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飛魚
來源:武志紅;ID:wzhxlx
前不久,一個熱搜刺痛了許多家長的眼睛。
一位網友實名舉報自己的表妹因被高中老師性侵、導致其長期抑鬱,最終自殺身亡。

根據披露的資料來看,受害者符某從初次被性侵到選擇自殺,已經過去5年。
這些年間,符某嘗試用各種方式自救、甚至試圖跟加害者對峙,但未能成功。
截止目前,嫌疑人已被拘捕,具體案情還在調查之中。
訊息一齣,關於性侵、未成年人保護的議題再一次被熱烈討論。
很多網友紛紛留言,這簡直就是多年前房思琪事件的再現。
在師生關係裡,性侵為什麼總是披著一層「愛」的外衣? 明明是未成年人被傷害,但為何陷入嚴重「自我攻擊」的也是他們?
今天這篇文章,嘗試梳理類似事件中這種扭曲、暴力的行為是怎麼被合理化
的。

被操縱的「愛」
我想借《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本書,先聊聊——
在這類老師性侵未成年學生的事件裡,操縱是怎麼一步步發生的?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關於老師誘騙13歲學生、性侵對方並最終致使受害者瘋掉的故事。
房思琪是一個熱愛文學的13歲女孩,而李國華是一個已婚、在輔導圈略有名氣的語文老師。
早在遇到房思琪之前,李國華就已經表現出了捕獵少女、內心虛偽狡猾的一面。
當他第一次見到房思琪時,便有強烈的捕獵慾望,並展開了行動。
主要體現為兩步:
第一步,投其所好、展示出自己的權威和學識,獲取女孩的信任。
李國華以免費輔導作文為名,刻意製造與房思琪獨處的機會。
作為一個不設防的13歲女孩,房思琪一開始就信任這個所謂優秀的語文老師;
她喜歡文學、自然也把這種好感放到了具有文學才華的李國華身上。
於是,李國華輕易地就取得了女孩的信任和崇拜。
第二步,以愛的名義,將性侵美化為“無法控制的感情”。
在第二次單獨給房思琪補課時,李國華就強硬地侵犯了房思琪。
作為一個才13歲、沒有太多閱歷和判斷能力的未成年人,房思琪雖然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對勁和痛苦。
但李國華卻告訴房思琪,“因為我是愛你的,所以可以對你做任何事。”
而且他強調,這個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暗示房思琪不要對外跟任何人說。
出於羞恥心和更多的不知所措,房思琪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於是主動封住了自己的嘴巴。
有些人可能不理解,為什麼房思琪不懂得反抗、事後不選擇揭露?
這就涉及到整個操縱過程中,老師和學生之間的“權力不平等”關係。
所謂權力不平等,就是雙方之間天然存在權威與依附性。
在師生關係中,老師是權力掌控者、而學生是弱勢方。
而這樣的權力不對等關係中,性騷擾、性侵往往會被權力掌控者合理化為愛。
因為相比那種陌生人之間的性侵,師生(熟人)之間的性暴力不是以一種絕對粗暴的方式。
而是夾雜著信任獲取、操縱、認知干擾、威脅等同步進行。
回到百色性侵案中,根據目前已披露的材料,我們也能發現類似線索。
唐某是優秀物理老師,而學生符某最喜歡、擅長的科目也是物理。
2017年發生性侵的事件當晚,唐某以“補課”為由,要求符月華單獨留在辦公室。
事後,唐某聲稱“師母和你我都愛,但更愛你”,誘導符某接受不正當關係。

符某表現出抗拒或不願意的苗頭時,唐某還說過“不聽我的話,結果你懂的”這類的話。

美化+威脅,這兩種方式夾雜在一起,構成了施害者完美的護身符。
而對於未成年人來說,他們很難有真正分辨和反抗的能力。

被需要的「愛」
另一個反常識的點是,為什麼受害者會接受這套「愛」的說辭?
無論是在房思琪還是符某的故事裡——
一方面,她們的主觀感受是被脅迫、痛苦的; 但另一方面,施暴者又強調“我是愛你的,所以才會做這樣的事”。
在這種強烈衝突之下,她們內心的折磨、認知的扭曲進一步加劇。
“愛是這樣的嗎? “它是要帶著痛苦的嗎?”
心理學上,當一個人面對這種「認知失調」時,會非常難受;
於是我們傾向於選擇透過「認知協調」來保護自己。
房思琪也是這麼做的,她接受了這套說法。
李國華的話語被她內化為自我欺騙的工具,她透過寫日記不斷說服自己“愛老師”,以此轉移痛苦。
不過,與其說是她「接受」,更準確的說法是:她「需要」這套說辭。
因為,如果不用“愛”來將性侵合理化,如何能接受在自己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
要怎麼去修復被傷害的身體和心靈?
這是未成年的她們,能想到的讓自己活下來的生存策略。
在接下來的4-5年時間裡,房思琪都在用這種方式欺騙自己,而犯罪者不曾收手。
等到房思琪年齡漸長,看到身邊人真實的戀愛關係時,越來越發現李國華說的愛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欺騙和性剝削。
而符某也在回憶高中那段經歷的日記裡提到:
我以為這是真的,但如今但凡用腳趾頭想想,一箇中年已婚有子的男性怎會對一個即將高考的高三學生產生真愛?
事實上,當受害者們清晰地知道這一點前,她們都遭受了極大的精神和身體折磨。
拿房思琪來說——
她經常做噩夢,精神高度緊張,無法集中精力學習,最終放棄學業; 出現嚴重的厭世、解離症狀,求助於心理醫生但收效甚微。
而符某的狀況也驚人的類似——
其父母回憶,符某從2018年開始不斷出現割腕、自殘跡象; 自此之後,她輾轉於多地的醫院和精神科之間; 符某在高考前一天撕毀了自己的准考證,放棄高考;
當她們終於認清這就是性侵時,靠自己修復,是很艱難的。
因為性侵帶來的自我厭惡和羞恥感,是根植在文化基因和環境裡的東西。
房思琪試圖跟自己的媽媽和閨蜜討論過性,但對方的態度都讓房思琪感覺是自己髒;
符某在班群跟犯罪者對峙,但根據目前有限的資料顯示,當時她的行為並沒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援。
這些自救和反抗,在沒有一套能有效支撐她們的社會系統機制之前,都宣告失敗。
最終,深入骨髓的絕望感和厭棄感,吞噬掉了她們。


未成年人正在遭遇的性犯罪
遠比想象嚴重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本書的作者林奕含曾說過一段話:
“我很確定,這件事不要說在中國臺灣地區,在全世界,現在、此刻,也正在發生。”
這種看似悲觀的判斷,的確是事實。
在百色舉報事件之後,馬上就有類似報道相繼爆出。
比如,廣西大學附屬中學一高中老師被舉報強迫學生髮生性關係並威脅學生,已在立案調查。
而根據“女童保護”2023年性侵兒童案例統計分析報告,在2023年全年媒體公開報道的202起性侵兒童案例中,其中熟人作案141起,佔比83.43%。
在這141起熟人作案的案例中,教師、教職工(含教練、家教、補習老師等)作案58起,佔比41.13%。
而這些,還僅僅只是公開報道資料。
事實上,類似的事件極可能發生在我們身邊。
拿我自己來說,寫這篇文章的過程中也喚起了一段已經被塵封的記憶。
我曾碰到一位男物理老師,在還沒上他的課之前,就有很多人傳這個老師會對女學生動手動腳。
當時,我上他的課都心驚膽戰;多年過去,偶然聽身邊人提起,才知道這些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他後面因為猥褻女學生,被停職。

我也曾聽身邊一位朋友阿雲聊過她被猥褻的經歷。
高中時,阿雲碰到過一位自稱學識淵博的退休老教師,剛見面就是那種頗具風度的知識分子形象。
當時這個老師跟阿雲一群人聊天時,表達出對學生們非常喜歡、願意多接觸的心態;
他還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說這裡有所有他贈送給自己親自書寫的字畫的學生名單和聯絡方式。
他邀請阿雲一群人,並聲稱也想要送給他們。
於是阿雲留下了自己的號碼,一天晚自習阿雲突然接到這位老師的電話,說要把自己的字畫送給她。
阿雲一想這麼冷的天,不能讓這位老教授多等,馬上就去了他說的見面地點。
當時已經接近晚上10點、周圍昏暗沒什麼人,他讓阿雲坐下來說聊聊天,她沒多想。
結果沒想到對方突然一把抱住阿雲,把她摁在腿上、摸她隱私部位。
阿雲來不及反應過來,只聽到對方說讓她當他孫女、他太孤獨了;還問阿雲要多少錢,他可以給錢……
所幸,阿雲最後全力掙脫了,但因為沒有監控、沒有任何證據,都不知道要怎麼舉報。
事情不了了之。
而聊到這些是想說,類似這些事,仔細分析就會發現——
這個加害者有預謀、有準備、幾乎就是老手,他非常懂得利用學生的信任心理、降低其警惕。
如果當事人年紀再小點,而加害者再年輕點、手段更熟練點,真的很難想象會發生什麼……

寫在最後
類似的受害者,在性侵陰影下,往往陷入自我懷疑與自我攻擊的泥沼;
正是暴露出了系統性心理防護的缺失。
在我翻看最近的一則調查報道中,代理過多起未成年人性侵案件的律師李瑩表示:
”絕大部分的未成年被性侵案件中,都存在著”取證艱難“的困境。
受害者時隔數年舉報無助,時間久遠證據不足;
公安機關無法立案或檢查院無法批捕,嫌疑人被釋放;最後,更多受害者沒了追訴的勇氣。”
李瑩表示,如果沒有一個足夠完備的社會系統提供救濟和支援,便無法托起她們的勇敢。
而家庭、學校和社會形成一股合力,推動教育理念的改變,才是幫助受害者打破這一困境的關鍵。
近幾年,系統內更多也出現了法律制度的進步,比如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強制報告制度等。
但在執行層面,還有非常多具體問題需要面對,這仍是一條漫長的路。
把當下這些內容講述出來,也是想要得到更多家長和學校人員的重視。
而這裡最想對目前涉世未深的孩子說的是:
真正一段「有愛」的關係,是不會讓你感到迷茫、痛苦和折磨;
如果發現一段關係出現這樣的困惑,一定要學會尋找心理援助,而不是隻聽對方的說辭;
假設這一切發生了,一定不是你的錯,居心不良的犯罪者才是最需要被懲罰的,千萬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願我們的社會,能儘可能託舉孩子們平安長大……

作者:飛魚,編輯:天雅,責編:陳輕輕。本文原創首發公眾號:武志紅(ID:wzhxlx)。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武志紅(ID:wzhxlx),微博:@武志紅。現於北上廣深杭廈門成都蘇州南京青島10個城市開辦了武志紅心理諮詢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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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original |未成年女孩,隱沒在遺物中的傷害 -
“女童保護”團隊|《“女童保護”2023年性侵兒童案例統計分析報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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