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人禍不斷,美國超人安在?

文 |  我吃小龍蝦 
曾執導過《銀河護衛隊》系列電影的古恩導演推出了新作品,電影《超人》已於7月11日上映。同時,在德州災情慘烈的情況下,特朗普和白宮不光應對言論讓人大跌眼鏡,甚至白宮還趁著新《超人》上映,發了一張海報拍特朗普馬屁。
電影與現實的交織足夠讓人勾起許多聯想,各版《超人》故事變遷的結合美國的歷史與當下,也足夠引人深思。如果說曾經的超人代表著美國黃金年代的精神展現與意識形態的對外輸出,那麼今天白宮這張《超人特朗普》代表的又是什麼?
曾經的《超人》是一個簡單的故事
誕生於1938年的超人故事起初並不複雜,超人的起源故事就像是我們耳熟能詳的那種小鎮做題家進城的奮鬥故事——從小失去父母、被一對鄉下夫妻收養的卡爾-艾爾,隨養父母的姓改名為克拉克·肯特,長大成人後來到大都會成為一名記者,只不過這一次我們的主角是外星人而已。
2025版《超人》獲得了爛番茄83%新鮮度,至少過了及格線
在經濟危機尚未消失、戰爭風險不斷加深的1938年,美國人民生活在匪幫橫行、黑道猖獗的動盪之中,迷茫的百姓們並不知道國家要向何處去,甚至有不少美國人加入了納粹、為希特勒搖旗吶喊。在那段不平靜的歲月裡,最初超人對付的無非是街頭的匪徒、虐待妻子的酒鬼,而且對人相當冷酷,並不在乎傷害人類——不過在黑道日常拿著衝鋒槍掃射街頭的日子裡,誰會不喜歡主持正義的超人呢?
許多玄幻小說熱衷於不斷提升主角的戰鬥力,卻忽視了讓讀者共情主角的必要,這導致小說越到後面越沒勁:主角一拳打爆銀河系也許很炫酷,但這跟讀者有什麼關係?缺失了跟平凡人情感聯絡的主角,能力再強也毫無吸引力。
而超人作為人類創造的第一個超級英雄,在這方面做得很不錯:作為氪星人的卡爾揹負著血海深仇,而作為地球人的克拉克在鄉下長大,從一個淳樸老實的農場男孩成長為著名記者,有善良的養父母,有漂亮的女友(後來是老婆)兼同事,有職場鬥爭,也有兜裡沒錢的尷尬時刻,隨著美國社會治安的好轉,超人也增加了更符合鄉下男孩人設的善良人格。
在往後的日子裡,超人有了越來越多的超級英雄朋友,有了兒子和堂姐(超女),戰鬥地點也從大都會街頭拓展到了外太空,但作為地球人的日常生活依然是維繫超人與粉絲們的情感紐帶。人總是更喜歡有代入感的角色,而不是能力越強就越喜歡,畢竟人氣最高的美國漫畫人物不是滅霸和達克賽德,香火最旺的中國神話人物也不是鴻鈞老祖。
講好美國故事,不一定要講美國故事
談藝術不必諱言政治。超人作為漫畫形象誕生起,就和美國意識形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克拉克的外貌是一個高大的美國白人,超人的經典形象主體為美國國旗上的紅藍二色,而在二戰中漫畫團隊也考慮了是否要讓超人對抗德軍的問題。雖然超人活捉希特勒之類的抗德神劇並沒有畫出來,但之後的超人作品仍然體現著美國意識形態。
例如而將時間設定在50年代的動畫電影《正義聯盟:新的邊際》,不僅超人和神奇女俠會在越南“行俠仗義”,綠燈俠哈爾·喬丹干脆就是參加朝鮮戰爭的美軍飛行員,《蝙蝠俠:黑暗騎士歸來》(動畫電影,並非諾蘭的黑暗騎士三部曲)中超人成為美國政府的工具,親自摧毀了蘇聯航母。
而超人大戰納粹的劇情,也在《末日盡頭》中以“希特勒捲土重來發動核戰炸昏超人並佔領全球,蝙蝠俠慘遭人體改造,超人甦醒後消滅納粹殺死蝙蝠俠後帶著蝙蝠俠屍體自願燒死自己”的悲壯形式得到了展現。
神奇女俠在越南“解救被壓迫的女性”並與超人衝突
擁有無數超能力的超人不僅僅是打擊犯罪的熱心好市民,美國漫畫家們很快就將他比作神明,而這在美國意味著超人與基督教勢必發生聯絡。蘇聯解體後出版的《超人之死》中,超人為了拯救人類與“毀滅日”同歸於盡,這是超人第一次在主世界中死去(如前文提到的《末日盡頭》屬於異世界),在美國產生的輿論風波不亞於一位頂流明星猝逝,而之後的復活戲碼則屬於基督教徒們懂的都懂。
1992年漫畫《超人之死》
在上一個DC電影宇宙,《蝙蝠俠大戰超人》和《正義聯盟》中圍繞超人之死和復活的各種宗教暗示已經多到了難以忽視的地步。導演扎克·施耐德一直認為超人故事可以與基督類比,畢竟二者都是前期為人、後期為神,人神二性融為一體,而扎導的蝙蝠俠則彷彿聖徒保羅,初期反對基督,後來被基督折服為他四處奔走積極傳教……

超人作為神受到頂禮膜拜,又死在十字架之間
對於關心政治的超人粉絲來說,最有趣的一版超人可能是2003年的漫畫《超人:紅色之子》,這一次搭載超人的宇宙飛船沒有墜落在美國堪薩斯,而是落在了另一個半球的烏克蘭,被蘇聯人撫養長大,成為斯大林指定的接班人,並幾乎實現了將全世界納入共產主義的理想,卻遭遇蝙蝠俠為首的反抗組織反對,最終被超人御用反派萊克斯·盧瑟擊敗。
難能可貴的是,出身蘇格蘭紅色家庭的漫畫家馬克·米勒並沒有滿足於挖苦蘇聯,而是連著象徵美利堅資本家的盧瑟一起狠狠諷刺:超人管理下的紅色世界消滅了違法亂紀,每個成年人都有一份工作,每個孩子都有一種興趣,所有人都享有身體需要的八小時睡眠,人民生活在被嚴格保護下的穩定之中,而號稱追求自由的盧瑟對自由的熱愛停留在嘴上,他掌控著每一分錢的去向,趕走超人之後建立的不過是又一個專制社會。
《超人:紅色之子》是一部好漫畫,可惜動畫電影完全是爛活
作為第一個超級英雄和美國人最早的全民偶像之一,超人從來不是與現實無關的純粹幻想,汗牛充棟的超人系列作品背後,是一個個發生在氪星、天啟星甚至蘇聯的美國故事。美國人民希望在超人身上看到鄉下男孩的純真善良,報社記者的正義堅毅,自然也不能缺少美利堅的意識形態輸出:就算是超人來搞社會主義,那也一定是錯的,因為“自由”是無價的。
2020年的《超人:紅色之子》動畫電影放棄了在結尾諷刺盧瑟,而是搞出了“超人生在蘇聯也會反對斯大林,哪怕是盧瑟來掌管美國也會和平交權給黑人”這種美式包餃子劇情,恰恰證明美國人眼裡超人和美利堅綁的有多深,即使傷害原人設也不肯接受超人“不夠美國”。除了亨利之外的各版超人演員全都是美國人,而能夠平等諷刺蘇聯和美國的超人漫畫也只有蘇格蘭人才能畫的出來。
別問,問就是美利堅主流思想
美國超人回不來了
作為從小就在電視上看著裡夫版《超人》和《超人歸來》長大的人,筆者一直對以前的特效水平無法完美還原超人的超能力耿耿於懷,期待看到畫面質感、演員外形、編劇水平、拍攝手法全部線上的超人主題電影,只是華納遇事不決重啟DC電影宇宙的抽象爛活已經讓我疑神疑鬼到了每看到一部DC真人電影就懷疑是全系列最後一部的地步。
裡夫版《超人》曾是許多人的共同回憶,無論中美
亨利·卡維爾扮演的超人一直擁有著不低的人氣,他的造型來自2011年DC漫畫進入“新52”宇宙後的超人形象,外穿紅色內褲改為了紅腰帶,加上扎克·施耐德的審美風格,讓亨特版超人色調偏向黑色,而之前的超人普遍為明亮色調。
至於古恩導演的新版超人,不僅追隨漫畫(是的,DC漫畫宇宙在2019年又重啟了一遍)把紅內褲穿了回來,也明顯迴歸了舊版超人的陽光主題。雖然紅內褲導致超人形態頗受批評,但至少大衛·科倫斯韋的克拉克造型稱得上可圈可點。
充滿了班味的克拉克記者形態
新版《超人》電影是比《超人:鋼鐵之軀》《蝙蝠俠大戰超人》更閤家歡的作品,可以放心帶娃去看。然而這種畫風和題材上的迴歸,就能將超人系列帶回黃金時代嗎?
歸根結底,是人創造了神,而非神創造了人。“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既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也不是在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治安敗壞時人們希望超人打擊犯罪,核戰陰雲下人們希望超人拯救世界,而在冷戰結束後又有人希望超人來做這個時代的基督。
即使沒有超能力和外星科技,超人的生活也稱得上美國夢的體現。在漫畫中超人曾經當了一整年普通人,結果他的記者工作做得更好了,露易絲因為丈夫天天回家更高興了,連克拉克本人都很滿意。
如今美國的黃金時代已經結束,美國一國佔據全球一半GDP的時代不可能回來,而美國白人們曾經習慣的一人工作養活全家,也已經被資本家改成了男女一律要打兩份工、賣血過日子很“正常”。在這個時代,就連鄉下男孩進城當上報社記者,都真的需要超能力才行了,畢竟根據美國副總統萬斯成名作《鄉下人的悲歌》,大多數美國基層白人都被世襲的貧窮與困頓束縛,怎麼可能從堪薩斯的農場跳進大都會?
超人可以穿回紅內褲,可以繼續在電影中得到全世界人民的膜拜,但那個鏖戰中途島、浴血諾曼底、拆解英法殖民體系、給予工人優厚福利的世界燈塔美利堅,永遠也不會回來了。眼下的美國,多麼需要一個比黃金時代更強大的超人來處理那些美國人無法解決的問題。
就在幾天前,德克薩斯州洪災造成上百人死亡,其中包括許多孩子,而白宮卻說這是天意。如果遇難者中有人看過《超人;紅色之子》,不知ta是否會寧願由紅色超人來統治美國:他在資本家盧瑟和無政府主義者蝙蝠俠眼裡有千般不好,但他一定會拼盡全力拯救災難中的人民群眾。
非我也,歲也
古恩導演沒有如諾蘭一樣在超級英雄電影中探討過於沉重嚴肅的社會議題,也沒有學扎導夾帶宗教私貨,而是專注於用超人和盧瑟的對決討論“人類是否需要超級英雄?”這個老問題,但這並不代表電影有理由為了推進劇情強行降智:
現實中沒有人會在面臨敵軍入侵時拿鏟子站在邊境線上試圖保衛國家,有超能力卻熱衷拆家沒多少正面作用的狗狗小氪也缺了一些讓超人足夠喜歡的理由。至於第三世界百姓懇求美利堅超人拯救的劇情更是笑笑就好,我們都知道真正熱愛和平勝過生命的那個美國人——亞倫·布什內爾是不會飛的。
伊拉克老王質問:他們毀了我的家園,不讓我們吃飯,我要因為他們現在落魄而選擇原諒嗎?
危難當前,唯有責任
看看我們所在的世界吧!21世紀已經過完了1/4,人類卻依然如同漫畫裡的哥譚一樣頻頻遇到超級罪犯:他們偷竊,他們暗殺,他們劫掠,他們點燃成熟的麥田製造饑荒,他們用水泥封住寶貴的水井,他們用炸彈肆無忌憚對付平民……我們當然需要比肩神明的超級英雄,但沒必要等著ta從氪星飛過來。
白宮的狂人已經把電影海報P上了自己的頭像,但我們都知道他不是超人,任何本宇宙的美國人也不是超人,因為在當下這個美國,堪薩斯的農場男孩正在和反移民特工鬥智鬥勇,天才的資本家剛剛和總統反目成仇,能提供溫暖親情的淳樸鄉下家庭都不多了。
至於電影中充當背景板的窮國百姓,巴勒斯坦人民為了祖國敢於肉身衝向敵人的坦克,胡賽武裝面對美國、以色列最先進武器的轟炸屹立不倒,還有我們,從牧野、大澤鄉到金田、武昌城、井岡山,英雄的人民無數次拯救了自己,不必勞煩外星友人,只要我們仍然擁有反抗的勇氣、復仇的決心、踏破枷鎖的志向,就必然馳騁星漢,終有竟時。
周宣王面對“倬彼雲漢,昭回於天”“旱既大甚,蘊隆蟲蟲”的苦難,發出了“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壁既卒,寧莫我聽!”的哀嘆,如果我們面對苦難只會幻想從天而降一個神明,那就和三千多年前的古人一樣被動;如果寄希望於“偉大英明”的資本家,那就和三十多年前的某些蘇聯人一樣蠢得可笑了。
“危難當前,唯有責任”。我們要做的是如千千萬萬先輩一樣,在當下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在這個沒有超人的宇宙中戰勝真實存在的超級罪犯:比敵人更聰明,比敵人更強大,比敵人更看清現實,比敵人更忠於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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