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南京,硝煙瀰漫,血色浸染。當日軍鐵蹄踏碎古城的寧靜,一間名為“吉祥”的照相館,成為風暴眼中的孤島。
申奧導演的這部作品,以32億票房預測與8.6分豆瓣好評,在暑期檔殺出重圍,用獨特的敘事視角重述那段沉重歷史。
影片跳出苦難獵奇的窠臼,將鏡頭對準普通人的掙扎:金老闆一家在暗房裡藏匿生機,郵遞員阿昌為活下去偽裝成學徒,翻譯王廣海在苟活與良知間搖擺,日軍攝影師伊藤用膠片粉飾暴行。照相館的方寸空間裡,膠片既是日軍的宣傳工具,也是釘在恥辱柱上的鐵證,黑白影像中交織著生存的卑微與人性的微光。
沒有直白的血腥堆砌,導演以暗房顯影的隱喻,讓暴力在光影中暗流湧動。當受害者的悲愴凝固成照片,當施暴者的醜惡在鏡頭下無所遁形,剋制的敘事反而激盪出更洶湧的情感力量。這裡沒有臉譜化的英雄與反派,只有在絕境中抉擇的血肉之軀——他們的懦弱與覺醒,恰是民族記憶中最滾燙的部分。
作為一部刻畫南京大屠殺的作品,《南京照相館》的價值不僅在於回望過去,更在於提醒我們:每個普通人的命運,都是歷史最鮮活的註腳。當快門按下,定格的不只是瞬間,更是一個民族永不磨滅的記憶。以下,Enjoy:
來源丨局外人看電影
今年暑期檔電影的質量普遍都不錯,但最大的贏家還是《南京照相館》,票房預測32億,豆瓣也有8.6分。
作為刻畫苦難歷史的電影,它在回顧過去的時候並沒有陷入題材的窠臼,而是儘量規避種種問題,拒絕獵奇和苦難。
即便還是存在某些不足,但整體來說瑕不掩瑜,質感線上,把個體和歷史緊緊勾連。
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所以,觀眾永遠需要電影,但觀眾需要的,是好電影。

01
故事的取與舍
《南京照相館》的背景,是1937年12月,日本軍隊攻入南京,進行大規模的屠殺和搶掠。
很多觀眾對於背景,會不由自主地內心“咯噔”一聲,因為即將到來的,是慘絕人寰的暴力和戕害。
但電影卻沒有著急強化疼痛,而是以“吉祥照相館”為原點,透過普通人的求生折射真切的人性,選擇以小見大。
它是一間平常的照相館,當大家面臨畢業、工作、結婚、生子,以及其他重要事件,都會來此留念。
並沒有多了不起,卻又見證了很多人生命中了不起的“瞬間”。不管什麼時代什麼背景,定格的剎那都具備豐富的故事感。
換句話說,照片和電影一樣,都屬於宣傳媒介,在《南京照相館》裡,照片既是日本軍隊粉飾自己的工具,也是將他們釘在恥辱柱上的證據。

本片中,照相館的金老闆(王驍 飾)一家四口,在照相館避難,而郵遞員阿昌(劉昊然 飾)因為工作,錯過逃亡,為了活下來他也躲進照相館。
作為封閉空間的照相館的設計十分成功,它既是“求生的孤島”,又是“與日本軍隊周旋的地方”,更是“承載百姓過去和現在的記憶池”。
為洞察戰爭和人性提供了一個特殊的角度,戲劇張力被無限放大。
日本軍隊攝影師伊藤(原島大地 飾)與翻譯王廣海(王傳君 飾),發現了逃難中被當成士兵的阿昌。
伊藤在王廣海誤導下,以為阿昌是照相館學徒,因為伊藤並不會沖洗照片,他需要阿昌才能夠率先在日本報紙上刊登自己的照片和宣傳軍隊的“戰績”。
王廣海的情人,一個有著電影夢的小戲子林毓秀,也被王安排假扮阿昌的老婆,伊藤答應阿昌只要洗好照片就給他能離開南京的通行證。
因為被貴族家庭送來“刷履歷”的伊藤的不專業,意外讓阿昌、毓秀、老闆老金一家這些本沒有交集的南京小市民,透過膠片,齊聚在這短暫的“安全區”——吉祥照相館。
老金迅速培訓阿昌學習沖洗照片以便換取伊藤的保護,提供的生存物資。
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給日本服務才可以爭取到未來的一絲可能性。角色的命運,深深牽動著觀眾。

用照片,他們表演著“日中親善”,日本軍隊用施捨給中國人的通行證、物資、工作機會扭曲著“仁義禮智信”,在偽裝的善良背後,是屠殺、搶佔、強暴。
照片兩面性的背後,是ZhengZhi參與的複雜邏輯。可以塗抹,可以打扮,可以篡改,可以粉飾。
但歷史的真相,從來不只由“勝利者”任意書寫。
伴隨著老金和阿昌手中的照片顯像,民族尊嚴也在悄悄覺醒。
因為很多過去的照片,勾連的是他們熟悉的南京地標和身邊摯愛親朋。昔日的喜怒哀樂,如今不值一提。
在老金和阿昌的價值觀念裡,有些東西是可以洗掉的,但他們肩負的羞辱,是永遠無法滌盪的。
但遺憾的是,阿昌作為電影的題眼,還是趨於單薄和倉促,更多的是承擔功能性作用。甚至因為主題先行,存在著自我感動。

02
角色的得與失
《南京照相館》的大部分角色還是塑造得可圈可點,不管是我們的同胞,還是日本軍隊的將領,甚至包括“漢奸”,都拒絕臉譜化。
攝影師伊藤的角色,承載著導演對日軍歷史的紮實。研究他似乎沒有那麼關心戰爭,只在乎自己的專業。
但並不意味著他是善良或友好的,善惡無法簡單定義伊藤。
他會在路邊喂捱餓受凍的小狗,好像是有點溫度。但,對於其他日本人將哭泣的嬰兒摔死,他下意識的反應不是憤怒,而是因為拍照的工作被打斷而惱火。
這也直接反映他從小受到日本軍國主義教育,骨子裡還是覺得中國人低下。
伊藤身上有兩面性,也撕開戰爭背後的真相。的確他們犯下很多令人髮指的罪行,無需辯駁。
但更讓人不寒而慄的,是以窮兵黷武和向外擴張為根本的軍國主義策略,它能夠激發人性的醜惡,更讓參與其中的個體在扭曲中邁向極端。
他們把殺人當比賽,把踐踏當遊戲。
樸素的道德和原則,都蕩然無存。

導演對於“漢奸”的心態也描摹的非常全面,呈現在王廣海這個角色上。比起其他作品裡點頭哈腰的漢奸,王廣海具備人性的複雜。
他只知道苟活,以為面對新型軍事訓練下的日本軍隊,語言無法溝通,軍令難以徹底傳遞的草臺國軍根本不可能反抗,於是他匍匐在日本人腳下乞食,轉頭對同胞頤指氣使,以為只要足夠奴顏婢膝總能活命。
面對日軍拿屠殺同胞祭旗、面對情人的姐妹向他求援,他背過身去、捂著耳朵、閉起眼睛。卻不知道在他身後,他的妻兒也在子彈下粉身碎骨。
但我們又不能直接批評王廣海的背叛,他偶爾也在翻譯的過程中,重新加工語句,順著日本人的意思來給阿昌爭取生存空間。
有次同胞反抗,他也有惻隱之心,沒有拿起腳下的武器,去幫日本人開出那一槍。
他的世界觀裡沒有民族,沒有大義,他就是考慮日子能否多過一天,他就是考慮自己、太太、兒子、林毓秀。
王廣海相信日本人一定會贏,覺得自己提前站隊是正確的。
畢竟過去的戰爭,都是日本勝利。而中國人像盤散沙,溝通都存在問題。但正如林毓秀的質問:萬一呢?

王廣海的選擇不值得歌頌,卻讓人可信。因為在現實裡,英雄都是少數的,而大部分人因為懦弱和膽怯,沒有辦法保證底線。
從王廣海身上,更可以看到《南京照相館》和同型別作品的區別。它不做人人都是民族英雄的理想化呈現,而是承認個體的卑微和侷限。
大家都盼著戰爭快點結束,早點回歸正常的秩序。
彼時的中國大地上,列強、清政府、北洋、汪偽、蔣政府,一波波人去了又來來了又在,中國的政府都敢於棄百姓的逃,對相當一部份人來說,只有活著最重要。
但,總有人會覺醒,這是電影的高潮,也讓它的表達更具備衝擊:
沒有誰是與生俱來的英雄,當普通人也能勇敢,在關鍵時刻團結迎接苦難,就成了英雄。
但可惜的是,在強調侷限性和鋪墊覺醒過程中間,導演有時候也有些理想化,稍顯突如其來。

03
申奧的困境和誠意
逝去的幾十萬同胞,是殘酷和冰冷的資料。但因為電影,我們知道了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或許他們都沒有留下名字,似乎無關緊要。但就像伊藤嘴裡的“不重要的支那人照片”,打敗了日本的引以為傲。
有位記者說過:“一群人、一個片子、一本書,可以失去,可以毀掉,但無形的東西會留下來。它不反抗,但你也不可能剝奪。”
只是電影裡吶喊的口號和強上的價值,難免會讓真實退讓。
而某些角色的命運和動機,明明也可以更加豐富完整。
但在緊張危險的環境下,他們的決定甚至有點消解嚴肅,更像是一分編排,都在為宏大服務。
如果客觀來分析,《南京照相館》的警醒意義是大過電影意義的。倘若因為主觀感受願意忽略它的缺陷,也是可以理解的。

《南京照相館》還有一點珍貴的地方,是導演申奧的誠意,他絕對“聽勸”,會考慮觀眾的感受。
尤其是日本軍隊的獸行,申奧很巧妙地平衡了尺度。
種種“令人不適”的場景,都被導演以沖洗照片的方式重塑,當痛苦經歷成為一張張黑白照片,衝擊不減。
昏紅的暗房裡,沖洗的是血腥和暴力。而來源於歷史的哀鳴,能夠穿越銀幕。
日本軍隊施加女性的凌辱,鏡頭也沒有拍攝過程和細節,而是直直盯著施暴者,不去消費受害者。
施暴者染上性病之後滿是瘡疤,讓觀眾生理作嘔,但這並不是身體歧視,而是對於泯滅人性的厭惡。
它越剋制,氛圍越壓抑,更能激起觀眾的想象力和憤怒,更能理解煉獄。

儘管《南京照相館》沒那麼完美,儘管它的藝術性還是在預期之內,但它用一個個普通百姓的故事,搭建起了共通的民族記憶。
最近的幾年,我們看過很多經驗豐富、功成名就的導演拍攝出同類型的作品,在拍攝特殊歷史作品時,總是無比彆扭,要麼傲慢,要麼缺乏立場,要麼假、大、空。
很難讓人買賬,因為裡面充滿了大量的生意、利用、消費和投機。
還有老一輩導演公開表示:“看不懂現在年輕人了”。本質上,不是他們看不懂年輕人,而是在他們眼裡,看不到人。
或許,這也是當下更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華語電影到了今天,考驗的已經不僅僅是創作者的技巧或造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