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媽的失蹤了,嫌疑人是女兒前男友|戲局

他們同時伸手,把屍體抬了出來,沉得很呢。從手感上來說,很像是在抬一塊硬石頭。
今天的故事來自我們的老朋友阿虎。
漂亮的美容院女老闆祝晴嵐與其男友李亮亮雙雙失聯,接到通知的前夫陳卓生帶著女兒陳歡前往派出所協助警方調查。
在追溯線索時警方偶然發現,在失聯事件發生前幾日,有輛形跡可疑的麵包車曾尾隨過二人的車子,尾隨他們的是兩位社會青年——唐途安與柏小川。
巧的是,唐途安正是女兒陳歡的男友,祝晴嵐曾阻礙他們的戀愛。
唐途安惱羞成怒殺了

祝晴嵐?

不至於吧,現在年輕人火氣這麼大嗎?再說了,那和李亮亮有什麼關係。
可偏偏,在故事的一開頭,唐途安與柏小川就正在密謀處理一個大“麻煩”——
收手機的販子,眼球活絡,滿含算計。幹這種事,得密著來,沒網路轉賬這事。手機出手,點點現金,八百,薄薄一疊。唐途安揣了錢,叼起煙,走出角落,在市場裡轉悠著。天空陰沉沉的,臃腫的貨檔裹著商販,瑟縮著,都在風裡討生計。穿過人頭攢動的食品區,走到清淨的服帽區,又從服帽子區走到箱包區,在其中一個檔口,他懶散站定,掃視著堆疊如小山的拉桿箱,盯到了尺寸最大的一個。問了問價格,都在三百往上。他先去把膠帶和保鮮膜買了,然後又晃晃蕩蕩,回到箱包區。稍稍劃了下價,付了賬,提走最大號的一個。
他拉開箱子拉鍊,把膠帶和保鮮膜丟了進去。
提著箱子,他找到正在遊樂區打氣球的柏小川。旁有看樂子的閒散觀眾,無一例外,臉上都冒傻氣。柏小川正瞄準最後一個,醞釀了好半天,才扣動鏢槍扳機。不走運,打偏了。遊戲在遺憾中結束,眾人嬉笑。老闆丟出一隻醜陋的小雞公仔,柏小川拿了。
“走吧。”唐途安說。
“嗯。”柏小川跟著唐途安走起來。
穿過摩肩接踵的人群,兩人走出糟亂的市場。馬路已淪為臨時停車場,攤點兒見縫插針,鋪排在車子之間,賣珠串的,算卦的,擺骰子騙術的……蠅頭小生意,比比皆是。兩人找到自己的麵包車。唐途安先沒上車,轉到車的另一側。那邊靠牆。柏小川揉搓著小雞公仔,目光橫在車頂上,問:“要幹嗎?”
“你過來,躺進去試試,看尺寸夠不夠。”唐途安把拉桿箱放在地上,滑開拉鍊。
“別了吧。”柏小川皺下眉頭,“我看夠。”
唐途安嘴巴里發出“嘖”一聲,給了他一個壓迫的眼神。柏小川只好走過去,按照吩咐,蜷進了拉桿箱。唐途安將蓋子蓋好,把拉鍊拉起來。拉鍊拉得足夠絲滑,待合上時,蓋子的布面微微被撐出凸起。但可以,夠用了。否則就去退貨。唐途安拉開拉鍊,柏小川爬了出來。這時,一隻好奇的小狗溜達過來,歪斜著小腦袋,看著他倆怪異的舉動。唐途安的腳後跟撞一下地面,小狗嚇一跳,立刻逃竄。
唐途安開啟車門,把拉桿箱丟到了車後座上。不經意看到車內頂棚上粘著一枚斷裂的指甲蓋。唐途安發愣。一種激烈的情形在眼前閃現一下。他摸摸右手,食指指甲劈掉,禿手指紅彤彤的。
“咋啦?”柏小川探頭。
“沒事。”唐途安貓腰進去,伸手,把指甲蓋取下來。
柏小川也看到了,臉上也滲出些細微的變化。唐途安兩手指一鬆,指甲蓋落在了地上。
車座套很髒,很爛,十分扎眼。上車後,柏小川問:“車座套沒買嗎?”
唐途安也覺著扎眼,“忘了。回頭買。”
“這個,也別用了吧。”柏小川踢了踢車座下拆下的車牌照。
“你比我聰明。”
“都是看電視學的。”
車開出了停車場。白花花的陽光透進,照得唐途安眩暈。目力所及處,有名交警在處理一起交通違章。柏小川提醒唐途安繞行。唐途安聽從。平日他不這樣,都是柏小川聽他的。
派出所夾在深邃巷子裡,像專和人躲貓貓。如果不是有事,陳卓生斷然不會來這種地方。破街陋巷,連找個車位都費勁。繞過街道辦的大門,穿過一進庭院,才見派出所藍白相間的牌子。街道辦和派出所只一牆之隔,共用著庭院,稍不留意就會錯過去。先是問了路人,陳卓生才扯著女兒陳歡的手,忙忙叨叨折返回來。街道辦的早已下班,辦公區一片黑暗。
陳卓生晃了晃女兒的手,“歡,再給你媽撥個電話。”
女兒正啃著雞翅,嘴裡嘟囔,“不打。不都打那麼多次了,反正也打不通。”
“打不通也給我打。”
“那幹嘛你不打?”
“她樂意接嗎?”
“她已經拉黑咱倆了吧。像是有病。”
“以後少惹她生氣。”
“不想理她。去死!”
“沒這麼咒自己媽的。再這麼說話打你啦?”陳卓生揚起手中的小牛皮包,在女兒頭頂碰一下。
“討厭。”陳歡把手從父親手中脫了出去。
陳卓生想再捉回去,但已經找不到了。陳歡放慢了腳步,在身後磨蹭著,雞骨扔給了院裡的小貓。
“麻利兒的。”陳卓生停下腳步。
陳歡卻在看看貓啃雞骨。
陳卓生沒再等女兒,繼續走起來,手指撥弄著皮包上的金屬卡扣。“嘎噠”,一不小心,手機從包的縫隙滑出,他順勢握住了手機。看一眼螢幕,黑鐵一塊,只有頂端的呼吸燈在微微閃爍。點亮螢幕,除了幾個不重要的資訊,並沒女兒媽媽的回電。劃開手機想撥打過去,但遲疑一下,又塞了回來。
眼前就是派出所辦公區了,正面是門廳,一眼看過去,空空蕩蕩,只在左側的椅子上有兩個被銬在椅子上的酒鬼。陳卓生探尋著,先走了進去,女兒隨後跟進來。父女倆走到櫃檯前,陳卓生才見有值班民警正腦袋壓低,趴在臺下吃著泡麵。陳卓生敲一敲櫃檯。值班民警嘴巴掛著泡麵抬起了頭。
“我找吳滿江警官。”
“往右手,102。”
“謝了。”
陳卓生扯回女兒的手,向右手走廊走去,找到102室。剛一邁進去,父女倆就被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兒狠狠頂了一下。陳卓生立刻拉著女兒退了出來,側在門邊一看,才見一個穿著抓絨外套的女人正和警察聊著天,兩條細腿交疊著,肉色打底褲在昏暗燈光下發著慘白的白。
“哪個是吳滿江警官?”陳卓生在門框上敲了敲,粗聲大嗓詢問。
一個戴眼鏡、斯文臉兒的警察轉過了頭,朝他揮了揮手。
“稍等。”警察回應。
陳卓生和女兒等在了門邊。那女人也轉過頭看一眼,粉白的臉上生一對兒輕佻的眼,先是在陳卓生臉上鑽一下,馬上又轉移到女孩陳歡的臉上,定一下神。陳歡才從劇院演完舞劇出來,臉上還掛著亮晶晶的妝,眉心點著梅花。舞蹈少女的身姿吸引了女人,女人嘴角一開裂,嘴唇不自覺下垂,自慚形穢的樣子。她已是明日黃花。女人把臉兒又轉回去,繼續和警察聊天,離得有點兒遠,也聽不清在聊什麼。雙方的談話已步入尾聲,男警說:“就先聊到這兒。有事再聯絡你。”
女人錯開大白腿,雙腿自地面戳起來,兩寸高的鞋跟依次在水泥地面上扎兩下,嗓門忽然抬高,“二趟我可不想再來,他們死不死的,和我也沒多大關係。”蔻丹指甲的手抓起橘紅色挎包,邊抓邊往外掏鋁製煙盒,然後運動著腳脖子,向門口走來。陳卓生一瞧,便知是個“賤貨”。女人拿餘光回看陳卓生一眼,煙一叼,故作風情的樣子,忽又看到陳歡,夾著香菸的手指在女孩頭頂拍一下。
“小妹妹,再見喲。”
陳歡忽然愣一下神。她大概認出了她。是她, 錯不了。女人烏黑的眼線陡然像細鐵絲一樣剪下起陳歡的心事。
女人帶著古怪的笑意離去。
陳卓生把手搭在了女兒肩頭。陳歡還在看著遠去的女人,消失在了走廊出口。
“愣著幹嘛?進來啊。”
陳歡這才跟著父親走了進去,坐在了還殘留著女人體溫的椅子上,續在父親旁邊,抱緊他的胳膊。
“是祝晴嵐家屬吧?”斯文臉的吳滿江問。
祝晴嵐是陳卓生前妻,關機失聯已有兩三天時間。接到吳滿江電話的時候,陳卓生正仰著鼻孔,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看女兒演出。祝晴嵐開連鎖美容院,最初是總店店長報的警。
“還家屬呢?早尾聲了。”陳卓生打趣。
吳滿江笑笑,“雖然離了婚,不也算半個。畢竟有女兒這層關係嘛。”
“那倒也是。”
“剛才那女的也來報失聯這事。她是李亮亮的朋友。”
“李亮亮?就那搞健身的小子吧。聽說和祝晴嵐處得火熱。媽的,成天玩母子戀,也不嫌害臊。”
陳歡拿手指蓋掐了父親胳膊一下,陳卓生“嘶”一聲。吳滿江看一眼女孩,“孩子多大了?”
“十六吧。”陳卓生轉而又盯向女兒求證,“你是十六,還是十七?”
“真討厭。”陳歡白了父親一眼,“虛歲都十八了。”
“不會吧,都這麼大了?”
“你根本就不記我生日!”
“我記得,怎麼能不記得?每年不都買禮物?”
“是我要你才給的吧。”
“好,好,不爭這事。先和警察叔叔說說你媽這事兒。”
“你說呀,老攛掇我幹嘛。”
“好,好,我來說。”
陳卓生簡略向警察聊了點兒前妻自離婚以後的花式戀情,強調她是會因為失戀上演失蹤的戲碼。
“以前也有過嗎?”
“必須有啊。每回失戀,基本會折騰出點花樣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女兒都有見證,都知道。你媽每次都這樣,是不是啊?”
陳歡不回應,只是握著手機,打著畫面絢麗的小遊戲。
吳滿江說:“你女兒是和你前妻在一起生活吧?她應該更瞭解一些情況。”
陳卓生一把奪掉女兒的手機,“別玩了,和警察叔說說啊。”
“她死了算了。”陳歡脫口而出。
“怎麼說話呢?”陳卓生沒忍住,伸手在女兒的頭上削一下,“她是你媽!”
“你打我!”女兒瞪著他,“你們都不管我,我也死了算了。”
“好,好,爸錯了。”陳卓生趕緊抹了抹女兒的頭頂,挾持了她的肩膀,把她揉在了懷裡。陳歡掙扎兩下,屈服了。
吳滿江說:“和我們說說吧,孩子。我們得判斷一下你媽媽這種情況。”
“說什麼啊?”
“你媽媽失戀後有可能會去哪兒,去幹什麼。”
“她就會發瘋。瘋批起來,誰也管不了她。”女孩很有條理地說了媽媽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狀況,但多有抱怨。近來,母女倆鬧矛盾,母親連自己的首演都沒參加。陳卓生也沒能忍住衝動,補充了一些前妻的桃色生活。當著女兒面兒抖摟前妻的隱私,無形中便把作為父親的自己抬高一大截。
父女倆說完,吳滿江已大致有所判斷,富有多金的女人習慣在戀愛關係中沉淪,這和美容院店長所反映的狀況基本一致。
吳滿江說了些可疑的狀況:“按我們目前查到的線索,她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在莽蕩山牧雲酒店,和那個叫李亮亮的在一塊。”
男警的臉上滲透出謹慎的神色,“莽蕩山以前發生過失蹤案件。你前妻失聯,那個叫李亮亮的也失聯,而且,監控裡有他們吵架的畫面。這就讓我們不得重視。”手指摁著中性筆的筆端,彈簧釋放,“卡嗒”一聲。
陳卓生看一看身旁的女兒,小臉兒已開始發蔫兒。但轉念一想,警察通常都有小題大做的毛病。
“你這麼說有點兒嚴重吧。”
“既然已經報警,那我們肯定會重視。主動恢復通訊,那就最好。有必要的話,我們會對通訊工具進行技術定位。”
陳卓生抱了抱女兒,安慰兩句,又問:“那個叫亮亮的也失聯了?”
“對,手機一直關機。家裡沒人,車也不在地庫,暫時還沒定位到。”
吳滿江點選滑鼠,把電腦螢幕轉向父女二人,上面是祝晴嵐和李亮亮在牧雲酒店樓下花園吵架的影片,兩人還有些肢體衝突。
“我們分析,比較反常。”
男子生著一張英挺的臉,看起來歲數並不算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確是祝晴嵐最容易投懷送抱的那種型別。離婚後的很多年,傻女人始終在這種人身上打轉,只要男人能夠催著她張開大腿,她就以為愛情的大門向她敞開了。十足是個壞榜樣。這些年陳卓生沒少爭取過女兒的撫養權,但始終沒鬥弄過,總被祝晴嵐壓一頭,只因經濟狀況不如對方。
吳滿江把電腦螢幕轉了回去,面色看起來有些嚴重。他沒有告訴父女倆的是,還有更為奇怪的狀況,在查詢祝晴嵐和李亮亮離開酒店後的去向時,有輛麵包車曾尾隨過二人一段路程,車上有兩個小崽子,其中有個叫柏小川的,是吳滿江曾在轄區輪崗,參加“護苗”結對子計劃時幫扶過的問題少年。這也是吳滿江格外重視男女失聯的原因。
“回去等訊息吧。”吳滿江讓陳卓生父女在筆錄本上籤了字,“一有線索,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沒事,你媽不會有事。”陳卓生安慰著女兒。
女孩一言不發,臉上是難掩的憂色。
陳卓生說了些感謝和拜託的話,帶著女兒離開了派出所。走出巷口,那個惡香味兒的女人還沒離開,正站在路燈下,抓絨外套瑩瑩發光。看到陳卓生,咧著紅唇,又是輕佻一笑,內八字腳交疊一下,細腳伶仃,像只大號火雞。
陳卓生問:“你朋友和祝晴嵐發展到了啥程度?”
女人忽閃著黑色眼影的眼皮,“咕嚕”著白眼珠,““我哪兒知道啊。我就一做業務的,沒事的時候幫他發展發展高階客戶,賣賣健身課而已。”
“說得還挺高大上,不就是榨富婆的錢?”
“瞧這話讓你說的。這世界,錢奴不多的是?祝晴嵐也一樣,賣劣質美容產品,我被坑過兩次,臉都快爛了。你不去管管?”
“跟我有屁的關係!”
“你不就是祝晴嵐前夫?”
“閉嘴吧!”
陳卓生帶女兒上了車。女人蹭過來,想搭個順風車。陳卓生說:“找便宜來了,咱認識嗎?”
“不是剛剛才認識?”女人移開了身體,臉上不紅不綠。待車啟動前,又來了一句,“你女兒挺漂亮的,應該還沒開苞吧。”
“找罵呢!”
女人看向陳歡,“小妹妹,以後長大了要多看清一下男人喲。”
陳卓生轟一下油門,女人被甩在了車後。陳歡看向觀後鏡,溼答答的暗惡猛然掛在了胸口,她恨透了那張女人臉。
靠著免費的占星APP,一整晚,他沉溺在占星術中不能自拔。手機被劃得發燙,握在手心裡,像只活物。APP說是免費,卻在關鍵點上彈出付費視窗,死死黏在手機螢幕上,無法除掉。無法起飛的命格框死前途,在神思和幻想中,昏昏沉沉睡去。
一早,他是被凍醒的。電暖氣斷了電,屋裡散發著電線融化後的膠皮味道。兩肩冰冷,僵硬,再也睡不著了。
囊著鼻子出門,開著髒灰的麵包車,燻著煙,一根接一根,晃盪在溼冷的街上。車是二叔淘汰掉,給他練車用的。已是數九寒天,心被冷拔著,像壓著塊硬鐵。風一會兒松,一會緊,路旁枯乾的樹被調戲著,不知所措的樣子,個個像犯了天條。
不知不覺開到了城南駕校。此前,他在這裡練車。說來挺廢物的,考了幾次,也沒能拿下車本,卡在科目二上。他討厭去和教練磨嘴皮,考試這種事兒就不是為他設計。站著看別人練車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劃開,接聽,是二叔的聲音。
二叔說:“幹啥呢,不在家待著?我這邊帶個人上門,你接一下電話。”
二叔把電話轉手,那邊傳來個粗壯的女聲,口氣硬生生的,“唐途安是吧?我這邊是街道辦的,來家訪……聽你二叔說,退了學,也不找個工作乾乾?”
“正找著呢。您說事兒,我聽著呢。”
“最近沒惹到啥麻煩吧?”
唐途安鎮定一下。
“沒聽明白。您啥意思?”
“12月26號晚上九點多鐘,你和那個叫柏小川的去牧雲酒店那種高檔場所幹啥?”
唐途安敏感的神經彈跳一下。“公共場所,不能去嗎?”
“彆嘴硬。你們開一輛麵包車,跟著一輛沃爾沃跟了很長一段路,有這回事吧?警察打電話過來,核實你的情況。你父母死得早,你的情況我們這邊都掌握,我們肯定是要幫你說話。你二叔說,你還算個聽話孩子,除了退學這事兒。我們可不想叫警察把你劃歸到問題孩子那堆人裡去。”
唐途安雖已做好應對的準備,但心裡還是起了一團毛躁,“是我女朋友陳歡的媽媽……”他丟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她媽媽在和一個男的談戀愛,她讓我幫她去看一下,怕她媽媽挨欺負。”
“你女朋友?”
“對。她媽媽和男朋友最近一直在吵架,鬧分手。”
“然後呢?”
“沒了。”
“行。近一段哪裡也別去,警察說了,回頭還得再找你問點兒事兒。”
電話隨即結束通話。
剛一掛斷,柏小川便打了過來,“媽的,條子來找過我了,還問我要你的電話號碼……還問我認不認陳歡媽媽和她男朋友。”
“知道,街道辦也剛給我打過。是按我說的說嗎?”
“肯定的啊,不然呢?真倒黴,怕啥來啥。”
“別咧咧了。傍黑,來我家。”
“行。”
兩人結束通話。
唐途安繞著外環開了一圈,向著家的方向開去。天色更加陰沉,到處死寂。路過三羊百貨批發市場,不自覺又去轉了轉。心裡有不痛快,便習慣去看看人群,看看走貨……人群裡,騙子,流氓,妓女,罪犯都在這裡出沒,一個個支稜著,瘦蟲子一樣。他自認也不是個入流的角色,但要把自己劃歸到那堆人裡去,他十二分的不樂意。退學後,他在KTV當過一段服務生,梳著髮膠,穿著馬甲,打著領結,幫人端端果盤和酒水飲料。那鬼地方,蛇鼠亂竄,他不會再去了。職業學校前幾日發來通知,虛偽地問他,是否還回學校。一張老臉,回去,也是混日子。他是學校出了名的刺頭兒,因不滿學校安排的“垃圾”實習崗,才被迫離開的。
今天不是集日,市場不夠熱鬧,垃圾也無人收拾,到處狼藉,紅紅綠綠,黑黑白白,像捱了誰的胖揍。有家門市在賣風景和人物畫框,畫框展示在外邊,每次來的時候,他都習慣在一幅青海湖的風景油畫前駐足。他不愛別的,就愛這一幅,潔淨的天空,透明的藍色,想象一下,天堂也不過如此吧。恍惚覺得已經去過那裡,有可能是在夢裡,但確實沒去過,只是聽父母說起過。小時候,父母曾承諾帶他去瞧瞧,但他們很早就翹了辮子,沒能成行。那幅畫框掛了有兩年了,也沒人買走,原因不明,或是老闆就為招徠生意,壓根就沒往外售賣的意思。每次來,看到畫還在,他就放心了。
有個面容可疑的傢伙在旁邊的電線杆上貼招嫖廣告。等那人一走,唐途安就去把小廣告撕了。他有了事由,一路跟隨著貼廣告的,撕扯著對方的“生意”。想著,如果對方發現,找碴兒,那就打上一架。還沒走一會兒,柏小川竟從公廁冒頭,出現在了眼前。柏小川家就在市場背後,翻過停貨場,自衛生間窗戶就能爬過來。
柏小川等不及,早早要去他家找他。趕巧了。柏小川臉上掛著不景氣,說:“想了一下,還是得趕快處理掉那個……麻煩。”
“是得處理,不得找機會?”
“你有法兒?”
“想想啊。”
“想吧。合計一下。”
兩人挨著牆根,各點一支紅安煙。柏小川老家在湖北,紅安煙是他爸爸的味道,自爸爸媽媽離婚後,他就跟著北方的外婆過了。煙是老家朋友給寄的,抽起來,帶感。柏小川只願意和唐途安分享。他是唐途安從街上撿來的朋友。柏小川有小兒麻痺症,從小挨欺負,後又小偷小摸,更受欺負。兩年前,柏小川在街頭被追打,瘸著腳,跑得慢,差點兒讓車碾到,是過路的唐途安撞開了他。柏小川感激,帶唐途安去家裡吃飯。柏小川外婆做飯很吃,笑眯眯說:“以後再來啊,孩子。”自此,唐途安就總去柏小川家吃飯。
冒了幾朵菸圈兒之後,柏小川說:“咱可能真的讓警察給盤上了,這說叫我近一段最好哪裡也別去。”
“街道辦的也這麼和我說了。”煙氣在唐途安嘴角孱弱著,“但事兒不可能來得這麼快。要是想盤,咱早不在這兒說話了。”
“也是。”
“還說啥了?”
“也沒說啥,說要給我介紹工作來著,然後就走了。可能主要是說這個。我在警察那裡掛了名了。”柏小川籲出一口煙,“你那臺麵包車最好也別開了,容易被盯上。”
“車牌子不都不用了?”
“那也不能開了。警察眼睛賊毒。”
“行,聽你的。”唐途安把煙丟了,拿腳尖蹭滅。
“我再去踅摸一個。”
“啥呀?”
“不是廢話嗎?帶輪的。解決‘麻煩’用。”
“你看著辦吧。”
兩人達成一致,一同離開了市場。趁著天兒還早,開著麵包車去踅摸帶輪的。踅摸好
了,也就抓緊回去了。
已經是二日下午三點,陳卓生一直沒等到警察的反饋。他經營著一家工程機械公司,應付完工作上的事,便急不可耐去了段裡縣。段裡縣是祝晴嵐的孃家,她的父母和招贅的妹妹住在一塊。老兩口對陳卓生從不待見,到達縣城,陳卓生先沒去家裡,先去找了在段裡中學工作的妹妹祝曉敏。
見陳卓生來,祝曉敏也沒正眼看他,毫不客氣地說:“找廟門都能找錯,她八百年沒回來過,我們和她聯絡都還沒你多,我哪知道她去了哪裡?”祝曉敏相貌平平,一臉的痘坑印,和漂亮的姐姐一比,完全不像一對爹媽生的。
“一起去找找啊。”
“不去!快期末考試了,學校裡一堆兒事呢。”
“好歹是你姐,就不問問是怎麼回事?”
“我們哪裡有資格管。我們在人家眼裡,都是鄉下人。人家呢,又漂亮,又有錢,圍在身邊的男人一茬又一茬,都賽過武則天了。”
十年前,姐姐結束和陳卓生的頭段婚姻,立刻就拿青春賭明天,投懷送抱,嫁了個家資頗豐的糟老頭子。沒幾年,老頭生病,掛了,留給祝晴嵐不菲一筆資材。自此,姐姐風生水起,開了連鎖美容院,但也開始作天作地,頻繁換男人,各種男人。
陳卓生說:“別這麼說她,她在生意場上混,也不容易。”
“早先,你不也罵他賤貨,現在跑來當好人了。”祝曉敏酸不溜丟地譏諷著,“是不是得給你鼓鼓掌,中國好前夫?”
陳卓生不願意和祝曉敏鬥嘴。早些年,二人嘴都鬥得開裂了。少不更事的年紀投入婚姻,婚後,簡直是雞飛狗跳。婚姻破碎的那陣兒,為了維護姐姐,跋扈的祝曉敏還抓爛過陳卓生的臉。離婚時,他和祝晴嵐也才二十五,各自奔赴新生活之後,唯一的關聯就只剩下女兒。但見面還是要和祝晴嵐姐妹掐架,彷彿一生一世的不如意都焊死在這樁不如意的婚姻上。直到尋到現任妻子冉月婷,陳卓生才終於結束祝晴嵐的糾葛,他可以容忍祝晴嵐一家人的花式調教,多半是為女兒陳歡考慮。
“說話別老夾槍帶棒。你姐失聯這事兒得重視。”
陳卓生把警察的擔憂說了,祝曉敏這才抬了抬狹長的眼,說:“那咋辦?印大頭像,發尋人啟事去?”
“問問親戚朋友,有可能在誰家躲著不願意露面?”
“警察不是已經在找了?為了她,都別工作,別生活了。她怎麼那麼大能耐啊。”
“警察手上那麼多事兒,哪顧得過來啊。”
“找啊,沒說不找啊,你當我是死人,就一點不關心她死活?”祝曉敏翻出手機,給陳卓生看了手機通話列表,“從昨天警察打電話給我,也打了不下幾十通電話。實在是不想把事兒誇大,回頭鬧到讓家裡兩個老的知道。他們嘴上說不關心她,其實心裡怎麼會沒有她?一個高血壓,一個糖尿病,要頭疼腦熱一下,不一定哪個就得進醫院。”
“那怎麼著,還去找嗎?”
“她想明白了,自動會出現。要真出事兒了,找還有用嗎?”
“你倒想得開。”
“那她作天作地變成這樣,你也想一想,到底是拜誰所賜!”祝曉敏忙著去教育調皮搗蛋的學生,“都給我一排站好!”
陳卓生尷尬站著,手伸進口袋裡找煙,找了半天,才把煙盒摸出來。去辦公室外,煙還沒點著,妻子冉月婷打來電話,說陳歡在家和弟弟打架。起因是,男孩惡作劇,把芥末塞進姐姐的麵包片。陳歡把弟弟的嘴撕破了,冉月婷批評她了兩句,人就跑出了家門。冉月婷正焦急找人,遍找沒蹤影。
冉月婷說:“你去問問,她是不是回了團裡?我也沒有舞蹈老師的電話。”
“小孩子打架,你摻和個什麼?打就打,還能打壞不成?”
“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一個十七歲的打一個六歲的,這合適嗎?我大早上起來給她做早餐,生怕不可口,委屈了她。你根本沒聽到她怎麼罵我的,說我是小三,拆散了你和她媽媽。我只是說她了兩句,她居然就罵出這種傷人的話。”
“你聽聽就得了,還和她一般見識?”
“是那回事嗎?都誰教她的?”冉月婷突然哭起來,邊哭邊抱怨,“我都做到這份上了,我容易嘛……”
“小崽子不聽話也是你慣出來的,你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
“那你女兒呢,不也是你慣出來的?都十七八了,出手就打人!有這樣的嗎?”
“你能讓我省點兒心嗎?這邊祝晴嵐還沒找到。”
“找吧!找到了,帶著你女兒,你們三口一起過吧!”
“說什麼胡話!再這樣,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陳卓生,你混蛋!”
電話結束通話。
陳卓生只是嘴上硬氣,疼老婆還來不及,硬氣完馬上就後悔,再打過去,已打不通了。“一個個都不省心。”陳卓生嘟囔著。他接著打給女兒,但只有關機的提示音。於是又打給女兒的舞蹈老師,詢問女兒是否回了團裡。
“沒有啊。”編舞老師說,“今天和明天都休息,後天去西安走臺,她不在家待著休整,來團裡幹嗎?”
“別提了,家裡倆孩子打架,我媳婦教育一下,丫頭鬧脾氣,跑了。”
“她也有可能回了自己家?你先問問她媽媽啊。”
“也失聯,關機,沒在家。沒一個省心。我不在家,在段裡縣,要不你受累幫我去祝晴嵐家看看,看丫頭回沒回去?”
“你們家的事可真複雜。好吧,我去家裡看一眼再回你。哦,對了……”舞蹈老師急切地說,“首演前一天記者採訪,陳歡也太不懂事了,當場對記者說不想跳舞了,可把她媽媽給氣壞了,連首演都沒來參加,這事你知道吧?”
“知道。都是些破事。”
“我也很生氣。陳歡是個好苗子,肯定不能半途而廢。你作為父親,得好好勸一勸啊。”
“不跳就不跳了,我看我女兒挺受罪,以後不幹這個了。”
“千萬別這麼說,學跳舞的孩子多了,不是誰都能有舞臺。你們做家長的,孩子的前途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忽而,陳卓生聽到祝曉敏辦公室在接聽電話,似乎在說祝晴嵐的事兒。他忙進去聽了聽,但通話已結束。
陳卓生期待地望著,祝曉敏平靜地說:“人找著了。”
“在哪兒?”
“山上。”
“死的活的?”
“開什麼玩笑!”祝曉敏怒不可遏。
“抱歉,抱歉。”陳卓生釋然地笑起來,轉而結束通話舞蹈老師的電話。
網咖是個黑白顛倒的地方。氣不壯,手就容易潮,唐途安和柏小川在玩穿越火線,都被虐得很狠。電腦上彈出續費充值提示,看看錶,已經是十一點鐘,二人結束遊戲,把身體從電競椅裡拔出來,昏昏沉沉穿過走廊,向樓下走去。出去,找到燒烤攤,買一把烤串,分著吃了。吃完,上車。一路也沒話。月亮在雲層裡透著些暈影,天氣不是太好。預報說,有雪會來。唐途安當然希望是這樣,這樣的話,處理“麻煩”會比較容易一些。但只是一廂情願這麼認為。
到了場地,立即動手。唐途安望風,柏小川實施。目標是輛殭屍車。柏小川很早就混在街頭,算是老手。他曾有位師傅,但早就折了。師傅蹲十二年,未成年的他曾跟著坐過班房。如今,他已十八,如果再犯,必然得判。但還是得做。他沒什麼朋友,就唐途安一個,唐途安幫他平過挨欺負的事,他也得拿他的事兒當回事兒。雖是老手,但時候一長,也手生。摸這種車,講迷信,沒有魂環的話,搞個五分鐘,車門開了,那就可以。“魂環”是說車上死過人或是有死人呆過。
運氣好得很,很快就得手了。加了油,順利開走。麵包車直接拋在隱蔽角落,等下次來“還車”的時候再開回去。做賊,有做賊的好——柏小川被自己的“技藝”所感動,至少對於哥們來說,他是個有用的人。他在乎這個。
凌晨兩點,兩人回到唐途安家附近。瞎掉車燈以後,車開進坑坑窪窪的巷道,停在一扇鏽跡斑斑的防盜門前。這裡是唐途安二叔家的老房子,空置很久了。二叔本來要租出去,但破房子,誰也看不上,連狗都懶得光顧。
兩人下車,開啟門,進了院子。門軸聲乾裂。一個破房子也稱不上多麼宅心仁厚,至少把他們的秘密暫時守護住了。
進了房子,開燈,上次買的大號拉桿箱正安安穩穩靠牆根放著。屋裡冷得像冰窖。看向緊閉的廚房門時,兩人的神經都不約而同緊繃起來,“麻煩”就在門的背後。
唐途安遲疑一下,走了過去,把門推開。牆角有臺冰櫃,指示燈亮著,貓眼一樣閃爍。柏小川也跟了進去。兩人走到櫃邊,把冰櫃蓋子掀開,面上橫一塊硬質地的黑色尼龍布。兩人互相看看,臉上都布了些緊張。唐途安輕輕把尼龍黑布掀開,一瞬間,一具男屍暴露,用保鮮膜裹緊,嘴臉扁平,傻乎乎的。此前,他們將他的衣服剝光了,為的是把保鮮膜順利纏上去。此時此刻,屍體看起來已像塊凍肉,上面正盈盈冒著白氣兒。
唐途安鼓起勇氣說了一聲“來吧”。柏小川說:“來。”兩人互相丟著“廢話”,像是相互鼓勁兒。
兩人同時伸手,把屍體抬了出來。沉得很呢。從手感上來說,很像是在抬一塊硬石頭。就在這時,冰櫃電流頻率轉換,“噶吧”一聲響,像是硬物被折斷。這聲音同時折在了唐途安和柏小川的敏感的神經線上,快速彈跳了一下。
兩人迅速把屍體抬出去,抬進了客廳。唐途安拖過拉桿箱,開啟,兩人配合著把屍體塞了進去。拉鍊拉好,妥妥帖帖,剛剛好。唐途安滿意地拍拍手。外邊又起了風,壞掉的窗玻璃被吹得“嘩啦”作響。
在風聲的掩飾下,兩人迅速抬起拉桿箱,一前一後悄沒聲出了門。天空中,微微有些雪花飄落。拉桿箱在後備箱放停當,車蓋放下來的時候,瘋狂的緊張如同蛛網,忽然就實實在在找到了他們,不用交流,互相看一眼,就彼此穿透,一如他們把死人帶回來藏匿的那一夜。事兒已過去了三天。漫長的三天。
“上車,快走。”
“好。”
兩人上車,離去。車向著空曠的郊外駛去。冷風殺著靜寂,把秘密轉化天意。唐途安心裡默默做著祈禱。
柏小川的駕駛經驗更足。行駛的大部分時間裡,都是柏小川在開車。唐途安則在檢視著手機地圖,幫柏小川尋找著路線。大道是不能走的,要走沒有路卡的村道。黑暗的秘密行駛,總能扯出一連串狗吠。路線也沒經過特別設計,反正就一個目標,找到無人的荒地,把麻煩順利處理掉。
車燈的光柱裡,雪花悄悄密集起來。柏小川徵詢意見:“咱把燈滅了吧,得防著點兒鬼。”柏小川願意相信,死人會招活鬼。
“好。”
柏小川滅了車燈。兩人聊起明星八卦,以排除疲憊和緊張。聊幹之後,都沒話了。車裡氣壓低極了,風聲“噗噗”,像有飛蠅在撲打窗戶。唐途安翻著手機,開啟微信,翻看起陳歡的照片,但網路訊號差,始終停留在無圖顯示的狀態。地圖定位也無法重新整理,只能按大致方向盲走。盲走的結果就是失去方向,油表上開始提示油量低的時候,他們只好就地處理掉問題,把拉桿箱拋棄在了一座鐵路橋下的廢棄機井裡。兩人沒多逗留,抓緊離去。
失聯的祝晴嵐去了山上的道觀,天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加入了一個收取高額會費的靈脩群。群主的規定,五日的靈脩活動,手機一律都上交。夜途恍惚,陳卓生驅車載著祝曉敏上路,開了將近十個小時,才到達山下。
道觀位於陝甘寧交界,一個叫龍門洞的地方。等沿著溼滑陡峭的石階路爬上山時,已是二日清晨五點多鐘。重重霧靄中,古建築若隱若現。在一個小道士的帶領下,兩人穿過三進院子,終於在客房看到了祝晴嵐。房內素靜,一張床,一張桌,桌上燃香,檀香氣瀰漫。清冷的天光下,祝晴嵐正靜靜坐在床上,閉目養神,白衣裹身,整個人顯得清湯寡水。一早,群主帶人看日出,去懸崖邊盤腿打坐了。祝晴嵐因身體不適,沒去。小道士呼喚一聲,祝晴嵐總算睜開了眼,但眼裡毫無光彩,似看非看,沉重的眼皮抬了抬,旋即低垂,鬱郁地說:“還來找我幹嗎?就當我死了算了,反正對誰也不重要了。”
“你可真有本事,連警察都驚動了。趕緊的吧,收拾收拾下山,沒人可憐你。”祝曉敏走上前,不耐煩地收拾起床邊的衣物。
“你說得對,是沒人可憐。”祝晴嵐的聲音像拉絲一樣,拉長在空氣裡,“看看就好了,都走吧,也不用勸我。”
“是準備一直在這兒呆下去當姑子?”陳卓生沒好氣地看著前妻。
祝晴嵐微微抬起眼皮,遲鈍地看陳卓生一眼,“我不認識你。你管不著。”眼皮像掛了石頭,又耷拉下去,“呆在這裡,什麼都想開了。就當自己是空氣,沒父母,沒女兒,沒朋友,沒錢……什麼都沒有。”
“連女兒也不要了?”
“人家說了,以後要自己做主,再管就是多餘的了,我還總是犯賤幹嘛?她想跟你過就去吧,不認我這個媽都行。”
祝曉敏罵:“有病!”
“我有。有大病。”
“別說胡話了,收拾收拾,下山,回家。”
祝晴嵐轉過頭,茫然地看著妹妹,“你也來了,曉敏?我還以為冉月婷呢。”嘴角似笑非笑,“真好,還有個妹妹來關心我。”
“咱能別這樣嗎?怪瘮人的。”
祝晴嵐的眼睛重新閉合,嘴巴里嘟囔著,不知在唸著什麼經。祝曉敏無可奈何,看陳卓生一眼,“你先出去吧,我陪她呆一會兒。”
陳卓生也正想出去,“你好好勸勸。”這會兒,他更為擔憂失聯的女兒。舞蹈老師已去家裡看過,女兒沒在家。冉月婷也去找了,找了半夜,也沒把人找人。這一路撥打了無數次電話,也都是關機。山霧濛濛,院子裡一片清冷,一隻黑色的孤鳥在屋頂上跳來跳去。開啟手機,看到冉月婷發來的新資訊,她委託鄰居做了觀察,昨晚,陳歡壓根就沒回家。
“這死丫頭,要氣死我。”陳卓生嘗試撥打電話,但仍是關機。
客房裡忽然傳來祝晴嵐兇殘的哭聲。陳卓生厭惡地看過去,勉強站起來,回到了門口,只見祝晴嵐正靠在妹妹懷裡,哭罵著“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這瘋女人,太捉摸不透了,快四十的人了,卻還要為各路野男人上頭,每次分手都分得驚天動地。
等女人發完瘋,陳卓生說:“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好歹關心一下女兒。”
“我愛呆到什麼時候呆到什麼時候,這是我的自由。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沒誰比自己更重要。憑什麼要為他們傷心難過?一個個,都消失吧,滾得越遠越好!你們也都給我滾!”發過瘋的女人突然變得很有活力,這才是她的本色。
祝曉敏耐著性子,又勸慰一陣,祝晴嵐總算同意下山。待陳卓生把女兒失聯的狀況說了,祝晴嵐下山的勁頭越發急迫,“她這是在和我過不去!”又惡狠狠盯著陳卓生,“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這就對了,這才有個當媽的樣兒。”
祝曉敏給了陳卓生一拳,“你不要再刺激她。”
三人下山,陳卓生安分載著祝晴嵐姐妹,行駛在了回去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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