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2024年4月,美國外交事務雜誌發了一篇文章,題目是《勝利無可替代》,作者是特朗普第一任期的美國副國家安全顧問波廷格(博明)和眾議院美中戰略競爭委員會首任主席,加拉格爾。
外交政策這個雜誌沒有中文版,但為這篇文章,特意製作了一箇中文版。這個題目的翻譯其實不好,我更喜歡我之前的翻譯 – 除了勝利,別無選擇。
2001年10月,美國參議員麥凱恩曾經用同樣的題目撰文,當時麥凱恩的目標是剛剛發動911襲擊的本拉登。

這篇文章,代表著共和黨鷹派的觀點:和中國的競爭,美國必須取勝,而且必須全勝。
對美國來說,什麼叫勝利?這篇文章也給了兩個標準,第一個是中國領導人放棄與美國競爭並取勝的想法,第二個是中國需要有新的發展和治理模式。換句話說,第一是中國也在中美競爭中認輸。第二是要顛覆政權,換上一個更軟弱的,戈爾巴喬夫式的領導人。
這篇文章認為,中國已經對美國發起了冷戰,美國應該正視冷戰已經開始的現實,並在這場戰爭中取勝。在之前一篇文章中《關稅戰的得失,以及下一步》,我分析了美國目前的政局,認為對中國最敵視仇恨的,就是美國內部的“傳統反華鷹派”。這些鷹派民主黨共和黨都有,但共和黨的鷹派更瘋狂更極端,對中國更仇恨,能和這些人比拼反華程度的,只有潤人中最極端的那批人。
這些美國的傳統鷹派,毫無疑問,是中國的敵人。中國是美國的競爭對手,這一點是美國政界的共識。因此,今天的美國政界,已經沒有親華派,沒有中國的朋友。然而,如何與中國競爭?美國政界是有不同的看法的。
今年4月,經濟學家雜誌發了一篇文章,文中把特朗普政府中的外交顧問分成三個派別:“首要主義者”(primacists)尋求重建美國在世界上的主導地位,應對所有威脅;“優先主義者”( “prioritisers”)認為美國只能對付中國,應該放棄烏克蘭;而“剋制者”(“restrainers” )只想關注本土,避免未來的戰爭。

美國的傳統鷹派認為,美國必須維持全球霸權,維持霸權,就必須使用一切手段打壓中國這樣的競爭對手。為了打壓中國,美國的利益受到損失,也在所不惜。傳統鷹派基本都屬於前兩類。民主黨的鷹派全力支援烏克蘭,共和黨的鷹派認為烏克蘭可以放棄。
“剋制者”派則認為,美國的內部問題更多,應該關注本土,解決內部問題,而不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打壓中國上。美國解決了自己的內部問題,就自然能在競爭中取勝。
4月7日,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評論,題目是《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中國的策略很接近美國內部“剋制者”這一派。中國希望,中美兩個國家都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解決各自內部的問題,兩個國家良性競爭。
美國政界的“剋制者”雖然不是中國真正的朋友,但他們的目標和中國的目標有類似的地方,在今天的美國政界,他們可以算是中國所謂的“朋友”。
《經濟學家》那篇文章認為:傳統的對華鷹派,無論是首要主義者還是優先主義者,都在影響力爭奪戰中節節敗退。文中說:
儘管貿易風波掩蓋了這一趨勢,但最能體現這一趨勢的跡象之一是4月3日公佈的六名國家安全委員會(NSC)官員被解僱或調職的訊息。這顯然是由前一天與特朗普會面的右翼陰謀論者勞拉·魯默(Laura Loomer)促成的。魯默女士稱這些官員是“不忠誠的人”,他們幫助破壞了特朗普的計劃。然而,她的要求似乎與那些剋制者(包括小唐納德·特朗普)的訴求高度一致,他們希望剷除那些在他們看來一心想挑起與中國戰爭的“新保守主義者”。
如果比較特朗普第一任期的對華鷹派如波廷格,與第二任期的對華鷹派如科爾比的言論。明顯能看出來雖然兩個任期的鷹派都是以打壓中國為目標,但論調有很大區別。第二任期的鷹派在反華的同時,也尊重中國的實力,理解中國對核心利益的維護,反對中美之間的衝突。
特朗普第一任期的鷹派,希望透過打壓來製造中美之間的衝突,從而通過沖突擊敗中國,改變中國的政治制度。而第二任期的鷹派希望透過打壓來嚇阻中國,減少衝突的可能,在中美持續競爭的同時,維持中美關係的基本穩定。
讓“剋制者”這個派別獲得更大影響力,主導美國的外交政策,符合中國的利益。具體怎麼做?
首先,“跪”是沒有用的。前文說過,“剋制者”本質上也是反華,把中國視為競爭對手的。他們選擇剋制的原因,是意識到中國的實力。中國已經不是美國可以輕易戰勝的對手。科爾比曾經公開表示“美國沒有做好與中國發生衝突的準備,與中國的衝突可能會摧毀美國軍隊。” 魯比奧也曾經讚揚過中國的經濟實力。
因此,中國強硬並展現實力,堅定維護自身的利益。有助於讓“剋制者”這個派別獲得更多的影響力。在強硬的同時,對中美談判和合作應持有更加開放的態度。
互不信任的雙方多次重複博弈,最佳策略是以牙還牙 – 起始友善,堅決報復,隨時寬恕。中國對貿易戰的戰略類似以牙還牙:起始友善,反對沖突;但不懼怕衝突,堅決報復;談判大門始終敞開,隨時可以寬恕,回到合作的軌道上。
特朗普本人屬於哪個派別?我認為,他也屬於“剋制者”這個派別。
華爾街日報近期刊文,認為:特朗普本人並不像他團隊中的許多內閣成員那樣是堅定的“對華鷹派”,鷹派希望繼續推進中美脫鉤,而不是給中國留出時間和外交空間來建立對美國的戰略優勢。相比之下,特朗普真正希望看到的是中方改變政策,從而顯著收窄中國對美國的鉅額貿易順差。
特朗普的做事習慣是極限施壓說狠話,但他對中國並沒有意識形態角度的仇恨。說狠話沒用後,他最後還是會走到談判桌上。我對中美之間最終達成協議還是樂觀的,但估計可能得到年底了。
特朗普的任期還有三年多,這次關稅戰是這四年中美交手的第一個回合。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這一輪關稅戰之後,也許中美之間,能找到一個新的相處模式,讓我們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