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話題是不能公開談論的。
美劇裡可能偶爾談論，但如果是要被更多人看到的版本，那一定會遭到修改。
比如《老友記》——
性話題，被改良為“那個話題”。
女性多重高潮，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八竿子打不著的“說不完的八卦”。
可是。
一直記得，“房思琪式”的悲劇裡，性教育的缺席。
誘姦女孩的男教師發現：“社會對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他便利用那種禁忌感，操控她、和她的身體。
為了不再有更多的房思琪，我們也不應該再避之不談了。
如果在學校課堂裡還無法公開坦然對之。
幸好，網飛為我們補上這門性教育課——
三集紀錄片《愉悅法則》。
從女性視角出發，邀請不同膚色、不同身材、不同性向的女人們面對鏡頭。
談論女人的身體與性。
還有專業的性教育者、科學家、和性治療師們，從科學視角帶領我們認識和探索女性的快樂世界。
快樂差距
性歡愉，是一個在很長時間和女性無關的話題。
如果你翻開文學史，會發現女人的性生活大多都在被男人書寫和定義。
D·H·勞倫斯在《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裡寫女人高潮：
“當他開始動作，她突然不由自主陷入一陣快感，一陣奇特的顫慄在她體內擴散，擴散，擴散。
那種輕柔的快感既像羽毛又像火焰，不斷撩發並帶領她攀向激情與美好，直到她的體內完全融化。“
畢飛宇在《玉米》寫女人自慰的徒勞：
“玉米的手慢慢滑向了下身……但她的手指再怎麼努力都是無功而返，就渴望有個男人來填充自己，同時了斷自己。不管他是誰，是個男人就可以了。”
雖然常見，卻幾乎很少有人意識到——
這些描寫背後的男性本位。
即，在大多順性別異性戀男作家視角，女人的性，仍充斥了陰莖中心主義的快感想象。
紀錄片《愉悅法則》裡的性教育者女士一語道破：
“人與錯誤觀念共同成長。因為陰莖——陰道性愛，是一種能讓順性別異性戀男人獲得高潮的可靠方式。於是，這也就成了順性別異性戀女性獲得高潮的方式。”
根據國際性研究學院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
男人更容易獲得高潮(包括異性戀和同性戀男性)，他們中大約85%都能獲得高潮；
同性戀女性其次，這個數字是75%；
而異性戀女性排在最後，為63%。
在第一次性行為時，這個差距更大，80%的男性達到高潮，而女性只有40%。
這個問題，也被稱為：“高潮差距”或“快樂差距”(因為高潮並不總是目標)。
然後，這也成為紀錄片探討的起點：
快樂差距比眾所周知的工資差異還要大，但她們中的很多人一生都不會去質疑自己沒有得到性歡愉的事實。
這個問題雖然複雜，卻也簡單。
上野千鶴子在《厭女》裡，將男人視角女人的性，分為兩種——為生殖的、和為快樂的。
男性視角的理想女性也由此分兩種：“成為妻子/母親的女人”和“成為妓女/性愉悅物件的女人”。
即“聖女”和“妓女”的分野。
陰莖——陰道性愛，是為生殖的性愛；
而為快樂的性愛，女性或許根本無需納入式。
她們有陰蒂。
發現陰蒂
從科學上來說，G點並不存在。
翻譯一下：身體結構中，女性陰道腔內，沒有內建單獨的狂喜按鈕。
但對某些人來說，它是存在的——
當陰蒂內部的勃起組織因性衝動而增大時，它可以壓迫陰道前壁。所以我們認為的G點，實際上是陰蒂受到來自內部的刺激。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反應。
根據統計，只有大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女性，可以透過陰道刺激本身獲得高潮。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女性，有時候很少或者單單靠陰道納入式永遠無法獲得高潮。
這個問題甚至不是：為什麼有人不會從陰道納入式獲得高潮？
而是：為什麼有人能獲得？
因為大部分感覺來自哪裡？——陰蒂。
陰蒂，可能是女性身體構造中最容易被忽略和誤解的部分。
在外部，我們最容易看見、常被形容為“豌豆大小”的其實是陰蒂包皮——用來保護陰蒂的一層皮。
而陰蒂本身，是女性身體中最敏感的性部位。
它有兩個很長很漂亮的前庭球，從陰蒂深處伸到表面。
這兩個前庭球由勃起組織組成，受到刺激就會充血，且會強烈勃起。
事實上，陰蒂和它同源的陰莖很像，有腺體、包皮、勃起組織，包括興奮時會勃起(兩性擁有相同的構造，只是組織方式不同)。
但對女性來說，陰蒂是更巨大的快樂源泉。
它上面密佈了約8000個神經末梢，這一數量，大約是龜頭神經末梢數量的2到3倍。
紀錄片裡Emily博士會告訴女孩們：
“知道陰蒂在哪裡，就是知識；知道自己的陰蒂在哪裡，就是力量。”
因為，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作為快樂之源的陰蒂卻一直遭到貶抑和邊緣化。
關於它的知識，可謂都是新近的“新新知識”。
即使在古希臘、羅馬時代，人們已經注意到男性性器官跟女性性器官在解剖學上非常相似；
(他們彼時已經將任何涉及插入的性行為視作“男性所定義的性行為”。)
中國古代醫學典籍中，也有關於陰蒂的記錄(它們稱之為“璿臺”、“俞鼠”、“雞舌”)。
但在整個解剖學歷史，出於偏見，陰蒂大都處於一個“新而無用的尷尬地位”。
陰蒂的頭號敵人，當然來自性心理學家弗洛伊德。
20世紀初，他發明了“陰道高潮”的概念，並強硬的表態道：“一個正常的成年女人必須透過陰道活塞運動來獲得高潮。“
他將陰蒂高潮貶斥為不成熟的高潮，由此掀起一陣矇昧無知的狂潮。
而這種矇昧至今仍影響著我們的性心理與性行為——
愛撫僅被視作前戲，而陰道納入式被視作主流。
也出於這種愚昧無知。
一直到2005年——人類第一次探索南極94年、人類首次登月36年之後——陰蒂才首次被完整繪製出來。
記住這個名字：泌尿科女醫生海倫·奧康奈爾博士。
她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超級英雄。
2016年，1:1大小的陰蒂3D列印模型的出現，進一步改變了人們對陰蒂的看法。
陰蒂模型比人們想象的要更大，一定程度上能幫助改變錯誤認知——很多詞典甚至醫學文獻都認為陰蒂只是“豌豆大小”。
而且，和男性陰莖不同。
陰蒂在高潮後仍能保持大部分充血，因為女性身體仍處於被喚起的興奮狀態。
這意味著，女性可以在較短時間內享受多次高潮。
而陰蒂高潮、陰道高潮，兩者同時發生時就是混合性高潮。
以及還有，肛門誘發的高潮。
所以《老友記》羅斯那句臺詞是真的：女性可以有多重混合性高潮，來自多個不同地方。
解放大腦
重新發現陰蒂，破除“陰莖——陰道”納入式性愛迷思之後。
剩下的事，就是解放你的大腦了。
畢竟，某種程度上，性歡愉來自肉體，也不在肉體。
性歡愉從大腦產生。
大腦才是最強大的性愛工具。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的性愛之旅——沒問題，自慰完全不是什麼“羞恥或徒勞”的事。
事實上，根據統計數字，女性最可能獲得高潮的途徑，就是透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男性不擅長為女性提供歡愉，因為在這個問題上，他們一直在獲得錯誤資訊。
並且，他們更可能擁護錯誤資訊：為生殖的納入式性愛才是正統。
尋找和探索適合自己的小玩具，是不錯的快樂密碼。
紀錄片裡有相當篇幅讓性玩具專家Dirty Lola教會我們挑選和使用玩具，如何取悅自己。
其次，解放大腦，也在於一定要重視這件事。
學會持續關心自己的身體、性歡愉和總體幸福感。
破除男本位的女性規訓：女性的性歡愉不重要——女性的性歡愉和為生殖的性行為同等重要，還可能更重要。
而以往，我們對此受到的訓練卻更多是感到羞恥、厭惡、難為情。
可以首先從接納自己的身體開始：
比如，實踐紀錄片中給出的訓練方式，面對鏡子寫下對身體的感受——
我喜歡我的小肚子、腳趾頭、胸部，喜歡屁股和腋毛。
破除熒幕流行視覺文化對自己身體不合常理的完美追求的規訓想象，創造一個接納自己身體的空間。
第二天你再做一次，接下來每天你都記錄一次。
然後，解放大腦，解放“不正常”的禁錮。
我們所有人，都是用相同的東西，以不同的方式組合而成。
所有不相同的性行為，作為人類性行為呈現在世界上，都是正常的健康方式。
只要認知風險，各方同意，清晰溝通，隨時可退出，任何探索身體的性行為都是可行的。
性教育第一課一定是：知情同意。
女性要養成將感受和需求說出來的習慣，她的性伴侶——如果是男性，更要將知情同意規則熟讀背誦。
知情同意，就像喝茶。如果你給人倒茶，問她：“你想喝茶嗎？”
她們說好，那就是同意。
她們說不要，那就是拒絕同意。
她們什麼也不說，那也是拒絕同意。
不能因為她們有一次同意了喝茶，就代表未來每次都同意喝茶。
如果有人同意了，又轉而不同意，她們有權改變主意，你不能逼那個人喝茶。
但如果我們生活的世界，是當有人上茶，女性會覺得要麼都是同意，要麼都是不同意，那女性很難擁有自由的性歡愉。
更好的世界是，擁有更清晰溝通的可能，讓每個女性都可以說：
我想要加奶油和糖，然後你從碟子裡把它們舔出來。
《愉悅法則》這套入門級性科普紀錄片，最重要的內容就是破除了生殖器中心主義的性愛迷思。
它告訴我們：人類最大、最複雜的性器官，來自大腦。
這就是為什麼壓迫性結構能夠鑽入我們頭腦，並直接影響我們的性生活，即使我們不相信它們。
然而，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被人們的個性和想法所吸引。
這就是為什麼與我們的性伴侶交談無疑會擴充套件性潛力，以及為什麼我們可以用我們自己的聯絡和創造力來解決這些問題。
從在鏡子前讚美自己，到透過詢問“如果我這樣做你願意嗎？”將同意轉化為性愛。
我們可以用我們的思想讓性變得更好。
參考資料：
[1]紀錄片《愉悅法則》
[2]陰蒂，維基百科
[3]性高潮，維基百科
[4]上野千鶴子《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
[5]我們對陰蒂的普遍誤解，利維坦，2022,3.7
[6]動畫短片《Le clitoris》
[7]The orgasm gap: can Netflix’s new sex ed show revolutionise women’s lives?by The Guard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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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
高潮
身體
陰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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