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洗牌。
作者 I 吳瓊
報道 I 投資界PEdaily
“我懷著深深的謙卑和誠摯的遺憾分享這個訊息。”
身為創始人，李暢本週釋出一則解散公司公開信。他所創辦的森合創新，一家割草機器人初創公司，成立不足三年內獲得近億元融資、眾籌超230萬美元。去年底，公司開始交付首款產品Oasa R1。
然而不到半年，李暢卻宣佈公司倒在了國產機器人出海正酣的時候。
“我們已經到了不能再繼續運營的地步。”李暢在公開信中寫到，經歷了團隊動盪、量產難題以及融資困境等，在耗盡所有可能的途徑後，最終做出這個決定。《介面》披露一個細節，森合創新同時在早會上宣佈公司原地解散。
這一幕令人唏噓，也給同行敲響警鐘。
拿下億元天使輪
一個明星團隊原地解散
回到故事的開始。
李暢在部落格中回憶，創業的想法源自父親——一家創業孵化器的負責人。少年時期，李暢就見證了不少專案從實驗室走向市場，從兩人團隊發展成為估值數十億的公司，在心中埋下了創業的種子。
後來，李暢前往香港科技大學求學。2015年，在攻讀電氣與計算機工程碩士學位期間，他加入李澤湘教授領導的產業孵化平臺。2016年，他參與共同成立雲鯨智慧，後者前不久完成1億美元融資，是眼下炙手可熱的掃地機器人獨角獸。
後來離開雲鯨，李暢依舊活躍在機器人領域。他觀察到，割草機器人行業與掃地機器人的早期階段類似，都面臨諸多問題，比如路徑規劃不合理、邊緣修剪效果不佳、基本割草功能不盡如人意等。於是2022年，他集結一支來自大疆、雲鯨、OPPO等知名硬體大廠的團隊，創辦森合創新。
起初的兩年裡，李暢一直在帶領團隊進行使用者研究及研發。期間，國內智慧割草機創業潮興起，湧現出大批初創公司，外部壓力不斷加大，“我面臨著融資和在激烈的市場中摸索的雙重挑戰。”好在2023年初，森合創新獲多家知名機構及個人投資者近億元的天使輪融資。
2024年6月，森合創新在眾籌平臺Kickstarter推出卷軸割草機器人Oasa R1，首款產品正式亮相——
在Kickstarter上，Oasa R1售價1199美金起，至今共獲得超230萬美元眾籌資金、1790名支持者。正常情況下，這些支持者將在約定時間內收到貨物，算是Oasa R1最早的一批客戶。一份森合創新的時間表顯示，2024年12月Oasa R1完成首批交付。
官方介紹顯示，Oasa R1 是全球首款滾刀式機器人割草機——市面上大多數產品都使用旋轉刀片，Oasa R1卻創新性地採用了滾刀刀片系統。與前者相比，滾刀刀片系統擁有更出色的切割效能、更易於清潔，並且卡住的風險更低。
森合創新宣稱，Oasa R1修剪高度範圍為0.5英寸至3英寸，確保修剪高度低且乾淨利落，這種精準的修剪能力非常適合打造高爾夫球場級別的草坪。而從收貨地看，森合創新主要聚焦美國和德國市場，正是兩個全球最大的草坪護理市場。
一個月前，森合創新還在社交平臺更新Oasa R1生產影片，不少使用者跟帖等待交付。但誰也沒想到的是，最終等來的卻是一紙解散公告。
年少時期，李暢喜歡玩《全面戰爭》和《文明》系列之類的策略遊戲，透過縝密的戰略佈局和競爭博弈，最終殺出重圍，收穫自己的領地。或許他在30歲躺在草坪決心創業的那天也想到了這個畫面。不過，創業歷來艱險。
何以隕落？
“累積的運營和財務壓力最終超出了我們維持該專案的能力”，李暢言語中透露著無奈。
一開始，森合創新團隊便選擇了LiDAR-Vision Perception 路線，即雷射雷達-視覺感知系統，是一種在自動駕駛、機器人等人工智慧領域廣泛應用的多模態感知技術。由於雷射雷達成本高，視覺技術難度高，一些割草機器人公司往往只會選擇其一。
而森合創新選擇的技術路線，使R1能夠精準繪製周圍環境並確定自身位置，且設定簡便。同時，Oasa R1還配備了一個自動刀片重磨系統，能夠即時監測刀刃狀態，避免刀片“越用越鈍”。但這種結構對加工工藝的要求極高，不僅單套生產成本遠高於傳統旋轉刀片，還增加了其他核心部件的物料成本與組裝複雜度，由此註定了這是一條難上加難的路。
尤其是對初創公司來說，在早期研發、良率、營銷等壓力下，形成一定供應規模前，成本往往難以壓縮。李暢也提到，公司成立後面臨的第一個重大挑戰便是融資。
另一方面，由於LiDAR探測限制，R1的設計最佳效能適用於面積達1500平方米的庭院或面積達1000平方米的草坪。這對於歐美家庭動輒數千平方米的大型庭院來說，存在著一定的侷限性。與之對比，松靈、來牟科技、漢陽科技等均已推出作業面積在數千平方米乃至上萬平方米的割草機器人。
從外界視角看，資金緊張，競爭也愈發乏力；而在內部，森合創新似乎也經歷了影響不小的團隊動盪。
買家們更早發現端倪。本月初，Oasa R1的亞馬遜銷售渠道陷入癱瘓，不少買家在社交平臺抱怨沒有發貨並與公司失去聯絡，逐漸變慢的更新速度和沒有收到的回覆，無一不暗示著一場危機即將來臨。目前，亞馬遜上已經搜尋不到Oasa R1的商品連結。也有報道稱，眾籌訂單中實際只有一小部分得以完成。
“我對這一結果負全責。”李暢在公開信中表示，他正在積極尋找負責任的途徑來保留專案的遺產，包括潛在的合作關係或知識共享計劃。他表示，雖然沒有立竿見影的解決方案，但他仍致力於透過官方渠道保持透明溝通，以回應支持者的關切。在該產品的留言頁面，已有大量參與眾籌者發起維權行動，要求退款。
這樣的一幕並非個例。過去一段時間，在Kickstarter平臺，已有數家割草機器人初創公司無法正常交付。而它們的失敗，也揭露了一個殘酷的創業現實：再天馬行空的技術理想主義，都離不開生存第一原則。
先活下來
機器人開始洗牌
森合創新倒下，背後割草機器人行業卻正如火如荼。
“割草機器人賽道迎來產業爆發的奇點時刻。”今年3月，來自中信證券的一份研報提及割草機器人爆發一幕。在許多國內使用者的視野裡，似乎很難想象對割草機器人的巨大需求。但在海外，草坪是每個家庭門前院內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是在歐美社群，擁有一片整齊的草坪，才能算是步入中產生活的標誌。
據弗若斯特沙利文報告，目前全球約有2.5億個庭院，其中歐美地區的庭院數量加起來超過了全球的三分之二。但即便是草坪文化盛行的歐美，智慧割草機器人的市場滲透率還遠遠不足。這也使得國內割草機器人創業，必然會走上出海的道路。
年初投資人談及印象深刻的一幕，便是以新能源車、3D列印、物流機器人、割草機器人等為代表的硬體科技創新行業，爆發了一批高成長性的新興企業，成為“中國製造”出海的新名片。
毫不誇張。長曜創新、九號、松靈、科沃斯、安克Eufy、MOVA等中國割草機器人品牌正席捲海外。尤其是今年，歐洲市場的割草機器人訂單大幅增長，有的企業甚至達到“百分之幾百”的增長，直接在歐洲賣“爆”了。
但更多創業公司卻是如森合創新一般，在量產落地的程序中黯然離場。並非只是簡單的從室內到室外，智慧割草機器人還承載了AI、視覺識別、演算法算力等技術要求。文化差異和市場競爭下，如何拿下海外客戶，也是一個難題。事實上，前兩年安克創新、正浩創新等企業的割草機器人團隊就曾傳出關停的訊息。
這樣的一幕，正是當下機器人產業一縷縮影。用投資人的話說，機器人共識集中但商業化不明。
此時此刻，創業者們正苦苦尋找可落地的商業化場景，在工業製造、商業辦公、家庭服務等領域探索。有人初見成效，也有人成為炮灰——海外明星公司Anki、家庭機器人公司Jibo、陪伴機器人Embodied等都在經歷一陣爆紅後迅速隕落；國內的老牌機器人獨角獸達闥也因沒有造血功能走到懸崖邊。
即使今年市場上最為火爆的宇樹機器人，卻也更多地活躍在租賃市場，C端需求並不突出。“與過去網際網路行業類似，需求和實際情況可能存在偏差。”王興興曾坦言，行業需要解決如何以更低成本、更高壽命的硬體，實現超大批次地製造，“公司需要保持開放心態，繼續發展。”
這不免讓人想起網際網路早期，電子商務、即時通訊等新商業模式興起，吸引了大量年輕創業人才和風險資本。經歷繁榮泡沫之後，才最終開啟新時代。而不論何時，找到真正的市場需求，先堅持生存下來，才有成為世界級企業的機會。
可以肯定，這一次，這裡必定會出現一批中國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