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亡於黨爭嗎?

我們對古代“黨爭”的認知,可能完全錯誤。
01
終結者宋徽宗
1104年,23歲的宋徽宗辦了一件大事。
他釋出了一份黑名單,把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舊黨全部列入其中,禁止這些人及其子弟入朝為官。黑名單上的名字多達309人,一些不聽話的新黨重臣和中間派,也名列其中。
宋徽宗用他的瘦金體親自書寫,宰相蔡京謄抄,再由工匠把這些名字刻於石碑、立於朝堂,警戒一切不聽話的臣子。
自此,北宋自王安石變法以來長達三十多年的黨爭,徹底終結
徽宗還專門下詔解釋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說,自己剛即位的時候,不瞭解情況,結果邪說橫行,舊黨猖狂,現在把這些人永遠打倒在地,他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其他人也不許再攻擊他們了。
他的潛臺詞是:我剛上臺的時候心懷善意,試圖走中庸之道調和兩派矛盾,(徽宗登基後將年號改為“建中靖國”,“中”,就是表明自己不偏不倚,不左不右)。結果呢,你們新舊兩黨依然爭吵不休,給臉不要臉。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天天聽你們吵架,我早已忍無可忍。現在把舊黨連根拔起,新黨也給我閉嘴吧,誰再熱衷於互撕,別怪我不客氣。
宋徽宗的心情,當然很好理解。
如果你是皇帝,坐在龍椅上整天看兩派吵架,也會不勝其煩。更何況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還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
吵架這件事,毫無美感。對藝術家的心神,是極大的損耗。一個藝術家如果天天聽別人吵架,必然會損害他的創造力。
除了政治上的大清洗,還有學術上的封殺。徽宗下令焚燬了蘇軾、程頤等一切反對派的作品,同時禁止學校老師傳授這些異端邪說。(不過,因為宋代印刷術普及,達不到毀滅的效果。)那些敢為舊黨說話的官員,無論政治立場,一律貶出朝廷。
終於耳根清淨了,再沒有人在耳邊整日聒噪。
用雷霆手段終結了一地雞毛的黨爭,就該開始幹正事了:興辦學校、養老院、公立醫院、救濟貧困、發行新幣、建造宮殿、鑄造九鼎、收復(部分)失地!
宋徽宗,開創了一個新的“盛世”。甚至在全國範圍內提供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讓大宋王朝散發著現代文明的光輝
彷彿是為了慶祝這盛世,天降祥瑞,仙鶴飛鳴,徽宗用“豐豫亨大”來形容自己締造的盛世,這個詞來自他最重要是助手蔡京,意思是富足興盛的太平盛世。
這就是徽宗意氣風發時的自我定位。
當然,他的結局和這一定位完全相反,因為靖康之變,徽宗成為了北宋之恥。
02
有時候,原因在別人身上
有一種流行論調認為,北宋亡於黨爭。
年復一年的黨爭造成了統治集團的內部撕裂,嚴重削弱了朝廷治理能力,北宋也錯過了自我壯大的機會,結果面對外敵入侵不堪一擊。
這種觀點並不符合事實。
因為徽宗明明結束了黨爭,卻還是陷入了靖康之變。一百年後,歐亞大陸上那麼多帝國,南宋、西夏、金朝、西遼、花剌子模……都被蒙古軍團消滅了。
你有沒有黨爭,根本就不重要。其實蒙古軍團的內部鬥爭比其他帝國更劇烈,仗打到一半都可以帶軍回去爭奪汗位,但也不影響他們橫掃世界。
傳統文化有一個特徵,那就是喜歡自我反思,一切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個王朝滅亡,總是把原因強行歸納為貪汙腐敗或者內部不團結,或者,“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但很多時候,可能就是因為別人的軍事實力比你強大
總是習慣於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結果就是盲人摸象,找不到真正的原因。因為真正的原因,常常在外部,在別人身上。
儒家文化強調“君子求諸己”,強調自我反省,這種思維方式當然有積極的一面,因為外部因素是很難改變的。但這種思維方式,有時也會遮蔽我們的視野
比如很多普通人覺得自己沒有成功是因為不夠勤奮、不夠努力,於是更加勤奮更加努力,但他們的處境改變了嗎?
03
黨爭的另一面
回到徽宗時代。
史書記錄的徽宗時代,統治者驕逸奢靡,奸臣當道,百姓紛紛造反。沉迷藝術的徽宗只顧著享受生活,光是為了給自己的園林裡運一塊奇石,就要消耗無數的人力物力。
也就是說,結束了黨爭的宋朝,並沒有變得更好,反而滑向深淵。
這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看待黨爭的新視角。
傳統觀點認為,黨爭是破壞性的,讓無數帝國精英們陷入殘酷的零和博弈,互相傷害樂此不疲。而這些時間和精力,本來可以精誠合作創造價值。
但徽宗時代讓我們清晰地看到,黨爭的結束並沒有帶來精誠合作。政治鬥爭中的互相傷害也不可能停止。
閱讀古代歷史我們甚至會驚訝的發現,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沒有黨爭的時代,會比黨爭的時代更和平、更繁榮、更有活力;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黨爭會導致政治鬥爭更加殘酷。
王安石變法期間,新舊兩黨激烈的鬥爭,也不過是把蘇軾等政治精英貶謫到偏遠之地。而很多沒有黨爭的朝代,政治鬥爭卻更加兇殘,甚至人頭滾滾大肆株連。
歷史上的其他黨爭也並不讓人覺得殘酷,比如唐代著名的牛李黨爭,我們想起來,也只是嘆息李商隱等人因此命運多舛。相比君王的大清洗、文字獄,軍閥之間的戰爭、刺殺,黨爭這種鬥爭形式一般沒有什麼流血衝突,只是圍繞人事安排進行博弈,針對的也是對方的地位、名聲、思想,而不是進行肉體消滅。
古代歷史上所有的黨爭死亡人數加起來,可能也比不上君王搞一次屠殺或者文字獄。(宦官集團和文官集團的鬥爭有時會導致很多死亡,但這其實不屬於傳統的黨爭。)
王安石變法催生的黨爭時代,恰恰是朝堂比較有活力的時期。各種觀點爭鋒相對,官員之間互相監督,甚至在大辯論中出現了學術繁榮,政治領域也人才輩出,兩派的官員們,在地方治理、思想學術等領域,也都有豐富的建樹。
因此,我們甚至可以提出一個新觀點,那就是,黨爭固然有消極的一面,但也有積極的一面。這恰恰是以往研究者所沒有注意到的。
以往的研究者,對於北宋黨爭幾乎是一種全面否定的態度。這恰恰忽視了一個政治學常識,那就是,政治本來就是群體性博弈,本來就是在做事中鬥爭,在鬥爭中做事。哪怕是皇權社會,徽宗和蔡京終結了黨爭,難道他們自己就不用培植親信、拉幫結派了嗎?
宋徽宗消滅黨爭之後的朝廷,人人噤若寒蟬,淪為一潭死水。士大夫們不再以天下為己任,而是匍匐在皇權腳下。大家偶爾精誠團結,也不是為蒼生謀福利,而是給徽宗興建宮殿、園林,蒐羅各地的奇珍異寶,製造各種祥瑞。
解決了一個“問題”,又有了新的問題。
解決問題的方式,又製造了新的問題。
解決問題的人,又成為了新的問題。
歷史的弔詭在於,我們總結的那些教訓,往往並不是問題真正的原因我們幻想的那些美好的可能性,常常也只是一廂情願
就算司馬光和王安石始終親密無間,變法派和保守派永遠團結一致(那可能並不是什麼好事),也不能避免後來出現一個徽宗這樣的藝術家皇帝(沒有出一個“何不食肉糜”的弱智皇帝,已經是大宋王朝的幸運了。)……大機率上,宋朝的最終結局,還是在蒙古軍團的鐵蹄下滅亡。
歷史如此,生活也是這樣。就算你當初沒有和對方分手,你們也不可能一直過著幸福的生活;就算你穿越回到那個據說做生意很容易的八十年代,你也不可能成為成功企業家。
所謂命運,就是機率。理解了這一點,我們看待他人或者自我時,就不會那麼苛刻。
參考文獻:
01.羅家祥《朋黨之爭與北宋政治》
02.林鵠《憂患:邊事、黨爭與北宋政治》
03.脫脫等《宋史》
04.郭瑞祥《宋徽宗》
05.伊沛霞《宋徽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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