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塞爾維亞的背後黑手是美國嗎?

文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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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9日,塞爾維亞議會接受了總理武切維奇的辭職,致使執政黨垮臺,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不得不在今年晚些時候組建新政府或舉行新的議會選舉。

3月19日,塞爾維亞議會接受了總理武切維奇辭職的要求

此前的3月16日,隨著反對武契奇的示威浪潮進入第4個月,超過10萬名示威者湧上貝爾格萊德街頭。這場動盪已成為自2000年斯洛博丹·米洛舍維奇下臺以來塞爾維亞規模最大的抗議活動。

自2024年11月以來,塞爾維亞已發生660多起抗議活動,直接導火索是2024年11月發生的諾維薩德火車站頂棚坍塌事故,但示威者迅速將矛頭指向更廣泛的政治議題,要求“查明真相”和“清除腐敗”。從此次抗議的組織性與持續性來看,其背後必然存在更為深遠的政治考量,目標直指武契奇政府。

這是人們再熟悉不過的“顏色革命”劇本:先是學生罷課,而後學術界與藝術界聲援,律師協會罷工,社會組織簽署聯名信;反對派政治人物的表演,世界各地僑民的集會,知名人士下場發聲(比如網球明星諾瓦克·德約科維奇和麥當娜);佔領大學校園和電視臺的企圖,市中心廣場上的帳篷營地;社交媒體上的“驚濤駭浪”,不知哪裡冒出的所謂民調數字;還有“民權捍衛者”們聲淚俱下的控訴,“這些抗議活動不僅僅是關於塞爾維亞的——它們是這些價值觀受到威脅的地區為人權和民主而進行的更大斗爭的一部分。如果這場運動成功,它可以激勵巴爾幹地區和全球的其他人。”

現在,劇本快來到“流血事件”這一幕了:西方媒體不斷渲染政府“鎮壓”示威的指控,甚至出現關於“政府使用聲波武器”的報道。

面對指控,3月17日,武契奇總統在其Instagram賬戶上釋出影片講話,稱有關“聲波武器”的報道是“最大的謊言”。他指責抗議者將其活動分子送往醫院,偽造被“聲波武器”擊中的症狀。

“親愛的公民們,政府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好吧,他們在(2014年基輔)獨立廣場就這樣做了。你們還記得‘亞努科維奇帶著狙擊手向人民開槍’的指控嗎?”武契奇寫道,“同樣,現在他們開始就指責‘武契奇,你向自己的公民開槍’,雖然沒有人受傷,也沒有人出事,但你必須捏造事實”。
西方干預的歷史脈絡

長期以來,塞爾維亞一直是西方勢力滲透的目標。2000年的“推土機革命”,就是在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NED)和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的資助和培訓下完成的。這些機構向反對派和學生運動提供了超過4100萬美元的資金,還協助秘密訓練了一批大學生,由名為OTPOR的學生團體領導,最終促成了米洛舍維奇的下臺。

近年來,武契奇多次警告外部勢力干涉塞爾維亞政治:

2022年4月,總統選舉後,塞爾維亞爆發大規模抗議,反對派要求武契奇下臺;

2023年5月,連續兩起大規模槍擊案引發控槍爭議,抗議活動迅速轉向針對武契奇政府;

2023年12月,塞爾維亞提前舉行議會選舉後爆發騷亂,反對派衝擊貝爾格萊德市議會大樓等政府機關;

2024年8月,武契奇公開表示,境內有人策劃政變;

2025年2月,武契奇稱成功挫敗了一場外部勢力策動的“顏色革命”。

2023年2月2日,塞爾維亞國民議會就科索沃問題舉行特別會議,據報道,會上爆發了“難以置信”的一幕:極右翼反對派議員們高呼口號、手舉標語湧向總統武契奇,指控其在科索沃問題上向西方國家提出的“法德計劃”屈服,“背叛”了國家,現場因此一度“陷入混亂”。圖片來源:塞爾維亞國家廣播電視臺

與此同時,西方媒體也在公開討論塞爾維亞的政權更迭可能性。由NED資助的美國《民主雜誌》將當前的抗議活動比作2000年的“推土機革命”,而歐洲各大智庫也呼籲歐盟採取更為直接的干預措施,以“推動塞爾維亞的民主程序”。

2015年,美國非政府組織“自由之家”將塞爾維亞列為“半鞏固的民主國家”,但外部政治干預並未因此停止。特朗普重返白宮、馬斯克揮刀砍向美國國際開發署後,美國官員開始列舉該機構的“罪狀”,其中就提到了在塞爾維亞實施的兩個專案:一個由白宮發言人卡羅琳·萊維特公佈,涉及150萬美元,用於促進塞爾維亞工作場所的“多樣性、平等和包容”(DEI);另一個由包括特朗普本人在內的多位美國官員證實,旨在改革塞爾維亞的公共採購體系,金額達1400萬美元。此外,英國記者皮爾斯·摩根透露,美國國際開發署每年向塞爾維亞非政府組織提供約40萬美元的資金。

難怪武契奇會抱怨,塞爾維亞正遭受“內外夾擊”:

“就在我們帶領國家擺脫普遍貧困,塞爾維亞開始向前邁進之時,它突然遭到外部勢力的攻擊,大量資金被用來製造動盪,而塞爾維亞那些不負責任的政客更是火上澆油,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在沒有選舉的情況下掌權。”
歐盟衝在最前面

武契奇多次公開表達對外國勢力介入塞爾維亞政治的不安。在今年1月的一次採訪中,他表示:“毫無疑問,多個西方國家派遣的培訓人員正在參與其中。一些人雖來自東邊,但實際上為西方情報機構進行骯髒的工作。有幾個西方情報機構和地區機構聯合起來,主要來自克羅埃西亞,也有來自阿爾巴尼亞的機構,還有來自科索沃以及其他地區的一些機構,試圖從內部削弱塞爾維亞,使其在塞爾維亞人自己的衝突中崩潰。”

是的,在層出不窮的“顏色革命”背後,隱藏著不止一隻黑手。即使其中一些被砍斷、或是被“自廢武功”,天下也不會就此太平。此次塞爾維亞的風波就是如此:相較於華盛頓,歐洲決策者似乎對推動塞爾維亞的“政治變革”抱有更強的興趣,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德國。

今年2月17日,德國外交部發表宣告,稱塞爾維亞的局勢“令人深感憂慮”,塞活動人士正面臨“恐嚇與誹謗”,並強調“作為歐盟候選國,塞爾維亞應當維護法治和人權”。此前,柏林曾多次發表類似的批評性宣告,屢屢對塞爾維亞局勢指手畫腳。

也是自2月起,歐洲議會及歐盟委員會對塞爾維亞局勢的關注明顯升溫。2月11日,歐洲議會舉行相關辯論,多數議員支援抗議者,並譴責塞爾維亞的“嚴重腐敗”。現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波蘭的外交部長亞當·斯瓦普卡宣稱:“所有塞爾維亞公民都必須享有集會與結社自由的權利。歐盟將繼續密切關注局勢,並支援塞爾維亞的歐洲一體化程序。”

部分歐洲智庫更是明確呼籲推動政權更替。總部設在倫敦的泛歐智庫“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在一篇分析文章中稱,此次抗議活動是“鞏固塞爾維亞民主的良機”,敦促歐盟官員“抓住這一時機,引導塞爾維亞走向民主改革”。

《歐洲西巴爾幹》雜誌更是赤裸裸地寫道:“目前的抗議活動是鞏固塞爾維亞民主的大好機會,如果事態朝著這個方向發展,至少在短期內,這肯定會優先於在歐洲一體化程序中實施正式改革。另一方面,只要沒有出現一個明確的政府替代方案,我們就不應期待國際行為體更多地介入塞爾維亞危機。”

2024年12月18日,塞爾維亞總統亞歷山大·武契奇出席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舉行的歐盟和西巴爾幹國家峰會。路透社

歐盟的干預熱情出現了多年未見的高漲。由於俄烏衝突的刺激,歐盟在時隔數年之後再度釋放出擴員的訊號,黑山和阿爾巴尼亞的入盟談判程序都有所加快。塞爾維亞自2009年申請加入歐盟,並於2012年獲得候選國地位,原計劃於2026年底前達到入盟標準。顯然,布魯塞爾和斯特拉斯堡都對這個時間表感到不耐煩,開始蠢蠢欲動了。

按照歐盟的設想,塞爾維亞的政治轉型將複製黑山的模式。2019年至2020年,黑山時任總統米洛·久卡諾維奇通過了一項有爭議的法律,剝奪了塞爾維亞東正教對宗教建築和財產的所有權,引發了全國性抗議。這場危機最終導致久卡諾維奇的政黨在2020年議會選舉中失利,並在2023年結束了其長達32年的統治。

然而,這一策略在塞爾維亞面臨不小阻力。不同於黑山,塞爾維亞與俄羅斯和中國的關係更為緊密,同時,出乎歐盟意料的是,美國的態度也是曖昧不清。
中美俄VS歐盟?

與歐盟的強硬立場不同,特朗普政府對塞爾維亞局勢採取了更謹慎的態度。畢竟特朗普的外交政策總體上優先考慮的是經濟與安全利益,而非推廣民主。尤其有趣的是,3月11日,特朗普的長子小唐納德·特朗普訪問塞爾維亞,並與武契奇會面,令西方主流媒體大跌眼鏡。

這是小特朗普第二次訪問貝爾格萊德,此前他曾於2024年9月到訪,為其父親的連任選舉尋求支援。去年5月,特朗普的女婿賈裡德·庫什納也與塞政府達成協議,在南斯拉夫人民軍前總部的舊址上建造一座酒店,該總部毀於1999年的北約空襲。

3月11日,小唐納德·特朗普和亞歷山大·武契奇在貝爾格萊德合影。圖片來源:塞爾維亞共和國總統

塞爾維亞政府顯然十分擅長這種“身邊人外交”。塞爾維亞外交部長馬爾科·久裡奇表示,小特朗普的到訪“預示著與美國新政府建立更緊密關係的良好開端”。他進一步強調,武契奇總統與特朗普家族的長期私人關係值得關注。“武契奇總統是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後最早與之接觸的世界領導人之一。這一紐帶正在被地區其他國家密切關注。”

在接受部落格節目採訪時,小特朗普呼應了塞爾維亞政府的說法,稱此次抗議活動是“被武器化的政治工具”,旨在推動政權更迭。

由此看來,第二屆特朗普政府無論是從資源投入還是從主觀意願上,對於顛覆塞爾維亞政府或許都沒有那麼上心。

1月25日,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擔任美國科索沃問題特使的理查德·格雷內爾發推稱,在支援抗議權的同時,他反對那些“破壞法治或強行接管政府的人”,再次令歐洲媒體大譁。幾乎在格雷內爾釋出這篇帖文的同時,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瑪麗亞扎哈羅娃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也發表了有關塞爾維亞抗議活動的宣告。

是的,圍繞塞爾維亞局勢,形成了美國、俄羅斯和中國在一邊,歐盟國家在另一邊的奇特局面。
歐洲再度“自毀長城”

儘管面臨壓力,武契奇政府仍然擁有穩固的政治基礎。塞爾維亞前進黨(SNS)在議會中佔據多數席位,政府部門具備豐富的危機應對經驗。相比之下,反對派雖然聲勢浩大,但內部派系林立,缺乏統一的政策主張,在選舉中仍是一盤散沙,難以對執政黨構成真正的挑戰。

最重要的是,自2000年“推土機革命”後,塞爾維亞經歷了一系列政治動盪,多數民眾對西方“民主自由”已經怯魅,對西方支援的“民主變革”持懷疑態度,認為這些舉措並不能帶來長期穩定和發展。當前的大規模示威表明,塞爾維亞確實面臨治理挑戰,但這並不意味著反對派有足夠實力推動政權更迭。

事實上,武契奇政權對歐盟來說是重要的安全閥。塞爾維亞對巴爾幹地區局勢穩定的重要性無需多言,該國有一位願意與西方合作的“強人”坐鎮,著實是布魯塞爾的好運。為了維持與西方的合作,塞爾維亞政府在多個關鍵問題上採取了妥協立場。例如,儘管塞國內對科索沃問題存在強烈反對聲音,武契奇政府還是在事實上接受了2008年科索沃單方面宣佈獨立的現實。此外,塞爾維亞政府允許英國-澳大利亞礦業巨頭力拓在該國開發鋰礦,儘管民意調查顯示55%的塞爾維亞人反對這一舉措,而僅有25%的人表示支援。

為了進一步爭取西方的好感,塞爾維亞還採購了法國的“陣風”戰鬥機,並向烏克蘭提供了價值8億歐元的彈藥,同時簽署了幾項譴責俄羅斯入侵的國際宣告。

然而,這些仍未能阻止歐盟“自毀長城”。後者似乎忘記了,巴爾幹曾經是一個多麼危險的地緣政治火藥桶。如果塞爾維亞因“顏色革命”陷入動盪,巴爾幹半島的緊張局勢或將再次升級,其對歐洲整體安全的威脅恐不亞於當前的俄烏衝突。

然而,歐洲決策者似乎對這一潛在風險缺乏足夠的認知。否則,他們或許不會在塞爾維亞,或是在烏克蘭、敘利亞以及利比亞等地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歷史表明,歐洲曾多次因短視決策而削弱自身,並長期為此付出沉重代價。然而,它們始終不曾吸取教訓,因此淪落到今日的境地純屬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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