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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本是個好時節。
天氣微涼，薰風送爽，孩子們蹦躂著開學，大人們憧憬著長假。
但對海豚而言，死期將至。
在日本太地町，每年9月，海豚屠殺開啟。
2009年，一部《海豚灣》曝光了這片人間地獄，屍山血海。
其中一幕，幾位年輕人圍成圈，試圖抗議。
但換來的，只有日本漁民怒刺的魚叉。
16年過去，當事人漢娜·弗雷澤（Hannah Fraser）依然記得那個慘狀。
“到處是海豚的哀鳴，像在說‘救我，救我！’”
“但對不起，我們無能為力……”
漢娜常被噩夢驚醒，夢裡一波波血浪襲來。
48歲的她，現在是一位職業美人魚。
身穿華麗精緻的魚尾，頭戴綺彩斑斕的假髮，在水裡起舞、暢遊、拍照。
“但我已經是一條老人魚了。”她笑。
她有了皺紋，不再纖細，最重要的是體力明顯下降。
每次出外工作，漢娜都會和家人做臨終告別。
“我怕下去就上不來了。”
那麼危險，不做不行嗎？不行。
“那是我一輩子的夢。”
還沒見過大海，漢娜就想成為美人魚。
3歲，她在本子上畫滿了珊瑚、飛魚和波浪。
9歲，她迷上電影中的美人魚，但憧憬的不是愛情，亦非美貌。
是那片自由的海。
“大海真好啊，像倒轉的溫柔宇宙。”
於是，漢娜為自己做了第一條美人魚尾——用塑膠桌布和抱枕。
“整個暑假，她都穿著魚尾游泳。”媽媽扶額道：“那玩意遇水即沉，她沒淹死真是個奇蹟。”
大海怎忍心淹死少女的夢？但時間會。
年齡漸長，漢娜心知成為美人魚不過是虛幻，她將魚尾藏好，把畫冊鎖上。
她讀書，考研，成為平面設計高材生。只是夜深時，那些閃亮亮的海浪總會在夢裡掀起潮騷。
這天，漢娜接到一個海邊模特的兼職面試，人剛到，眼就直了。
“上百號長腿美胸年輕尤物，我心想這還面啥？”
但下水後，峰迴路轉。
別的模特睜不開眼、憋不住氣，漢娜卻如魚得水，得心應手。
“我生來就屬於海洋！”
那天起，漢娜決定成為職業美人魚。
想做美人魚，你首先要有一條魚尾。
彼時，Cos服裝業未成氣候，漢娜只能去找電影道具商買，一問價格：3w美金。
行，我自己做。
漢娜用拖鞋、衣架、膠袋還有兩個迴旋鏢製成人生第2條魚尾。
鑲嵌亮片，覆上花紋，挺像回事。
但美人魚的第一個任務不是下水，是抗議。
那年，澳洲拜倫灣一條高架橋的選址威脅到一塊保護溼地，引起眾怒。
漢娜隨居民上橋抗議，警方驅逐，眾人跑路，身穿魚尾的漢娜慌了：
我咋跑啊喂？？
最後被抬著離場。
這一幕剛好被拍了下來，上了新聞：環境若破壞，世界無童話。
一石驚起千層浪，政府最後改變選址，溼地保住了。
當地小孩們卻流傳起了一個故事：
美人魚在守護我們。
“是啊，如果美人魚不去守護世界，再美又有什麼用呢？”時隔多年，漢娜笑著回憶。
如今，她不再穿那條用拖鞋做的魚尾。
她擁有超過14條定製魚尾，璀璨華麗，波光粼粼。
這20年，她就是穿著它們，為大海而戰。
2012年，為了讓人們少吃魚翅，她潛入深海，與鯨鯊共舞。
茫茫滄海，巨大鯨鯊猶如深淵古神，下潛的漢娜化身閃光人魚。
一同躍水吐息。
並肩水底漫遊。
水草輕柔，看上去彷彿少女身居草原，而鯨鯊在夜空翱翔。
每一個吐出的泡泡，都是易碎的星辰。
2013年，因過度捕撈，蝠鱝成為瀕危物種。
漢娜和攝影師合作，拍出了一個海底神話。
展開雙翼的蝠鱝超過5m，遮天蔽日。
徜徉在旁的漢娜舉起兩臂，渺若塵埃。
“它們就像一個個優雅的巨人，在水中穿行。”
“在它面前，人類像是小貓小狗一樣微小可親，但卻又是人類將它們趕盡殺絕。”
黑白光影裡，漢娜似乎變成了亞特蘭蒂斯最後的人魚。
和這位忠厚的老友遙遙相望，輕輕相擁。
海水並非優良的介質，這一刻卻能傳遞兩者最溫柔的夢境。
美麗得不真實。
要成為美人魚，不容易。
像居里這種看到照片就已經犯深海恐懼，更何況是親身下水。
每一次拍攝，漢娜都要在海里呆30多個小時，踩水6個鐘頭，出水下潛上百次。
要把握洋流規律，保持自身穩定；要忍受冰冷水溫，做出優雅姿勢。
更要在齁鹹的海水中，睜開雙眼，和汪洋融為一體。
為此，20年來漢娜堅持高強度的運動和潛水訓練，苦練芭蕾和舞蹈。
哪怕已經年近50，依然能看到明顯的腹肌。
“人們反感說教和口號，所以我想化身人魚，用藝術和夢境引起人們的關注。”
這是她的初心。
當然，依然有人罵她譁眾取寵，嘲她表面功夫。
但漢娜總是笑說：“只要有一個人因為我而保護海洋，那我就無憾了。”
她早就做好了獻身的準備。
2014年，澳洲政府為保護遊客，下令大規模捕殺虎鯊。
漢娜沒穿任何防護，未戴一件裝備，潛入大海，與鯊同行。
她的身上，是虎鯊的漆黑斑紋。
她的秀髮，如海底的幽深叢林。
龐大的鯊群在身邊穿過，只有水流的聲音灌入耳膜。
“虎鯊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人類。”漢娜說道：“是人類一直覺得自己是大海的霸主。”
最後，政府收回殺令。
漢娜一直不覺得自己貢獻多大。
“我只是一塊投入海洋的石子，但你們是巨浪。”
這些年來，漢娜與座頭鯨深海遨遊，和海豚在遠洋嬉戲。
龐然大物掀起水花，變成雪白的夢境。
除了那次。
2007年，漢娜在日本太地町，絕望痛哭。
人們敲擊鐵棍將海豚趕入港灣，用魚叉大開殺戒。
年輕好看的海豚會被賣去水族館，囚禁終生。
平平無奇的海豚則當場大卸八塊，放血取肉。
每年9月，鮮血讓海水變得粘稠，空中全是腥甜的風。
重傷未死的海豚不斷掙扎哀鳴，背後傳來屠夫的爽朗笑聲。
《海豚灣》拿下了2009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全球震怒。
然後呢？
2018年12月26日，日本宣佈退出國際捕鯨委員會，恢復商業捕獵。
那場血浪，從未停息。
這成了漢娜最無力的瞬間，也是她一生的噩夢。
於是，8年前的採訪中，漢娜說出這樣一段“人魚宣言”：
“我知道，世上可能沒有美人魚。但只要有海洋在，孩子們就有童話啊。”
“所以，我們現在就要採取行動，否則海洋在20年後就會崩潰。”
但20年，還是太理想了……
2023年8月24日，日本核汙水正式排海。
今天，東京電力公司將完成福島第一核電站核汙染水首次約7800噸的海洋排放。
人類和大海，都會銘記。
圖片丨網路
責任編輯丨蜜糖
編輯丨快樂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