單”。更厲害的是，他們開始部署高階的“人機識別”技術，來分辨訪客到底是人，還是偽裝成人的“機器爬蟲”。
怎麼分辨？
卓克老師舉了幾個例子。比如，機器爬蟲的滑鼠移動軌跡，往往是點到點的直線，加速度恆定。而人的移動則是不規則的曲線。機器滾動頁面的速度，可能是勻速的。而人則是時快時慢。甚至，還會檢測你的“瀏覽器指紋”、IP地址段等等。
一旦發現你是“機器”，他們甚至會給你投餵“有毒”的資料。比如，一些亂七八糟，驢唇不對馬嘴的內容。
用這些毒礦石煉丹，可能就會走火入魔，胡言亂語。
而網際網路，也從一個開放的大陸，分裂成了一個又一個堡壘森嚴的孤島。
左右互搏
那麼，作為流量最大的分發中樞，搜尋引擎的命運，會怎樣？
它開始變得有些“擰巴”。
什麼意思？
一方面，以Perplexity AI為代表的新工具，可以直接給你一個總結好的、像聊天一樣的答案。很方便。另一方面，谷歌、百度這樣的傳統巨頭，為了應對挑戰，也開始在搜尋結果的最上面，給你一個AI總結的答案，比如谷歌的“AI Overview”。
看上去，很美好。但是，卓克老師分享了一組資料。谷歌在推出這個功能之後，有35%的使用者，看完這個AI給的答案，就心滿意足地直接退出了。他們不會再點選下面的任何連結。
這意味著什麼？
谷歌的商業模式，需要你點選搜尋結果。但是，它自己的AI功能，就像一個盡職的管家，在你點選搜尋結果之前，就滿足了你的需求，然後把你送走了。這就等於“截胡”了自己的生意。
這是一個典型的“左右互搏”的商業困境。
同時，那些依賴搜尋引擎獲取流量的下游網站，也因為使用者的不再點選，而面臨“枯水期”。
那怎麼辦？
商業世界裡，一個模式走不通了，就必然會有新的模式來替代它。
那麼，這個新的模式，會是什麼呢？
免費增值
卓克老師做了一個預測。
未來的搜尋，可能會走向一種“免費增值”的模式。
什麼是“免費增值”模式？
過去的傳統搜尋，就像一個熱心的路人。你問路，他會給你指一堆可能的方向，告訴你“那條路好像可以通”、“這家店似乎有賣”，然後你自己走過去。這個服務是免費的。
而未來的AI搜尋，更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私人嚮導”或“專車司機”。你告訴他目的地，他直接分析所有路線，過濾掉所有死衚衕和假資訊，然後一腳油門，把你舒舒服服地“背”到目的地。
但是，這種專車服務，成本更高。
一方面，去“資訊孤島”獲取高質量、無汙染的資料，需要支付高昂的“過路費”或“購買費”。另一方面，執行AI進行深度分析、推理和總結，也需要消耗算力成本。卓克老師提到，一個複雜問題的回答成本，可能高達幾美元。
所以，未來的模式可能是，大部分簡單的搜尋，比如“一公斤等於多少磅”，依然免費。但是，如果你問的是一個非常複雜、需要動用大量AI算力去推理、分析的深度問題，那麼，對不起，請付費坐“專車”。可能是一個月20美元的訂閱費，也可能是按次收費。
為優質、高效的資訊服務付費，將成為常態。
暫時安全
好了。現在，讓我們回到最根本，也最重要的問題。
那麼，這一系列的規則變化，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是不是意味著，很多人就要失業了？
如果，你是一名程式設計師，那你可能確實會受到比較大的衝擊。
為什麼？
因為，AI的進化，也遵循“最小阻力路徑”。它最擅長在規則清晰、資料充足、反饋明確的領域取得突破。而程式設計和數學，恰好就是這樣的領域。程式碼有沒有Bug，一執行就知道。數學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反饋非常清晰。
但是，如果要取代複雜的所謂“白領工作”，那AI至少還要再翻過三座大山。
第一座大山，是資料嚴重缺失。
一個白領每天處理的各種瑣碎、非結構化的任務，本身就是一個“超級粗大的長尾”。比如安撫一個憤怒的客戶。比如協調兩個互相推諉的部門。比如猜測老闆一個眼神的含義。這些任務，很難有標準化的資料可供AI學習。AI甚至沒見過你怎麼幹活。
第二座大山，是反饋極其模糊。
你一項工作做得好不好，你老闆可能一個月才給你一次評價，而且評價裡可能還夾雜著他的個人情緒。這種稀疏、模糊的反饋，很難讓AI最佳化自己。它需要的，可能更多是像下棋一樣，每一步都有對錯的即時反饋。
第三座大山，是研發者的偏好。
AI的研發者，天然地會把自己認為“聰明”的任務，比如解奧數題，比如寫程式碼，作為AI的最佳化目標。而對一些他們認為“重複、瑣碎”的工作，比如處理Excel表格、寫會議紀要，缺乏最佳化的動力。
所以，如果你從事的是一項需要大量人際溝通、處理複雜非結構化問題、充滿創造性和模糊性的工作。那麼，也許應該先恭喜你，暫時安全。
關於未來
那麼，未來呢？
既然短期之內暫時安全，那我們應該做什麼，才能在未來更有價值？
身份的轉變，也許是不可避免的。我們要學會從一個“答案的尋找者”，轉變為一個“問題的提出者”和“價值的整合者”。
什麼意思？
過去，資訊稀缺，誰能更快地找到答案，誰就更有優勢。一個人的價值，很大程度上體現在他掌握了多少資訊。但在今天，AI能提供無限的答案。這個時候，答案本身，就變得廉價了。
那麼，什麼東西，變貴了？
提出一個好問題的能力，變貴了。
一個好問題，能定義邊界，能指明方向，能激發AI產生真正有價值的輸出。它像一把手術刀，能精準地切開復雜問題的核心。未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很大程度上將是“提問能力”的差距。
同時，如何利用AI這個強大的“外腦”，整合多方資訊，識別其中的矛盾和機會，形成自己獨特的洞察，並最終解決一個真實世界的問題，這種整合與創造價值的能力，將是未來最核心的競爭力。
未來，提出一個好問題的能力，提供具體解決方案的能力，是真正的稀缺品。
感謝卓克老師的無私分享。
但是，畢竟篇幅有限，如果可以，我還是會建議你，把這場直播找來完整地看一看。當然，卓克老師的課程、書籍，也都很值得你去學習。
現在，我們再回到卓克老師分享的，他對2025下半年的3大前沿趨勢判斷，1）AI輸出內容佔比越來越高；2）網際網路資訊孤島加劇；3）搜尋引擎的被迫改變，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更深的體感？
是的。我們正站在一個前所未有的變革路口。AI這個物種，它的進化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它正在像水和電一樣，滲透到我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重塑著我們習以為常的一切。
我們感到不安，是因為我們手中的舊地圖，正在失效。我們賴以生存的規則，正在改變。
但是，我們並不是站上了懸崖邊。我們只是站在了一片新大陸的岸邊。
這片大陸，物產豐饒，但也充滿了未知的挑戰。我們每個人，都像第一批登陸的探險家。
有的人，看到的是猛獸和風暴，感到恐懼，選擇留在船上。而有的人，看到的是前所未見的植物和礦藏，他們選擇拿起工具，學習如何與這片大陸共存，如何利用新的資源，去建造一個前所未見的家園。
所以，不要害怕。
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勇敢地，踏上這片新大陸。
未來的路，就在腳下。
*文章為卓克獨立觀點，僅供參考。
觀點 / 卓克 主筆 / 二蔓 編輯 / 歌平 版面 / 黃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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