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迎財神！
經中有云：“以後凡遇歲首，正月初五日，汝各按方位查察，詳為且報，記錄善惡，以憑賞罰。”
作為中國人，幾乎沒有哪位不喜歡
財神爺
。不管進哪個廟，但凡看到“財神殿”，咱打工人多半是要進去拜拜的。
但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國內的“財神”，版本也太多了吧？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財神”？他們各自又是怎麼“封神”的呢？以下，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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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吳二棒
編輯：遊識猷
1
高冷的星星，變身喜慶財神？
在出鏡率最高的幾位財神中，黑臉騎虎是趙公明，紅臉長髯是關公。但還有一位大紅官服的財神爺，笑眯眯地坐在店鋪裡被人供著，卻幾乎沒有人能說出名字。大多數人只能含含糊糊地說，那是“文財神”。
你也不知道他名字？不知道就對了，因為這位財神原本就“不是人”，而是一顆叫“司祿”的星星。
中國許多神靈都可以追溯到原始的星辰崇拜。《史記·天官書》記載，北斗七星正前方的六顆星統稱文昌宮，裡面最末一位就是“司祿”。司祿後來被人格化為祿神，主管官運。隋唐以後，平民百姓有了靠科舉改變命運的機會。然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談何容易，於是祿神的香火就越來越旺了。
元代開始，“福祿壽”三星開始組合出道。此時他們在影像中有兩種常見的風格。一是“神仙風”，不苟言笑，正氣凜然：
元 山西芮城永樂宮壁畫《朝元圖》中的祿星。頭戴東坡巾，你不說我還以為是蘇軾。
明 《福祿壽星君像》 法國吉美亞洲藝術博物館藏。左下角是祿神。
二是“隱士風”，遊山玩水，琴棋書畫，鬆弛又有生活趣味，不像宗教畫那麼板正：
元 福祿壽三星鎏金銀果盒 江陰博物館藏
元 《三星圍棋圖》 日本根津美術館藏
明 陳洪綬 《三星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文人畫裡的三星多了些人情味，而且突出了各人特徵，也容易辨識。一般來說壽星大腦門，祿星旁邊有隻鹿，福星手持如意。可是，老百姓還是覺得不夠喜慶——誰要高雅了？我們要當官，官，官！
於是到了清代，祿星聽取群眾意見，把福星的如意拿過來了，自己還穿上了以明代公服為原型的紅色官服。該說不說乾隆大爺對推廣祿星新形象起到了很大作用，多件清宮御製三星圖都是醬嬸兒的：
清 《三星圖頌》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清 緙絲《三星圖頌》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可老百姓還嫌不夠：只拿如意怎麼夠？我們還要錢，錢，錢！
於是清中晚期的民間年畫裡，祿星單獨出道，成了“財神”。清代剃髮易服，老百姓漸漸淡忘了前朝服飾。為了讓財神看上去更喜慶，民間畫師直接照搬舞臺上的行頭。財神官帽參考戲曲“盔頭”多出了一堆球球，衣服也越來越花……
清 武強年畫《財神》 武強年畫博物館藏
清 楊家埠年畫《財神》 山東博物館藏
清 高密撲灰手繪年畫《財神》 高密市文化館藏
不難發現，財神的年畫上還多了金元寶、聚寶盆、條幅等元素，由自己或侍者拿著。這時候還興起了上武下文的財神年畫。上面的關公諧音“官”，組合在一起，諧音升官發財：
清 平陽年畫《文武財神》
又過了幾十年，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當代群眾作為甲方，對財神（前祿神）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衣服再紅一點！如意再大一點！元寶再多一點！飽和度再高一點！畫面再滿一點！
得益於每小時能印刷萬張的UV和絲印印刷機，加上燙金、撒粉、鐳射等各種技術的buff，那顆千年前不食人間煙火、高貴冷豔的星星，終於化繭成蝶，變成了我們所有人童年記憶中的樣子↓
甚至還有gif版
盔頭的絨球變成了五顏六色的寶石，元寶和如意大得讓我懷疑他平時沒少練臥推。先甭管設計，你就說有沒有視覺衝擊力吧！
從影像史的角度來說，祿星就這樣變成了“文財神”，至於後世如何附會他為李詭祖、范蠡或比干，就是別的故事了……
不得不說，這個演變還是成功的。雖然廟裡供奉的財神多是趙公明和關公，但兩位看上去都有點兇悍。真正自己供著，還得是這位笑眯眯的文財神，顯得和氣生財呀！
2
藏族的黃財神，竟是哪吒他爹？
說完了漢族的文財神，咱再嘮嘮藏族的黃財神。
明 西藏貢嘎曲德寺壁畫中的毗沙門天
黃財神的學名是毗沙門天，聽上去好像很高大上。但他另一個化身你會熟得不能再熟：托塔天王李靖！
當然，認真打量黃財神的你可能會忍不住揉揉眼：“是我近視度數增加了嗎？這黃財神託的不是個大老鼠？”
說來話長。毗沙門天的原型是印度教裡守護北方的俱毗羅，傳說曾顯靈幫于闐國和大唐打了勝仗，所以被統治者推崇為戰神。李建成小名毗沙門，日本戰國的上杉謙信也自詡毗沙門。由於毗沙門天前世在塔前發過大願，所以唐代常見造型是右手持戟，左手託塔，威風凜凜的樣子。
唐 莫高窟154窟壁畫的毗沙門天
然而俱毗羅還有財神的神格。當時印度-中亞地區的人們有用鼠鼬皮做錢袋的習慣，使用時看上去好像鼠鼬嘴裡能吐出錢，所以印度的俱毗羅手裡就拿著鼠鼬或鼠鼬皮的錢袋，傳到中國來就變成了“吐寶鼠”（這下知道為什麼李天王有個老鼠義女了吧）。
在藏傳佛教中，毗沙門天基本保留了俱毗羅袒胸露乳、左手抓鼠、一腿蜷起一腿垂下的自在坐的形象。
9世紀 俱毗羅像 美國聖安東尼奧藝術博物館藏
西夏 榆林窟15窟壁畫的毗沙門天。看到他倆左手的吐寶鼠了嗎？
元 杭州飛來峰造像中的毗沙門天
在漢族地區，毗沙門天從元代以後就慢慢不吃香了。明代的《封神演義》和各種民間傳說把他的神格一分為二：一是托塔天王李靖，獨立於四天王之外，儼然是天庭大元帥，還養了個著名的鬧海兒子；二是多聞天王，手持混元珍珠傘，護衛天庭，則是純純打工人了。
3
扎基拉姆與貔貅：
當代的“新造財神”
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民間信仰具有極大的靈活性，沒有什麼神是一成不變的。
甚至，你在當下還能看到許多財神“誕生”的案例，例如近兩年火出圈的“西藏女財神”扎基拉姆。
拉薩扎基寺的扎基拉姆像
扎基拉姆供奉於拉薩扎基寺，原本是藏傳佛教護法女神班達拉姆的化身之一，而班達拉姆的原型又可追溯到印度教掌管命運與財富的吉祥天女拉克希米，以及掌管生殖與死亡的迦梨女神，因此扎基拉姆跟後者一樣有黑臉吐舌的恐怖外貌。
約1910年 石版畫《拉克希米》 美國波士頓藝術博物館藏
19世紀末 彩繪貼金迦梨像 英國大英博物館藏
本來扎基拉姆會在扎基寺默默無聞地當一個小神，好巧不巧，乾隆時期川軍進駐札什城時，由於扎基拉姆黑臉吐舌的形象很像四川版黑無常“雞腳神”，因此被漢族人“無縫銜接”進了自己的關帝廟裡，一來二去，扎基拉姆的神格愈發豐富，成了少見的被當地漢族接納的藏傳佛教神祇。
改革開放後，許多漢族人來到拉薩做生意。隨著當地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扎基拉姆的“靈驗”故事越來越多，扎基寺也因為不要門票，變成了遊客必去的“財神廟”。
後來更有網友給她編出了“漢地含冤而死的乾隆寵妃”的悲情身份，又畫了一系列“恐怖面具後是美女”的小清新插畫。這種設定大受歡迎，甚至漸漸變成了扎基拉姆的“標準像”。
現在某寶上的扎基拉姆佛牌，幾乎都是根據該插畫來的
藉著市場經濟和大眾傳媒的力量，扎基拉姆僅僅用了三十年時間，就逆襲成了“中國唯一女財神”，是不是很勵志！
類似的例子多得數不完。比如趙公明最早是五瘟神之一，先是經過了“趙元帥”身份的洗白，繼而在明代當了武財神；關羽也是經過歷代統治者加封后，在明代作為走南闖北的晉商保護神（關羽是山西人），被“全國推廣”出財神屬性的。而現在流行的“五路財神”的說法，來源更是駁雜。關羽、趙公明、王亥、戲金蟾的劉海……只要有個名兒，都能排列組合往裡塞，各地有各地的說法，也沒有人去較真。
不說財神了，就說吉祥物，比如“只進不出”的貔貅、諧音“百財”的白菜擺件、諧音“發財”而快被吃絕的髮菜……關於它們“聚財”的說法，其實上溯歷史都不超過三十年，基本都是市場經濟後的產物。最離譜的是我看過一哥們經常盤一個（仿）商代跽坐玉人，問之，答曰“這是玉跪人（遇貴人）”！
某寶常見的貔貅。最早是九十年代香港人作為“風水擺件”打造出的概念，造型參考了漢代和南朝的辟邪。
先有了需求，後有了造神，這是民間信仰的常態，也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民間信仰作為民俗的一部分，可以不斷根據當下調整自己，既體現出強大的生命力，也給我們的日常生活增添了許多歡樂。
拿財神來說，沒有中國人會真的陷入宗教狂熱式的崇拜，絕大部分只是討個吉利，沾沾喜氣。畢竟嘛，大過年的，來都來了，還是孩子，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歡樂的氣氛，不比什麼都重要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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