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有多狠,熱搜沒一個說對

網上曾有一句話,國產懸疑劇還得看東北和重慶。
一個寒冷肅殺,紅色的鮮血和冰潔的白雪極致對比下,揭開塵封的真相;一個熱到迷幻,霧氣重重,穿梭於錯綜複雜的魔幻與現實間。
到這幾年,東北在懸疑劇這一塊勢頭越發強盛。
最近好評不斷、頻繁登上熱搜的《我是刑警》,故事以1995年的鶴崗一二八大案為背景。
參演的光是國家一級演員,就有三十多位,鶴崗本地取景一百多處,刑偵專家全程指導拍攝,上線後連續18天全國全頻道即時收視率排名TOP1。
在今年上線的另一部刑偵懸疑劇《雪迷宮》,拍攝背景也是東北。
劇情以突發毒品危機為背景,講述了東北哈嵐市一群年輕幹警為維護社會正義所付出的艱辛努力。
僅播出三天,央八次黃金檔收視率三連漲,口碑收視雙豐收。
遙想幾年前,提及東北電視劇人們脫口而出的還是《鄉村愛情》《劉老根》,幽默、鄉土、日常是其中的關鍵詞。
還沒過多久,東北怎麼成了懸疑、刑偵的沃土?
事實上,各個地域的影視作品逐漸形成自己的流派,不算新鮮事。
提及雲南,首先想到旅遊與犯罪題材——有《去有風的地方》的慢節奏,也有由《邊水往事》展開的邊境敘事。
說到廈門,避不開校園愛情或都市純愛,一棟艾利斯頓商學院,已是偶像劇史上不可忽略的一筆。
至於東北——沒有看過一部東北懸疑劇的冬天,是不完整的。
這幾年的東北懸疑劇,可以用幾個關鍵詞概括:內容上質優,量多,後勁大,風格上厚重,粗糲,破碎感無出其右。
圖源:《無證之罪》
往前看,有根據東北作家鄭執《生吞》小說改編而來的《膽小鬼》,被稱“中國版《白夜行》”
故事從一則兇案開始:2001年深冬,東北,一座半廢棄的“鬼樓”前驚現女屍,10年之後,疑似兇手再次作案……
可此前抓獲的兇手已經死亡,是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還是有人模仿犯罪,挑釁警方?
乳白的霧氣,掛霜的屍體,深一腳淺一腳的雪地,冰凍的血跡,每個人都是僵硬的。圖源:《膽小鬼》
幾段時間線交叉閃回,真相卻隨著一群年輕人的校園生活展開後逐漸浮出水面。
大結局時,警察馮國金問出的(王硯輝 飾)那句話,道出了無數人的疑問:
“我只是想不通,命運是不是總選擇,最心軟的人下手。”
同時劇中蕭瑟的東北雪國、不再景氣的工廠、被遺忘的雕塑……都冰凍著觀眾的心,也讓人對傳說中的東北懸疑美學印象更深刻。
《膽小鬼》之後,《漫長的季節》又將東北懸疑美學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20世紀90年代,東北小鎮樺林驚現碎屍案。
鍊鋼廠工人王響(範偉 飾)為立功留廠,積極配合警方,殊不知他的人生被徹底改寫:兒子王陽溺亡妻子難以承受自縊離世……
直到十八年後,一個來自多年前的背影,讓三名活在過去的老年團再度集合,只為化解心中的執念。

有人說,

東北懸疑美學

或許也可以被稱為一種

悲劇美學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王響一家人之外,悲劇也在不斷發生。
大學生沈墨(李庚希 飾),為了謀生和逃離收養家庭在舞廳彈琴,卻被朋友出賣給港商;
聾啞弟弟傅衛軍(蔣奇明 飾),為保護姐姐一路逃亡、頂罪,最終死在監獄……
“善良的女孩將人碎屍萬段,破碎的啞巴喊聲震耳欲聾,天真的詩人在冰河裡長眠,三個老頭和命運在舞廳裡通宵跳舞……
故事中的每個人,開始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讓人扼腕嘆息。
當“再回首,恍然如夢”的歌曲響起,吸引百萬人打出9.4分,對於東北懸疑美學而言,似乎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圖源:豆瓣
而不論將時間線前推,還是後移,東北懸疑美學,都鮮少讓觀眾失望。
2014年的《白日焰火》,從一樁五年前的離奇碎屍案入手。
開始是悲慼隱忍的女人,落魄糾結的警探,相遇在壓抑冷峻的東北的冬天。
最終卻難逃離婚、查案的種種糾葛,所謂愛情,也如同劃過白日天空的焰火,終是一場空。
影片尚未公映時,便已為中國電影贏得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
2017年拿下8.0分的《無證之罪》,則圍繞當年震驚整個東北的“雪人”連環殺人案展開。
劇中李豐田(寧理 飾)的瘋狂,朱慧茹(鄧家佳 飾)聽到戀人決定讓她死換自己活時的絕望,郭羽(代旭 飾)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之後很多年,仍是一批觀眾揮之不去的夢魘。
“開始我以為殺人犯是最惡的,後來才知道,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或者別人的死亡倒計時。”
李豐田揍人時,血濺臉上,他開始狂笑,讓人不寒而慄。
到了這幾年,從《雙探》《黑土無言》,到《平原上的摩西》《立功東北舊事》……
東北懸疑美學也好,悲劇美學也罷,似乎早已不止一種型別作品那麼簡單。
從過去到現在,乃至不久後的將來,似乎沒有瓶頸的東北懸疑劇,是怎麼煉成的?
東北懸疑有三寶:冬天,舊案,悲喜交加少不了。
漫長的寒冷的冬季,廢土風格的破敗廠房,一望無際的雪原,掩埋和封凍證據的冰雪……
適合懸疑劇的情景與氛圍,這裡天然擁有。

不止懸疑劇,其他如諜戰等需要烘托心理氣氛的電影,也常以東北為背景,或在這裡取景。

十足的氛圍感之外,東北懸疑劇作讓人上頭,也離不開真實的“懷舊”敘事。
稍加留心,不難發現無論是真實故事改編而來,還是原創故事,許多東北懸疑作品大都避不開——
上世紀90年代。
《我是刑警》中第一個案件原型是發生在1995年的鶴崗1·28持槍搶劫大案。
故事原型中,4名持槍歹徒身著偽裝,闖入南山礦的值班室和保衛科,與值班經警和保衛科人員展開激烈槍戰。造成11人死亡,其中包括9名經警和保衛人員,以及一名小男孩。
《平原上的摩西》原作,則是從瀋陽的“三八大案”裡得到靈感。
為何東北懸疑力作總以這段時期為背景?為何故事裡和故事外的人,都對那些“舊事”念念不忘?
可以說,一個“舊”字,既代表了東北歷史的漫長積澱,又與整個東北的懷舊心境相關。
從東三省的抗日烽火,到林海雪原的剿匪傳奇,到共和國長子的工業奇蹟……
東北一路走來的歷史,本身承載著無數故事,讓人頻頻回頭。
但時間來到上世紀90年代,彼時企業改制,資產重組,工齡買斷,下崗名單,無不衝擊著普通人的生活搖搖欲墜。
在時代的洪流面前,尊嚴不堪一擊。
《漫長的季節》裡的孫巧雲,下崗,丈夫摔斷腿、兒子白血病,家中又有四個老人需要贍養。孫巧雲無奈在卡拉OK中陪酒,還在給兒子唱《小星星》哄睡。溫情背後的殘酷,格外令人痛心。
以班宇、雙雪濤、鄭執等為代表的80後東北作家,在童年經歷了生活穩定到不安的變化。開始將東北沒落的歷史,與一代人內心的惆悵寫進小說中。
共情敘事,映照時代變遷。
自然環境、人文底蘊與文學思潮的結合,最終構成了影視中的東北懸疑。
圖源:《我是刑警》
不過,若以為所謂“東北懸疑美學”只包含“悲劇”和“粗糲”,卻又不全然。
多年工業發展沉澱,讓這裡的人們看似粗獷,內心卻有著細膩的文藝細胞。
油條飯包的紛繁瑣事,前蘇聯激昂的進行曲,德彪西的《月光》……都讓東北顯得魔幻又迷人。
《平原上的摩西》裡莊德增與傅東心結婚時,女方家屬演唱了一首前蘇聯的文藝歌曲《燈光》
何況與更暗的兇殺風格相伴的,還有隨處可見的喜劇元素。
東北人的大碴子口音、樂觀的生活態度,以及字裡行間的小幽默,都是東北專屬的地域特色。
《漫長的季節》裡彪子“頹廢”半生,歸來仍“人活一張嘴”,懟天懟地懟命運。
《我是刑警》裡一群“偷豆賊”作案同時,不忘集體拜大仙,鑽研《鐵道游擊隊》《地道戰
刑警都摸上門了,還糾結是不是得罪大仙了
黑色幽默,以笑映悲,這大概已被浸透在東北懸疑劇的根系中。
東北懸疑劇也曾被人詬病模式化、同質化:
大雪、寒冬、工廠、迪斯科等要素彷彿成了必備,年代懷舊模式似乎也有些雷同。
不過隨著這幾年的發展演變,東北懸疑已經是在不斷迭代。
《我是刑警》不僅侷限在東北辦案,也涉及了甘肅白銀案,蘇湘渝系列持槍搶劫殺人案等案件。
破固有的東北印象,《漫長的季節》結尾特意選在充滿暖色調的秋天。
特意區分時間,用過去與現在的不斷切換遮擋“年代”的這一關鍵詞。
金黃的玉米地,案件發生,兇手逃跑,明明是收穫的季節,卻有人註定永遠失落。
不論是東北懸疑,還是所謂的“東北文藝復興”,都在打破人們的固有印象。
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提到東北,要麼是充滿鄉土氣息的二人轉,要麼是短影片中的社會搖、喊麥、街溜子土味影片。
《立功·東北舊事》裡,在短影片常扮演街溜子的“李會長”也客串一把,上演了一齣騙吃騙喝的劇情
“輕工業喊麥,重工業燒烤”,一度成為東北的代名詞。
而近幾年的“東北文藝復興,將東北的另一種面貌呈現在人們面前。
在樂壇,具有東北氣質的歌曲接連出圈。
柳爽在《漠河舞廳》裡唱著“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毛不易的《東北民謠》,用一句鑼鼓聲聲正月正,爆竹聲裡落盡一地紅勾起了無數東北人的家鄉記憶。
圖源:《東北民謠》歌詞截圖
綜藝中,脫口秀、電影等領域的不斷輸出,又讓人們對東北人的好感進一步增加。
加上《馬大帥》等電視劇的考古,人們重新發現在傻笑之後,東北文藝其中的精髓與妙處。
在許多人心目中,東北已然擺脫掉工業鏽蝕、頹敗衰落的帽子,成為文藝滋生的樂土。
作品上當然也不侷限於懸疑題材,《人世間》全程催淚,《父輩的榮耀》也邊追邊哭,還有承包了無數人笑點的《鵲刀門傳奇》
如果非要說它們之間有什麼共同點,大概是多少年來,東北人從沒忘記過的普通人敘事。
而這正是東北人歷來最擅長,也始終在表達的事。
人人守在電視前看小品的年代,東北人趙本山和範偉,在舞臺上喊著“我覺得勞動者是最美的人”
農民進城務工的那些年,講述農民工老趙一路護送去世工友回家的《落葉歸根》橫空出世,成了後來“中國最好的公路電影”。
多樣的作品,獨特的表達,實際無不在訴說東北人的生活:或許有失意、衰頹,但仍然在樂觀地“掙扎”。
就像東北人呼蘭在脫口秀中說的那樣:其實很多人想象的東北,短影片中的東北,是不一樣的。
在戲內,東北人幽默風趣,嬉笑怒罵;在戲外,他們的生活尚且不足以讓他們完全地“笑”。
在這片土地上,唯一不變的真理:嚴寒不會和你講道理,但好在還有承接一切的黑土地。
只要你想活著,它就讓你活著。
所有的事最後都會落地,就像凜冬總會到來,但冰雪終將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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