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戛納電影節上,法國導演奧利維耶·阿薩亞斯的新劇《迷離劫》(已更新第一集)備受關注。
這部劇翻拍自阿薩亞斯1996年的同名經典電影。

《迷離劫》
該片上映之前,阿薩亞斯在世界影壇知名度有限,對絕大多數中國的影迷來說更是陌生。
為數不多的熟悉點可能就是他張曼玉前夫的身份。

與不少歐洲名導一樣,奧利維耶·阿薩亞斯也是個不聲不響功成名就的導演,是法國電影界著名的雜學家。
不僅在導演、編劇兩大創作行當做得風生水起,也曾是《電影手冊》雜誌的金牌主筆,是評而優則導的典型代表之一。

阿薩亞斯的電影一直熱衷於描繪過往和女性兩大主題。
他多年如一日地熱愛東方元素。
影片裡既有濃烈的個人風格又閃爍著他所崇拜的電影大師的光芒,還有點文藝法國片不服輸的倔強。


與電影
阿薩亞斯出生於巴黎,父親是法國編劇雅克·雷米(本名雷蒙德·阿薩亞斯)。
他從小在充滿藝術薰陶的環境中長大。
音樂、美術、電影、文學、戲劇等多方面都有不同深度的涉獵與學習,特別是美術和音樂。

受父親影響,阿薩亞斯十分熱衷繪畫,十五歲就能熟練地繪製一些抽象的現代油畫。
青年時期,阿薩亞斯更是狂熱地愛上了搖滾樂,成為1970年代法國反主流大軍中的一員。
那是一種對歐洲戰後工業化意識形態的反抗思潮,從美國遠渡重洋而來,在各個領域重新評價和定位藝術。

那些不被傳統藝術所認可的民間音樂、牆面塗鴉在年輕的阿薩亞斯心裡烙下了痕跡,一直延續在他之後的創作生命中。
有人說他的電影有濃厚的“新法國極端主義”的味道,一部分淵源就來自於此。
而自小在美術、音樂和文學方面的審美培養,也成為了他叩開電影大門的重要基石。

阿薩亞斯雖屬於“影二代”,但他本人並非影視科班出身。
作為1970年代長大的孩子,阿薩亞斯身上有著一股天然的反叛勁頭,
他覺得父親和他的電影同行們拍的電影一點都不酷,想要自己親自上手拍攝影片,改變電影當時的狀況。

然而,這份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氣被雅克·雷米潑了一通冷水。
在影視行業混跡半生的老父親告誡兒子,電影是一個層級森嚴的工種,沒有一蹴而就的捷徑,要從助理做 起一點點學習。
於是,在成為一名導演之前,阿薩亞斯經歷了一段漫長且多樣的電影學徒生涯,
包括但不限於替父親的電視劇作編劇代筆,以及在不同的劇組做實習生。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了電影自學之路,大概用了五個月的時間掌握了電影拍攝的基礎理論和技術,緊接著就進入了短片拍攝階段。
當然,這一時期的阿薩亞斯身上有著絕大多數影視新人的通病,手法稚嫩,整體佈局不足,基本上屬於學生作業水平。

改變來自於《電影手冊》的影評邀約。
作為一本影響了世界數代電影人的雜誌,《電影手冊》被不少人視作電影的聖經以及電影人的訓練基地,阿薩亞斯也是其中一員。
成為《電影手冊》的常駐寫手後,他開始系統地研讀電影史,抽絲剝繭地分解一部部電影,側面補上了科班學員在大學期間的書本功課。

而且為雜誌撰稿還為他提供了不少採訪電影大師的機會,在他導演風格成型時期,打開了更廣闊的視野,認識了歐洲以外的影片和創作者,
特別是1980年代的中國香港電影,直接啟發了他的成名作[迷離劫],對之後的職業生涯也助益頗多。

與張曼玉
對電影人來說,能遇見自己創作上的繆斯是十分難得的機緣,不管對電影還是創作者本人都意味著突破與變革。
在阿薩亞斯的導演生涯中,張曼玉就是這個繆斯。

阿薩亞斯兩部最出名的作品都離不開這位繆斯的成全,也是因為張曼玉,阿薩亞斯才被更多中國人認識。
相較於導演這一身份,他在中國影迷和粉絲的眼中,更像個外國明星。

1980年代初,生機勃勃的港片成為不少歐美電影人瞭解中國電影的一 個視窗,也影響了不少人。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昆汀·塔倫蒂諾是一個,早他幾年入行的奧利維亞·阿薩亞斯也是。
阿薩亞斯與張曼玉因[迷離劫]正式相識。
其實早在電影拍攝之前,阿薩亞斯就透過[東方三俠]認識了這個東方女演員。

與片中的雷奈導演一樣,立刻敲定了她來出演自己的這部影片,它也成為了兩人的定情之作。
[迷離劫]中張曼玉本色本名出演,講述了一個拍電影的故事。
這位充滿神秘色彩和新鮮感的東方女性給了片中的雷奈導演以新生,同樣也開啟了阿薩亞斯創作生涯的新階段。
戲裡戲外形成了有趣的對照,與這樣一位喚活藝術生命的繆斯產生點感情,似乎是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阿薩亞斯和張曼玉的婚姻存續時間並不長,但幸福度卻顯而易見的高。
結婚後,夫婦倆將家安在英國的一幢複式公寓裡,附近少有華人居住,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張曼玉不受人打擾。
有花園可以看見大海,盡全力營造了一種安靜恬淡的環境。

他們的婚姻時間並不長,但存續期間是幸福的,並未傳出過什麼不愉快的傳聞。
後來分手也是因為兩人聚少離多,以感情淡化取代了破裂,以至於兩人在分手後依舊可以談笑風生,依舊可以合作拍片。

阿薩亞斯曾說,張曼玉是一個喜歡簡潔淳樸生活、喜歡穿牛仔褲的好演員,就像一張白紙、一杯清水,她在自己心裡始終是完美的。
這份讚美和認可從他的兩部電影中,足以窺見一二。
比[迷離劫]更進一步,[清潔]是為張曼玉量身定製的影片。

電影裡的角色對她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但很多細節都帶著她在生活中的影子,來自於阿薩亞斯的日常體驗。
作為丈夫,他了解張曼玉,片中的女主角與她本人相似,都是喜歡飄來飄去的性格。
英文可以發揮出張曼玉講臺詞的優勢,極少的束縛和條框則能夠最大程度地激發她的表演潛力,展現令人驚豔的創造性的發揮。

[清潔]是這對前任夫妻的最後一次合作,電影劇本寫於兩人婚姻期間,拍攝於離婚後。
但好聚好散的兩人並未影響電影本身的拍攝和出彩,不僅成為了阿薩亞斯另一部代表作,還幫張曼玉拿下了第一座戛納影后的獎盃,
也為這段創作者和繆斯的相遇相知畫下了一個相對平和完滿的句號。


與侯孝賢
在電影行業,阿薩亞斯有很多亦師亦友的同行和朋友。
他奉佈列松、伯格曼、塔可夫斯基為偶像,在作品中經常向前輩致敬;
他與比諾什、斯圖爾特幾度合作,默契非常。
在眾多行業內的友人中,很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和導演侯孝賢的友情,細品起來,頗有點“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的味道。

作為從影評人轉行導演的電影人,阿薩亞斯對世界各地區的導演們有過相對深入的研究,分析他們創作風格的同時,也從中吸取電影創作的經驗與靈感。
作為一個對東方文化相當嚮往的歐洲導演,阿薩亞斯除了研究香港電影之外,也對臺灣電影有著濃厚的興趣。
1997年,他拍了一部紀錄片名為[侯孝賢畫像],只用了五天,記錄了侯孝賢的一次回鄉之旅。

或許是影評人的出身使然,阿薩亞斯對於自己喜歡的導演總有著一種探知慾。
不管是曾經參與拍攝的[尋找英格瑪·伯格曼]、[希區柯克與特呂弗]、[花樣杜可風],還是這部早期的[侯孝賢畫像],
都試圖從迷弟、同行或者朋友的身份回顧、記錄他們生活和創作中的一隅。
用阿薩亞斯的話說,認識臺灣電影和侯孝賢是電影生涯中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他與侯孝賢相識於1984年,那時阿薩亞斯的主業還是《電影手冊》的記者,距自己的第一部長片出爐還有兩年。
當時,他為了寫一部關於香港電影的專刊飛到中國,遇見了來自臺灣的記者陳國富。
從他口中得知在中國臺灣有一群年輕的導演正在拍攝一些不同於傳統電影、更加現代的片子,這十分對阿薩亞斯的胃口,便跟著他飛到了臺北。
在那裡他遇見了年輕的侯孝賢、楊德昌和杜可風。

幾人也算是相識於微時,都是充滿新想法的電影人,很快就成為了朋友。
阿薩亞斯觀看了侯孝賢的[風櫃來的人]和楊德昌的[海灘的一天],也是從這裡發現了剛剛抬頭的中國當代電影,既本土化又世界化。
他寫了長長的文章來介紹中國臺灣的影片,以及第一篇在西方介紹侯孝賢的文章,從那之後兩人就一直保持聯絡,侯孝賢去法國時還專程去阿薩亞斯家串門。

那時候的阿薩亞斯就已經預見侯孝賢的電影在中國電影裡會是極重要的一部分,熱切關注著大洋彼岸朋友的創作。
於是在法國一家電視臺向他提出邀請,拍攝一部關於侯孝賢的紀錄片的時候,阿薩亞斯立刻就答應了,
以半訪友半創作的心態完成了這部從西方人眼中看中國導演的紀錄片,是客觀的影人記錄,也是包含著獨特個人感情的朋友小傳。

與創作
聊及阿薩亞斯的電影,有兩個標籤性質關鍵詞不得不說,一個是懷舊,另一個就是女性。
他的懷舊主要是對1970年代的感懷,基於自身的經歷,在不少片子中都充斥著這種回憶情結。
阿薩亞斯成長於“五月風暴”後的十年,加之《電影手冊》內部複雜的派別和爭論,不管從電影創作還是影評人的角度來說,都對他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電影[赤子冰心]中的故事發生在1972年,正值阿薩亞斯的青春期階段,片中主人公們的焦慮、困惑和叛逆都是他以及身邊的朋友們曾經經歷過的,承載著一代人的獨特記憶。

[五月之後]表現的更加明晰,大時代之下,愛情、理想、政治、文化都站在了錯綜複雜的分叉口上,
該何去何從,是當時人們面臨的直接困境,也是導演在憶往昔時對歷史和未來發出的疑問。

除了懷舊,阿薩亞斯還是個擅長描摹青年生活狀態的導演。
但他片中的年輕男性和女性在著墨上卻有著極大的偏斜,男性遠不如女性角色令人印象深刻,這也是很多人說阿薩亞斯關注女性題材的佐證,事實也的確如此。

阿薩亞斯電影裡的女性,常常處於社會的邊緣,或者非平淡的普通人。
他在採訪中曾說,男性在社會中的地位一般比較明確,反而是女性處於一種猶豫不定的邊緣位置,不自覺地就會更加突出這些充滿變數的女人們。
最終電影中所呈現的就是,一群相似的、叛逆的、人生觀價值觀差不多的男性,以及一群不同的、反抗的、充滿堅毅與隱忍的女性,

毫無疑問,後者更為吸睛,也更有分析性和話題性,比如[清潔]中的張曼玉,比如[錫爾斯瑪利亞]中的比諾什和斯圖爾特。
作為一個閱片量極大,博採眾長的導演,阿薩亞斯在視角上新銳先鋒,畫面卻寫實樸素,少有花裡胡哨的東西。

他推崇藝術電影,同時也對好萊塢電影抱著欣賞的態度,以參與者和旁觀者的雙重身份靜觀著電影的來路和去途。
就像他在1996年的[迷離劫]中借記者之口問出的那些話一樣:
當那些代表著黃金時代和精英電影的電影不再符合觀眾的審美,當極度商業化的電影大片甚囂塵上,傳統電影該走向哪裡?老派電影人又該何去何從?

熟讀電影史並見證了太多次新潮流的阿薩亞斯或許心裡知道答案,所以會去神秘的東方尋找靈感,會在當下翻拍自己的經典[迷離劫]。
只是同名不同質,或許這部劇更符合當下審美,或許自有獨特的出彩之處,但味道到底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只那份氤氳其中的老派調調,時不時勾著人們回憶起曾經的電影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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