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砸碎特斯拉

作者:賀一
編輯:阿樹
來源:南風窗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南風窗
ID:SouthReviews
一覺醒來,特斯拉股價直接跌回“解放前”。
前兩天,美股三大指數集體收跌,特斯拉跌超15%,直接抹去2024年11月特朗普當選後帶來的全部漲幅。
但股市的慘烈,不是特斯拉唯一的麻煩。
美國俄勒岡州泰格德市一家特斯拉經銷店,工作人員上班時,發現三輛汽車受損,窗戶也碎了。
監控錄影顯示,一名或多名嫌疑人,在凌晨1:46左右開了七槍。而槍擊事件前一天,當地電視臺KOIN獲取的法庭檔案顯示,泰格德以南65公里的另一家特斯拉店,曾兩次遭到槍擊及自制燃燒彈的襲擊。
美國新奧爾良,一場盛大狂歡節拉開帷幕,幾輛Cybertruck(特斯拉旗下電動皮卡)受主辦方委託,護送遊行隊伍。隨即,噓聲和投擲狂歡節珠子的聲音,淹沒了這些車主,甚至連特斯拉宣稱堅不可摧的玻璃,都被砸了個稀碎。

遊行中被砸的車輛

同一天的大西洋彼岸,法國南部城市圖盧茲,一家特斯拉展覽廳遭到縱火襲擊,12輛特斯拉汽車被毀。當地的檢察官辦公室稱,這完全不是意外。
這些暴力行徑背後,是一場名叫“打倒特斯拉(Tesla Takedown)”的抗議活動,正浩浩蕩蕩地展開。原本只是零星的示威,散見於緬因州、馬薩諸塞州、紐約州和加利福尼亞州等地特斯拉展廳外,但隨著馬斯克手拉鍊鋸,在聯邦僱員與預算上大開殺戒,慢慢延伸出了燎原之勢。
不到一個月,“打倒特斯拉”網站就已經“上架”了近百場抗議活動。“賣掉特斯拉!清空股票!”是他們的口號,他們要的不是討價還價,而是“打倒”和“摧毀”。網站首頁赫然寫著:傷害特斯拉,才能阻止馬斯克。
有人帶著自制的抗議小紙板,在特斯拉展廳門口坐上一整天;有人立馬聯絡二手車商,寧可虧錢也不想看到特斯拉再停在自家車庫;有人連夜翻查退休基金是否持有特斯拉股票,如有便立刻致信基金公司要求撤資。
反對者坐在特斯拉門店前抗議
抗議也不可避免走向了極端化,一些憤怒的人,將矛頭對準了原本無辜的特斯拉車主。
“每天一個小動作,惹惱馬斯克”
一開始,沒人想到這場反特斯拉抗議,會發展到如火如荼。
這場草根性運動,起初源於社交媒體Bluesky上的小圈子討論。在馬斯克將X平臺“馬斯克化”後,Bluesky已成為承接“X難民”的主要去處。
亞歷克斯·溫特是特斯拉抗議活動的主要組織者之一,也是“打倒特斯拉”網站的建立者。他驚訝於短短的時間內,就有這麼多人來訪問他的網站,在他看來,終於有更多人開始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打倒特斯拉”網站主頁
溫特表示,網路謠言的泛濫和極右翼勢力的崛起,一直是他關注的重點。早在馬斯克還在PayPal時,他就對其行事方式有所警覺,後來馬斯克收購併改造推特,他感到情況再度惡化。
在溫特看來,今天的局面,並非一蹴而就的結果。但對許多美國人來說,警鐘敲響,是在馬斯克帶領政府效率部(DOGE)在聯邦政府內開啟全方位“降本增效”行動之後。
最開始,人們質疑這位非民選官員是否應該擁有這麼大的權力,不少人帶著“沒人選舉埃隆·馬斯克(No one elected Elon Musk)”的標語走上街頭,抗議這“赤裸裸的官商勾結”。
但這些抗議規模較小,形式分散,並未形成全國性行動,直到“反特斯拉”成為新的共識。
美國人勞瑞·阿倫,就曾在曼哈頓特斯拉展廳外,舉著“不要開法西斯車”的牌子,參與了抗議活動,她希望抗議能持續壯大,最終打到馬斯克最痛的地方——他的錢包。
“我希望大家都在討論特斯拉銷量下滑,討論股價遲早會跌,他不會再是那個精明的億萬富翁。我就想看到他變得更弱、更蠢”,阿倫這樣說道。
如何才能精準打擊馬斯克的財富,並非尋常抗議可以做到。於是,抗議者們想出新招,將特斯拉品牌與馬斯克本人捆綁,尤其是透過網路,將他在特朗普就職典禮上的“希特勒式敬禮”病毒化,進而使品牌形象徹底“有毒化”。
有人把馬斯克“希特勒式敬禮”手勢和“萬歲(heil)”投影到柏林特斯拉工廠外牆
這基本上也是歐洲反馬斯克抗議一直採取的策略。
自去年12月馬斯克公開支援德國極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AfD)以來,他在歐洲的形象就急劇下滑。在外界看來,躋身德國議會第二大黨的AfD,是一個淡化納粹暴行、使用過希特勒衝鋒隊口號的極端反移民政黨,這讓馬斯克的表態,格外引人側目。
就在前段時間,倫敦東部一處公交站的海報,在TikTok瘋狂傳播,瀏覽量已超過1000萬次。海報畫著一輛標誌被改成“The Swasticar”(納粹車)的特斯拉,車內坐著埃隆·馬斯克,配文使用的是特斯拉經典的宣傳句式:“從0到1939只需3秒(1939年是納粹德國入侵波蘭的年份)”。
這一“傑作”的背後,是一個名為“人人都討厭馬斯克”的組織。儘管成員很少,但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每天一個小動作,惹惱馬斯克”。
雖然尚不清楚這些持續不斷的抗議,是否給馬斯克帶來了實質性的麻煩,但現在,不少反馬斯克人士已經開始歡呼,特斯拉的日子,的確不太好過了。
新的政治靶子
在可查資料中,特斯拉在歐洲多個國家的銷量同比下滑超過40%,德國2月份的銷量更是暴跌76%,創下近年來最差紀錄。
歐洲市場跌得最慘,美國市場份額也被蠶食。
今年年初以來,特斯拉股價一路下跌。3月11日更是暴跌15%,基本抹去了自2024年11月特朗普當選以來的全部漲幅。這自2020年9月以來最大單日跌幅,導致特斯拉市值一夜蒸發了1303億美元(約合人民幣9459億元)
特斯拉股價暴跌
競爭對手增多,老化的產品陣容,特朗普政策帶來的市場預期和美股整體走勢,也許比馬斯克的政治立場,更容易影響特斯拉的股價。抗議者口中的勝利,到底有多少人是自我安慰,不少人都在心裡犯嘀咕。
但這場抗議所折射的歐美社會的集體心理,卻值得琢磨。
在特朗普已成長為一個龐然大物的時代,反抗者的聲量,其實正在急劇萎靡。華盛頓廣場公園曾見證了2016年特朗普勝選後的一系列大規模抗議遊行,但當特朗普在2024年贏得了總統普選之後,抗議聲全退縮成了小圈子式的抱團取暖。
特朗普反對者喊了八年,換來的不過是他屢戰屢勝、官司纏身卻穩如泰山。這足以說明,美國社會,尤其是特朗普的反對者,總是習慣性低估特朗普的民意基礎。更進一步,不是特朗普導致了美國社會的混亂和撕裂,相反,是美國自身締造了特朗普。

狂熱的特朗普支持者

這讓很多人感到深深的無力。“對我來說,這是一種疲憊感,”來自得克薩斯州埃爾帕索的39歲科技工作者喬什·馬庫斯這樣說道。他們正在考慮搬到紐約,從而與不斷右轉的得州拉開距離。
54歲的時尚拍攝製片人羅西·克里默則表示,自己已經越來越少關注新聞報道,也不再輕易相信媒體。“每次看到‘可能會發生’這種標題的文章,我就不想看下去了。‘可能發生’,也就意味著‘可能不會發生’……我不能把自己的人生浪費在擔心未來會發生什麼上。”
對於很多特朗普反對者來說,“保持關注”都已經變得困難,更別提與成千上萬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上街頭。這也是為什麼,一些活動團體決定調整“作戰”戰略,針對特朗普的抗議活動,也開始從全國性大規模動員,走向了局部的小規模行動。
在此背景下,馬斯克,成了全新的政治靶子,帶來了足夠的新鮮感。“先反思,再抵抗,並不會削弱鬥爭的力量,”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歷史學教授馬克·布里利安特這樣說道。對布里利安特來說,反馬斯克,帶來一種久違的“興奮感”。
“我們不能只是坐在沙發上,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崩塌,而是需要一個能帶來希望的行動,向世界證明:我們依然有能力反抗那些試圖撕裂社會、從混亂中牟利的人”。
馬斯克的權力來源脆弱,既無選票支援,又無黨派保護。作為DOGE的掌舵人,他四處砍機構、削福利,在國會聽證會上風頭無兩,卻沒有民意基礎可依仗。
最重要的是,他的財富建立在比選票更現實的東西上:市場和消費者。
暴力,作為政治宣言
截至目前,馬斯克尚未對近期的抗議活動作出正面的公開回應。
這並不令人意外,馬斯克的資產足夠多元,家底也夠厚。就像JD·萬斯說的,“除非真造出一臺燒錢機器,否則馬斯克找不到比這更快的方式來毀掉他的財富。”
甚至,馬斯克可能還樂在其中。“根據我對馬斯克的瞭解,他不是那種會向公眾壓力低頭的人,甚至可能把這當成一個有趣的挑戰”,聖何塞州立大學公共政策榮譽教授拉里·格斯頓這樣說道。
也是在這樣一種力量不對等的情況下,政治情緒的亂竄,讓怒氣開始對準無辜的路人。
如今的美國和歐洲,擁有一輛特斯拉,就代表著某種政治身份。在社交媒體上,人們甚至爭論著購買特斯拉之前,就應該看清馬斯克的真面目。抗議者發傳單,建議特斯拉車主趕緊賣掉車子,並列出可替代的電動車品牌。更進一步,還會有人故意拔充電插頭、劃傷車身、扎破輪胎,甚至更惡劣的攻擊行為,這讓無數特斯拉車主感到不安。
有的車主特斯拉被故意噴漆
有人選擇給Cybertruck尾部擋板噴上“Toyota”的標誌,也有人直接將車標換成了奧迪、本田、馬自達等。如果遇到不好改裝的車型,車主只能貼上“我是在馬斯克發瘋前買的”這一類標語,祈禱自己的車,不會淪為他人政治表達的犧牲品。
有車主在尾部擋板貼上“Toyota”標誌
實在受不住擔驚受怕的,只能選擇低價賣掉。54歲的家庭治療師特雷布就在近期出手了僅駕駛了一萬英里的特斯拉。她買的時候花了55880美元,最終只拿到了32000美元的回收價。
她其實支援民主黨,但在超市攻擊她的人顯然不在乎這件事。“兩個星期前,我在克羅格超市的停車場被人罵成‘納粹’,還帶著一句髒話”,她表示,當她回到家後就立即跟她丈夫說:“夠了,我受夠了。”
新奧爾良的那場遊行中,遭到襲擊的Cybertruck車主“@Winespring”也在社交媒體說,在那場艱難行進的遊行中,車裡每個人都感到恐懼。他們原本是受邀參與護送遊行隊伍,原本非常激動,“因為我們熱愛新奧爾良”。
正如@Winespring所說,埃隆不在他的車裡,特朗普也不在他的車裡,裡面坐著的,是互為鄰里的人們。他們驀然發現,自己所生活的社群,正在一點點撕裂,變得陌生。
這或許成了特朗普治下美國社會的時代烙印——極端和暴力,成為政治表達的唯一語言。用特朗普的方式,反對特朗普,正在成為一種通行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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