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檢察官:孩子書包裡藏了一件恐怖的東西,媽媽發現時已經晚了|少年與惡的距離05

大家好,我是陳拙。
估計每一所中學,都有一段關於腸子的“校園傳說”——
“某學生被欺負慘了,從書包裡掏刀捅人,腸子都捅出來了。”
我就是這個傳說的見證者。
一位被逼下跪的同學,捅了所謂的校園霸王,他能從哪拿刀呢,學生全身上下也只有書包。那一年我們上學跟過地鐵安檢一樣,都得翻包確認違禁品。
後來,那個同學為何捅人的原因,在傳言中慢慢淡忘,大家只記住了:書包裡的刀,摟不住的腸子。
今天的故事,就是一起發生在校園裡,故事裡也有一個書包,包裡藏著兇具,兇具醞釀一齣駭人的血案。
未成年檢察官郭辭沙使出全力,只為一件事,就是讓當地所有人孩子和家長知道:“除了血案,我們還需要記住一些更重要的東西。”
去年12月,我走出未成年檢察官辦公室,來到一所初中,遞給一位男孩一把刀。
我叮囑男孩:“等會照著他的肚子刺下去,要用力,拔出來之後記得再多刺幾刀。”男孩穿著初中校服,很乖的樣子,對我點點頭,接過刀,握緊刀把就向另一個男生走過去。
他面目變得猙獰,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為什麼欺負我?為什麼?!”
“我沒有做錯什麼,是你們逼我的!”他喊出這句話時哭了,用“刀”插進另一個男生的肚子。
他動作不停,拔出刀,不斷揮砍。
臺下900個觀眾傳出驚叫,我看見有女生捂住嘴,生怕打擾了臺上的演出。
這是一場我代表檢察院未成年檢查部門的話劇,在初中校園裡對所有孩子演出。而臺上這一幕,正是不久前另一所學校發生的真實慘案——12歲男生小軒,為了一朵花,在全校3000名師生面前,持刀砍殺同學。
我作為親手辦理這樁案件的檢察官,將小軒處理後,內心卻沒得到平靜,反而因為接觸了他陷入了更深的夢魘。我不知道能為這個孩子做些什麼,輾轉反側數夜,我決定為他,為他這樣的孩子們辦一場話劇。
我要把這個被欺辱的,被輕視的,被逼迫刀舉起刀的故事,復原給這個世界。
並告訴每個人:“事情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第一次見到小軒是在“專門學校”。
我市的專門學校坐落在一個偏僻郊區,學校旁邊是座小山丘,山上種滿了荔枝樹和龍眼樹。
從外面看學校有兩棟樓,每棟樓都不高,只有四五層,學校門口有保安亭,看起來跟一般的學校沒啥區別。保安得知我們的來意後,指指後面說:“矯治樓在那邊” 。
隨著保安的指示,我們開車經過一段大約50米的荒地,這才看到還有一棟三層小樓矗立在後面。
校長帶著我們走進一個大鐵門,鐵門過後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兩邊的門衛穿著迷彩服,腰間別電棍和對講機,校長說這棟樓是武警負責警衛。走了幾步,來到鐵柵欄前,校長刷臉開啟一扇小門,示意我們進去,裡邊還有警察在負責守衛。
這種外門武警,內門警察的設定我只在看守所和監獄看到過。
校長邊走邊解釋,這裡曾收過一些不良行為學生,但因為缺乏專業力量,矯治效果不好被停止了。直到去年底才定下來,由公安局派警察進駐學校,撥了一棟樓收容有過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校長和其中幾個老師都是在職民警,他自己甚至還曾是看守所副所長,對改造和教育犯人有豐富經驗。
校長說既然名字叫專門學校,肯定是要學習知識的,只是這所學校裡面的學生主要是學習遵規守紀和法律知識。這所學校只有一個教學目的:讓這些青少年出去之後不再違法犯罪。
校長也很務實,給我們透底說,這所學校剛剛執行,場地和師資嚴重不足,這些學生出去之後再次違法犯罪率仍然很高。“讓他們不再違法犯罪”實際上是個夢想,現實並沒有那麼簡單。
所以才邀請我們來講課了。
領導給我派的這個活,不單是讓我來專門學校講法治課,還要邀請人大代表來旁聽,我反感這種作秀。而且之前來講過課的社工說過,這幫孩子“根本帶不動”, 上課亂講話。
呵,一個個身上背7、8個治安處罰的孩子,進派出所跟回老家似的,怎麼可能乖乖聽課呢?
沒想到,我進門就聽到一聲響亮的“起立、敬禮,老師好!”
幾十個男孩穿著統一的迷彩服,一起站起來問好,中氣十足。看起來訓練有素,沒有想象中的吊兒郎當,比我之前去過的任何一個普通班級都響亮整齊。
第一節課我給他們講青少年經常觸犯的罪名,比如尋釁滋事罪、強制侮辱罪、盜竊罪等等。第二節課是現場測試——搶答比賽。我來說現實中發生的案例,他們來搶答涉及到了什麼罪名。
我的課堂一向互動性很強,也不要求學生絕對安靜,我希望和他們是自由交流的狀態。
這幫男生放鬆之後就“原形畢露”,有的斜靠著椅背,有的腿伸出座位,有的側身坐著方便和同學討論,但他們會隨著我的講述露出好奇和遺憾等表情,連兩個手臂上滿是紋身的花臂男孩都積極舉手發言。
這幫人當中,只有一個男孩雖然在微笑,但狀態遊離在課堂之外。
他戴著一副眼鏡,膚色被曬成小麥色,臉小小的,長得很俊秀。
他把迷彩服的拉鍊,規規矩矩地拉到下巴底下,不像其他男生嫌熱衣領半敞開。當我講到好笑的案例,其他學生鬨堂大笑,他雖然跟著笑,但手上還拿著一張報紙,似看非看的眼神。
校長告訴我這個男孩叫小軒,是這幫男孩中唯一一個小學六年級在校學生,其他男孩都是輟學後在社會上混,有因為多次盜竊進來的,有販賣毒品進來的,前科累累。
“但還數小軒危險性最大,上面領導都批了字”校長壓低聲音告訴我。
小軒雖然長相斯文,卻是被警察連夜送進專門學校關起來的人,他是這幫劣跡男孩中最“兇殘”的一個。
他就是那個在全校3000名學生的眼皮底下,想要瘋狂砍殺同班同學的12歲男孩。
當時周圍的學生嚇得四散奔逃,被害人一路被砍一路逃跑,長長的走廊上灑下一灘灘血跡,聞聲趕來的女老師壓根攔不住,最後兩三個男老師趕來硬是把他壓在地上,才奪下他手裡的刀,搶救出了受害者。
小軒在專門學校被矯治教育了大半年,等他出來的時候,同班同學剛好小學畢業即將升入初中一年級。
因為他是我們轄區的,我想評估他還會不會違法犯罪,也想知道他和父母知道怎麼應對校園欺凌了沒有,於是趁著暑假想約見這個孩子,結果還約不上。
我先是打電話給他爸爸,他爸爸說他不懂這些,他在外面開貨車,這孩子是跟媽的,讓我跟他媽媽聯絡。他媽媽說小軒在上全日制補習班,每天早出晚歸,因為在專門學校大半年耽誤太多功課,想趁暑假補回來。
終於見到他時已經快要開學,我這才詳細瞭解到小軒為何要砍傷同學。
小軒比較內向,喜歡安靜,又不太擅長運動,在班上沒有關係特別好的朋友,成績中等偏下,是那種沒什麼存在感的男生。
大概從四年級開始,班上有一個性格特別活躍的男生喜歡拿小軒開玩笑,給他起外號“呆頭鵝”,說小軒戴著眼鏡,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小軒雖然不喜歡這個外號,但也拿這個男生莫可奈何。
漸漸地,這個外號傳開了,迅速成為全班同學枯燥學生生活的笑料。
這個男生的幾個好朋友從小軒座位旁邊經過,一人拍一下他的腦袋,大喊一聲“呆頭”,下一個人再拍一下接著喊“大鵝哥”。其他同學覺得好玩,也跟著一起又笑又叫。
小軒嘗試過回嘴,他們就一人一句,攻擊小軒成績不好,長得矮等等。小軒氣得動手,他們就一起拳打腳踢,根本無法反抗。
小軒也向班主任老師求助過,老師批評這些男生不能亂開玩笑,但是老師不疼不癢的批評完全沒有起到阻止的效果。現在的學生們多精啊,他們看出來了,老師不會對這種“玩笑”較真。
久而久之,小軒似乎成了班上的“小丑”,誰都可以逮著他“刺”兩句,而且誰的俏皮話說的搞笑,班上應和的笑聲就越熱烈,說俏皮話的同學好像得了獎勵似的得意。
我有點驚奇,我說看你這身高快一米六了吧,比我同歲的兒子高多了。他們憑什麼嘲笑你矮?
小軒說反正他們就是找得到說的,其中有個男生嘴巴特別“賤”。
我說那你也罵他唄,誰沒長嘴啊。
小軒說罵不過他們,自己嘴巴本來就笨,他們五六個人是一個小團體,會互相幫忙。
我給他出主意,你不會罵的時候就說:“罵別人就是罵自己,罵別人就是罵自己,一直重複。”這招是從我兒子那裡學來的。
小軒說有時候他們玩得興起會動手把他推來推去,像推皮球一樣。如果小軒反抗,他們就把小軒騎在地上,根本反抗不了。還會說很多難聽話。
我問他什麼難聽話,他沉默了一下憋出一句“垃圾、人機”。
我追問還有嗎?
小軒垂下眼皮掩蓋住那一抹溼潤,他搖搖頭說:“我不想說。”
我理解他不想再提那些令他無比難堪和傷心的話。
我問:“他們四年級開始罵你,為什麼你六年級的時候突然想要砍傷他呢?”
小軒冷哼著,似乎是要糾正我的說法那樣講:“我本來是想殺了他。”
這一年的母親節成了壓倒小軒的最後一根稻草。
小軒的父親常年在外跑大貨車幫人拉貨,一年到頭難得回家,即使回到家和兒子也很少交流。小軒在家與母親和年幼的妹妹相依為命。他從小就特別依戀母親。
他買了一束花想要送給母親,考慮到鮮花儲存不久不實用,他選了一盆很逼真的鬱金香,翠綠修長的葉子簇擁著粉紅、粉黃的花苞,漂亮極了。老闆告訴他鬱金香的花語是“永久的愛”。
那個嘴巴特別“賤”的男同學,看到小軒買的花哈哈大笑,還招呼其他人來圍觀,說:“塑膠花?塑膠花是送給死人的,原來你媽是死人,你要去給她上墳啊?”
其他同學跟著起鬨,笑得前仰後合,連斯文的女同學也捂嘴偷笑。
小軒看著周圍一張張嘲笑的臉,只感覺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他抓住男同學領子就是一拳,卻反被戰鬥力更強的男同學按在地上扇耳光。他的頭被對方壓在水泥地上,奮力掙扎卻無用,臉被粗糲的水泥劃出血痕。
他像一隻被困已久的野獸崽子,第一次這麼強烈地想要騎在他身上讓“賤嘴”消失。
半個月之後,週一早上是例行升旗時間,全校3000多名師生將齊聚在操場上。小軒的班級在一樓,眼看著其他班級都陸續在操場上排好隊,班主任老師急著招呼全班同學在走廊上排好隊伍,向操場方向走。
趁著走廊上亂哄哄,小軒從懷裡抽出一把刀撲向那個嘴“賤”的男同學。
男同學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手臂上已經被砍了兩刀,鮮紅的血液順著手臂滴在地上。這把刀,是小軒媽媽新買的菜刀,刀刃鋒利,木色的刀把上白色的標籤還掛在上面,這把刀已經藏在小軒書包裡好幾天了。
處理這個案件的民警一邊給我描述當時的場景,一邊“嘖嘖嘖”地表示遺憾。
我知道,他跟我一樣都覺得本不該發生這樣的慘案。
我問小軒:“你砍他之前的半個月為什麼不告訴老師和你父母,讓他們來幫助你?”
小軒說:“我跟他們說過的。”
正好那段時間學校例行發問卷調查有無學生欺凌現象,小軒就把受到男同學辱罵毆打的事情寫在了問卷上。
我急忙點頭說,你這樣做就對了,老師處理了嗎?
小軒說老師就把那個男同學叫出去教育了幾句,後來,對方連一個道歉都沒有說。
我長嘆一口氣,問:“那你媽媽呢?怎麼說?”
小軒低頭不吭聲了。
無奈之下,我讓助理帶小軒出去喝點水,讓小軒媽媽進來。
小軒媽媽說:“他跟我說了他同學罵我的事情,我安慰他說媽媽都不計較了,你也別往心裡去了,別理他。”
我著急地追問:“但他那時都想殺人了,你知道嗎?”小軒媽媽說只以為是孩子的氣話,她還說了解自己的兒子,是一個善良的人,不會是壞孩子的。
小軒媽媽接著說:“檢察官,我已經教育過小軒了,他已經答應我以後做事不要那麼衝動,凡事要考慮後果。被砍傷的男同學手還在做復健,應該能恢復,我們家也借錢賠償了對方10萬元。”
小軒媽媽可能怕我對小軒印象不好,急切地想表明小軒已經吸取教訓、改過自新。
我轉頭問剛坐下的小軒,對刺傷同學,自己被送去專門學校這件事有什麼想法。
小軒說是自己衝動了,那辦個月想了又想,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殺死對方的心情。
小軒說著,居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笑著說:“其實我應該再忍一忍的,反正還有幾個月就小學畢業了,以後也不會跟他同班。”
“忍一忍?難道你們從這件事裡面吸取的教訓就只是忍一忍嗎?”我指著小軒,轉頭又質問他的媽媽:“你不覺得你欠你兒子一句道歉嗎?你兒子被人語言霸凌了快兩年,卻求助無門,你盡到保護他的責任了嗎?”
小軒媽媽驚呆了,她可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這樣的問題。
小軒猛地把臉別到一邊,露出的半邊臉上眼眶溼了,但沒有掉落一滴淚。他到現在還在強忍著。
我氣不打一處來,說:“你為什麼不去找老師解決這個事情?你們老師也是,明明跟她反映了被欺凌,她卻連讓對方最基本的道歉都沒有!這個老師是不是特別不負責任?”
小軒媽媽連連擺手說:“不是不是,他們是五年級換的這個女老師,很年輕但負責,經常鼓勵小軒認真學習,小軒這一年成績進步了很多,眼看著就要起飛了,沒想到出了這個事情。”
我陷入沉思。
小軒媽媽無疑是個疼愛孩子的好母親,不然,她的孩子也不會因為一束要贈與她的花而憤怒。
而那個老師,也是家長眼中的好老師,但悲劇為什麼還是發生了呢?
我試著跟小軒媽媽解釋一件事。
成績進步是一個方面,孩子在學校是否開心也很重要,不信去看看,醫院天天排著多少抑鬱症學生?
我甚至拿自己舉例,我兒子就被一個男生打過,那個男生媽媽還是學校老師,班主任可能礙於同事情面不好多說。我直接聯絡男生媽媽,先禮後兵,請她管一下孩子,不然我就去找校長。
第二天,那男生就帶了一個很漂亮的小機器人給我兒子道歉,後來我兒子和那個男生還在一起玩。
我跟小軒媽媽強調:“遇到校園欺凌,母親一定要站到兒子前面保護好他,這是你的責任,你可以去找老師解決問題,解決不了就去找校長,再不行就去教育局。”
小軒媽媽聽得很認真,但面露難色說:“二年級的時候有同學打小軒,我就去找過老師,可老師說沒有這回事,反而對我兒子態度更差了,覺得家長事兒多”。
原來小軒媽媽這次沒向老師反映塑膠花的事,是擔心老去麻煩老師,老師會不高興,反而對兒子不好!
我聽得火大,拍著桌子說:“那就任由你兒子被人欺負嗎?哪個老師敢明目張膽地不處理學生欺凌還報復學生,你就把微信截圖,把通話錄音,我幫你向教育局反映。”
對談結束後,小軒媽媽帶著孩子走了,而我還在情緒中走不出來。
檢察官這個職業,能接觸很多校園欺凌案件。成年人打架就是真刀真槍地拳打腳踢。而相當一部分未成年人,卻喜歡讓人跪下來扇耳光、吃屎喝尿、扒衣服拍裸照,怎麼折辱怎麼來。
從某些方面來說,未成年人的惡比成年人更大,因為無知和縱容,會暴露出人類的獸性。
小軒這個案件給我的觸動在於,我見過不少三觀不正的奇葩家長,在他們的影響下,孩子變得無知無畏。但我沒想過,一些“好家長“、”好老師“也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客觀上是他們的失職,才導致小軒這樣的好孩子,走上了用暴力反抗暴力的違法之路。
這些年來,我們不遺餘力地進學校搞法治講座,孩子們倒是已經學會告訴老師和家長自己被欺負了。那麼現在,是不是我們要重新開一堂課,讓那些老師和家長知道,這樣一場對抗霸凌的戰爭,該你們上場了?
但要做到這樣一件事太難了。
我所在的城市是一個新發展的城市,每個人的忙碌狀態超乎常人想象,比如我們檢察機關,都可以說是全國人均辦案量最多的檢察機關之一。那些家長也是如此,在崗位上連軸轉已是常態,過去需要大人一起來上課,就有許多人說,還要上班養家啊,哪能有空。
最終我想到了一個形式。
如果成了,不僅能讓家長願意來,而且能讓他們親眼目睹,在學校裡,他們的孩子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我打算排一齣校園欺凌的話劇。
就用小軒的這樁真實案件做底子,演出來,讓家長和老師親眼看、親耳聽、近距離感受。我要讓這些老師和家長們好好想一想,他們是不是跟話劇裡面的角色一樣,到底有沒有盡到保護孩子的責任?
人,只有看到痛苦,才會不再漠視,才會回應那些孩子的求救聲。
而且一說講課,大家都覺得乏味,找理由說要上班。但話劇,能演繹出衝突和矛盾,讓人看得開心,在笑聲中有所思索。說不定那些很“忙”的大人們,能夠更加願意為此抽出時間。
話劇計劃剛開始顯得很順利。領導很支援,親自帶隊考察合作學校。這學校有一個戲劇團隊。我們談得很順利,由學校出面申請市級“金點子計劃”,該計劃如果申請成功可以得到50萬元支援經費。
可惜的是申請交上去之後再也沒有迴音。
我早早就把幾個關於校園欺凌的真實案例交給話劇團長,指望他們可以先創作出精彩劇本,但每次催問都石沉大海。校長被我催急了,不得不告訴我所謂學校的話劇團,其實只是學校的合作方,校長去催過,但人家就是不動。
我明白了,人家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事實證明他們是明智的。因為經濟下滑,財政緊張,市裡的“金點子計劃”被取消了。就算人家寫好劇本也找不到人買單。
我不想這麼放棄,領導也覺得話劇專案有創意,但院財務說只能挪35000元出來。
我覺得35000元應該可以吧。高大上豪華版的話劇搞不了,我弄個能演就行的簡陋版總行吧。事實證明,是我孤陋寡聞了。
最先洽談的是文化中心的館長,館長介紹了一位名片上一長串頭銜的導演。寒暄一番之後聊到關鍵處,導演透露光是導演個人的勞務費市場價一般在8、9萬。
我強裝鎮定:“那排練出來加上巡演幾場,大概需要多少經費?”
導演估摸了一番說:“40萬”。
我逃似地走了,然後連續諮詢了五六家話劇公司,最便宜的一家報價20萬。我就一個心理活動:“排個話劇而已,要不要這麼貴啊!”
其實沒錢辦活動這件事,我早就經歷過。
幾年前,我曾向領導提議請個作家來寫一寫犯罪青少年的故事,讓大家看到孩子們的所思所想,吸取教訓。後面我發現不太現實,因為太貴了。那時我的解決方案是自己上,在天才捕手計劃上,記錄辦案的故事。
這次也一樣,我決定自己來寫話劇劇本。
至於演員嘛,就讓閒得發慌,老給我整事的職業高中的學生來演好了。
後來,我們話劇的兩大噱頭就是這麼來的。
噱頭一:檢察官根據真實案例改編。
真實情況是請不起編劇,司法民工兼任。
噱頭二:學生演繹學生的故事。
真實情況是請不起演員,哪怕兼職演員也請不起。
我所在的檢察院大概是人均辦案量最高的檢察院之一。所以,我上班時間根本沒空寫劇本,下班時間也不一定能寫,要加班,家裡還有兩個小崽子不盯著就不好好做作業。
我索性趁著暑假休了半個月假,把小崽子們帶回老家玩,我趁機瘋狂地寫寫寫。
我以為最難的就是寫出精彩的劇本,沒想到後面每一步沒有最難,只有更難。
我得給小軒的這場話劇,忽悠一個收費極低,又能極度盡心的導演來。
一個機緣巧合的機會,我認識了一個奇怪的導演。他叫傑克,中國人偏偏起了個外國藝名。
我第一次見到傑克時,他正帶著幾個演員在學校舞蹈室裡表演“一人一故事”。就是觀眾述說自己被校園欺凌的故事,幾個演員把這個故事表演出來。
我在底下,發現連帶上我自己,觀眾才二三十個,看起來有點寒酸啊。
傑克本人也沒啥藝術風範,人微胖,穿個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看起來就是個路邊偶遇的普通大男孩。
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他們演得多精彩,但架不住他便宜啊。
這時候,我已經有了一些經驗,上來就給他畫了個大餅。我告訴他:只要把話劇排出來,以後每年都去學校巡演,這是個長期專案。
那為什麼編劇是我自己呢?
我這樣跟傑克解釋,別小看我了,我是某大平臺的簽約作者,寫的故事達到10萬+加流量(其實只有一篇達到10萬+),計劃出版一本個人專輯(其實遙遙無期)。
傑克不知道是被我的馬甲震住了還是被大餅迷住了,他表現得很積極。
他是唯一跟我說3.5萬可以排話劇的導演,所以也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知道傑克是小公司,所以便宜。但我沒想到這公司小到就一個人,老闆就是員工,還是一家皮包公司,壓根沒有辦公場地。
我找傑克商量話劇,經常不回微信。好不容易打通電話,他壓低聲音回一句:“郭檢,我在給學生上感統失調課,晚點打給你”。還有一次,是說他馬上要去給學生上心理減壓課。我看他朋友圈好像晚上還去帶人跳舞。
我說實話,看他身材也不像跳舞的啊,而且他不是號稱是戲劇社社長嗎,怎麼還上起兒童心理課來了。
這人到底是幹啥的?
我感覺傑克這個人,好像啥領域都在涉足,啥領域都不算精通,還老玩失聯。我心裡打起了鼓,到底行不行?不會搞不成吧,我們倆,真不知道是誰忽悠了誰。
司法民工兼職編劇,職高學生兼職話劇演員,還有一個不知道什麼身份的傑克兼職導演。
至此,我們這個草臺班子算是正式成立了。
學校替我招募了十幾個學生排練話劇。但這些學生每次來都是稀稀拉拉,沒一次準時的,排練時開小差、講小話、磨磨蹭蹭。我第一次去學校檢查他們的排練情況,說好下午4:50開始,結果6點才湊齊人。
傑克告訴我這些學生都是其他社團“挑剩下的”,報名話劇社團的學生也都是衝著“自由”來的。只有新成立的話劇社團不用考試、不用點名。
傑克導演採用雷霆手段,無故遲到、曠課的學生通通靠邊站,排練過的角色也被新人頂替,在內部形成了“競爭上崗”的氛圍。要想保住自己的角色就要準時參加排練,還得用心磨練自己的演技。
逐漸地,欺凌者、被欺凌者、旁觀者、家長、老師等幾個主要角色都有了固定演員。篩選後留下來的都是真心喜歡錶演的同學,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才排完話劇上半場,但我不好責怪傑克,因為合同上寫明瞭傑克的上課次數是七八次,而實際上到最後,傑克至少去學校排練了二三十次,遠遠超過了合同約定的工作量。
更讓人不好意思的是,傑克完全是墊資排練加巡演,直到我寫下這篇故事之前他還一分錢都沒拿到。
作為沒有付款的甲方,我是比較心虛的,不好意思對傑克有過分要求。
接觸深了,我對這個傑克有了一些瞭解,他習慣在自己的人生裡,把事兒區分成兩種——
“有意思的”和“沒意思的”。
曾經他在國企幹編制,沒意思的,那就辭職了。現在做社會公益活動,還算“有意思的”,那就做。
我曾經問過傑克,要是經費不夠咋辦?傑克說不虧本就行,哪怕虧本了,他也願意把這個話劇做下去,僅僅因為,他覺得這事兒是“很有意思”。
更意外的是,傑克居然邀請到一位大學教授兼市戲劇協會會長,來指導我們的話劇。
按照市場價,我們所有經費都不夠支付對方指導費。
傑克說,那天他去大學本來是想去邀請教授的研究生學生來指導,但教授聽說之後覺得這個話劇“挺有意思”,遂主動說自己來指導。我不放心,問那指導費咋辦?
傑克說:放心,教授說了,那麼有意思的事兒,指導費隨便意思一下就行。
教授是個特別爽朗的資深帥哥,早年參演過很多經典話劇。他直言不諱地說:“從來沒見過這麼寒酸的話劇預算,回去告訴你們檢察長,這點錢不夠,道具、化妝、服裝都不做的話,臺上太難看了。”
我立刻感受到一種深深的傷害,然後就把這種傷害傳遞給了領導,讓他感受被鄙視的感覺。
領導原本是覺得,他知道便宜沒好貨,所以對話劇質量都不抱期望,當我小打小鬧算了。但聽到了那些轉述的“鄙視”,他轉頭丟給我兩句話,第一句是:“行吧,有一筆從其他專案追回來的經費,給你用。”
第二句是:“但我年底要驗收你的話劇。”
從現在開始,這個關於小軒的話劇,就開始走上正軌了。而我也被徹底架上了火堆:話劇只能好,不許差。
我的計劃裡,這個話劇想要做得真正好,必須有兩種結局。
上半場,我們講述了一個初中男生受到校園欺凌,卻求助無門,老師漠視“一個巴掌拍不響”,家長只會勸他“不要惹事”,最後無奈之下男生用刀反殺欺凌者,被警察抓走的故事。
這是最貼近小軒真實案件情況的版本。
下半場,我們設計了一個“時光重來”的情節,讓時間穿越到小軒持刀行兇之前——
在這個版本里,小軒母親得知兒子被欺負之後,哪怕還身在外地出差,再忙都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班主任,要求學校出面保護孩子,懲罰欺凌者,否則將採取報警等法律手段。
老師也不再是敷衍的態度,認真處理,後半段全是老師與霸凌者母親鬥智鬥勇的情節。
霸凌者母親是一個囂張跋扈的母親,仗著兒子年紀小,不會被判刑坐牢百般抵賴,但她不知道,兒子雖然不會坐牢,但是根據《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她的兒子會被強制送入專門學校進行矯治教育。
這才是事情本該有的樣子!
被關起來矯正的,不該是被欺凌到無法忍受的孩子,反而是那些肆無忌憚的人才對!
我想透過話劇後半段告訴霸凌者的家長:未成年不是犯罪的“護身符”,過度寵溺的孩子,是有地方關的。我還想告訴老師和其它家長:遇到未成年霸凌者,老師和家長再不站出來,他們就有可能掏出刀子來。
話劇裡涉及到小軒及其父母的隱私資訊,我們都做了隱去,在各個學校巡演了五場,
一般來說,德育主任會優先讓比較調皮的班級來接受“教育”。我也要求家長最好能和孩子一起來的。
出乎意料,因為是話劇,所以來的家長最少都有幾十人,有一場沒座位了,其它學校的老師都來站著看。
過去從來沒有那麼多的大人,來聽未成年保護的課。
要說最受人喜愛的演員,當屬飾演霸凌者母親的小童同學,她每次出場都會能引發一片片笑聲,不只一個人跟我誇她“演得太像了”。
第三場演出的900名觀眾中,至少有一半是小學五六年級的學生,相比成人和高中生欣賞演員的幽默,小學生們就很較真。小童飾演的霸凌者母親在臺上的奇葩發言,頻頻被臺下的小學生們大聲懟回去。
霸凌者母親:打人?這不就是開個玩笑嘛,何必這樣斤斤計較?
臺下的小學生:都把人家打成這樣了,這還叫開玩笑?有病吧!
霸凌者母親:我兒子才13歲,對呀,明天才過14歲生日呢,法律也不好拿他怎樣的吧?(傲嬌樣)
臺下的小學生:切!這是什麼媽媽呀!太壞了!神經病!神經病!神經病!
小學生們的座位都在前排,義憤填膺的議論聲被臺上的小童聽到了。我看到小童在臺上明顯有點發愣,被懟得演技都不敢放開了,差點跑下了臺。
另一邊,熟悉的朋友向我確認:“那些演員全部都是高中學生?演霸凌者的那個也是?演母親的也是?”
“那你得查查是不是本色出演,可能平時也這樣欺負人。”
剛開始對巡演劇團的到來,不冷不熱的學生處主任,看過演出後感慨太接地氣了,提出自己學校也要組建話劇團參加巡演。所以,今年我們將有兩支演出團隊輪流巡演。
以前我去學校講法治課,結束之後,經常有學生攔住我,求教要怎麼應對同學的欺負。
現在,話劇結束之後,來問問題的變成了家長,他們都在問:“怎樣才能避免我家孩子在學校被欺負”。
我告訴他們:“讓孩子知道有你在身後無條件地保護他,你就是他的底氣。”
話劇順利巡演過後,我的直屬領導曾經問我:“(職位)有沒有想法更進一步?”
我回答:“沒有這個想法。”
這種回答,等於在仕途上是自斷絕路,沒有哪個人會提拔自己都不積極向上的下屬。
我直屬領導很好奇,一個不追求升職的下屬又這麼賣力地幹活,圖啥?後來我都已經對他十分信任了,口無遮攔地抱怨,我覺得升職價效比不高,我要在職位這件事上“躺平”,因為很累,也沒有意思。
但是,躺平並不是不做事。
以前我覺得自己幹不了什麼,一個小小的最最普通的檢察官而已,能起多大作用?頂多就是辦好自己手裡的案子。至於傳播社會價值,改變不良現象,那不是專家和精英們的事情嗎?
後來我發現,涉及未成年人犯罪這一塊真的太小眾,就算專家在某些方面,也不一定比我們知道得更多。我們就是最大的基層。因為辦案,我們知道哪些人群急需幫助,哪些人群需要懲戒教育。
那就幹吧,無論是寫作,還是辦話劇,是不需要計較得失的,因為那是該乾的,也很有意思。
其實這句話我在很多人的口中聽過不同的版本。
傑克導演之前跟我說,打算做一個關於話劇的文創小人偶,讓更多人看到周邊,關注到校園欺凌。
看我不吭聲,傑克導演笑著連忙解釋:哦哦,我知道你們沒有經費,這個是我自費想做的,因為我覺得可以做一些好玩的事情。我真的不好意思去回應他,因為沒錢。
雖然我總是開著經費有限的玩笑,但我真的不能因為對方善良,就讓其無止境付出。
我好奇地問傑克,你為什麼總想做一些青少年公益專案?因為是你的謀生手段嗎?
傑克笑笑說對,雖然是公益專案,但是有些政府機構是會贊助的。
我說:“不對啊,之前做話劇的時候,你說即使經費不夠,虧本你也想做下去的啊。”
傑克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因為那件事他覺得有意思。
我刨根問底,為什麼做哪個專案都說“有意思”,難道“沒意思”的專案就不做嗎?
傑克很認真地說:“那當然。我以前也做過電臺策劃,還給富人的孩子教過戲劇英語,收入還不錯,但是一天天重複機械的工作,感覺整個人狀態越來越差。”
他說,現在做的專案,能幫助到急需幫助的人,都能看到切切實實的效果,就感覺“很有意思”。
我懂他的意思了,跟我一樣,我們都是那種靦腆的,不愛扯大旗的人。我們願意守在校園,等一朵朵“小花”慢慢地開——我們打心底認為這樣的事兒有“意義”。
但別人問起,我們總會害羞,只能大大咧咧開玩笑說:“哎呀,就是有意思而已嘛。”
如今,小軒已經從專門學校回家,順利踏上了初中生旅程,他的父母也從這件慘案中認識到自己的忽視,才導致孩子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裡,獨自面對殘忍的校園欺凌。
他們向我承諾以後必定會保護好孩子。
遺憾的是,就在寫下這個故事的半個月前,我又見到了另一個“小軒”。
這次的“小軒”名叫小達,他是一個15歲的初三學生,因為和女同學多說了幾句話,被女同學的男朋友——一個染著黃頭髮的16歲輟學少年堵在校門口。
小達僥倖逃脫後,黃毛並沒有打算放過他,在微信上用難聽的話語辱罵他,叫囂著“不出來單挑,下週一就去學校門口刀了你”。
我看到小達在微信上已經竭盡剋制,無奈黃毛自持畢業前就是學校的“校霸” ,壓根不接受小達隱晦的求和。小達像小軒一樣也告訴了父母,可惜他倆的父母也是同一款。
小達的母親教導小達:“別理他,免得更加激怒了他,我們週一去告訴老師。”
小達心裡覺得找老師也沒用,因為老師也管不了學校外面的混混,於是他買了一把水果刀防身。
小達不想再在學校門口被堵,丟不起這個臉,沒有等到週一就主動約黃毛出來,想看看能不能給黃毛道歉了結這事。結果說好“單挑”的黃毛,還帶著六個兄弟,見面就推搡辱罵。小達衝動了,掏出刀就刺。
黃毛被刺得肝破裂被鑑定為重傷,小達因構成故意傷害罪,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
我作為此案的檢察官,做了一個超出其他人意料的決定——
我拒絕了公安機關提交逮捕小達的意見,而是對小達取保候審,讓他回去學校準備今年6月的中考。
然後,我打電話給黃毛的父親,給他複述了黃毛和小達的微信聊天記錄。
我告訴黃毛的父親,你看小達已經明確表示不想打架,你兒子非要逼小達出來單挑,還說不出來週一就去學校門口“刀”他,你兒子的行為屬於校園欺凌。
幸運的是,黃毛的父親非常通情達理,他對兒子的錯誤並不避諱,他說小達父母已經賠償了八萬八千元醫藥費和誤工費,他考慮到小達才15歲,不想他小小年紀就去坐牢,希望我們檢察機關不要起訴小達。
黃毛的父親還主動提起,小達家賠償的錢聽說都是借來的,他也沒有獅子大開口去多要賠償,家裡醫藥費就花了幾萬,還有照顧黃毛的誤工費等等。黃毛肝臟損傷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另外,公安機關也會對黃毛尋釁滋事的行為,進行行政處罰。
我能看出來黃毛的父親的確算是講道理的家屬。我主動提出委派社工去跟蹤幫助黃毛,黃毛的某些想法和做法需要糾正,當然這些服務是免費的。黃毛父親欣然接受。
小達的案件處理告一段落,但我在小達和他爸媽身上,又看到了“小軒和媽媽”。
我問小達父母一個問題:你已經知道黃毛威脅要用刀殺你兒子,而且之前已經在校門口堵過你兒子一次了,你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保護他?
小達的父母與小軒的父母回答類似,以為對方就是說一下狠話,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
其實,小達、小軒的父母以及某些老師都一樣,他們沒有對孩子的痛苦感同身受,不知道多少孩子的抑鬱症與校園欺凌有直接關係。直到孩子上不了學了,在精神科掛號了,他們才會開始恐懼。
和小達的父母告別之前,我對他們發出邀請,一定來看一看這場給大人準備的話劇。
我希望悲劇只在舞臺上出現,不在生活裡重演。
這個願望很天真,可能永遠不會實現,但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事,能做什麼事。
直到今天我依然在籌備下一場演出。
其實這場話劇,郭辭沙所做的,遠遠不只是舞臺上的努力。
除了演出,她還說服了一眾檢察官,與她一起在舞臺上跟孩子與家長分享,說說關於校園欺凌的問題。但要說服年輕同事,是不容易的,她甚至要做一次“演講”。
演講的主題是,檢察官的社會價值。說人話,就是我們檢察官到底幹啥事兒。
年輕的檢察官都以為她會講犧牲、奉獻那一套。
她直接問:根據馬斯洛需求理論,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和歸屬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你們判斷一下自己實現了哪一級需求?底下議論紛紛
她說,檢察官這個職業,權力很大的,大到可以直接實現最高的需求,也就是自我實現的需求。
檢察官的權力在於辦理案件,郭辭沙這樣形容:“你辦理的不是一個案件,而是別人的人生”,更進一步“甚至你可能改變一個人的人生,又或者,改變一群人的人生”。
這群人可以是孩子。
她說了一個被援助的女孩,曾經因為父親的性侵陷入陰影,還要被母親抱怨。但是她為其申請了司法救助金,現在女孩已經讀完書,走上工作崗位,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是一個被改變了人生的孩子。
這樣的孩子的故事,她可以講很多很多。
那一天,在場的檢察官都答應了她的邀請,與她一起前往話劇的舞臺,去嘗試改變一些東西。
我們倆曾經聊過,保護未成年這事兒,挺殘酷,就跟戰場一樣,不能只讓孩子獨自面對。理所應當,家長和校園也應該參與其中。而檢察官呢?在這場戰爭裡扮演什麼角色?
我還沒問過郭辭沙這個問題,但在我的想象中,她是一支矯健有力的輕騎兵。
在小軒這樣的孩子陷入至暗時刻,是她撕開了一道包圍的口子,扭轉戰局,帶來我們這些援軍。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編輯: 小旋風

插圖:大五花
本篇12806字
閱讀時長約26分鐘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