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人一生病就特別容易想得開，會意識到世間無大事，身體最重要。
我好像還沒進入到這個境界，大概因為病得不夠重。
前陣子因為心絞痛去急診時，我一邊擔心自己是不是心梗了，一邊下意識想：真要是掛了，兒子大學申請文書就有的寫了！
嗯，雖然都說大學文書寫死亡是大忌，但我覺得這種申請季老媽突然掛了的，應該還是可以寫一寫。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要魔怔了？
沒辦法，但凡倒黴孩子稍微主動點，我都不會焦慮成這樣。
按說到了七月底，主文書至少應該出個大綱了。
可洋相到現在連common app（美國申請大學的通用註冊網站）的基本資訊都沒填完。
每次跟他談，小孩兒都是一臉不耐煩地說知道了，下週就開始。
那態度儼然一個不理朝政的昏君甩著袖子說：朕知道了，退下吧。
空留老臣我憂心忡忡地以頭搶地：皇上，再不抓緊就要亡國了啊！
一
以前有個朋友，生了二娃之後感慨，說養孩子就像參加考試，第一個娃毫無準備踉踉蹌蹌地考完了，想著有經驗知道考卷內容了，再來一次肯定輕鬆。結果第二張考卷發下來一看，不光內容全新，還是阿拉伯語的，之前的知識儲備一律作廢。
我家洋相就是我的阿拉伯語試卷。
2020年，大包小卷十八里相送地把閨女送去大學一切安頓好之後，回程的路上我跟有剩說，回家咱要列個單子，把這次申請大學的所有失誤都總結一下，確保兒子申請大學我們一個錯誤都不要犯。
有剩重重點頭。
轉眼四年過去了，當年的錯誤總結單子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但沒關係，全記在腦子裡了。這四年間，我每加入一個升學群，每看到一個失敗案例，都默默在心裡把大家的討論跟我家當年的申請情況做對照。
臥薪嚐膽也不過如此。
而且我有個folder，名字是洋相大學申請，裡面的內容逐年更新替換，從九年級的高中生intern program比較，到十年級的優質夏校分析，到十一年級的SAT真題。兒子每完成一項，我就刪掉一項。
到現在，folder裡只剩一個，大學申請注意事項。
結果做夢都沒想到，苦哈哈做了四年題，卻發現考卷是阿拉伯語的；熟讀兵法刺了一後背的精忠報國，卻碰上個昏君。
二
我一度懷疑洋相的拖沓可能跟申請RSI失利有關。
RSI是MIT的理科夏校，每年招80個高中生，其中國際生30個（大約），美國國內50個。
老實說，饒是知道競爭激烈，申請時我們還是抱了些希望的，畢竟相較同齡人，洋相在專業領域有他的優勢。
希望有多大，失望自然也會多大。
好在被拒後很快一家人就釋然了，因為在RSI 論壇裡看了一個被錄取的孩子分享的個人簡歷，跟洋相申請的是同一專業，全方位碾壓。
小孩兒接受的挺坦然，說預料之中，就當為申請大學練手了。
沒想到練完手都半年多了，該真正上場時他反倒沒了動靜。
我悄悄跟有剩說，兒子是不是嘴上說沒事，其實心裡還是被打擊到了，沒了心氣？
有剩一臉茫然：不至於吧？我的兒子，哪至於這麼脆弱。
我也覺得不至於，但又討厭有剩這摸不清狀況卻盲目自信的樣子。
更何況，我老覺得洋相沒能進RSI，至少有一半是有剩的責任。
真的。
RSI申請提交完的第二天，我一早起來，剛到廚房，正看到窗外有三頭鹿。
鹿（錄）啊，還三個鹿(錄)，多好的兆頭！
此乃祥瑞！
正要摸出手機拍下來，有剩過來，老大嗓門地問我：早晨吃啥？
三頭祥瑞四散而逃。
。。。擱過去這樣的人都該被拖下去斬了的。
三
七月生病以後，我沒有太督促洋相申請大學的事，因為不敢生氣，怕一個不留神中道崩殂。
真那樣的話，我大概會成為各大升學群的一個傳說吧。
“差不多就行了，別跟有個媽媽似的，為申請個大學把自己氣死了。。。”
話說回來，我家洋相這段時間真是可乖可乖了，自打知道我身體不好，小孩兒青春期臭臉症瞬間痊癒，進出都是小聲說話輕手關門，全沒了平時東一頭西一腳的莽撞樣子。
那天散步後我例行測EKG（心電圖），洋相小狗似的蹲在沙發旁邊陪我，對著手機上高低起伏的線問東問西。
見兒子心情不錯，顯然也不忙，我打算跟他談談。
開場自然是先編一個朋友家的小孩兒，把平時看到的幾個升學申請案例捏到一起，講這個孩子如何低開高走，逆風飛揚。
好好一個勵志故事，低開部分還沒講完，就講不下去了。小兔崽子一直在笑，毫不掩飾的，笑出聲的那種，就跟我聽我媽講川普拜登的深夜臥談一個表情。
我說笑什麼笑嚴肅點！我有心臟病！你氣到我了！
洋相：媽媽你說實話，我小時候你講的那個小孩兒冬天不戴帽子出去玩，結果凍掉一隻耳朵的故事，是不是也這麼編出來的？
我指天發誓：真不是，那個是我小時候冬天不愛戴帽子，你姥爺編了嚇唬我的。
家傳的本事。
四
既然被拆穿了，我也不繞彎子，直接問洋相：為啥一直拖著不肯開始大學申請呢？是不是因為夏校的事情受打擊了？
洋相搖頭：不是，真不是，就是太忙了，老想等著忙完實習和修課的事再說。。。而且覺得還早，來得及。
說完他反問我：媽媽你為啥這麼急呢？
我猶豫了一下，坦率跟兒子說：你記不記得姐姐申請大學那年，因為生病，每一個申請步驟都比別人晚了好幾拍，最後只申請了九家大學。雖然最終去的學校很好，她也很喜歡，但整個申請過程非常煎熬，別人是十二月上岸，三月上岸，姐姐是足足熬到五月才塵埃落定。
那時媽媽就想，等到你申請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早早動手，做足所有準備，可以結果不理想，但不要留有遺憾。
洋相聽得有些動容，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hug：唉可憐的媽媽，別老這麼擔心我們啊。
。。。如果是得意，接下來一定會摟著我掏心挖肺地說很多心裡話，比如自己對升學的想法，或者對選專業的擔憂。
可眼前的阿拉伯試卷顯然沒有這樣的覺悟。
抱完我之後，洋相也意識到自己該繼續說點話，但又不知道該說啥，娘倆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他問我：我給你倒杯水好不好？
你娘我需要的是水嗎？！！！！
我禮貌地提醒他：按理，你這會兒該說“媽媽你放心，我今天就開始大學申請”。
阿拉伯試卷婉拒：八月十五號，我暑期課結束就開始。
我：八月一號！
洋相：週末吧，八月十號。
我：八月三號，不能更晚了。
小孩兒還想討價還價，我皺眉捂胸，他妥協。
今天28號，記下來，一天天數著，倒要看看這個逆子一週後還找什麼理由繼續拖。
如果到時候還是沒寫。。。我就多看看海，多望望天，儘量讓自己想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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