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投資筆記》專欄之後，我們推出了全新的商業敘事類播客《投資筆記》。
我們探討了最新科技領域的突破性進展與應用，分析了頂尖創業公司的產品力創新，分享了不同領域優秀的創始人們對於商業科技的思考與認知，來自投資人的視角：如何宏觀地看到投資的趨勢，如何微觀地判斷企業的潛力？
《投資筆記》播客第三季已正式上線。如果你也對科技的發展抱有強烈的好奇心，對在商業世界中開疆拓土的故事充滿熱情，希望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又變得更加深刻與寬廣一點點，那麼不妨開啟電臺，聽一聽我們為你帶來的科技與商業世界的訊號與電波，在小宇宙、喜馬拉雅、蘋果播客、豆瓣播客等泛用型客戶端搜尋“投資筆記”即可收聽。
歡迎收聽本期投資筆記：開年特輯｜符績勳：一步一個腳印，想太多也沒用
137億年前的宇宙大爆炸，不是一次像煙花綻放般快速升溫的化學反應，而是宇宙一邊降溫一邊膨脹的程序。隨著溫度的降低，原子、分子、氣體、星雲、星系逐漸形成，生命的萌芽也因宇宙的演化具備了條件。
從第一個生命的誕生到形成原始部落族群，從石器時代的雕刻壁畫到古典文明的青銅鐵器，人類在復興的卷軸與詩篇中找到勇氣與信念，穿越槍林炮雨，開啟了一場蒸汽機喧囂、內燃機轟鳴的工業革命。
撥開眼前的煙塵，電燈、電話、汽車、飛機已經將我們織在了同一張鋪開的資訊網上；通訊、能源、醫學、文化、思想等領域的進展突飛猛進。來到全新時代的人類文明，是否比歷史上任何時刻的任何個體都接近真相？
過去的2024，也許能給我們帶來一些啟示。
符績勳
回顧過去二十餘年的歷程，也就是2000年至2018年期間，整個地緣政治的態勢比較一致，那就是全球化。
2018年之後是一個轉折點，地緣政治持續嚴峻，大家更加希望出現更多的保護主義、去全球化等這一系列變化。
這是紀源資本管理合夥人符績勳。
全球局勢日新月異，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感知。不可預測的轉變與走勢，給各行各業都帶來了些許振盪，創投行業也不例外。
財聯社創投通資料顯示，2024年，一級市場的投融資事件同比減少了12%，已披露的融資總額同比減少21%；投融資事件主要發生在醫療健康與先進製造行業；從投融資的金額來看，汽車出行、積體電路與人工智慧則成為了相對更加熱門的賽道。
回首過去十年，中國一級市場的投融資交易主要活躍在2016至2017年前後，集中於晶片、新能源造車、AI等領域。最近一輪一級市場的冷靜，始於前年行情的高開低走，持續到2024年。
符績勳
如果以一條曲線圖示，大家的情緒先是跌到低谷，上升後又下跌，又上升後又下跌，但從整體趨勢來看，過去兩年大家的情緒是在下滑的。
雖然每個人的選擇各異，但對於一個好的投資人而言，我的觀點是，投資人與企業家相似，需要有一些堅持，保持對未來的樂觀態度。
我也經歷過2000年至2005年期間的高峰和低谷，網際網路泡沫的破滅曾經讓很多人的職業走到低谷。
90年代網際網路的盛行改變了傳統高成本、低效率的銷售方式及鏈路，前所未有的dot-com商業模型吸引風險投資者入場，網際網路公司股價創紀錄上漲。
2000年3月10日這一天，以技術股為主的納斯達克指數在攀升到了5048的高點後，開始跌落。疊加美聯儲加息與日本經濟衰退的訊號，華爾街科技股被大量拋售，市場情緒急速下調。
隨著泡沫的破裂，網際網路行業進行了一場徹底的大洗牌。在優勝劣汰的法則下，跑出了亞馬遜和eBay這樣家喻戶曉的企業，也為如今所觀察到的網際網路行業與環境設定了基調。
當然還有那些曾身處風暴中心的親歷者。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壓在肩上，既不能就此被埋進這場泡沫深淵之中，更要在這個可能是最富戲劇性的時刻負重前行。
尋覓機會、破石生長、逆風改命，一場與自我的心理戰拉開大幕。
符績勳
在那時很多人離開了投資行業，轉而投身於諮詢業務、銀行業務和其他別的領域。2000年至2003年期間，我也遇到過很大的挫折，曾經想過要不要放棄。我不是聖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每個人都可能面臨不確定性和挫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起起伏伏，我覺得任何創業者都有這種經歷，比如職業的起落、情緒上的起落，但問題不在於有沒有，關鍵是怎麼去修復自己，怎麼去面向未來。要面對它，就必須要有一個相對積極的態度。如果要留在牌桌上，就要有這種態度，這種態度是讓你去探索的一種能力。
於不服輸、敢為先的人而言，「要不要留在牌桌上」是寫在人生試卷上的一道必答題，而他們的回答往往是肯定的。
史蒂夫・喬布斯被逐出蘋果後創立NeXT公司，同時完成了對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的收購；而他的下一次迴歸，成為了蘋果這家公司崛起的開端。
沃倫・巴菲特始終保持對行業與市場的敏銳，不斷調整出一套適應時代的策略，何時該打出自己的手牌、何時停一停緩一緩，都掌握好了節奏。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瘧疾防治的貢獻者屠呦呦，奠定神經科學重要基礎的蒙塔爾奇尼，拯救日航的稻盛和夫，將一家叫做沃爾瑪的小店鋪壯大成大型全球零售企業的山姆・沃爾頓，電機工程學專家、AMD CEO蘇姿豐……
符績勳
今天我們說大勢，大勢是什麼？大勢就是逆全球化，以及地緣政治和社會的變化。
在這種大勢之下，每個人的選擇可能不太一樣，沒有所謂的對錯，只是你的選擇。
我們的選擇就是留在牌桌上，然後去面對市場的變化，重構我們的能力模型，希望能夠更好地支援和幫助被投企業。我的樂觀在於，我不想這麼輕易放棄。我想去改變，想去爭取，與大家一起做事情，我覺得態度還是挺重要的。
變局、堅持與創新，交匯在了2024年的奔騰洪流之中。正是在這片混沌的不確定性裡面，人類尋覓到了屬於這個時代的篤定——人工智慧。
2024年，AI的大模型競爭按下加速鍵，資料、演算法、算力狂飆，朝著商業落地的目標大步邁進。
AI改變人類到了怎樣一種地步？諾貝爾獎的宣佈，或多或少可以給出一些指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有AI參與的學科交叉已是無法扭轉的大趨勢。2000年圖靈獎得主、中國科學院院士姚期智教授就曾預判——AI最明顯的趨勢有兩個，一是如何從弱智慧走向通用智慧；二是AI的發展將使得本來就已相當明顯的學科交叉，變得更加活躍、更加重要。
對於AI的發展，如果說2023年是AI大模型百花齊放，那麼2024年則被視為AI應用落地的元年。
資料分析公司Sensor Tower報告顯示，得益於頭部AI應用的強勢增長，2024年的前8個月，全球AI應用收入出現了51%的同比增長。其中，北美市場貢獻了接近一半的全球AI應用總收入，而印度成為了AI應用下載量最多的市場。
再看國內AI應用，Quest Mobile統計，2024上半年，國內AI應用的落地場景大致可分為工具和社交娛樂兩大領域；月活躍使用者規模在100萬以上的應用佔比達到了13%，並且已經出現千萬月活使用者的應用。
所以，這個正值當打之年的行業，還有哪些等待發掘的機會與潛力？
符績勳
因為AI是一個廣泛的詞彙，可以指大模型、AGI以及其他很多的方面，今天我想討論AI 的一個大趨勢，以及模型自學習、自訓練的能力。我一直在探索的問題是，隨著算力支援越來越成熟，AI應用場景在哪裡？在哪些方面能夠更好地降本增效？這是最根本的問題。
我覺得最終AI本身要承載一個產品，例如，ChatGPT是一個產品，是一個對話機器人或是AI引擎，它就是一個載體。
手機，是一個載體，電腦，也可以是載體，稍有留心，我們就會發現生活中已經出現有著「AI PC」之稱的產品。耳機同樣可以成為AI的載體，字節跳動釋出的AI智慧體耳機Ola Friend便是一次嘗試。當然，還有眼鏡，它或許也能夠成為相對理想的AI終端之一。
Meta與眼鏡品牌雷朋推出的AI眼鏡便是最具標誌性的熱門產品之一。據統計，這款眼鏡在發售當季就賣出了30萬副，預估2024年的全年出貨量超過150萬。而在地球的另一端，國內廠商佈局AI眼鏡的訊息也是頻頻傳出，這些廠商中不乏大眾熟知的消費電子品牌，網際網路企業以及AR眼鏡廠商。
事實上，在最近的消費電子展CES現場，「AI眼鏡」的爭鋒已經打響。越來越多的海外廠商跟上了這一波硬體變革，將AI加持在各自的智慧眼鏡上，以此來撬動使用者更多的使用場景。
不少分析及行研機構做出預判，AI眼鏡將在接下來的兩年出現爆發和井噴。比如在中金看來，AI眼鏡的成功正規化或已在數次的產品迭代後出現；預計到2027年，AI眼鏡的全球出貨量將超千萬副。
日常便攜又易於取用的眼鏡看似穿越了AI終端這一條黑色隧道，然而，最終能否推出一款滿足市場需求的AI眼鏡產品，還有待多輪的精細打磨，比如，與AI的實際互動體驗如何、眼鏡佩戴是否舒適、對於續航和發熱的擔憂、以及使用者較為關心的成本與價格問題。
話說回來，除了剛剛提及的電子產品和眼鏡，AI是否還可以有其他既可想象又可落地的終端與場景？
符績勳
機器人或是硬體類的機器人是載體，具身智慧（Embodied AI）也是載體，它能把AI納入在裡面，有視覺或資料收取的能力。基於原來被訓練的模型，它自身能夠產生所有的動作。無論是一輛車、一個倉儲機器人、還是一個手術機器人，它們都是在形成一種具體的動作，載人或者載貨，或者從A到B。不管是在低空經濟領域，還是在無人駕駛領域、以及在醫學、生物製藥、醫療科技方面，AI也能夠賦能，所以我們要找到AI能夠被賦能的場景，從而去探索和佈局。
今天，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亞洲其他地區，我們的優勢在於供應鏈，供應鏈優勢能讓機器人作為更優的載體，去實現智慧服務，或者創造智慧產品。
長久以來，中國都處於全球製造業供應鏈的中心位置。資料顯示，全球90%的個人計算機，80%的空調，70%的手機，63%的鞋子，都產自中國。
麥肯錫全球研究院的報告表明，對於全球186個國家和地區而言，中國是65個國家的第一大進口來源地，33個國家的第一大出口目的地。
在供應鏈這一維度，中國已經形成了高度專業化分工、大規模集中生產的模式。即使供應鏈遭到破壞，也能夠在短時間內進行自主修復和恢復。
符績勳
今年我在國內走訪了一些地方，例如新疆。我只走了新疆的一小段路，但也花了九天時間，從賽里木湖一直到獨庫公路，再到烏魯木齊。
新疆真的很美，也非常寬闊。我去了一小段北疆和其他很多地方，之後又跟幾個朋友走訪太行山，太行山也發展得非常好。這些走訪和探索，對於我瞭解各地方的變化很有幫助。
我覺得中國仍然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大家還是認為中國內地的發展很好。當然過去兩年，沿海的發達城市也遇到了一些挑戰，這是一個再平衡的過程，處於一個調整期，調整期裡必然會有些陣痛，需要一點時間，但我看到很多人都希望或者期望有更多的政策刺激經濟發展。
大家期待中國的市場，我覺得中國的很多能力很難被取代，不管是在供應鏈還是在科技創新方面，尤其是供應鏈和製造業。但這些能力輸出到海外時，需要有適當的合作伙伴，需要有一個共贏模式。我們希望在這裡能夠幫助中國企業出海，能夠幫助企業創造共贏的商業模式。
其實這就是所謂的內迴圈和外迴圈，這二者有時可以結合，有時必須拆開，不然的話，外迴圈也無法執行，所以這些是我們在觀察亞洲的時候，看到的能力優勢和很大的機會。
出海，可以說是這些年討論最多的話題之一。坊間流傳一種說法——不出海，就出局。
中國企業出海活躍於90年代，在「走出去」戰略的鼓勵下，華為、海爾、海信等企業踏浪啟程。雖然這個時期，企業在海外的活動以商品出口為主，但也完成了不少工程承包與合資等事項。
2001年，中國加入WTO，中國企業的對外投資出現爆發式增長，往後的近二十年，我們看到了聯想併購IBM PC業務、吉利併購沃爾沃這樣的事件。中國企業以跨國併購這種借船出海的方式，開闢海外市場。
進入2019年，我們來到了電商與網際網路出海的時代，物流、系統、平臺、App紛紛在海外市場尋找自己的坑位，即便是中小型企業，也能夠把已被驗證的中國模式帶到海外。
離我們最近的新一輪出海潮，主角光環則戴在了汽車的頭上。粵開證券統計，2023年，中國汽車企業在海外的營收大約為8600億元，同比增速達到了33%。而在目的地的選擇上，當下尋求出海的中國企業也將版圖設定得更廣——歐美、拉丁美洲、中東、東南亞。
符績勳
我過去一段時間也走訪了很多地方，例如馬來西亞、泰國，日本和印度。更不用說新加坡，我來來回回經常跑動。東南亞很多國家，不管是泰國，馬來西亞還是印尼，都對中國相對開放，也很歡迎中資的企業到東南亞發展。
現在如果中國的遊客要到東南亞，很多國家基本都是免籤的，最近中國和日本的相互往來也有一些新的政策，現在需要恢復更多的往來，這一點還是很重要的，中東的資本也是相對更看好中國，也會願意投資中國。
中金公司歸納，當前中國企業出海有三種典型模式。
首先，是國內增量有限或產能充裕，企業希望在海外尋找新的增量；這樣的企業主要集中在新能源汽車、家電、光伏等行業。第二種出海模式為供應鏈出海，例如，汽車零部件或電子產業的供應商尋求海外建廠的機會。而在第三種模式下，企業選擇將其成熟的商業模式帶到海外，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電商與遊戲。
符績勳
我認為中資企業出海的時候都需要夥伴，之前很多中資企業出海時，希望去征服，在現有的地緣政治環境下，這種方式其實不是很合適，因為征服意味著打破原來某個地方的平衡。所以我覺得，中資企業出海需要有夥伴，需要有當地的強配合，獲取當中的價值和利益。企業要走出去，更多地是要尋求一種共贏方式，才能夠走得更遠，有夥伴來幫你面對和解決很多本地化的問題，這也是他們的價值所在。
無論海外還是本土市場，如今有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創業者和管理者面前——在暫時無法判斷清楚全球局面的情形下，經營上的長期主義是否還能行得通？中國企業應該如何保有增長甚至創變的空間？
符績勳
現在，地緣政治的影響主導很多企業的發展和創投的選擇，地緣政治是很重要的一個考量，尤其是科技類的企業。如果你是在玩具領域或是食品領域，可能影響相對要好一些，但還是會有。所以政策的考量確實是在影響很多企業的選擇和佈局，是要選擇更激進，更保守，還是要更收斂。
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是，你有沒有能力，一是對於政策的解讀能力；二是有沒有能力去面對變化。在這個過程中，企業很難去做長期佈局，反而更傾向於短期佈局，對於企業的供應鏈佈局而言，需要更多的短期行為，短期考慮怎麼去應對市場需求的變化，大家很難為長期結構做大量投入。
風雲變幻，大浪淘沙，考驗著市場與玩家，對於每個人而言，繼續堅持留在牌桌上，也是一場關於生存、勇氣與毅力的探險。
符績勳
過去兩年發生了這種變化，我現在想的問題更多的是關於投資邏輯和商業模式，我們需要能力模型發生一些變化，這些是我們需要去探索，去佈局或者甚至去培養的方面。當然在這個行業中，對我們的同行們而言，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選擇。我選擇重構我們的能力模型，用我們的新能力幫助被投企業，這首先是一個目標。我覺得今天做出任何的長期判斷都很難，簡單來講，一步一個腳印去走這條路，不要過多想別的東西，因為想了也沒用。
的確，小到目不可及的粒子，大到遙遠的外太空星際，我們從來都不是萬物的主宰者，如願以償和事與願違總是共同上演。究竟還有多少事物在人類的認知之外，我們永遠無法得知。
可能從來都不存在一個被稱為“最後真相的終點站”，但時代和文明總是要在新舊事物的交替中推進；就像地心說被日心說推翻，火藥取代冷兵器、汽車取代牲畜、機器代替體力勞動。未來，我們還將見證超級計算、人工智慧、清潔能源、生命科學與生物技術等領域的顛覆式創新。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可以拍掉揚起的塵土，也可以擦乾揮灑的汗與淚，但永遠不可忽略的是人類求生的本能和求知求進的慾望；人類用它們破除障礙，奔赴一片無垠的浩瀚星海。
*封面圖來源於“i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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