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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哲:
你好,歡迎來到故事開放麥,這裡是 故事FM 的全新單元,我們去線下收集故事,面對面見證一段人生,然後把其中一些帶回來轉交給你。
今天你會聽到五個故事,它們來自 4 月 9 日在北京舉行的線下開放麥活動。這次活動由 故事FM 和 騰訊新聞「中國人的一天」欄目聯合舉辦,主題是:村漂「飄」了:當年輕人漂到鄉村。我們邀請了五位有著不同方向的「新農人」,來分享他們「漂向鄉村」的人生選擇和生命故事。
希望透過五位新農人的分享,我們能向你呈現一個城市之外的世界,呈現這些主動去到鄉村的年輕人,他們是如何去抉擇他們的人生,以及每一個階段都是如何度過的,希望這場開放麥,能夠為這屆年輕人在擇業時提供一份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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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位講述者是石嫣博士。石嫣博士是中國第一位拿公費去美國務農的學生。在美國的農場,她受到了當地 CSA ,也就是社群支援農業(Community Support Agriculture) 的模式和觀念的啟發。回國之後,她在北京順義區創辦了一個分享收穫農場。同時,她一直致力於推動中國社群支援農業和可持續農業的發展。至於什麼是 CSA ,以及她去到農村又有什麼樣的故事,有請石嫣博士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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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嫣
「我似乎是去西天取經了,但取回來的是一本中國經。」
「我的野心顯然要更大一點,我決定去當農民!」
大家好,我是石嫣。我是 80 後,城市出生長大的獨生子女一代,但我現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村裡人了。我今天想給大家講講,我在鄉村做「土豪」的故事。
之前就有人問過我「石嫣博士,新農人這個工作是不是很土?」其實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土豪」。不過我要解釋一下,這個「土豪」,是以耕耘健康的土地為自豪。這話聽起來有點大,有點飄,就像我們這個開放麥的主題《村漂「飄」了》。
那大家就且聽我慢慢講講,我是怎麼「飄」的,以及這之前,我是怎麼做的村漂。
我出生長大都是在保定城市裡。我以前沒有什麼關於鄉村的記憶,只聽父母講過他們上山下鄉的故事,但自己是沒有什麼概念的。等到我 2002 年考大學的時候,市場經濟正蓬勃地發展,各種商學院在大學成為熱門方向,農民紛紛去城裡當農民工,鄉村的孩子也紛紛考大學,希望未來能夠走出鄉村,去工廠、去企業。那時候,鄉村是人們想辦法要離開的地方。
我因為高考不理想,父母又希望我別離家太遠,就選擇了河北農業大學,學了農業經濟管理這個專業,雖然這個專業隸屬於當時很火的商學院,但是「農業」兩個字,在當時還是不好聽,當時這個專業也不好招生,所以包裝成了所謂的農業經濟管理,看起來沒有那麼土了,也好招生。我就是那麼被招來的。



與此同時,日常八小時的強體力勞動,無手機、電視的日常生活,讓我不斷質疑種地的價值,難道我的研究不更有意義嗎?但經歷了極致的孤獨,也得到了人在自然中工作生活的快樂,生命的意義就是在無意義中尋找意義。也就是在美國的這次農場實習經歷,我終於找到了知識和土地的連結。我當時就有個念頭,我也想在中國做 CSA 農場。
博士畢業後,我沒有選擇去做科研,那是一條輕輕鬆鬆的路,但是今天看來,我的野心顯然要更大一點,我決定去當農民了!





現在我就住在北京順義區柳莊戶村裡面,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只需要十分鐘的步行,我可以中午回家給二兒子餵奶。與此同時,我還把父母接到一起,他們既可以幫我照顧孩子,我們一家人也可以更多相聚。在村裡的大院子裡,一家人的生活並不侷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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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
「既然城市也沒有那麼需要我們,那就把自己最佳化到更需要我們的鄉村」
「村子裡晚上沒有水,我們花3500塊自己挖了一口井」
大家好,我叫王郭璐,你們可以叫我王大毛,我是一個很直接的純 E 人,唯一害怕的就是一板一眼。我漂在鄉村有兩年時間,期間遇到過很多挫折,但總的來說,也是我人生中收穫最多的兩年。
我來自山西長治,小城很小,有很多老巷子、老房子,是典型的慢生活小城。一般在這裡出生的人,人生路徑大機率是:上學、長大、畢業考公或者繼承家裡的買賣、結婚生娃、退休。
我大學學的政治,研究生學了法碩,並沒有走上專業對口的路徑。但大學生活讓我接觸了不一樣的城市和人,也讓我想去遠方,過不一樣的生活。畢業後,我選擇到北京,沒什麼計劃,就是想多嘗試,做過很多份工作,老師、擺攤、中介、戶外電子路書採集、俱樂部領隊、自然教育、文旅公司策劃、景區運營……算是很多行業都插過一腳。每天非常忙碌,幾點一線,很快就成了一種感覺像畫地為牢的模式。在一個大城市,硬是活得孤僻了,只活動那麼一畝三分地。
後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給了我很大的衝擊。當時我在景區工作,沒想到遇到十年不遇的洪災。幾個小時的時間,小院就看不到屋頂了,馬路、景區都變成了汪洋。我們提前逃到應急避難場所,好幾天吃飯、喝水都很困難。這讓我意識到,當下的生活和工作其實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此時意外離去,除了讓父母傷心,讓幾個朋友惋惜,之後呢,大機率的我就消失了,很快就不會有人記起我了,我算是稀裡糊塗的一輩子就結束了。
再後來,我辭職了,恰逢我的幾個小夥伴也有同樣的想法。我們就想起有一個村子,它很小,有點荒,破屋很多,但莫名的給人一種平靜的力量。第一次去,就非常喜歡,一直說如果老了,就一起去那裡養老,把那裡改造成想要的模樣。但是,為什麼要等到老了呢?那時候都玩不動了,再好有什麼用,再說那麼老也沒有力氣改造啊。於是,我、董家萍、顏聰、汪菲茹、崔凱、李冰心,號稱 F6 ,我們是從初中到大學的同學,也是真正擁有生活磨合的摯友。我們六個人決定反向而行,將自己「最佳化」到鄉村。
我們租了一輛半掛、帶上所有家當,闖進了那個坐落在燕山山脈和太行山脈夾縫中的小村子。村裡有一條大河南北橫穿,野花遍地,大部分的農田和主街一半的房屋都因水患無法使用,村頭的寺廟也一直在修繕。這個村戶籍人口 547 人、常住人口 159 人,有 700 多年曆史。

■圖 / 青年養老村 F6 的大合影。
初來乍到,說著要改變和創造,實際上更多是適應這裡的生活。原來在城市裡唾手可得的很多東西,在鄉村都需要費勁取得。這裡的自來水只有白天有,於是我們花了 3500 塊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口井。這裡的垃圾回收系統是十幾個村子共用一個,有垃圾車不定時 3 到 5 天會收一次,每次都會有歌曲提醒你「倒垃圾,丟垃圾,垃圾傾倒要分類」,如果這個聲音出現了,你沒有及時跑出去,那麼院子裡少不了一座垃圾山。至少有一個月,我們上演了 3 場拖著大號垃圾箱追趕環衛車的戲碼,給平靜的村子增添了很多歡笑。
這裡只有一個超市,從外表難以辨認的那種。這裡沒有菜店,每週會有一個大卡車到村裡戲臺叫賣。村民們大都是自給自足,每家每戶都會種糧種菜,有雞有羊,連果樹都是按照不同季節種植的,保證每個時節都有水果可以吃。所以這個地方的生活,只有我們相對困難。雖然有一塊田地,但經過多次嘗試,一直毫無結果,所以只能每週等待可愛的賣菜大叔。村裡離最近的快遞站有 15 公里,對於沒有交通工具的我們,網購是比較困難的。另外,這裡也沒有理髮店、早餐店,很多城市裡稀疏平常的東西都是沒有的,最多的就是老人、婦女、幼童、雞、羊、野貓、老房子、荒院、不知名的植物。
我們把開始的生活拍成了影片,上傳到短影片平臺,一時間在十里八村成為了知名人士,很多鄉鄰都留言告訴我們該怎麼解決那些問題,甚至要直接過來幫我們,我們算是開啟了鄉村生活的第一步。

早在 2019 年,F6 的冰心就已經返鄉做老房重生的專案。幾年下來,村子裡已有 8 套保留當地傳統石木結構、結合現代智慧民宿風格的院落。失去活力的鄉村,發展的目的永遠不是成為同質化的城市,保留個性,做地區矩陣,才可以延續文化,避免千城一面。我們六個人在合體之後,就開始頭腦風暴,既然要放開大鬧一場,就要做一個更好的鄉村、年輕人願意生活的鄉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們的需求、原住民的習慣,以及未來的可能性。我們六人,3 個設計、1 個策劃、1 個產品經理、1 個過氣網紅,發揮所長制定了很多計劃,和村民一起努力。
我們首先開了一個「觀野養老村 F6 」的賬號,用來記錄和宣傳我們和村子一起的變化;同時也發帖召集和我們一樣喜歡鄉村、想要自由生存的義工和 100 位免費體驗者。這樣就有更多志同道合的青年朋友參與到了運營和生活中,提供青年養老村的更多可能性。為了迎接大家的到來,我們制定了義工規則和新村民生存指南,義工每天 2-3 小時的工作時長、有具體的工作內容和不固定的工作時間,免費食宿。我們還準備了 100 個可以讓新村民進入鄉村的到地活動,比如大河水療、山頂露天午睡等等。

青年養老村是我們在自媒體上的名號,這裡的「養老」,很容易有一種歧義,和躺平、不思進取、擺爛掛鉤。但是我們的養老其實是雙向的,一方面青年人喜歡退休後不為生活而工作的自由,不是說不想工作,只是想要更多自由,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生活方式;
另一方面是鄉村存在老年人養老的問題,缺乏基礎設施、孤寡無人照管、看病難、生活也不便利。年輕人的注入,為村子帶來了更多需求和活力。最直觀的,現在村子裡的小賣店有 4 家了,過路會停下的賣貨車也多了,村裡有了豆腐坊,多多買菜,一定程度上讓鄉村生活更便利了。我們還制定了村民工分銀行,讓村民可以用自己的技能參與到養老村的運營上,有尊嚴的獲取所需。
很多人問,青年養老村怎麼維持,畢竟建立一種相對自由的生活制度,是需要金錢支援的。我們前期整修了 8 個院子,可以容納 160 人,為新村民提供食宿是主要的收入來源,也會兼職給別的村子的民宿和農家院做一些自媒體代運營的工作,幫助村裡銷售農產品等等。就靠這些收入,一點一點,做老屋重生、修復水毀區域與支撐日常開銷。
一年過去,賬戶裡不會有太多餘額。這個專案對於我們來說,算是半公益的,最大的收益是遇見了很多有意思的人,經歷很多有趣的事情,學習了很多厲害的技能,身體和心情都更會呼吸了。看到村裡一片欣欣向榮,因為我們存在而發生的變化,覺得意義非凡,這是之前的生活從沒有的驕傲。

在村裡的日子,偶爾還是會想念城市的繁華,這裡快遞不方便,所以不能隨便買東西;這裡沒有炸雞奶茶、沒有美甲按摩、沒有大型超商……城市生活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要消弭自己的慾望,我們不討厭城市,城市很好。所以每個月我們六人還是會輪流放假,回到城市一天,單純享受城市的美好和便捷。
我們在村子的運營和建設上,各司其職,有人負責活動策劃、有人負責自媒體運營等等。雖然劃分清晰,但是建設一個新型的鄉村社群還是很艱難,久而久之,會有很多摩擦。好在這裡天空真的很藍,白雲、晚霞真的很美,風吹、流水真的可以讓人平靜,美好的事物會讓摩擦很快成為磨合。理想鄉村完成的每一步,都會堅定我們要做這個村子的信心。
我們開始做這個村子,來過 3327 個新村民,有的是社交媒體來的、有的是朋友介紹來的,有的是來了走、走了又回來的,來過很多神奇的人。難以想象我原來在北京生活的 4 年裡,認識的人只有室友、同事、按摩店技師和小區附近的早餐店老闆,現在我也是交友滿天下的人了。
我們的村子很厲害,它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即非常固定的作息時間。你如果來到我們的村子,會發現某個地方一定會重新整理某個 NPC ,例如,早上 6 點田裡一定有 3 個老頭,4 個老太太。更有趣的是狗狗遛村、貓貓覓食都有規律時間。這裡瀰漫著濃濃的樂天知命的氛圍,這是一種容易讓人莫名平靜的力量。所以大家來到這裡,一下子就會放鬆,不知不覺開始分享自己,在這裡很容易收穫關於人生的經驗與建議。

我們在村裡的故事太多,遇到的人也太多,每個節日都是全村一起歡度的,在村子裡的時間,我們收到了客人的認可,村民的喜愛,政府的關注,媒體的矚目,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有用過。
我們已經駐村 2 年,有了一個新的模樣,鄉村也逐漸有了新的樣貌,我們還在開發新的實業,希望讓村子更好的生長,如果你和我們差不多,如果你對這裡好奇,可以來找我們,一同成為村子裡的新鮮血液。
謝謝大家!
愛哲:
下一位講述者張新斌。他是守望大山公益品牌的創始人,也是著名的公益專案「外婆的禮物」發起人。張新斌老師長期關注貧困山區留守老人的問題,提出了「以買代捐」的公益模式。張新斌老師認為,鄉村老人的確需要養老,需要錢,但是他們也需要尊嚴。也是他的這個理念,讓他在山村裡擁有了 3000 多個外婆。有請張新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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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新斌
「我發現,單純的捐贈並不能真正改變他們的生活」
「老人雖然生活清苦,但我能看出來他的要強和自尊心。」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張新斌,也叫大山守望者,我的家鄉在陝西南部,秦巴大山裡一個非常偏僻的小村莊。小時候我的父親是一名鐵路工人,在東北的瀋陽修鐵路,平均每兩年回來一次,我的母親還要去照顧他,用今天的話講我就是一個留守兒童,所以留給我童年生活最深的記憶就是外婆的陪伴。每年過生日的時候,每次想媽媽的時候,外婆總會從藍布圍裙裡變出個搪瓷碗:「斌娃,趁熱乎」。沒錯,那是一碗紅糖水的荷包蛋,外婆總會把最好的留給我,那份甜蜜的味道也成了我一生的羈絆和思念。
在我 14 歲的時候,父親因為身體原因,提前辦理了病休終於回到家鄉,不幸的是,15 歲那年母親永遠的離開了我。為了給母親治病,家裡債臺高築。1999 年的春天,16 歲的我無奈輟學,那個時候對於未來特別迷茫。有一天,我正在地裡幹農活,有一個表哥說他要去西安賣香椿,就順便問了我一句,你要不要去?
當時我呢,一方面是對於外面的生活特別憧憬,對自己的未來也有很多期許,我就說我要一起去,然後軟磨硬泡跟我父親要了 100 塊錢的路費。當外婆知道我要出遠門的時候,給我煮了一籃子的雞蛋。從我們老家到縣城需要 3 個小時,結果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香椿爛掉了,我表哥就說他不去了。然後就只剩我一個人,坐著一個破舊的大巴車,經歷 14 個小時翻越秦嶺來到西安。現在想想,其實我特別想給那個 16 歲的少年點贊,因為那個年紀,沒有身份證,沒有任何的工作經驗,我想卷也沒有辦法卷,想當牛馬都沒人要。
在西安的頭三個月,我像野草一樣活著。從社會的最底層,從為了一餐飯,為了一張床開始打拼,賣過報紙、洗過碗、做過廚師。有了一點點積蓄之後,因為我從小就非常喜歡藝術,然後就去找老師學唱歌,成為了一名酒吧駐唱。再到後面呢,又開始主持各種商業活動。2010 年,我創辦了第一家公司——西安 80 文化傳媒,主要業務就是婚禮策劃和商業活動策劃,做得非常好,在 2014 年我們團隊還拿了一個全國婚禮策劃的金獎。在西安擁有自己的婚紗禮服館和十多家直營、加盟的婚慶公司。到 2013 年,可以說我過上了自己小的時候夢寐以求的生活,也是外婆期盼我擁有的生活。

迎來人生第一次創業的小成功,家裡卻傳來噩耗,我的外婆去世了。外婆的晚年,孩子們都不在身邊,她不願意給孩子們添負擔,95 歲高齡的她,是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的,聽到這個訊息,我心如刀絞。從 16 歲離開家鄉到外婆離世,這中間的十幾年,我回去的時間非常少,一個人在外面打拼,一年只能回去一兩次。
外婆去世後,我回到山裡住了比較長的一段時間,也是這段時間,我又重新認識了我的家鄉,重新認識了大山。我發現,原來現在的家鄉已經不是小時候那樣的熱鬧了。大量的青壯年外出,很多像我外婆一樣的老人,因為子女不在身邊,他們除了生活的窮苦之外,更缺少精神的陪伴。
生病了他們要等孩子給他們打錢,過年了他們想給孫子買件衣服發個紅包,可是他們哪裡來的收入?我也看到了很多像自己小時候一樣的留守孩子,他們沒有父母的陪伴,知識匱乏,對於外面世界也一無所知。那個時候我內心就有一種力量,想為家鄉、為這些孩子、為這些老人做些事情,於是我號召身邊的朋友們發起了守望大山公益行動。

起初非常簡單,就是組織我身邊的朋友去做一做捐贈,去資助孩子,去給老人送一些生活物資。2013 年~2015 年,三年時間,我很多次往返在城市和大山之間,也經過很多次的考驗。因為那個時候交通很不方便,很多次車子在山上爆胎、油箱碰裂。我跑了十多萬公里,回去的越多,瞭解的也越多,內心的使命感也就越強。
但很快,我發現單純的捐贈並不能真正改變他們的生活。有一次,我們在一個非常貧困的老人家裡,走的時候就說我們留點錢吧,改善一下生活。老人生活雖然很清苦,但他就是不願意接受,我能看出來他那種要強和自尊心。當時我們看到他家牆角放著一些野生的獼猴桃和一籃子雞蛋,我說那我們把你這個雞蛋和獼猴桃買走可不可以?當時他就非常的開心。
他說平時沒事,也幹不了重體力活兒,就養養雞,采采野果。這些東西吃不完,又賣不出去,送人也不太方便,山裡都不缺這些。最後我們給了錢,他把東西給我們帶走。走的時候他和我們打招呼,那個時候他臉上洋溢位的笑容,我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是一種被尊重,有價值感的笑容。於是,我開始思考,如何讓他們透過自己的勞動獲得尊嚴和幸福。
2016 年,我發起了「以買代捐」這種創新的公益模式。我們幫老人們養雞,再透過網際網路平臺把雞蛋賣到城市。可能許多人會問,為什麼是養雞呢?因為我們要找一件他們力所能及的事。經過走訪和考察,我們最終確定了這種形式。在當時,我們對於產品、產業,包括資金都非常的匱乏。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我們在陝西省慈善總會的推薦下了解到騰訊公益平臺,於是就在平臺上發起了一個「助力百位外婆創業養老的專案」。
出人意料的是,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們就籌到了第一筆善款—— 10 萬塊錢。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哇,這個事情原來有這麼多人參與,而且那個專案參與的人次還非常多。我們就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網際網路平臺和科技給鄉村帶來的更多可能。我們用這第一筆善款,幫 30 戶老人買了雞苗、建了雞舍。這不僅讓老人們有了收入,還讓他們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記得有一次,一位老人用自己養的雞蛋換來了錢,她的臉上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笑容。那一刻,我明白了,真正的幫助不是給予,而是讓他們透過勞動獲得尊嚴。
30 戶老人們我們也不是隨機的選擇,有的老人一開始也不信任我,起初我們去給老人說要送雞苗,他們說:「你們是騙子吧?哪有免費給的?」於是我們就從熟人下手,30 戶老人裡面,有 10 戶都是我的親戚。
當然事情並沒有我們想的簡單,我們第一年選的雞苗成活率非常低,我們也沒有專業的培訓,發出去的雞苗 40% 都死了,活著的都遲遲不下蛋。那段時間我都不敢去村裡,去了外婆們也是罵我們。後來我們找專家去學習,到專門的養殖場考察,重新自掏腰包購置了雞苗。終於,第一批雞蛋出來了,我們當時想到一個很好的廣告語「外婆家沒有壞蛋」。可是第一次發出去的雞蛋,就簡直是沒有好蛋,因為對包裝、快遞的業務不熟悉,那段時間我們接到最多的就是投訴電話和罵我們的電話,有的甚至投訴到了騰訊公益平臺。我們開始研究包裝,經過多次測試,終於給所有的捐贈者補發了一份外婆的好蛋。為了能更好的溯源,我們還給每一枚雞蛋貼了專屬的標籤,讓大家知道這顆雞蛋來自於哪個外婆的家裡,我們叫它溯原始碼。
這項幫扶「外婆」的事業剛剛開始的時候,相比我之前從事的工作,完全是跨行業的,對於養雞的技術、後端的銷售等等,我一無所知。所以我就一發狠,徹底放棄了之前的公司、事業,離開了原來的團隊,重新回到鄉村,帶著幾個年輕人,組建新的團隊,開始做這樣一個冒險、卻充滿熱情的事情。

10 年過去了,從 30 個外婆,到接近 3000 個外婆,從一顆雞蛋到上百款農產品。外婆說,過年可以用自己賺的錢給孫子發紅包、給老伴置辦新衣服,花自己的錢腰桿硬、心情好,想活一百歲。我們給外婆們補拍了婚紗照,在村裡辦了金婚儀式,外婆們從說我是騙子,到當我是親孫子——這麼多年的努力我終於當孫子了,當了一個稱職的好孫子,我非常驕傲!
後來隨著專案的推進,我們先後發起了「外婆的禮物」、「通往幸福的彩虹路」等公益專案。我們透過騰訊公益平臺,修通全國第一條眾籌的通村路9.88 公里,讓孩子們上學不用走 3 小時下山,老人再也不用因為交通不便有病硬扛著;我們還修通了 4 座彩虹橋;捐建了 54 間禾苗書屋、10 萬冊圖書,資助了 500 多名留守兒童,希望知識可以改變命運,也希望更多山裡的孩子能更好的走出大山。透過我們「以買代捐」 的理念,籌集善款來幫助鄉村,再把老人養的雞蛋作為回饋,郵寄給捐贈者。因為這樣的創新,騰訊公益開闢了「愛的回禮」這樣一個板塊兒,我們也是最早在公益平臺去嘗試做有回禮的公益專案。
把更多的愛心帶進大山的同時,我們也把更多的健康產品回饋給了城市。截至 2024 年,已有數百萬份外婆的禮物去到了全國的 200 多個城市。從外婆到返鄉創業青年,到農業合作社、農業公司,我們合作的面越來越廣,影響力也越來越大。從我一個人的守望到一群人的夢想,我們有了一支 40 多人的專業團隊和數百名志願者,一起守望著大山,守望著外婆。
2021 年我們團隊在全國脫貧攻堅表彰大會榮獲全國脫貧攻堅先進集體,2024 年外婆的禮物專案榮獲中國新聞獎一等獎。創業的外婆們先後 6 次被央視和全國上百家媒體報道,外婆的禮物線上參與人次也突破百萬。這也讓我更加確定了透過網際網路、透過數字技術、透過平臺的加持,我們能夠做好城市和鄉村的連結,可以把千千萬萬的愛心匯聚在大山,再把大山的美好分享給城市的人。未來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讓我們的鄉村、家鄉變得更好。

今天其實我也特別想對我的外婆說,曾經你揹著我走過的那些鄉村小路,如今已經變成了星光大道。這個世界最遠的距離,從來不是山與海,而是從憐憫到尊嚴的覺醒。希望每個生命都可以挺直脊樑,希望每一個大山都有自己的春天,也希望有更多外婆找到自己的詩和遠方。我也邀請大家去外婆村看看,跟我一起守望大山。你的一切好,大山都知道。我是大山守望者張新斌,謝謝大家!
愛哲:
下一位講述者是汪星宇,汪星宇是鄉村筆記的創始人。鄉村筆記曾經帶領上萬名城市青年去到鄉村,也帶領上千名鄉村的孩子去到城市,所以他稱自己是城市和鄉村之間的擺渡人。而汪星宇其實出生在上海,又先後在復旦大學和紐約大學讀國際關係專業。回國之後,他卻一頭扎進了農村。這麼一個有光鮮教育背景的年輕人,為什麼要去鄉村呢?有請汪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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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星宇
「我是學國際關係的,但別人問我中國是什麼樣的,我卻回答不上來。」
「如果你不瞭解鄉村,那中國這本書你不止少讀了一章。」
大家好!我是汪星宇,能站在開放麥的舞臺上,一直是我的夢想。有人說,只要活得夠 「慘」,講人生也能像段子。今天,我就來聊聊我的人生故事。
我創業八年,村漂八年,做的專案叫 「鄉村筆記」。我在復旦和紐約大學學了 6 年國際關係,還錄製過 20 多檔綜藝節目。但 2017 年碩士畢業回國後,我一頭扎進了鄉村振興的創業路,走到了現在。
每次說到這,大家都會問我:為什麼選擇鄉村?答案有兩個——情懷和學術。
情懷方面,我老家在上海郊區南匯大團,就在浦東機場往南開車一小時的地方,那是個種瓜、種水蜜桃的地方。我總說自己是上海鄉下人,可別人都說上海沒有鄉下。我不服氣,小時候和大公雞搏鬥,被啄哭後當晚在爺爺奶奶的幫助下,就把它變成了餐桌上的美食,這還不算鄉下嗎?後來我走遍全國各地的鄉村,才發現上海鄉村確實不夠典型。
■圖 / 夜晚,村民正帶著汪星宇挖田裡的樹苗。
有一次在湖南湘西鳳凰縣山江鎮涼燈村,孩子們爬山抓螃蟹。山路特別的滑,同學們人均摔兩跤,摔得 「懷疑人生」。到快崩潰的時候,我們看到一位70多歲的老奶奶揹著揹簍、哼著小曲割豬草。那一刻我們明白,對城裡人來說的極限挑戰,是村裡人的日常。村子裡生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而我們農耕民族擅長的是跟土地死磕,再苦再累我們都不離開,我們熬下去、熬出來。
在做「鄉土研學」的過程中我們發現,費孝通先生筆下《鄉土中國》當中寫的傳統的鄉土社會雖然已經解體了,但是這些讓中國人之所以稱為中國人的魂並沒有消散,仍在方方面面影響著中國。如果你不瞭解鄉村,那中國這本書你不止少讀了一章。
■圖 / 雲南省普洱市瀾滄拉祜族自治縣改新村,村口的標語展現了村民們樸素的價值觀,當時汪星宇正和夥伴們在此地做運營。
可做了一年鄉土研學後,我們也開始思考:我們回來究竟是為了什麼?賣臘肉、做研學都不是最終目的,我們想的是如何真正幫助鄉村、改變鄉村。而真正能改變鄉村的,是當地的教育、當地的孩子。中國教育公益從 1.0 的捐資助學,到 2.0 的蓋圖書館、學校,再到 3.0 的素質教育,發展到現在 4.0 ,我們正在基於孩子學習動力去做一套解決方案。
這個專案以前叫 「城市職旅」,現在叫 「未來之旅」,專門資助縣鄉家庭人均年收入 1 萬塊錢以下的孩子到城市,讓他們看到各行各業,不僅有光鮮亮麗的投行、諮詢,也有批發市場、餐館服務生這樣的工作。
2018 年第一次做這個公益時,有家長懷疑我們是人口販子。他的家長給我打電話說 「你們肯定是人口販子,不然為什麼要帶我們家孩子出去?你們做這個事情有什麼好處?」好在當涼山的孩子來到城市,還是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有天吃早飯,一個小姑娘突然哭了,她說沒想到肉包裡能有這麼多肉。後來回訪時,她的英語老師也哭了,她說自己畢業回到家鄉教了5年英語,孩子們回來之後,這是第一次認真聽英語課、問英語問題。
在我 30 歲生日的後幾天,我去了甘孜瀘定地震後的海螺溝中學講座。當時學校的宿舍樓因為地震已經變成了危房,孩子們在深秋的教學樓打著地鋪,當時我覺得特別心疼。講座時,我問你們的夢想是什麼?有個孩子寫下 「好好學習,走出大山,再回來把海螺搬到安全的地方」。這些故事,就是我這麼多年,一直堅持做這件事的動力。
■圖 / 海螺溝中學的學生寫下的夢想。
到今天,我帶了幾萬名城市青少年和青年走進鄉村,資助了上千位鄉村孩子到城市,還嘗試過鄉村咖啡基地、鄉村振興孵化器,一路上跌跌撞撞,有成績也有教訓。但我真正想說的是,我去鄉村,不僅因為情懷,更因為我相信鄉村是未來。
大家都知道鄉村振興很難,因為鄉村沒有年輕人,發展很難融入城鎮化、數字化、工業化……鄉村振興的第一種解法是讓鄉村參與進分工,大多數鄉村振興專案,本質上都是在城市或網際網路上發現需求,然後在鄉村組織生產,滿足需求來盈利,這是很好的方式。但我發現,還有另一種讓人們走進鄉村的理由。就像很多人從北上廣深去雲南大理,為的不是錢權名利,而是風花雪月;去景德鎮,也是為了追求藝術。
■圖 / 汪星宇和山東菏澤戲曲研學團。
我們發過很多帖子,標題叫「去鄉村,35歲擁抱屬於你自己的山川湖海」。吸引了不少年輕人,你們猜為什麼?或者換個更大的問題,怎樣能讓所有人都獲得成功?就像怎樣射出一支箭,確保能命中靶心?答案是先射箭,再在命中的地方畫靶子,這就是 「非共性的成功」。當世界的成功標準非常單一的時候,不可能人人都成功的。只有當世界變得多元,你的成功和我的不一樣,卻能彼此欣賞、尊重,這才是更好的世界。
鄉村振興的第二種解法,就是在鄉村創造非共性的成功。更好的是,在鄉村你不僅能獲得非共性的成功,還能擁有好身體。在人工智慧、基因編輯這些技術飛速發展的今天,什麼是不變的?那就是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身體不是為高樓大廈和數字螢幕而生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圍著篝火聊天,沒有藍光輻射,但是有白噪音,這才是更好的生活,而這樣的生活就在鄉村。
學術上,我學的國際政治,系主任說國際關係是 「屠龍之術」,卻沒告訴我龍在哪。但我發現,只要加上 「國際」二字就身價倍增,所以本科去芬蘭交換,研究生去紐約,還去了泰國、韓國、朝鮮。我寫了很多國際關係文章,可外國朋友問我 「中國是什麼樣的」,我卻只能想到北上廣深和我上海郊區的老家。作為學國際關係的人,這讓我很不甘心,所以畢業時我決定做兩年體驗調查,深入瞭解中國。為了說服媽媽,我丟擲兩個選項:去敘利亞做戰地記者,或者回鄉村幹脫貧攻堅。我媽說那還是鄉村安全一點,就這樣,2017 年 6 月,我從紐約飛到湖南湘西花垣縣,開啟了村漂之路。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賣臘肉,收肉時老鄉們不讓我挑肥揀瘦,還說 「小汪啊,豬是為你死的,你得負責」。這給我幹崩潰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位老師點醒我:沒有人喜歡被居高臨下的幫助。我也是在那時候明白,想要幫助一個地方,得先了解這個地方。於是,我開啟了第一個創業專案「鄉土研學」,帶年輕人走進鄉村,去看看真實的中國。
來到鄉村,我們住過廁所挨著豬圈、豬圈挨著臥室的房子,聽著小豬的叫聲入眠。但也是在那樣的地方,我發現在村裡拿著筷子就能從村頭走到村尾,聽村支書講櫻桃節、相親的故事。

■圖 / 「鄉土研學」來到了湘西土家苗族自治州鳳凰縣涼燈村,汪星宇在給學員打飯。




-5-
小蛋
「我一會兒覺得自己很行,一會又覺得自己不行」
「自由和快樂其實是每一件實際的小事」
大家好,我是小蛋。我出生在福建一個典型的閩南鄉村家庭,為了讓我和姐姐接受更好的教育,父母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帶著我們一起去了福州。過上了城市、鄉村兩頭跑的生活。可以說,我一直都是一個村漂。很高興能夠在這裡,和大家分享我漂在城市和鄉村之間,不斷尋找自我的故事。
小時候,每次回老家都要坐著搖晃的班車,路過拴著牛羊的公路,再經過幾片稻田。雖然不喜歡路上的奔波,但是一想到可以和村裡的堂哥堂姐一起趕海,還有親切的鄰里長輩,我就歸心似箭。下車之後,迎面吹來鹹溼的海風,走到老房子,看見院門口盛開的三角梅,我的心才一下落地了。鄉村帶給我的印記,是來自土地和大海的廣袤,也來自人與人之間的熟絡和善意。
長大後,我按部就班地考學、讀研、兼職代課,雖然每年也有一兩次回老家,但是隨著童年記憶的逐漸遠去,我已經感受不到印象裡的鄉村和大海了,取而代之的是讀書的壓力。本科畢業後,我考研一戰失敗,二戰考上浙江音樂學院之後,「藝術」的光環,讓我一度處在一種自滿的情緒中。
與此同時,杭州又是一座非常快節奏的城市,讓我常常覺得很焦慮。我經常處在一種一會兒覺得自己行、一會兒又覺得不行的情緒中反覆撕扯。上課、代課、吃飯、睡覺,每天好像都很忙碌,回過頭來,又好像什麼都沒做,沒有什麼「落地」的確定性和成就感,甚至隱隱對未來感到害怕與疲憊。
正好在這時,身邊有個朋友剛從香格里拉做義工回來,他告訴我,做義工挺好玩的。我就去網上搜索,發現當時大理的荒堂美術館正好在招募義工,我一看他們的主頁,很多名人還去拍過節目,感覺應該靠譜。而且他們給義工包吃住,這是對我最大的吸引力。
■圖 / 荒堂美術館,由村子裡的民居改造而成,保留著原始樣貌。
說走就走,我拉著行李箱,隔天就到了大理鳳陽邑村。這個村莊既不屬於古城,也不屬於市區,保留著茶馬古道的古老,也有著現代文明的氣息。到了荒堂美術館遇到的第一個人,是 95 後的店長兼咖啡師慢慢,她說,除了廚師姐姐和老闆小楊哥之外,美術館的工作人員都不是本地人。而 95 後的她,也有自己的窘境,不適應城市又不適應老家,大理成為了城市和老家之間的緩衝地帶。
美術館的另一位老闆是一位藝術家,發起過「藝術點亮鄉村」的公益專案。我在網上搜到,他的藝術專案,被引用成了公務員考試題目。店裡的人都叫他信老師,好奇的我在美術館 80 年代的電視機裡,反覆看了幾十遍他的紀錄片和綜藝節目片段。起初,我有點緊張見到這個上過很多次電視的名人,不知道說些啥。有一天,他心血來潮,帶著我們去沙溪古鎮玩。他說,那裡有個稻田咖啡館,是他們幫小楊哥的表哥表嫂開的。他們把一個廢棄的池塘,改造成了稻田裡的咖啡館,我們就借宿在這裡。
咖啡店裡,表嫂的大女兒乖巧地坐在桌子邊寫作業,小女兒跑來跑去。這時客人還沒來,除了玻璃窗裡看出去一望無際的綠色麥田,一切沒什麼特別。表嫂人看起來總是很平靜,當她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認真地問我社交平臺到底該怎麼做的時候。
我意識到自己,真的在「象牙塔」裡面待太久了,想當然以為這種偏僻的村落還沒通網,我感到很慚愧。村裡不僅早就通網了,而且生意還不錯,大家都在趕著做社交媒體。
她說村裡本來咖啡店不多,只有她們家,這兩年因為各種宣傳,一下子多了起來,分流了不少客戶。另一家店因為明星同款迅速趕超了他們,本來剛好起來的生意又開始了動盪,她想要快速做好新媒體運營,賺更多的錢。
是的,沙溪的白族村落,並不是我想象的詩和遠方般的自由,這裡的人依然會為生活所煩惱。但是,當她轉身問來自上海的客人咖啡好不好喝,得到肯定答覆時的自信和滿足,是我在城市裡很久都沒有看到的。
我得承認,去大理之前,我對大理還是遍地文藝青年的刻板印象。人民路上的確處處都是席地而坐的文藝青年,我以為我會羨慕他們的灑脫。我最初來這裡的時候,看到凌晨路邊發瘋的酒蒙子,看到把一句話分成三行就叫詩集的文藝攤位,我反而有點失望。我不知道這些究竟是在幹什麼,也不知道我要尋找什麼,所謂人生的自由和曠野到底在哪。我就是帶著這種懷疑開始我的大理義工生活的。
回到鳳陽邑,我的義工工作逐漸進入正軌,每天和天南海北的人打交道。有一天,小楊哥帶著當地人老簡和一對外國夫婦來到了美術館。交談中,我瞭解到這對外國夫婦來自北歐,是老簡的朋友。


■圖 / 稻田咖啡館,樓頂有樂隊演出。

■圖 / 照片裡,小蛋正在為這對北歐夫婦介紹荒堂美術館。
小楊哥連忙叫我這個在場唯一的研究生翻譯,但說實話,我的口語並不好,真正到了和外國人的日常對話中,背過的單詞和學過的語法忘得一乾二淨。我只能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意外的是,他們都聽懂了。藝術家女士說,她的母語也不是英語,我說得很好。
酒過三巡,北歐夫婦興奮地說起在大理的奇遇,原來他們的錢包是在坐大巴車的時候丟的,重要的證件都在裡面,沒有這些證件他們無法開始下一程。但是同線路大巴有很多,他們不記得自己上的是哪一輛車,好在老簡神奇地幫他們一天內就找到了。
老簡說,在送他們上車的時候,和司機叮囑了幾句,注意到司機的口音是大理某個縣的口音,於是他排查了車站現有司機裡來自這個地方的人,最後順利地在這個地方的人裡頭找到了這個司機,拿回了證件。他說因為他是學語言的,所以對語言非常的敏感。看著外國夫婦崇拜的眼神,我突然明白,學習的意義並不在於考證和高大上的 title ,和我今天並不流利的口語一樣,和老簡用口音找錢包一樣,知識本該是為我所用,而不是為我所累。
■圖 / 火把節現場熱鬧非凡,大家點燃火把、載歌載舞。攝影:荒堂美術館小楊
我去參加沙溪古鎮的白族火把節,村裡人一看我們是外地人,就瘋狂往我們身上潑松香,然後點著火追著我們跑,他們說這是對人的祝福,我們就像馬戲團的猴子一樣到處逃,但同時又好像心門的那把鎖被打開了,一個真正的自我跑了出來。
慢慢地,我在大理重新掌握了自己的主體性,拿回了某種控制權。過去總覺得無形中被支配,到了村裡之後,與萬物連線,很多東西都變得非常自然。比如我學咖啡拉花,拉出了很醜的花,但我還是能做出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我說英語,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蹦,但對方還是能聽懂…….每一個特別小的事情,都有收穫,都很「落地」。
在村裡,我還發現,村裡人看起來都很舒展,他們身上沒有穿什麼名牌,也沒有做什麼高大上的工作,也許就是開一家小店,或在村裡開小黃車,甚至就是那個擺攤賣三行詩的,這種很小的小日子,他們也很滿足。
這和在網路世界完全不同,之前我做過帶貨主播,賣出一件件貨,流水幾千塊地跳,但我就是沒有什麼感覺。那些虛擬的東西,你看不到,摸不著,感覺很虛無。時間長了,就好像在空中飄著。做義工的這段時間,我覺得一切都很落地,這種踏實的感覺,好像慢慢澆水把我澆活了。
我以前一直在尋找一個標準的答案,可是我越找,就越找不到。現在我突然明白,自由跟快樂其實不是自媒體上的騎馬登山、曠野奔跑的照片,而是每一件實際的小事。
其實製作人剛開始告訴我,讓我想想這段旅程對我有什麼改變?這段義工之旅會怎麼樣影響我對未來的探索?我說沒有那麼大的東西,我該幹嘛還是幹嘛,但是我不再提前焦慮未來了,我也不是消極地放棄規劃,而是我發現,只要我認真地生活好每一個當下,未來的我一定會快樂大於悲傷。
這就是我的村漂故事。我是小蛋,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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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ff
講述者 |石嫣、大毛、張新斌、汪星宇、小蛋
主播|@故事FM 愛哲
製作人|九度
剪輯 | 陳思宇
聲音設計 | 陳思宇
文案整理 | 騰訊新聞「中國人的一天」、九度
運營 | 鳴鳴
BGM List
01.Storyfm main theme acoustic – 彭寒
02.我想知道 – 彭寒
03.土地 – 彭寒
04. A Room – 彭寒
05.Ashes In My Memory – 彭寒
出品|聲音故事傳媒「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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