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姑且不論中國是否有意派維和部隊到烏克蘭,單單那個畫面,就相當有意思”
我在開頭給大家複述的這段開場白,是我從新加坡《聯合早報》官網最近刊登的一篇評論文章上節選下來的。
在這篇文章中,《聯合早報》中國新聞副主任、北京特派員沈澤瑋援引了包括《經濟學人》等西方主流媒體近期的觀點,重點討論了一個乍一看非常炸裂,但仔細想想又好像有幾分道理的話題——尤其是對歐洲人而言——中國有沒有可能向烏克蘭派維和部隊?

非常炸裂很好理解。現在歐洲唯一常駐的域外大國軍隊就是美軍,這對歐洲人來說早就習以為常了。一是因為歷史上的美歐關係本來就如膠似漆;二是因為歐洲相當多國家都是北約成員國,而美國又是北約盟主,大哥在小弟的地盤上駐軍罩著小弟,這不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嗎?
現在你說要中國往烏克蘭這樣的歐洲國家派遣軍隊——哪怕只是維和部隊,這是不是就意味著今後中美兩國的軍事力量要在歐陸上共存呢?還是美軍扔下歐洲人拍拍屁股跑了,完了就把烏克蘭乃至是歐洲的防務這麼大個爛攤子全甩給解放軍?昔日,八國聯軍悍然入侵華夏故土;如今,神州王師或將踏上歐洲大地。“姑且不論中國是否有意願派維和部隊到烏克蘭,單單那個畫面,就相當有意思。”

至於“仔細想想又好像有幾分道理”。今年2月下旬,《經濟學人》曾在一篇文章中援引一位匿名美國官員的話稱,美方希望能把維護俄烏局勢和平的重任交給一支非歐洲部隊,比如中國軍隊或巴西軍隊,理由是美國副總統萬斯曾在今年的慕安會期間對歐洲各國開群嘲,說只有歐洲人組成的部隊打仗不行,一面對俄羅斯連腿都軟了。
除萬斯之外,川普此前也曾明確表示,美國沒有興趣承擔確保烏克蘭安全的相關義務,這個問題應該由烏克蘭人和歐洲人頭疼去。
歐洲倒是有意往烏克蘭派遣歐盟聯合維和部隊,而且馬克龍和斯塔默等歐洲國家領導人的態度還相當積極。但這個想法要想落地也得面臨兩個問題:一是歐洲需要美國的支援,但是美國只想儘快脫身;二是俄羅斯堅決不同意歐洲軍隊進駐烏克蘭,俄羅斯唯一能夠接受往烏克蘭派兵的第三方國家,就是像中國這種自始至終都在這場衝突中保持了高度中立立場的域外大國。

馬克龍對歐洲聯軍這事倒是挺積極的,無奈美國不疼,俄羅斯也不愛
這就讓歐洲人很難受了,因為無論他們對今後的俄烏局勢有何盤算,但凡他們還希望這個脆弱的和平得以維持下去,無論如何都得引入中國這個新的外部定量,來對俄烏雙方的力量天平進行重新配平。而且這種引入和歐洲人是否願意並無直接關係,它主要是因為美俄這倆坐在大人桌上的國家對此都能接受——因為中國也是美俄公認的坐在大人桌上的大國,而歐洲國家都在小孩兒桌上。大人說話的場合自然沒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兒,只要大人之間能談攏,小孩子就聽大人的跟著大人走就行。

沒有了美國的所謂歐洲部隊就是個笑話
這話要擱以前,你跟歐洲人這麼一說,他估計當場就得炸。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形勢比人強。還是以2月中旬萬斯在慕安會上的講話為例,在明知道俄烏局勢才是歐洲人最關心問題的情況下,萬斯偏偏不走尋常路,在演講席上句句話都往老歐洲的肺管子裡戳,“我最擔心的歐洲威脅並非來自中俄,也不是任何其他外部勢力。而是來自歐洲內部。”
對比之下,隨後登臺發言的中國外長王毅雖然措辭相對溫和,而且也不指名道姓,但卻字字都說到了老歐洲們的心坎裡,“當今世界亂象頻出,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有些國家迷信實力至上,打開了叢林法則的潘多拉盒子。”
歐盟安全研究所代表史蒂文·埃弗茨對此不無感慨地評論道:“如今這個世道,在部分歐洲人聽來,中國人這番話竟然都還算公道的了。”

二、“中國在什麼情況下會考慮向烏克蘭派遣維和部隊?”“你猜?”
或許正是因為有了前面那麼多的輿論鋪墊,所以現在西方輿論界對於“是否應該考慮邀請中國向歐派遣維和部隊”這個問題已經沒有那麼抗拒。在最近的“兩會”期間,美國彭博社記者甚至還曾在記者會上向王毅外長當眾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中國在什麼情況下會考慮向烏克蘭派遣維和部隊?”
對此,王毅外長的答覆則是:“願根據當事方的意願,與國際社會一道,為最終化解危機、實現持久和平繼續發揮建設性作用。”

在“兩會”期間被西方記者問到對於中國向歐派遣維和部隊一事的看法的,王毅外長不是唯一一個,我歐洲事務特別代表盧沙野也被BBC問到了類似的問題。對此盧沙野的回答更加直白:“還遠不到那個時候,還早著呢。還強調維和行動應該由聯合國決定,而不是由個別國傢俬相授受。”
西方之所以如此熱衷於引誘我們向歐洲派駐維和部隊是有原因的。自1990年我國首次向聯合國停戰監督組織派遣5名軍事觀察員以來,至今中國已派出維和人員約5萬餘人次,先後參加了25項聯合國維和行動。中國是聯合國五常中派出維和部隊最多的國家,此事在聯合國官網上亦有記載。站在出人、出錢、出力這三個維度綜合考慮,如果以各國在聯合國維和任務中所做的貢獻,來衡量這個國家對於穩定國際局勢的重要性,那麼毫不誇張地說,我們就是維護世界和平的中堅力量。
不過,雖然中國這些年向海外派出了很多維和部隊,但這些維和部隊在世界上的分佈並不平均,美洲和歐洲很少或幾乎就沒有,主要集中在亞洲和非洲,特別是非洲。

我們的維和部隊主要在非洲執行任務
至於為什麼這麼安排,《聯合早報》是這樣理解的:中國自1990年代開始擴大參與維和行動,背後有三大驅動因素:一是努力提升自身國際形象,證明中國致力於推動多邊主義,為全球安全做出貢獻;二是中國的安全部隊有機會與其他國家的維和部隊交流,提升自身戰鬥力;三是維護中國在非洲的整體利益。
所以,中國參不參與維和行動,除了人道主義援助,更多還是源於國家利益的務實考量。基於這層考量,中國現階段很可能不會對向歐洲派遣維和部隊一事流露出太多興趣,理由是歐洲在中國戰略利益版圖上的分量遠沒有非洲來得重,至少目前如此。即便是參與海外維和任務這種看起來無比光鮮正確的人道主義活動,但它說到底也是要為國家的長遠戰略利益服務的,我們不能因為烏克蘭好歹是個歐洲國家,頭腦一熱就扎進去了。
除了基於國家戰略利益的務實考量之外,我們現階段不宜向歐洲派遣維和部隊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我們不能被西方給我們設定的議程牽著鼻子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去烏克蘭執行維和任務這麼體面的事情,一向許進不許出的美國人會那麼好心,賣那麼大張面子給我們嗎?我覺得懸。敵人越是支援我們去幹某件事,我們反倒越是應該好好思考一下他們的葫蘆裡賣得到底是什麼藥。
對此,《聯合早報》在文章中給出了一種猜測:川普可能是有意在把我們拖進烏克蘭危機的泥潭裡。旁觀者清,一旦以身入局,而中國在相關問題上的分寸又拿捏不當,到頭來就有可能把俄美歐烏四方全部得罪,特別是本來就對我們派兵駐歐一事顧慮重重的歐洲國家。再一個就是俄烏局勢本來就危如累卵,就算雙方能暫時坐下來把停火協議給簽了,往後要是有個風吹草動,戰火吹又生,屆時我們的維和部隊勢必承受巨大風險。

所以,分析到後來,《聯合早報》自己也承認了:對於眼下的俄烏局勢,中國持續觀望,好過一頭栽入。“在烏克蘭和平程序的輪廓都還不清晰之前,中國在派遣維和部隊問題上只做原則性表態,不做具體承諾,在多變國際局勢中保持靈活性,為尋求國家利益最大化擴大回旋空間,確實不失為上策。”
不過,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因為現在的中國本身能量已經足夠巨大,所以我們就算只是單純觀望,其實也一樣會對俄烏局勢和歐洲的未來產生不容忽視的影響。

三、“喲,洋人要咱出兵去保護他們?這不得發給李鴻章看看”
3月4日,《經濟學人》在另一篇題為《歐洲會出現中國軍隊嗎?》的文章中提出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設想。它說,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總有一些中國網民憂心忡忡,覺得川普和普京走近之後會觸發“逆向尼克松時刻”,即重演1972年美國總統訪華導致中美聯合對抗蘇聯的冷戰格局,只不過這一次是美俄聯手對付中國。

但在《經濟學人》看來,這樣的憂慮實屬杞人憂天。在川普把北約安全體系給攪得天翻地覆、把俄烏衝突的責任都歸咎在烏克蘭的頭上,並對俄羅斯作出大幅讓步之後,相比“美俄聯合抗華”,一個更有可能的現實是:中國會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利用美歐雙方不斷擴大的裂痕,積極修復中歐關係。然後,如果時機允許,再謀求形成“中歐聯合抗美”的格局,進一步擴大對華有利局面。
老實說,這歐洲人的腦洞開得是大,我一箇中國的建政吃瓜人都沒想過那麼遠呢,他們倒是挺瞧得起自己。當年魯迅在《小雜感》一文裡吐槽舊時代的中國人“想象力過剩”,說是“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 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我覺得這話用來形容現在的歐洲人也挺合適的,“一見到老中標緻的五官,立刻想到老中的萬貫家財,立刻想到老中的八塊腹肌,立刻想到鑽到老中的被窩裡去,立刻想到老中給彩禮, 立刻想到和老中生孩子,然後自己再抱著孩子去給阿美上眼藥”。
知道的知道你們這是《經濟學人》雜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晉江文學網呢。
同樣是對著一件八字沒一撇的事情讀空氣,我這個中國大媽的想法就沒歐洲人的那麼複雜了。從《聯合早報》讀到《經濟學人》,所有這些討論“中國是否考慮向歐洲派遣維和部隊”的文章都只讓我的腦海中產生了一個念頭,更準確點說應該是一張表情包——“慈谿太后”坐在“紫禁城”的一角,低頭倚著朱牆,用手機給朋友圈裡的老熟人發過去一條短訊息:
“這不得發給李鴻章看看。”

不管“中國向歐洲派遣維和部隊”有譜沒譜,在我這個中國人看來,至少這事在情緒價值上是給我拉滿了。從當年八國聯軍攻佔大沽口,打進北京城,逼迫我們《辛丑條約》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才過去了兩個甲子吧?現在你要是穿越回去,碰上慈禧、李鴻章,跟說他們你是從西曆2025年,乙巳蛇年穿越回來的未來人,你生活的那個年代八國聯軍加起來都打不過中國,西洋人還得求著咱出兵到歐洲去保護他們,保不齊他們還得和咱籤個《乙巳條約》,向我們割地賠款。你猜慈禧、李鴻章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我估計老太太當時就得背過去。

當然,不光是紫禁城裡的這位老太太,你要是穿越回去碰上白金漢宮裡的那位老太太,也就是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你把這話原原本本再給她複述一遍,老太太聽完可能當時人就沒了。就像崔健在歌裡唱的那樣:

“過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過去我幻想的未來可不是現在。現在才似乎清楚什麼是未來。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從1901到2025,124年,彈指一揮間,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老規矩,結尾就交給狄熙客了,他勾勒的鳳尾比我強: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碾過紫禁城的朱牆,也碾過白金漢宮的穹頂。從《辛丑條約》的屈辱過往,到《乙巳條約》的戲謔想象,兩個甲子的輪迴,竟讓世界從“列強叩門”走向了“王師待召”。而今的中國,早已不再是那個被炮艦外交逼至牆角的弱國,而是手握維和旗幟、立於國際棋局中央的弈者。
若真有一日,華夏旌旗飄揚在歐羅巴的平原上,那或許並非“復仇”的凱歌,而是文明互鑑的註腳——強者之強,不在以牙還牙,而在以理服眾。正如崔健嘶吼的“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今日的“變”,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而中國的“靜”,則是千帆過盡後的從容。
慈禧的驚詫、李鴻章的愕然,終將化作史書上的輕笑一抹。在未來的棋局裡,中國或進或退,不憑意氣,只問大勢。
有道是:
庚子硝煙散,甲子鑄金梁。曾截崑崙風雪,今挽太平洋。北斗懸天闕外,虹跨亞歐浪湧,寰宇測炎涼。袖卷星河動,潮起漢家郎。
鑄和鼎,分海嶽,煮滄浪。豈效列強舊事?大道自煌煌。百載沉舟側畔,萬里鯤鵬正舉,雲漢列新章。笑指當年月,猶照赤旗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