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透了的花粉過敏,到底還有救嗎

最先感知到春天來臨的,不一定是解凍湖水中的野鴨,可能是花粉過敏人。
打噴嚏、流鼻涕、眼睛癢得想要暴力揉爛,今年的“過敏三步曲”似乎來得更早一些。
北京世紀壇醫院變態反應科研究室2月底釋出花粉濃度監測,北京春季花粉期比去年提前了12天。剛剛過去的暖冬為植物花絮生長提供了足夠的熱量[1],花絮中飽含花粉,隨風飄散,吸進花粉像氧氣一樣簡單。
花粉季的提前,意味著這種會“呼吸的痛”持續時間更長。花粉過敏人迎來輕鬆自在的春天還有希望嗎?
不起眼的風媒花,
如何向你“襲”來
花粉過敏的你,看到色彩豔麗、香氣四溢的花就“退避三舍”,但這些蟲媒花並非是引起過敏的根源。反而是顆粒更小,不怎麼起眼的風媒花才是你真正的“敵人”[2]。
風媒花通常為非觀賞花,在授粉期可以產生大量10-40微米的花粉粒子,這些粒子質量輕且無粘性,在風力的助推下能傳播很遠[3]。
風媒花粉的行動軌跡自有一套規律,其濃度和種類具有十分鮮明的時空特徵[4]。
在花粉濃度上,我國大部分地區(如東北、華北、華東、華南和中部等)都呈現“雙高峰”,集中在春季和夏秋季兩個階段,即3-4月份和7-9月份[5]。春秋季適宜的溫度促進了植物生長,便於花粉的形成,空氣中的花粉濃度提高,更容易引發花粉過敏症[6]。
豚草屬於風媒花的一種,利用風力作為傳粉媒介,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觀賞性 / 圖蟲創意
但並不是氣溫越高花粉濃度越高,以北京為例,空氣中的花粉濃度在0-15攝氏度時,花粉濃度與氣溫呈正相關。但當溫度大於15攝氏度的時候,花粉含量隨溫度的升高反而會降低 [7]。
致敏花粉種類更是因地而變。
以京津冀地區為例,有研究者在區域內14個地點進行調查得到,春季主要致敏原為喬木植物——柏樹、楊柳、樺木、榆樹等;夏季則以草木植物為主,如禾木科、蒿屬、葎草[5]。一項在內蒙古呼和浩特城區開展的研究顯示,當地春季致敏花粉種類主要以樺木屬、丁香屬、松科為主;秋季則以蒿屬、薔薇科、禾木科為主[8]。
雖然不同城市的致敏花粉種類可能有所不同,但風力可是個“花粉快遞員”,能把遠方的花粉“打包”送到你面前。
研究顯示,2016年的北京的蒿屬花粉季節從7月下旬開始,到10月中旬結束。這期間,氣團作用下的遠距離花粉傳播影響了北京郊區和城市之間的花粉日濃度。這些蒿屬花粉源主要來自內蒙古、河北西北部和北京西北部,甚至蒙古[9]。當北京出現沙塵暴天氣時,也可能會帶來沙棘屬、麻黃屬等旱生環境花粉[10]。
2016年7月至10月期間,北京花粉監測點回溯出的氣團移動軌跡  / [9]
一般來說,降水會淋溼花粉,花粉吸收水分後重量增加,傳播距離受到影響,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花粉濃度[11]。
但是,如果遇到雷雨天,花粉會被雷電擊碎成為更小的顆粒(0.5-2.5微米)[12],更容易被人體呼吸道吸收。這些攜帶致敏蛋白組分的細胞質澱粉顆粒隨雷暴的下降氣流集中到地面上,增加了花粉濃度,易感人群容易產生“雷暴哮喘”[13]。
總的來說,氣象條件是植物花粉傳播的重要因素,適宜的溫度、流動的氣團、隆隆的雷電都會加速花粉的流動和跨城市傳播。
當花粉“千里迢迢”費盡心思來到你身邊後,帶來的卻是“癢癢”的痛苦。
過敏,
是花粉對你的“強制愛”
事實上,在花粉過敏發生過程中,人體的免疫系統上演了一場“草木皆兵”的誤會。
這場誤會的核心角色是IgE抗體和肥大細胞,它們原本是人體防禦寄生蟲的重要武器,卻在面對無害花粉時反應過度。
過敏體質的人接觸到花粉過敏原後,會進入到”致敏“狀態。免疫系統將首次進入呼吸系統的花粉“誤判”為“外來入侵者”,隨即產生大量針對該花粉抗原的特異性IgE抗體。IgE抗體與肥大細胞和嗜鹼性粒細胞結合,使機體進入致敏狀態[14]。
這個時候身體雖然沒有出現臨床症狀,體內的細胞或者是免疫系統已經對它有敏感反應,就像一個裝滿化學武器的軍火庫,一觸即發。當再次接觸相同抗原時,肥大細胞脫顆粒釋放出生物活性介質,引發過敏反應。
一般情況下,遊離狀態的IgE抗體半衰期是2-3天,如果長期不接觸過敏原,這個軍火庫可能安然無恙,致敏狀態也會逐漸消失[14]。
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遇到花粉都會產生這樣的反應,只有過敏體質的人長時間重複性的暴露於致敏源中,免疫系統才會產生過敏原特異性IgE抗體[15] 。
蒿屬類植物是夏秋季主要風媒花致敏植物之一  / 圖蟲創意
壓力、飲食習慣等都會影響到過敏體質的變化。
壓力大、睡眠質量差會增加IgE生成[16] [17] 。一旦IgE在人體血液內的濃度偏高,就更容易引起免疫過度,造成過敏反應。此外,生活環境改變後,也可能會導致過敏。比如從小的生長環境中較少接觸到某類花粉,但突然到恰巧到高濃度的花粉地區,就可能引發過敏。
一旦進入”致敏“狀態,戰鬥的不止是你的免疫系統。
眼睛癢得想“摳‘出來洗洗,瘋狂流眼淚,時不時還揉出些白色黏液分泌物,過敏性結膜炎是眼部由於過敏原刺激產生超敏反應的常見疾病[18]。見人就被問“怎麼哭得眼睛都又紅又腫”,相必這是過敏性結膜炎患者在花粉高峰期常遇到的尷尬詢問。
眼睛通紅也就罷,紅腫、起皮的鼻頭讓你看起來更楚楚可憐。10個過敏性鼻炎患者中就有3~6個是由花粉過敏引起[19]。
一項對內蒙古地區2017年-2022年鼻炎患者就診情況的調查發現,當花粉濃度達到大於100粒/1000平方毫米且持續時,患者就診量可能會發生一倍及以上的增量[20]。過敏性鼻炎發作時,鼻子像是被施了“魔咒”,一邊癢癢難耐,一邊噴嚏連環,同時鼻涕不忘接連噴瀉[21]。
過敏性鼻炎可不只是蹂躪你的鼻子,還會令你難以集中精力,工作、學習節奏全被頻繁抽紙擤鼻子的動作打亂,效率直線下降[22] / 圖蟲創意
更甚者,有時還會陣發性咳嗽、呼吸困難[21]。研究表明,過敏性鼻炎會引發哮喘症狀。
鼻炎和哮喘分別影響上氣道和下氣道,上氣道作為吸入空氣的物理過濾器、加熱器和加溼器,其任何一方面功能受損,都會波及到下氣道[23],這也在臨床上被稱為“同一種氣道,同一種疾病”[24]。與輕度過敏性鼻炎患者相比,中度甚至重度鼻炎患者同時伴有哮喘風險高達2.3倍[25]。
花粉過敏人的“生存指南”
要想對戰花粉“敵人”,最直接有效的方法還是——躲,儘量減少或避免和過敏原的“正面交鋒”。
錯峰“暴露”是一種“躲”的戰術。花粉過敏者可以在花粉季節時刻關注所在地區的花粉濃度監測、預報,根據花粉散播量提前規劃好外出行程或做好防護措施。當前國內花粉濃度監測和預報途徑有“花粉監測預報”公眾號、“花粉健康寶”小程式[26]。
中國天氣網和北京同仁醫院聯合推出“花粉過敏指數”,在“中國天氣網”小程式中可檢視全國任意地區的花粉濃度 / 中國天氣網小程式
花粉季節外出時,過敏者要口罩、眼鏡齊上陣,為自己築造嚴絲合縫的“防花粉結界”。
普通醫用口罩就可以滿足阻擋大多數致敏花粉的需求。常見致敏風媒花粉直徑大約在10-40微米[3],而普通醫用口罩可過濾大於3微米的顆粒[27]。
另外,佩戴全包圍眼鏡(上部和側面均有保護框架)對花粉的防護作用,也在2016年國際過敏與鼻科論壇中得到印證。在佩戴全包圍眼鏡一週後,除了眼部症狀緩解外,噴嚏和流涕症狀也有所減輕[28]。
花粉過敏者的“裝備”,口罩、全包圍眼鏡、緩解過敏藥物一應俱全 / 圖源博主@段王爺(已獲得授權)
外出回家後,花粉過敏者可嘗試進行鼻腔鹽水沖洗。生理鹽水和高滲鹽水都可以用於“洗鼻”,後者的效果會更好些。但高滲鹽水的濃度不應超過3%,否則可能會引起黏膜刺激或其他不良反應[29]。
風媒花粉暴露不止是一種戶外現象,根據通風情況,花粉也會隱匿在室內空間中[30]。所以,有花粉過敏史的人,最好在花粉濃度高時,保持室內門窗關閉,也可以使用空氣淨化裝置。
鹽水洗鼻,是一種簡單、廉價、無痛且相對常見的預防花粉過敏症狀的非藥物治療方法,特別是對兒童或處於妊娠期的過敏性鼻炎患者而言 / 圖蟲創意
光有非藥物防護還不夠,一旦有了症狀,還是要對症下藥。過敏性鼻炎常用治療藥物一線用藥分為鼻用激素和口服/鼻用抗組胺藥。
鼻用激素,具有強力抗炎性,能夠顯著減少炎性介質和細胞因子的釋放。根據兩項薈萃性分析顯示,鼻用激素除了能顯著改善過敏性鼻炎患者的鼻部症狀外,對眼部過敏症狀如眼癢、流淚和眼紅等也有緩解作用。第二代口服抗組胺藥,對鼻炎、噴嚏、流涕症狀會有顯著緩解作用,對鼻塞改善效果卻有限。鼻用抗組胺藥對與緩解鼻部症狀優於口服抗組胺藥,尤其是鼻塞,使用後往往能在15-30分鐘起效[31]。
鼻用激素可分為一、二代,使用時按推薦劑量每天1-2次,輕度或中-重度間歇過敏性鼻炎,療程不少於2周;中-重度持續過敏性鼻炎,療程不少於4周[31] / 圖蟲創意
藥物治療只能暫時緩解過敏症狀,而免疫治療作為季節性過敏性鼻炎的一線治療方式[31],是一種過敏改良策略[32]。
常見的過敏原免疫治療有皮下注射法和舌下含服法,透過給予患者逐步增加劑量的過敏原提取物,以增強機體的耐受能力。免疫治療一般療程較長,至少要持續3年[31]。但不論是皮下注射還是舌下含服,在治療週期結束後仍有一定機率會復發。
伴隨城市熱島效應、全球氣候變暖,花粉期提前也不再是什麼稀罕事[33]。只是苦了花粉過敏人,大好的春色裡,要與鼻涕、噴嚏、眼淚為伴。
本文科學性已由謝菲爾德大學公共衛生專業在讀碩士 於白 稽核
撰文 / 利迭西西
[1]白玉榮,劉彬賢,劉豔,龐立,王志良(2002).花粉濃度預報.氣象28(6),56-57.
[2]歐陽昱暉,範爾鍾,李穎,等.春季花粉濃度對過敏性鼻炎患者的影響[J].中國耳鼻咽喉頭頸外科,2011,18(12):628-630.
[3]安羽三,歐陽昱暉.季節性過敏性鼻炎的研究現狀[J].中國耳鼻咽喉頭頸外科,2020,27(04):199-201.
[4]郭春燕,郝玉珠,王佳.氣傳花粉與環境條件及變應性鼻炎關係研究[J].中國環境科學,2025,45(01):331-342.
[5]趙德鶄宇,葉彩華,王宇飛,等.京津冀地區氣傳花粉資料分析[J].植物學報,2021,56(06):751-760.
[6][謝水祥,馬廉蘭,劉志剛,等.氣傳致敏花粉飄散與氣象七要素的相關性[J].中國臨床康復,2006,(12):56-58.
[7]孟齡,王效科,歐陽志雲,等.北京城區氣傳花粉季節特徵及與氣象條件關係[J].環境科學,2016,37(02):452-458.
[8]徐海俠,崔曉波,劉佳榮,等.內蒙古呼和浩特城區氣傳致敏花粉流行情況調查[J].山東大學耳鼻喉眼學報,2020,34(02):106-109.
[9]Qin, X., Li, Y., Sun, X., Meng, L., & Wang, X. (2019). Transport pathway and source area for Artemisia pollen in Beijing, Chin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iometeorology, 63, 687-699.
[10]中國氣象局..(2024). 花粉:春日“刺客”
[11]孟齡,王效科,歐陽志雲,等.北京城區氣傳花粉季節特徵及與氣象條件關係[J].環境科學,2016,37(02):452-458.DOI:10.13227/j.hjkx.2016.02.007.
[12]鐃敏,單鴻偉.雷暴哮喘發生機制及其易感因素研究進展[J].醫學新知,2025,35(01):102-109.
[13]賈潤梅,劉秀雲,徐文源 & 劉軍.(2024).雷暴哮喘現狀及機制等研究進展.環境與健康雜誌,41(12),1114-1118.
[14]孫秀珍,李雅莉.花粉變應原研究概況[J].中國公共衛生,2002,(02):123-124.
[15]劉豔華.研究過敏體質的症狀和影響因素[J].中國傷殘醫學,2009,17(05):85-86.
[16]Urakami, H., Yoshikawa, S., Nagao, K., Miyake, K., Fujita, Y., Komura, A., … & Miyake, S. (2024). Stress-experienced monocytes/macrophages lose anti-inflammatory function via β2-adrenergic receptor in skin allergic inflammation. Journal of Allergy and Clinical Immunology.
[17]Chang, Y. S., Chou, Y. T., Lee, J. H., Lee, P. L., Dai, Y. S., Sun, C., … & Chiang, B. L. (2014). Atopic dermatitis, melatonin, and sleep disturbance. Pediatrics, 134(2), e397-e405.
[18]張進,王盼,張巧雲,等.奧洛他定聯合自體血清治療蒿屬花粉過敏性結膜炎[J].國際眼科雜誌,2019,19(08):1427-1430.
[19]歐陽昱暉,李穎,安羽三,等.中國北方夏秋季致敏花粉種屬和濃度分析[J].中國耳鼻咽喉頭頸外科,2020,27(4):184-187.
[20]郭春燕,郝玉珠,王佳.氣傳花粉與環境條件及變應性鼻炎關係研究[J].中國環境科學,2025,45(01):331-342.
[21]嚮明珠,張國明,孫煦然,等.花粉過敏的環境因素[J].環境衛生學雜誌,2022,12(12):903-908+914.
[22]嶽勝清,任賢靈,羅通勇.變應性鼻炎對患者負性情緒影響的研究[J].臨床耳鼻咽喉頭頸外科雜誌,2015,29(15):1336-1339.
[23]Compalati E, Ridolo E, Passalacqua G, et al. The link between allergic rhinitis and asthma: the united airways disease[J]. Expert review of clinical immunology, 2010, 6(3): 413-423.
[24]首都醫科大學北京朝陽醫院.(2022).過敏性鼻炎與哮喘的“親密關係”
[25]Ma T, Chen Y, Pang Y, et al. Prevalence and risk factors of allergic rhinitis and asthma in the southern edge of the plateau grassland region of northern China: A cross-sectional study[J]. World Allergy Organization Journal, 2021, 14(7): 100537.
[26]中國氣象局.(2024). 北京:開展主要氣傳致敏花粉濃度智慧監測及預報
[27]Bergmann K C, Kugler S, Zuberbier T, et al. Face masks suitable for preventing COVID-19 and pollen allergy. A study in the exposure chamber[J]. Allergo Journal International, 2021, 30: 176-182.
[28]Comert S, Karakaya G, Kalyoncu A F. Wraparound eyeglasses improve symptoms and quality of life in patients with seasonal allergic rhinoconjunctivitis[C]//International Forum of Allergy & Rhinology. 2016, 6(7): 722-730.
[29]Wang Y, Jin L, Liu S X, et al. Role of nasal saline irrigation in the treatment of allergic rhinitis in children and adults: A systematic analysis[J]. Allergologia et Immunopathologia, 2020, 48(4): 360-367.
[30]Bergmann K C, Sehlinger T, Gildemeister J, et al. A novel experimental technology for testing efficacy of air purifiers on pollen reduction[J]. Allergo Journal, 2017, 26: 20-25.
[31]中華醫學會耳鼻咽喉頭頸外科分會. (2022). 中國變應性鼻炎診斷和治療指南(2022年,修訂版).中華耳鼻咽喉頭頸外科雜誌, 57(2), 106–129.
[32]Drazdauskaitė, G., Layhadi, J.A. & Shamji, M.H. Mechanisms of Allergen Immunotherapy in Allergic Rhinitis. Curr Allergy Asthma Rep 21, 2 (2021).
[33]辛嘉楠,歐陽志雲,鄭華,等.城市化加劇花粉過敏症的機制研究進展[J].環境與健康雜誌,2007,(10):833-836.
推薦閱讀

網易文創浪潮工作室出品   未經授權禁止轉載
微信編輯 | 與  山
❖  歡 迎 分 享 到 朋 友 圈 哦  ❖
浪潮工作室長期招聘作者,稿費千字300到800
公眾號後臺回覆“招聘”即可檢視。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