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蘋果、錯失英偉達、放棄OpenAI,首位華人CEO能否終結英特爾的傲慢

作者|馬霖
編輯|伊凡

七任CEO難破“技術官僚”桎梏,陳立武會是破局者嗎?

美國當地時間3月18日,陳立武(Lip-Bu Tan)正式成為公司執行長,接替臨時聯席執行長David Zinsner和Michelle(MJ)Johnston Holthaus的職務。
3月17日,根據路透社訊息,這位新任高管正準備對英特爾的晶片製造和AI戰略進行全面改革——包括裁減中層管理人員和改革公司的晶片製造方式。陳立武在會上告訴員工,他將作出“艱難的決定”。這一系列“艱難決定”的背後,是一個錯過了移動、AI時代,並在摩爾定律的程序中,逐漸落敗的昔日巨頭。
2025年3月上旬,英特爾任命華人陳立武(Lip-Bu Tan)為新任CEO
科技界從來不缺乏力挽狂瀾的敘事。2014年,薩提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出任微軟CEO,彼時微軟已經錯過搜尋和手機這些移動網際網路時代最大機遇,陷入大公司的窘境。
作為當時最不被看好的CEO人選,納德拉在過去十年陸續做出了幾個關鍵決定,包括但不限於:反直覺地與“對手”蘋果合作擴大使用者群(將Office產品嵌入蘋果產品),果斷放棄手機業務(出售諾基亞),全力投入Azure雲計算,佔領LinkedIn這一輿論陣地彌補社媒短板,投資OpenAI押注AI技術,以及收購當時並不被看好的開源資料庫Github……納德拉的一系列決定不僅讓微軟重新站在市值頂峰,更讓微軟成為AI巨頭,具備了面向未來10年的競爭力。
英特爾不是沒有期待過“納德拉”式的人物。其上一任CEO帕特·基辛格(Pat Gelsinger)曾被認為是英特爾的“納德拉”。2021年上任之際,他被給予厚望——將由盛轉衰的英特爾拉出困境。
但2024年末,這位無比熱愛英特爾的老員工被董事會“勸退”,“罪狀”是:復興英特爾的計劃進展不夠快,未能有效扭轉公司局面,造成公司虧損、股價大跌。
英特爾市值曾於2000年達到頂峰,2024年11月英特爾被從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中除名,取而代之的是英偉達。2024年,英特爾股價下跌60%,英偉達股價飆升171%。目前英特爾的市值為1037億美元,不到英偉達市值的1/30。
與微軟對比——過去25年中,微軟只經歷了兩任CEO,而英特爾歷任七任CEO(包括臨時CEO)。
如今,作為晶片行業元老級人物陳立武,再次被給予恢復英特爾世界頂級公司地位的重任。
國內媒體普遍盛讚:至此美國五大晶片巨頭中除了高通,英偉達、AMD、博通、英特爾均由華人掌舵,或許只有華人可堪半導體行業高技術門檻、高壓力之重任。
作為半導體老兵的陳立武,能否帶領英特爾再次走向偉大?
半導體的長期主義與英特爾的短視
1996年,英特爾前CEO安迪·格魯夫(Andy Grove)出版《唯有偏執狂才能生存》,強調企業要警惕未來趨勢,自我變革,追求新技術,但之後英特爾卻錯過了每一個重要的戰略拐點和改變未來的技術。對前任CEO基辛格的譭譽參半,也從側面反映了“大象轉身”的艱難,對基辛格的不同評價,直指同一個問題——英特爾短視的基因,因此需要一個更為有魄力和鐵腕的CEO掌舵。
“在美國,股票是評價CEO好壞的唯一標準,這非常短視。”一位英特爾員工告訴筆者。“華人CEO會比較踏實勤奮,大家都還蠻興奮的,不過在公司內部,大部分人都覺得帕特(基辛格)已經是英特爾有過的最好的CEO了,再給他一些時間,或許就能顯現成果。
半導體分析師道格·奧洛克林(Doug O'Laughlin)也為基辛格辯護。近日他在《英特爾之死:董事會失敗的原因》(The Death of Intel: When Boards Fail)一文中表示,英特爾董事會逃脫了十多年失敗的責任,導致了最終的錯誤:解僱帕特·基辛格。半導體部落格Semianalysis分析稱,董事會在基辛格扭轉局面之前就失去了勇氣,而半導體是最複雜的行業之一,需要很多年才能糾正過來。
不過一些意見直指基辛格缺乏改變英特爾的能力。基辛格上任後與英特爾合作過的雲計算技術公司Oxide Computer創始人布萊恩·坎特里爾(Brian Cantrill)認為,基辛格就任英特爾CEO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英特爾對創新缺乏耐心,總是會放棄處於早期、需要繼續迭代但很有未來的產品,基辛格上任後不僅沒能改造這種文化,反而加劇了英特爾作為大公司的短視和傲慢,如放棄Tofino交換機晶片。但他也說,“英特爾的短視是一個根深蒂固的文化問題,無力改變。”
基辛格自1979年起在英特爾連續工作30年,擔任過工程師、副總和CTO職位,是格魯夫的得意門生。離職11年後,2021年他被英特爾董事會請回擔任CEO,欲奪回英特爾曾經的晶片霸主地位。
在2021年的時點上,英特爾面臨的困境已並非一朝一時可解決,過往20年曆任CEO及董事會在關鍵節點上做出的錯誤決定,使得英特爾雄風不再。
從其中英特爾的一任CEO保羅·歐德寧時代起,英特爾就不斷經歷失誤與錯判。
2005年時任英特爾CEO的保羅·歐德寧曾提出以20億美元收購當時尚不出名的英偉達,但在英特爾董事會的反對下,這場收購計劃未能執行。考慮到如今英偉達在AI與高效能晶片領域的地位,這個重大失誤如今成為英特爾永遠的痛。
英特爾前CEO的保羅·歐德寧
2006年,蘋果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希望英特爾為正在開發中的iPhone手機生產一種不同以往的晶片。歐德寧因為“喬布斯不願意多支付一美元”而拒絕喬布斯,從而又與一家偉大公司及冉冉升起的手機晶片市場失之交臂。
同期,英國ARM公司設計的ARM晶片架構在手機中逐步普及,ARM的晶片架構生產出的晶片功耗低,適合手機。但歐德寧執著於使用自家的x86架構生產手機晶片,多年過去,英特爾都沒能開發出一款有競爭力的手機晶片。
2009年,英特爾放棄了備受矚目的Larabee GPU專案,一次次在關鍵節點上放棄,這讓英特爾在人工智慧革命中沒有佔據一席之地。
2013年布萊恩·科再奇上任,他未能做出對的判斷,導致英特爾沒有及時採用極紫外光刻(EUV)技術,其後英特爾已無法按時交付新晶片。據彼時的分析師總結,英特爾甚至無法跟上摩爾定律,市場份額萎縮。2020年前後,臺積電的製造工藝已超越英特爾兩代。
2018年,時任英特爾CEO羅伯特·斯旺做出錯誤判斷,認為生成式AI模型不會在短期內進入市場,投資無法短期內獲得回報,拒絕了1億美元“賤買”15%OpenAI股份的大好機會。現如今,OpenAI的估值已達800億美元。
這些失誤疊加造成了英特爾的一再錯過,錯過手機、移動網際網路,錯過跨越製程的節點,再錯過人工智慧,英特爾應對未來市場總是滯後,面對創新機會總是保守,而所有問題都指向了這家公司的腐朽文化。
一位英特爾前員工在《英特爾夢的終結》(The End of the Intel Dream)這篇文章中直指英特爾的問題之一,英特爾的獎金和晉升制度往往優先考慮短期目標,而不是長期技術進步。這導致了表演式彙報進展,員工更多地關注呈現出進展的外表,而不是真正解決問題。
Semianalysis分析認為,基辛格上任之前的數任CEO都是失敗的,他們改變了英特爾的工程師文化,讓商業決策凌駕於技術之上,做了太多錯誤決定,“懶惰、缺乏技術眼光,甚至技術無能”。
基辛格的侷限與英特爾的文化
在此背景下,2021年,基辛格上任。
目前在CEO匿名打分平臺Comparably上,基辛格的評分是74分(滿分100分),是一個B級老闆;英偉達的黃仁勳得分88,AMD的蘇姿豐為86,都是員工心中的A+級老闆;博通CEO霍克·譚的分數只有66分。
基辛格的改革實際上是頗為大膽的,最初也備受期待。他提出IDM2.0戰略,旨在重振英特爾在半導體行業的領先地位。IDM指垂直整合製造商(Integrated Device Manufacturer),公司負責晶片的設計、製造和銷售整個流程。垂直整合一直是英特爾區別於半導體行業其他公司的特點,其他公司要麼只設計不生產(英偉達、AMD、高通等)、要麼只生產不設計(臺積電)。
英特爾前CEO帕特里克·基辛格
IDM2.0是一個設計製造能力升級版,基辛格想要改變英特爾落後的製程,他提出對先進製程工藝投資的“四年五製程”計劃,從2021年到2025年,逐步攻克Intel 7、Intel 4、Intel 3、Intel 20A和Intel 18A五個製程節點。
基辛格還希望做大獨立的晶圓代工業務,不僅服務於美國本土,也滿足全球晶片代工需求,與臺積電、三星抗衡。不過,針對這一點,多位業內人士表示,如今全球先進晶片的大客戶均在臺積電與三星手中,現階段英特爾的晶圓代工業務還很難從前兩家公司手中搶下訂單。
在美國製造業迴流的背景下,進入代工業務的英特爾顯然是這場政治風向的贏家,基辛格承諾將在美投資上千億美元建設晶片工廠(以及歐洲、亞洲建廠計劃),振興美國晶片製造業。此外,他的計劃還包括加速佈局AI、GPU和高效能計算領域。
基辛格的方向是對的,但在執行上,速度和完成度難以令董事會與華爾街滿意。業內人士分析,這與英特爾缺乏代工廠的基因有關。代工需要與客戶、裝置廠商等上下游強繫結,站在客戶的角度共同打磨。一位曾與臺積電、英特爾合作過的裝置廠技術人員告訴我們,臺積電的各大工廠有很大的主動性,他們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自己調整機臺的設定,而不是純粹執行研發所制定的引數。這對於良率的提升很有幫助。顯然,英特爾還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或者這一步做的並不好。
“四年五製程”計劃方面,Intel 7、Intel 4和Intel 3製程上雖取得了進展,但在電晶體密度和能效方面落後於臺積電;“重頭戲”18A製程技術則多次延期,技術問題頻出;獨立代工部門Intel Foundry虧損嚴重。
同時,英特爾的核心CPU業務還在敗退。AMD和其他公司迅速進入英特爾的核心CPU業務領域。2024年四季度財報資料顯示,在資料中心晶片的收入上,英特爾的長期競爭對手AMD首次超越了英特爾。而在2022年,英特爾的資料中心收入還是AMD的三倍。同時,越來越多GPU替代了傳統CPU資料中心晶片,但英特爾在高階GPU市場幾乎沒有佔有率。
投資者和董事會期待立竿見影的成效,顯然,基辛格不是魔術師。直至2024年第四季度報告顯示,英特爾淨虧1.53億美元,全年累計虧損188億美元,股價越來越難看,英特爾董事會知道,請走基辛格的時間點到了。
就在近日英特爾宣佈陳立武上任後,英特爾位於亞利桑那州的新晶圓廠的Intel 18A工藝開始初始批次生成,新工藝的量產計劃有望提早實現,英偉達和博通等公司也開始測試英特爾的18A製造工藝。2024年9月,英特爾與亞馬遜簽署協議使用18A技術為其製造定製晶片。在基辛格卸任前一週,美國商務部向英特爾提供了近80億美元的晶片法案資金。不過這一切都沒能阻止董事會“勸退”基辛格的心。
“英特爾公司規模太大,因此面臨的轉型壓力也是最大的,我們期待新CEO,但帕特(基辛格)的能力沒有差很多。”英特爾員工這樣評價基辛格。同時,他認為英特爾內部還應該裁員,因為“混日子的人太多了。”目前英特爾的員工待遇已被裁減,養老金配比降低,年假和學術假期(sabbatical,員工工作七年可休兩個月或四年休一個月)都在縮短。
“公司內部非常清楚現在是落後的狀態,原來做事的方式已經不適應時代了,要catch up(迎頭趕上)。整個公司希望18A順利量產,或許可以止住股價下跌趨勢。”這位英特爾的員工這樣告訴筆者。
陳立武能挽救英特爾嗎?
將代工業務與設計業務分開,看起來是一個盤活英特爾這盤棋局的做法。分拆後英特爾的設計業務能夠讓臺積電、三星等代工廠代工,而英特爾的代工業務也能夠承接友商的晶片業務。
這也將是陳立武在上任後的重中之重。65歲的陳立武在近日給員工的就職講話中表示,在他的領導下,英特爾將成為一家以工程為重點的公司,將努力開發最好的產品,認真傾聽客戶的意見,履行承諾,建立信任。
這句話看似普通,實則非常有深意。客戶,是代工廠能夠屹立不倒的核心,這也是臺積電如今能夠成為全球代工廠龍頭的法門。而在過往幾年,一些客戶的確已經不再相信英特爾能夠服務好客戶,不再以客戶為中心。
根據英特爾3月14日檔案顯示,陳立武基本薪酬100萬美元,有200%績效獎金,還獲6600萬美元長期股權獎勵、股票選擇權及新員工獎勵。陳立武承諾上任30天內斥2500萬美元(8億臺幣、1.8億人民幣)購入英特爾股票,彰顯對公司信心與創造股東價值的決心。
不少媒體分析認為陳立武是英特爾CEO的不二人選,他知道英特爾當前的問題、具備豐富的半導體代工經驗。2022年陳立武曾加入英特爾董事會,2024年8月離開。原因是陳立武對英特爾龐大的管理架構、保守文化及AI戰略滯後不滿。他直指英特爾沒有明確的AI戰略,員工隊伍龐大臃腫,他完全不認同英特爾慣有的管理風格。另一個原因是其豐富的代工經驗,讓他知道該如何服務好客戶。當然,業內人士表示,分拆代工業務後的英特爾,重中之重是能夠吃定一兩個大客戶。
陳立武有多重身份。2009年,他成為全球三大EDA公司之一——楷登電子(Cadence Design Systems)CEO,實現了這家公司營收翻倍、股價狂飆3200%的戰績。他也曾任中芯國際董事,人稱“晶片創投教父”,1987年創辦風投公司華登國際(Walden International),投資了中芯國際、中微半導體、兆易創新、芯原股份等中國半導體公司。
當前關於英特爾焦點,在於是否延續基辛格的IDM2.0計劃,英特爾的垂直整合模式是否過時,是否應該分拆產品(晶片設計、資料中心、Mobileye和Altera等)與製造(代工)。
基辛格曾堅持不分拆英特爾,這是他與董事會的矛盾之一。根據英特爾2024年財報,代工業務全年營收175億美元,但虧損高達134億美元,成為整體業績的主要拖累因素。
目前擺在陳立武面前的有三種選擇,一,延續基辛格IDM2.0計劃,但高昂的投入與虧損難以為繼;二,拆分英特爾,出售產品業務;三,拆分英特爾,出售製造業務。
如果英特爾不拆分,繼續投資於IDM2.0計劃,英特爾將要為美國四個州的幾家工廠繼續投入1000億美元,繼續承受鉅額虧損。如果保留製造業務,賣掉產品,完全成為代工廠,力爭做下一個臺積電,這會背離英特爾曾經作為晶片設計領導者的基因,之前博通、高通和Francisco Partners、Silver Lake、Apollo Global Management、Bain Capital等私募股權公司都被視為潛在買家。
即使拆分產品與製造,保留產品業務,難度依然很大,雖然在這條路上有AMD的故事作為榜樣。2008年AMD將其晶圓廠拆分,2014蘇姿豐上任CEO,出售最後兩座封測廠,AMD完成從IDM到晶片設計公司的轉變。
在產品端,基於x86架構的英特爾已經失去護城河。在移動端,ARM架構在移動晶片市場佔據了主導地位多年;在PC端,蘋果的Mac系列產品幾乎全部採用ARM晶片,同時,2024年Windows系統在ARM架構上的相容性已經改進(Windows-on-Arm,WoA),WoA由高通製造晶片,微軟正推動與多家硬體製造商合作。TechInsights預測,到2029年,ARM架構將佔據筆記型電腦市場的40%以上。這對英特爾將是巨大打擊。
過去兩年,亞馬遜作為全球最大雲計算服務提供商,其安裝在資料中心的CPU中,超過一半是基於ARM架構的自研定製晶片。微軟和谷歌也已經為各自的雲服務開發了基於ARM架構的定製CPU。壟斷了人工智慧晶片領域的英偉達也在逐漸減少對英特爾的依賴,儘管英偉達現有人工智慧系統仍然搭載英特爾CPU,但基於ARM架構的晶片正越來越多地成為英偉達尖端硬體的核心。
無論誰接手,以何種形式,英特爾的代工業務大機率一定會做下去,而拆分代工廠,看起來是一個更為可能的走向。因為在美國眼中,晶片製造業務對於中美技術對抗具有戰略意義。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此前表示,未來幾年,沒有其他技術比先進人工智慧系統對其安全的重要性更強的了。英特爾代工廠就是美國對沖臺積電風險、保證先進晶片供應的最佳選擇。
對於陳立武,更大的挑戰是徹頭徹尾地改造英特爾的文化。
英特爾的根本問題是大公司病,傲慢、短視、平庸,沒有創新的土壤。一些英特爾員工認為,即使2024年年末進行了英特爾歷史上最大規模裁員,公司裡依然有太多“蛀蟲”。
每當英特爾更換CEO,人們都會再次回憶起曾經的CEO格魯夫。20世紀80年代初,英特爾儲存器業務衰退,庫存積壓嚴重,格魯夫與時任公司董事長戈登·摩爾討論公司困境。 “如果我們下臺另選新總裁,他會採取什麼行動?”格魯夫問。摩爾答:“他會放棄儲存器業務”。格魯夫說:“那我們為什麼不自己動手?”
之後,英特爾放棄了儲存器業務,全力投入微處理器開發生產,格魯夫主導的戰略轉型果斷而正確,它使得英特爾成功穿越“死亡之谷”,奠定了其後20年英特爾PC時代晶片霸主的地位。如格魯夫的座右銘——“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人們期待陳立武能夠拿出格魯夫偏執狂式的魄力和眼光,再造英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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