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拉15次肚子的恐懼人生

前一段時間,低質量生存成為社會熱議話題,某種程度上,克羅恩病患者的日常生活就是一種典型的低質量生存狀態。克羅恩病在中國預計有150萬患者,病變帶來的炎症會蔓延至腸道、口腔等全部消化道,輕症者會每天拉肚子十數次,重者腸道梗阻腫脹甚至潰爛瘻口。
每天都是被切碎的,還要遭受不間斷的身體痛楚。無法治癒的克羅恩病患者的人生幾乎是一場無盡的忍受。
劉思聰
來源|真實故事計劃(ID:zhenshigushi1)
封面來源IC photo
破碎的,痛苦的
高尚能感受到,體內有一坨坨的液體,堵在了腸道某一處。
皮膚下面,腸子開始咕嚕咕嚕響動。那一處傳來越來越明顯的脹痛感,腸道整體還在本能地向著擁堵之處蠕動,引發更強烈的痙攣和脹痛。
他喝蓖麻油、踩踏步機,對著馬桶嘔吐出胃液膽汁。但腸道依舊堵塞,且不斷脹大。不通暢的腸道會不停分泌腸液,無盡地積累,直至脹破自身。
恐怖電影《異形》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之一,是異形幼體破胸而出的恐怖時刻。這個創作靈感部分來源於編劇丹·奧班農。他和高尚一樣,都是克羅恩病的患者。藉助這個極具視覺衝擊力的場景,他表達出了自己所經歷的劇烈腹痛,以及對"體內有東西要出來"的恐懼。
這種恐懼幾乎就是克羅恩病患者的日常。克羅恩病是一種發生在消化道的免疫系統疾病。持續產生的炎症,會讓腸道如同被啃噬一般疼痛,有時會形成瘻管,就像身體被某種力量從內部穿透。腸道壁會不可逆地越來越狹窄,從而引發腸梗阻。
被送往急診後,高尚接受的治療同樣痛苦不堪。一根小拇指粗的胃管,從鼻腔捅進食道,直入胃袋。另一頭連線一個電動的負壓泵,持續製造吸力,從消化道內抽取液體,為腸胃減壓。
這個裝置需要時刻攜帶,直到腸道通暢。10天,240小時,高尚帶著臉上長出的胃管,每天前往醫院掛水,再回家休息睡覺。取代飲食的電解質水,刀片般剮蹭血管內壁,從針孔處冰涼地流入心臟。減壓的管子摩擦食道,可能會讓喉嚨起繭。有時碰上感冒,鼻腔變狹窄,管子刺激著鼻腔裡直通大腦的神經,讓高尚體會到被無數根針扎的刺痛。
減壓10天,那處緊咬不放的腸道梗阻終於鬆動。體內蓄積的大量腸液衝過梗阻,以決堤之勢衝開了造口袋的連線處,汩汩地流出體外。等母親被護士叫來幫忙時,高尚的後背泡在自己的腸液裡,床也被浸透。那一刻,高尚感到開心。

圖|接受胃腸減壓的高尚

從高中開始,王靜歌的每天都在腹痛和腹瀉間無限迴圈。克羅恩患者最日常的感受是排便後仍有便意。稍嚴重的患者,可能一頓飯都吃不好,途中好幾次奔去廁所。曾有克羅恩病患者感慨,自己的每天都被15次拉肚子切割成碎片。出行時,他們需要時刻留意廁所的位置,或者穿戴成人紙尿褲。腹痛折磨也無法及時緩解,有許多患者痛到呼吸困難、發出嘶吼。
科學研究顯示,人體肛門只能忍受100ml液體的壓力約50秒。克羅恩病人時常都在挑戰這一忍耐極限,否則就是在公共場合里社會性死亡。有時因忍耐過度,他們會在外出時暈倒。
預計2025年中國的克羅恩病相關患者將達到150萬,已由少見病發展為常見病。除定期複查、持續用藥的治療努力,疾病總會難以預料地進入活動期。這將迫使克羅恩病人遵循殘酷的飲食禁忌,憂心病症帶來的腹瀉和疼痛,拋下醫院外的學習和工作。因克羅恩病目前尚無法治癒,這種破碎且需要忍痛的狀態成了多數病患的人生概括。部分克羅恩病人對待疾病的態度,長期在咬牙堅持和擺爛間徘徊,僅僅只能達到一種最低限度的生存:活著。
王靜歌的腹痛發作時,同學曾告訴她,看你的樣子總是會擔心你是不是快要死了。確診後,她堅持每年複查,避開了很多併發症的痛苦。王靜歌講,相較於病情嚴重的患者,自己已經算幸運。
而面對手術治療,其痛苦程度也讓她記憶猶新。
差不多2015年前後,她在醫院檢查發現體內的腸道潰爛和肛門附近其他地方連同,形成了瘻管。如果肛瘻發展下去,瘻管末端會發熱、腫脹、劇烈疼痛,還會化膿,流出黃色或血性的液體,有臭味。坐著會壓到,走路時會牽扯,幾乎無法正常行動。醫院即刻為她安排了手術。
術後,腰麻的副作用,使她想小便卻尿不出來。坐起身會壓迫傷口,每次大便和換藥也都會牽扯傷口,引發劇痛。隨後的一次檢查中,醫生髮現她的一段腸道狹窄,無法恢復,早晚會梗阻或者形成瘻管,早早為她安排了切除手術。這種切除術常見於克羅病的治療中,有時會切除數米的病變腸道。
手術前夜,王靜歌開始生理性焦慮,心慌氣喘,手腳麻木。她知道後續治療要面臨的疼痛,在焦慮中不停流淚。醫生不得已給她開了一片安定,她才平靜下來。
手術腹腔鏡結合,開腹切除了回盲部一段十幾釐米狹窄的腸子。麻醉醒來,王靜歌的第一反應是刀口劇痛。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痛感,讓她生理性地哭起來。護士卻告訴她不要哭,對傷口不好。
過了兩三個小時,鎮痛泵開始起作用,刀口的痛減輕了。王靜歌又因為鎮痛藥的不良反應,頭暈嘔吐,不由自主地牽動肚子上的傷口。第二天,嘔吐沒有停止,傷口滲出,痛得她在床上蜷縮起來。她又想停掉鎮痛泵。
低質量人生
顧小棠的手機裡有一個倒數日,從2015年8月22日起,“確診克羅恩病已經3419天”。
16歲的夏天,她的身體難以吸收營養、貧血,暴瘦到三十多公斤。北上求醫的火車硬臥,讓她被自己後背的骨頭硌疼。那段時期,喜愛的裙子撐不起來,她也不敢再試新的衣服。路上開始有人扭過頭,用異樣的眼神看她。
起初醫生告訴她,要控制飲食,她還不太相信,想怎麼可能那麼嚴重。剛過完年,她在家吃了一隻雞腿,隨後就因為腸梗阻突發,只得趕去醫院急診。
腸梗阻復發頻繁的時候,米粒都會成為腸道里的怪獸。身在廣東的她,戒了大半年米飯,等病情穩定後再嘗試,吃了兩口就又梗住了。
顧小棠和其他克羅恩患者一樣,家裡都囤了一罐罐營養粉。有時買得多,還會用一個小板車去拉貨。病情的緩解期,可以遵循一系列忌口地“放開飲食”。疾病活動期,就要衝這些營養粉代替正常飲食。
克羅恩病多發於青少年時期,正是求學、擇業的關鍵階段。這樣的飲食困境只是低質量生存的開端,疾病很快就會蠶食掉更多生活的可能性。
8月份住院檢查前,顧小棠剛剛升入高三,想國慶就可以返校趕上覆習進度。看到檢查結果,她一定要得到其他答案,推翻“終身不愈”這個診斷。輾轉數個醫院,又從廣州跑去北京,病情沒有緩解,反而身心俱疲。
一開始她只是在學校請了病假,不知不覺間,她就在家和醫院間度過休學的兩年。這期間,她只和一個朋友有意地保持聯絡,常常告訴朋友自己的病情進展。而同班的其他人,已經透過高考有了各自的大學生活,甚至都不清楚顧小棠的病情。
在逐漸落後於同齡人的同時,更讓她痛苦的是成為家庭的負擔。
家裡面,媽媽為了照顧她而辭職,爸爸又需要錢創業。藥物費用、住院費用、檢查費用……為了省錢,顧小棠從最便宜的激素開始嘗試治療,忍受水牛背、滿月臉這些副作用。激素無效,又嘗試免疫製劑、中藥這些貴一點的方案,直到定期注射未進醫保的國外進口生物製劑,一次打兩三針。家裡開銷的潰口越來越大。
因長期休學,學業程序遠遠落後,顧小棠已不敢想象自己的未來。爸爸開車送她去急診。她在車上差點吐出來,爸爸叫她別吐在車裡。她抬頭記住了爸爸嫌棄的眼神。她擔心被家人拋棄,常常會鎖住房間門,蜷縮在一個固定的角落,隔絕開父母和姐姐弟弟,自己大哭。
這種恐懼漸漸演變成對親密關係的退卻。一次手術後,她和自己考慮過結婚的男友吵起架,理由是她覺得自己成為了這段關係的拖累。最終,她還是決定分手。她懷疑戀愛中一時的心動,不足以令她放下防備,真正依靠對方。
高發於青少年時期的克羅恩病對患者的人生影響是深遠而全方位的。疾病要求他們割捨學校的專注學習,也許還要割捨一份有奮鬥價值的穩定工作、一段走向婚戀的親密關係。無數人生的可能性都被放棄了。剩下一段狹窄且常常梗阻的低質量生活,還有潰爛時痛苦不堪想要一了百了的內心黑洞。
高尚生病休學後再復學,常常去找休學前的朋友,發現他們談論填報志願,自己卻還在學新的課本。回到班裡,同班同學又都比他小兩屆。他性格內向,總覺得自己是異類。疾病帶來創傷,又會時常被他人揭開和嫌惡。
有一次,跑去廁所的半路,便意來了,幾秒後就變得無法抵禦。他插上隔間的門,檢查褲內情況。確診為克羅恩病的糞便,稀糊糊的、不成形,覆蓋屁股和大腿,流到小腿才停住。他重新提上秋褲、褲子,拉上羽絨服拉鍊,回到班裡坐下,希望不被同學發現。
下午第一節課,老師走進教室,說怎麼班裡一股味兒,趕快把窗戶開啟散一散。冬天的大風,終於吹走了一些氣味。課間,有同學經過,說這裡怎麼這麼臭,高尚還擊說,是你走來走去帶來的臭味吧?他一直坐在凳子上,直到放學教室只剩下自己才離開。原來凳子底下的味道積攢得最濃。他怕站起身後,臭味一下子散開了。
高考前的幾個月,隔一週高尚就要經歷一次升至近40度、持續一週的高燒。萬幸的是,高考成績過了一本。他費心挑選了自己滿意的一家中醫藥大學。結果開學兩節課之後,身體終於徹底垮掉,不得不再次休學求醫。
熬過求學路,進入工作,疾病對人生程序的影響卻更為徹底。2020年,在一家制藥外企的實習期間,克羅恩病進入穩定期,高尚像是正常人一樣。轉正前夕,病情先一步轉入活動期。腹痛、發熱,和梗阻的風險同時襲來,高尚向領導說明情況,主動放棄轉正。
同一時期,醫生驕傲地告訴他,有一種新藥,隔壁床的大學生打得效果非常好。他抱著希望聽從醫生推薦,打了藥,卻開始領會到一種新的痛苦。在側腰和後腰之間,幾分鐘一次,傳來一陣跳起的刺痛,能痛得令全身抽搐。一個多月以來,他被病痛纏繞,每天昏迷幾小時代替睡眠,陷入神志不清的狀態。
高尚怨恨自己的人生變成這個樣子。他怪醫生,為什麼要選這個藥,到現在還沒有起效果。怪父母,為什麼要把自己生下來。在他生日那天,母親安慰似地帶他去複查。醫生試著開了增強腸動力的藥,才讓他的疼痛稍稍緩解。
人生的行止已經被病情的活動週期徹底更改。得到緩解的高尚在家上網課準備省考,只剩下三個月準備。那時他還不知道,克羅恩病根本無法透過公務員體檢。
2021年底,高尚結束在家休養的一年,靠家裡關係,去到一個醫院的藥房上班。4個月實習期間,他花了很多工夫,被領導賞識。但這次,他的病情被領導知曉。對方委婉告訴他,沒有正式崗位,也不好一直留你在這裡實習。高尚主動離開了。
高尚又在家休息了5個月。得知有政務中心視窗的工作機會,外包,月薪2800,他也去了。其實,每次有新的工作機會,他都燃起希望,想要追上同齡人的步伐。那股落差感好像可以克服了。這次他又得到升遷機會,被調到辦公室裡給領導寫文書。
不久,腸梗阻發作,高尚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回來之後,看到這個崗位的工作被完全放空了一週,找不到其他人代替。下一次腸梗阻,高尚不好意思請假,而是提了離職。
隨著年齡增長,他越來越頻繁地參加同齡人的婚禮,看見曾經網咖開黑的朋友穿起了婚禮禮服,產生更強的落差感。因為有很長時間歇業在家,高尚在網路遊戲中有過幾段網戀。印象深的一段,對方和他網戀了兩年,奔現後情感也很好。
對方在廣州長大有自己打拼的事業,卻提出要搬來武漢,結束異地。高尚無法離開自己多年熟悉的醫療環境,也不願讓對方犧牲事業北上。克羅恩病還帶來遺傳風險和持續,以及無盡的大額醫療開銷負擔。深思熟慮後,高尚還是提了分手。
掙扎
顧小棠家在廣東。患病前,她想要考省外大學,離家遠遠的。英語作文裡她寫,“我的理想學校是浙江大學。還想去杭州看看西湖和雷峰塔。”
休學兩年後再復學,她已經沒有了原來的心勁去備考,也不可能離家出省讀書。最後,她去了一所當地的院校,學小語種。原本對未來的想象是:大學畢業後有份穩定工作,遇到合適的人就可以組建家庭。放棄治癒希望後,顧小棠發現自己的人生失去一切穩固的規劃。考試、求職、戀愛,克羅恩病隨時可能顛覆她的努力。
顧小棠積極自救。從大學開始,顧小棠儘量脫離父母,獨立決策看醫就醫,積攢了很多疾病管理的知識。那時病情穩定,她好像重獲新生,積極參加學校活動,還加入克羅恩病基金會,成為志願者,和其他病友互相幫助。
進入工作後,顧小棠一開始做翻譯,需要對接德國的時間。那邊才下午三點,國內已經深夜十點了。後來她又接了社媒運營的工作,單獨運營一個賬號,底下帶幾個年輕夥伴。和客戶溝通的需要更多了,下班後也要關注賬號後臺的情況。
因為壓力大、倒時差,顧小棠又遭遇了頻繁的腸道梗阻。每次請假,她都要找不同的理由,避免讓公司看到自己的病歷本。這樣請假幾次,一兩週躺在病床上,回公司,一手打造賬號已經變更了負責人。
顧小棠只能放棄工作的挑戰性,回到文職崗,好平衡克羅恩病和生活。
克羅恩病的發作與日常的情緒息息相關。為了維持良好心態,她給自己列出一個每天堅持的清單:聽歌、晨起瑜伽、下廚房、寫東西、社交、在傍晚5點左右出門。
在記錄情緒的社交媒體上,她把克羅恩病形容為一堂持續九年且還在持續的必修課。為了及格,她準備了很多筆記:電腦桌面的飲食日誌、備忘錄裡的負能量記錄、收藏夾裡的檢驗報告自測表……如果將來有一天能結束這門課,她會把這些東西統統刪除,就像高考結束後,撕掉所有的複習資料。

圖|小棠在樹木茂盛的公園

2023年的造口手術,意味著她的克羅恩病又深入了一個階段。
幾年前某天,爸爸住院,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看到了小年輕病號服側邊耷拉下來的“新奇玩意”。瞭解後,他回來垂頭喪氣地說:“好可惜啊年紀輕輕的,要一輩子背糞袋子。”
得知要做造口手術,顧小棠立刻有了恐懼的幻想。她會帶著那個口袋,削瘦、病態,垂頭喪氣地走到父親面前。“這輩子就這樣了”成為他們之間必須迴避的一句話。
趕在造口前,她給自己下單了很多吊帶裙,哪怕再也穿不上,也可以用來欣賞。她對媽媽說,以後不要再對我有任何期待了好不好,看看我能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什麼樣。
手術結束後,顧小棠清醒過來,立即伸手在肚子上慢慢試探,不敢用力地尋找傷口。在肚臍左側幾公分,她摸到了一個隆起的造口袋子。
那一刻顧小棠的心冷了一下。後來,顧小棠回憶道:“不是因為造口後我就對人生徹底失去希望,而是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又多了一些艱難,以後要走得更慢了。”
克羅恩的治療近年來取得了顯著進展,新型藥物不斷湧現。也許未來真會有根治的藥物面世。同時,其治療指南也日趨完善,詳細規範了藥物選擇和具體用藥劑量,為臨床治療提供了明確的標準化指導。克羅恩患者在緩解期,能夠偶爾和正常人一樣,享受美食,踏實工作。
高尚最痛苦的時候,是醫生直言不諱地告訴他,這個病終身不治,潰爛、梗阻、造口。每個階段都是你必將經歷的。
同病房裡,一個每天用肥皂水灌腸的小孩,才幾歲,每天早晨6點,都聽見他雷打不動地嘶吼哭嚎。還有一個婆婆,6年來不吃不喝,只打營養液,結果腸子還是狹窄了,需要手術切除。高尚意識到,再怎麼控制自己的飲食,這個病還是會發展惡化。
那時母親辭職,帶他在南京的湯山療養院。一整個月,他一句話都不講,每天腦子裡想的都是跳樓。母親一直在旁邊開導他,說父母是他最大的後盾。母親還網購買來一些故事書,幫他轉移注意力。
壓力來自逐步惡化的疾病,也來自現實社會的同輩壓力。有親戚要求他,在治病之餘堅持自學課程,把高中落下的進度趕上。高尚無法面對這一要求,視之為道德綁架,畢竟自己只是個無法痊癒的病人。打著針,他在手機上玩三國殺。母親也沒事情做,就刷手機、找他說話,或者完成一幅很大的觀音十字繡。一天的針打完,天已經黑了。
他開始習慣用發呆來紓解情緒。此時此刻,眼前一片漆黑,遠處的村落亮有燈光,天空上有幾個星星,但是體內忽然不再堵滿雜亂的念頭,而是變空了,暢通了。
又一年大年三十的零點,全家人邁入新的一年,而高尚一個人躲在廁所摳嗓子。體內,年夜飯的那兩片三文魚無論如何也流不過腸道里的那處狹窄。當地有習俗,在除夕夜凌晨去燒香,高尚卻只能讓爸媽帶他前往急診,直到凌晨四點鐘才回家。
醫生提出來,要不要把狹窄的那段腸子切掉,代價是終身造口,時刻離不開的糞袋。曾經的恐懼隨病情深入成為現實,高尚告訴自己,再也不要忍受一月一次的腸梗阻,“不想再因此而錯過那麼多聚會、工作。”克羅恩帶來的梗阻、腹瀉,比一個造口袋更麻煩。
這次切除手術,切下了一截16釐米的永遠狹窄的結腸。現在,高尚體內還剩下5米多長的小腸,和一段失去功能的直腸。熬過那段最抑鬱的時期,現在高尚的心態平和了一些,他覺得,後面什麼事情都打擊不了他的精神狀況了。
剩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熬,熬到比較好的藥物發明出來。這樣就能從克羅恩病手裡拿回人生。
真實故事計劃Pro(ID:zhenshigush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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