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位外企高管“迴流”本土藥企背後

近日,原武田製藥全球高階副總裁、武田中國總裁單國洪加盟百濟神州一事,引起了行業不小的關注。而這並非個例,不久前,阿斯利康原全球高階副總裁馮佶,也正式入職恆瑞醫藥,擔任總經理兼營運長。
事實上,從今年開始,已經有不少外企高管宣佈加盟國內藥企,一股高管“迴流”勢頭當前已愈發兇猛。這並非空穴來風,據動脈網不完全統計,過去五年間共有近百位海外藥企高管“跳槽”本土藥企,代表性人物包括百濟神州吳曉濱、恆瑞醫藥江寧軍、復宏漢霖張文傑以及再鼎醫藥朱彤等。
這絕對是難以見到的一幕,畢竟在十年前,海外藥企高管離職之後大多會選擇回國創業。比如陳博,在離開禮來之後,於2012年聯合創辦了君實生物;另外還有俞德超,在卸任美國生物製藥公司Calydon副總裁職務之後,於2011年回國創立信達生物,專注於單克隆抗體和生物類似藥研發。除此之外,諸如此類的案例還有很多,而也正是這一批人,推動了中國創新藥迎來了快速發展的黃金時代。
如今,他們不再親自下場,而是選擇直接加盟本土藥企,這中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這一次身份轉變,又將給正處於關鍵轉型階段的國內藥企帶來哪些實質性改變?他們最後真的能留下來嗎?為解答疑問,動脈網對此進行了深度分析。
01
從外企轉向內資,是主動選擇還是被動撤離?
在多位行業人士看來,此次外企高管“迴流”是正反兩方面的作用。
其中“反面”主要是指海外藥企在中國市場的不確定性正把一批中國高管向外推。以今年為例,特朗普上任之後已先後出臺了關稅、“最惠國政策”等一系列條例,其本質都是為了打壓中國創新藥。未來,隨著中美創新藥全球競爭愈發激烈,美國有很大可能性會加大對中國創新藥的進一步扼制,而這將極大影響海外藥企在中國市場的發展。
對此,某資深人士表示,“一旦中美關係出現動盪,很多海外藥企高管可能會因為‘不被信任’而遭遇職業危機,情況較輕的是被逐漸邊緣化,上升空間大幅收窄;程度較重的則會因為集團撤離中國市場或削減投入,造成部分高管直接失業。”
相比於“反面”,“正面作用”則更為多元化。首先一點當然是國內藥企整體實力的顯著提升,以關鍵的靶點為例,到2024年,中國在ADC、細胞療法、雙抗、溶瘤病毒等新興管線數量佔比均躍居全球第一,其中國產ADC新藥約佔全球管線比例超過40%,已逐漸在全球市場站穩腳跟。
第二點則是海外藥企高管在國內藥企的發揮空間愈發增大。比如當前火熱的BD交易,就推動著國內藥企要快速引入一批對海外市場足夠了解,並且在BD交易方面有成熟經驗的資深人士。以加盟恆瑞醫藥的江寧軍為例,其主要負責公司臨床研究和商務拓展工作,而在其帶領下,恆瑞過去三年共完成9筆對外授權交易‌,總交易金額超過140億美元,成為恆瑞新的增長引擎。
最後一點關鍵因素則是天價年薪的吸引力。據醫脈同道釋出的《2022人才市場洞察及薪酬指南》顯示,海外藥企高管跳槽本土藥企,薪酬漲幅最低30%以上,最高甚至超過50%。這並非誇大,某醫藥獵頭就向動脈網表示,“很多國內藥企光C-level的獵頭費就有五六十萬”,由此可見其對於海外藥企高管的迫切需求程度。
離開輝瑞加入百濟神州的吳曉濱曾坦言,立足於中國的創新已經成為大勢所趨,無論是人才、資本、政策還是市場需求,都在預示著,中國的創新研發正在步入收穫期。與此同時,在創新藥“出海潮”的影響下,內資急需熟悉國際背景的人才,負責藥物研發或海外臨床開發戰略的執行。於是,才出現了外企高管紛紛入職中國創新藥企的盛景。
02
從研發到市場,高管迴流之後到底交出了怎樣的成績?
不同於以前更多地專注於研發,近些年外企高管“迴流”的重心主要放在了商務的兌現層面。這在統計資料上也得到了驗證,過去五年“跳槽”至本土藥企的近百位海外高管中,負責商業轉化層面的佔比40%,比研發多出近10個百分點。

 海外藥企高管“迴流”職務及任職外企佔比(動脈網製圖)

這背後當然有原因,主要是國內藥企對於現金流的迫切需求。近些年,在資本退潮之下,藥企融資壓力陡增,迫使已上市產品要加速商業化回血;此外,隨著醫保控費與集採降價等政策逐漸深入,藥企利潤遭遇斷崖式下跌,亟需找到新的現金流途徑,以填補資金缺口。很顯然,國內藥企的商業轉化壓力已來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海外藥企高管大多在這方面都有成熟經驗,於是被廣泛需要。
那麼,在加盟國內藥企之後,他們到底交出了怎樣的成績單呢?
一方面體現在創新藥產品的市場推廣端。以陳少峰為例,其曾在阿斯利康、艾伯維、默克、羅氏等大型藥企擔任要職,擁有近30年醫藥行業市場銷售管理經驗。2024年2月,陳少峰正式上任諾誠健華首席商務官,全面負責公司的商業化運營,而在其加盟後,商業轉化立竿見影,當年上半年,諾誠健華就實現營收4.2億元,同比增長11.17%;到第三季度,公司拳頭產品奧布替尼收入2.76億元,是其上市以來單季最高收入。
另外一個典型案例是牟豔萍,其先後服務於葛蘭素史克、阿斯利康、強生、默沙東等多家跨國藥企,離職之後於2020年3月正式入職艾力斯,擔任醫藥總經理,主要負責市場推廣。在其任職期間,推動核心產品伏美替尼成功上市並實現超2億元的首年銷售額,這成為當年年底艾力斯成功掛牌的關鍵因素。
對此,某專注於創新藥的資深投資人談道,“和國內傳統藥企不斷招收營銷團隊不同的是,創新藥企最初需要的是研發人才,然後慢慢隨著管線推進,CCO(首席商務官)類角色開始成為行業剛需。但這一職位的人才,很難以從‘以往只重視客情’的傳統藥企尋覓,往往在外企,才有成熟藥品商業化落地、良好學術推廣經驗的資深人士,他們大都經過市場驗證,因此更受國內藥企歡迎。”
另一方面則體現在產品管線的對外BD交易上。根據華福證券釋出的研究報告顯示,2025年1-5月,我國創新藥海外BD交易總額達455億美元,已無限逼近2024年一整年的交易資料。不難看出,BD交易市場相當火爆,已成為國內藥企轉化現金流的重要途徑。
這顯然離不開國內藥企近些年在BD人才方面的重磅投入。據一位資深醫藥獵頭告訴動脈網,過去兩年,國內創新藥企都在爭搶BD候選人,相關崗位需求非常多,年薪百萬以上的不在少數,並且主要面向海外藥企高管。
劉勇軍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其曾在阿斯利康和賽諾菲擔任研發高管,於2020年正式加盟信達生物,負責全球研發、管線戰略、商務合作及國際業務等工作。在劉勇軍的加持下,信達生物在2020-2024年之間共完成總金額超過50億美元的海外BD交易,合作方包括禮來、羅氏以及賽諾菲等。2024年9月,劉勇軍又跳槽至石藥集團,擔任執行總裁和全球研發總裁,仍然負責管線戰略及國際業務開拓等工作,一個月後,石藥就完成了一筆史詩級BD交易——就一款小分子降脂藥與阿斯利康達成了總交易額約19.2億美元的獨家合作。
對此,某BD資深人士談道,“一位優秀的BD應該是‘六邊形戰士’,研發、生產、商業化、法務、財務、政策等方面的知識都要有所瞭解,並且還要熟悉海外市場,對職務要求非常高。不同於國內,海外BD交易起步較早,並且市場已經非常成熟,因此擁有一批資深人士,他們剛好符合當前國內藥企的需求。”
03
挖的來留不住,“18個月魔咒”如何破?
事實上,海外藥企高管“迴流”之路並非都是一帆風順,比如錢巍,其原本是羅氏製藥腫瘤第一事業部總經理,離職之後,於2021年7月正式加入君實生物擔任首席商務官,但在短短4個月後,錢巍就從君實離職重新迴歸了羅氏。
這一事件在行業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但這並非個例,據動脈網不完全統計,過去五年間選擇“迴流”的近百位海外藥企高管中,目前有超過一半都已離職再就業,有的是像錢巍一樣重新迴歸外企,有的則是再度跳槽到新的國內企業,比如從羅氏出走的韓淨,3年內就先後任職了3家內資藥企。
國際獵頭公司史賓沙曾經發布過一項調研,結果顯示,藥企在引入人才後,0到18個月的離職率高達70%,這逐漸成為了一個職場魔咒。那麼,這背後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透過分析,動脈網認為主要有三點,第一點就是“水土不服”。事實上,海外藥企來到中國市場,一般都有一定的運營規模和管理,進入了企業的成熟發展期,團隊分工明確,各項事務都能找到過往經驗的借鑑,因此整體運營循序漸進,甚至略顯溫吞。與之相反的是,國內藥企大都是扁平化管理,部門之間的職能劃分並不清晰,老闆在其中往往承擔了很重要的角色,再加上大都抱著“彎道超車”的決心,所以在研發進度、新品上市、投入產出比上也都更為激進。
這種“差異化”成為了外企高管最終離職的導火索。以錢巍為例,當時離開君實,外界普遍將其歸咎於pd-1的業績不佳,但錢巍很快否認,並表示“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企業底層的‘決策模式’,和此前所在的企業有很大不同”。換句話來說,就是雙方的“價值觀”不符。
第二點核心原因則是對於目標達成的分歧。因為海外高管大都是國內藥企高薪引進,因此對於其期望很大,短期內就想看到僱傭成果。但這並不現實,一方面是大部分高管在入職後都需要一定的適應時間;另一方面,近幾年的市場寒冬,也會加大目標兌現的難度。而在成效並不理想的情況下,久而久之就會帶來種種摩擦,一位biotech老闆曾抱怨高薪從外企挖來的人才:“來了就讓我給配團隊,出資源,我出得起的話,找你幹嗎?”
對此,某資深人士表示,“其實越是高薪挖人,越是留不住人。這是因為天價薪酬反倒會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產業邏輯,讓國內藥企對於人才報以過高的期望,而一旦未及時兌現成果,雙方的矛盾就會越來越大,直至最後不歡而散。”
最後一點根本性原因則是醫藥行業本身的千變萬化。創新藥本來就是“九死一生”,這其中產生的變化不盡其數,任何一項都有可能導致某個團隊甚至某個藥企直接“死亡”,而這種不確定性也真實地反映在了“迴流”的外企高管身上。
以董莉君為例,2021年其正式入駐羅欣藥業,並將阿斯利康前同事張岸巍、王東等高管一併拉入,準備大幹一場。但人算不如天算,羅欣藥業的核心品種陸續被納入集採,2021年至2022年間,選鹽酸氨溴索注射液、注射用帕瑞昔布鈉、注射用艾司奧美拉唑鈉、注射用蘭索拉唑、依達拉奉注射液、注射用頭孢美唑鈉和注射用美羅培南7款產品全部中選,這無疑讓“阿斯利康天團”的發揮空間越來越小。根據財報顯示,2022年羅欣藥業收入35.88億元,同比減少44.62%,登陸A股四年來首次出現業績虧損,這成為了壓倒董莉君在羅欣藥業任職的最後一棵稻草。
整體來看,當前國內藥企與不斷迴歸的海外高管之間還需要一定時間的適應和磨合,雙方都應該對此保持更多的理性。但無論怎樣,一個既定的事實是,不斷壯大的國內藥企當前正吸引著一批海外高管的注意,他們的加盟將極大程度上彌補國內藥企的弱項,推動其迎來新的發展階段。

* 參考資料:
1.《“遷徙”的跨國藥企高管們,怎樣消解“18個月”魔咒?》——E藥經理人;
2.《600萬高薪留不住外企高管》——健識局;
3.《中國創新藥企人才斷層:高薪無用、外企高管留不住?》——深藍觀。
*封面圖片來源:123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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