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出爐!點選上圖,一鍵下單↑↑↑
「國漫突變時刻」
主筆|丘濂
《哪吒之魔童鬧海》(以下簡稱《哪吒2》)中有個一分多鐘的動畫:哪吒、敖丙即將衝破天元鼎前,鹿童指揮上億弟子從方陣飛到“發財樹”上。每個人組成了樹的一片葉子。
這個宏大的鏡頭非常複雜,它的動畫由視界樹的團隊製作。製片總監孟瑤告訴本刊,這種群集動畫的難度在於既要把握上億角色起飛的節奏,又要保證他們乾脆利落地落到樹上,彼此的飛行軌跡還不能打架。他們就此把製作分成了三步,先把遠處的人替換成方盒子,再把動作庫裡扎馬步、出拳之類的動作分層安排給近景的角色,然後規劃飛行路徑,保證它們不重疊。
鏡頭只有一分多鐘,卻花費了視界樹五名工作經驗在五年以上的資深動畫師近半年的時間才得以完成。這也是《哪吒2》製作過程的一個縮影:它的背後,是138家動畫公司和4000多名動畫人的通力合作。它也是中國動畫電影史上參與人數和公司數量最多的影片。

《哪吒2》的製作,離不開導演餃子對動畫細節的精益求精
動畫電影以外包協作的方式來完成在世界範圍都很常見,“中國製造”的特殊之處則在於它牽涉的公司如此之多。這和動畫電影產業在中國還不夠發達有關——並沒有足夠體量的片子養活幾家純粹製作動畫電影的公司,製作公司都需要多元的業務板塊來營利,電影製作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哪家公司都接不了太大的工作量。
視界樹2014年成立,一開始主要承接韓國的訂單,做低幼TV劇的動畫,然後就發展到做番劇,也就是影片網站的動畫劇集。等到經驗積累得差不多,公司就開始接低幼類兒童電影,最後才接觸了成人向的動畫電影。“這幾類的動畫製作難度是逐級遞增的,”孟瑤說。她告訴本刊,公司目前最大的收入來源依然是做低幼TV劇的動畫,因為它的價效比最高。“一集十分鐘,一個月就能做三集,做完客戶就立刻結款,能保證公司運營的基本流水。”但我們非常看重參與動畫電影的機會。”孟瑤說,“動畫電影在所有動畫類產品中的要求是頂級的,我們的動畫師和餃子這樣的導演慢慢去磨,能提高技術造詣和審美能力。”
這是一個螞蟻雄兵聚沙成塔的故事。眾多動漫小公司,從代工開始,做小動畫、做動畫番劇……於是,《哪吒2》可以聚合如此眾多的動畫人才,幾十秒、幾分鐘分包製作,然後創造歷史。曾經《花木蘭》和《功夫熊貓》風靡全球,但它們完全是美國電影工業的作品,藉助了中國的故事與符號。《哪吒2》的故事、製作班底、生產模式則完全是中國的,是中國電影工業的作品。這背後是中國式文化工業供應鏈,從生成到完整與強大的過程。
這一切是怎麼慢慢發生的?導演餃子在電影上映之後發的唯一一條微博是回應《西遊記之大聖歸來》(以下簡稱《大聖歸來》)導演田曉鵬的祝福。他這樣寫道:“《哪吒1》的時候,是大聖帶著吒兒走到了觀眾面前。後來,又是《深海》給了我莫大動力。”

《大聖歸來》中,孫悟空不再是那個打打殺殺的戰神,他也有著脆弱的一面
“在中國動畫電影發展歷史上,《大聖歸來》里程碑般的意義,就在於它改變了動畫只針對兒童的印象,將年輕人吸引進電影院。”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院長王雷這樣告訴本刊。《大聖歸來》的票房是9.56億元,進入了當年國內票房的前十名,在當時引起的震動不亞於《哪吒2》。要知道第一部過億元的動畫電影是2010年《喜羊羊與灰太狼之虎虎生威》,票房也只有1.24億元。
從2015年上映的《大聖歸來》到2025年的“動畫大片”《哪吒2》,中國動畫電影走過了最快速發展的十年。資本、故事題材的探索與工業製作體系的進化,支撐了動畫大片的誕生,也可能賦予動畫電影更多元的生態。
由於《大聖歸來》的成功,資本紛紛湧入。
在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教授高薇華的印象裡,《大聖歸來》在2015年的夏天上映,彩條屋的團隊下半年就找了過來。那時有過動畫長片經驗的導演非常少,彩條屋把目光瞄準了短片製作者。“每屆的畢業生都要在最後一年來完成一部動畫短片,在學校最大的禮堂來展映。”高薇華作為老師,那年也做了一部片子壓軸放映,叫《我的師父姜子牙》。那成為動畫電影《姜子牙》的一個起點。後來高薇華成為片子的製片人,她邀請當時擔任中國傳媒大學客座教授的李煒和兩位畢業生程騰和李夏來做導演,參與影片的核心主創人員基本都是中國傳媒大學畢業的師生。

《姜子牙》劇照
高薇華說,彩條屋成立的時候有一張大合影,裡面包括了十幾個他們在全國蒐羅的動畫團隊。“除了我們,餃子、田曉鵬等導演都在其中。”2016年,彩條屋出資900萬元,與高薇華共同成立了子公司中傳合道。彩條屋與餃子的可可豆動畫公司、與田曉鵬的十月文化都是類似的合作控股方式。彩條屋至今參投的動漫公司已經達到22家,既有具備原創能力的公司,也包括更偏重於製作環節的企業,這樣就達到了整個生產鏈條的覆蓋。透過投資核心創作者和產能公司的形式來搭建制作體系,並以出品和製片的形式參與制作流程,彩條屋這種資源整合的方式,也被形容為是一種鬆散的“聯邦制”。
目前中國動畫電影市場的兩大出品方,除彩條屋之外,還有追光。與彩條屋的模式相對,追光更像一個獨立運轉的王國。追光進軍動畫電影要更早,2013年由土豆網的前CEO王微創立。米粒在2013年底入職追光,正是被追光的願景所吸引:要自己來建設一個全流程的團隊,成為中國的皮克斯動畫。
由於王微的人脈關係,公司的動畫電影專案一開始便不缺投資。米粒告訴本刊,公司一開始就使用了一款名為Shotgun的生產流程管理軟體。“這款軟體當時的價格比較貴,國內幾乎沒有人用。製片可以很詳細地制定製作計劃,釋出任務給藝術家,並且追蹤這些任務的完成情況,提醒超期等等,資訊非常明確。同時追光的製片部門還有7個製片,盯住各個環節的進度。對比之前的公司,可能老闆加製片人一共就兩三個人,他們每天和你口頭部署一下就行了。”
有如此硬體和軟體的鋪墊,追光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就是要每年出產一部動畫電影。崔迪曾經在追光擔任過製片人。她告訴本刊,追光的一部動畫電影的製作週期從創意到完成製作基本控制在三年,相當於公司要保證有三個並行的專案處於前期、中期和後期的不同的階段。
這種嚴密的統籌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事實上,動畫電影投資的一個巨大的風險就在於製作週期漫長,並且極容易失控超時。動畫電影和實拍電影很大的一個不同點就是製作時間。“實拍電影建組開拍之後三個月就能殺青,動畫電影等於要從無到有開始創造,不算前期創意的功夫,進入最燒錢的中期製作後,至少都要一年半的時間才能完成。”崔迪說。
“國內的動畫電影90%都是導演中心制,10%是製片人中心制,其實一個更合理的狀態應該反過來。”獨立動畫人皮三這樣告訴本刊。追光就屬於難得的製片人中心制。所以三年的時間是追光特有的速度,大多數國內動畫電影的製作都在五年甚至更長。餃子的《哪吒》兩部都做了五年,田曉鵬的第二部作品《深海》在不缺資金的情況下仍然用了七年半。2020年,當《深海》的製作進入到第五個年頭,製片人劉偉在參加東布洲國際動畫周名為“中國動畫電影的工業化”論壇上分享了那個時期的困惑:那是一種作者性的導演和工業體系之間的矛盾。

《深海》劇照
皮三說,王微就是以網際網路產品迭代的思路來做動畫電影,先跑順流程再說,不求每部都完美。
最初仍然經歷了試錯的過程。就算有著清晰的控制和規劃,追光最初幾年的票房仍舊不太理想。公司成立後的第三年即2016年,追光推出了首部動畫長片《小門神》,票房7866.7萬元;接著2017年,繼續出品了《阿唐奇遇》,票房3038.9萬元;2018年則是《貓與桃花源》,票房2179.8萬元。這三部票房一部比一部低,可以說沒有進步反而退步了。
“團隊在《小門神》快要完成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問題了,但另外兩部都已經進入了製作,進行調整的只能是第四部。”崔迪說,“核心問題就是這些原創的IP故事觀眾沒有概念,很難有動力走進電影院。”於是第四部的成敗成了關鍵,尤其“當初充裕的投資在這時也捉襟見肘了”。

《小門神》劇照
2019年上映的《白蛇:緣起》成為追光的轉折點。
作為《白蛇:緣起》這部片子的製片人,崔迪對這部片子感情深厚,“有種背水一戰的壓力在身上。我把它當成自己的孩子,很長時間我微信的頭像都是小白(白素貞)”。在崔迪看來,這部片子能夠獲得成功,就在於它在熟悉的故事框架中增添了新的東西。“《新白娘子傳奇》已經是經典了,如果再找真人演員去演繹,恐怕觀眾很難認可。做成動畫的形象,反而能夠喚起觀眾的懷舊情緒。裡面加入一些新的角色,像是為妖怪打造法寶的‘寶青坊主’,還有白蛇所在的‘蛇族’,都引入了新的世界觀,會更符合動畫愛好者的觀看習慣。”

《白蛇:緣起》劇照
為何動畫電影的選材來源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神話傳說?王雷告訴本刊,世界範圍內來看,在動畫電影中基於假定性世界來創作的幻想片(fantasy)是最主流的一個型別。“所以在中國的文化土壤裡,就會發展出和神話傳說相結合。從1941年萬氏兄弟拍攝的中國的第一部動畫長片《鐵扇公主》,再到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在上世紀六七十年拍的《大鬧天宮》《哪吒鬧海》都是如此。2015年的《大聖歸來》之後,人們看到的一系列神話傳說類片子的扎堆,它們都處於中國動畫電影的創作傳統之中。”
另外的原因則是,這樣的題材對於投資人來說是最沒有風險的。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教授陳廖宇告訴本刊,當創作者拿著電影大綱去尋找投資的時候,對方就會問預計票房多少。“神話傳說類動畫電影就能夠有相對成功的作品案例,它是投資人最直接的一個參照。”
2020年動畫電影《姜子牙》終於完成了製作,走上了銀幕。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時,片尾彩蛋出現了《姜子牙》的預告。同樣是彩條屋出品,同樣是改編自《封神演義》,讓一些觀眾誤以為兩部片子存在風格上的關聯。“其實完全大相徑庭。”高薇華這樣說。她把哪吒和孫悟空這樣的主角稱作“成長式英雄”,他們一開始並無信仰,信仰是在成長過程中逐漸建立起來的。與此相對,姜子牙是“救贖式英雄”,他最初就有著堅定的信仰,信仰出現裂縫以至於崩塌,他需要尋找真相,完成對自己和對世界的救贖。“成長式英雄表現起來是很外化的,所以會有不少大場面和動作戲。救贖式的英雄則大量是內心矛盾衝突的‘文戲’,團隊的很多工夫花在了人物塑造上,姜子牙的表情和動作如何來細微地表達角色內心。對於觀眾,這是兩種不同的觀影體驗。”

《姜子牙》劇照
根據公眾號“角研社”的統計,2015年到2025年間,1294部國產動畫電影在電影局備案,其中有159部講的是中國經典神話人物的故事。孫悟空、二郎神、哪吒、豬八戒和白素貞,這是備案電影中最受歡迎的5個神話人物。至今為止,25部神話題材的動畫電影已經上映,9部票房過億元,2部票房超50億元,1部票房在百億元級,還有不少是未來可期。追光的“新傳說”和“新神榜”系列就是聚焦於此,《聊齋:蘭若寺》預計會在今年暑期登陸院線。而光線傳媒這邊,有著“中國神話宇宙”計劃,在電影局備案的神話電影共有九部,《姜子牙2》《妲己》《八仙過大海》《西遊記之大聖鬧天宮》等片子處在前期策劃中。
一部動畫大片的誕生經常會帶來技術上的突破,並會影響之後的影片。如果以在影片裡營造出前所未有的視覺效果來衡量,動畫從業者往往會提到《深海》中“粒子水墨”這項技術。粒子特效是一種透過大量小圖形組合來模擬各種視覺效果的技術,透過控制這些小圖形的速度、大小、顏色、透明度和發射方向來實現煙霧、火焰、爆炸、雨滴等效果。《深海》的團隊最初想用三維動畫來模擬水墨畫,但它非常具象呆板,和水墨的寫意是衝突的。最後製作人員用無數粒子堆積出了水墨的形態,打破了原本三維物體的硬輪廓,觀眾看到的就是一個顏色流淌著的海底夢境。這種處理方式被《哪吒2》借鑑——《哪吒2》團隊研發出“動態水墨渲染引擎”,在主要角色和場景上,都能感受到些許水墨畫暈染的雅緻韻味。

動畫電影從創意到製作的週期漫長,《哪吒 2》就經過了五年的時間
有的技術研發更成為動畫公司的核心競爭力,這也是內部開發模式的優勢。王雷告訴本刊,就像現在大家用的毛髮軟體X Gen,雛形是迪士尼在做《長髮公主》時開發的,好幾年後它才授權給其他公司。“內部開發很有利於技術積澱。”北京電影學院電腦動畫教研室主任單傳蓬和本刊提到了在《白蛇》的第三部《白蛇:浮生》中,追光在角色特效方面,做出了人物身上穿的綾羅綢緞的輕透質感,比之前兩部都有進步。“不僅是半透明的,上面還有細膩的立體刺繡。人物活動的時候,衣衫隨之擺動,顯得輕柔靈動。看完之後我都很期待影片出的周邊能有這樣的漢服。”神話改編電影里人物著古裝是常態。單傳蓬說,以三維動畫技術來展現出中國傳統服飾的魅力,這是頗具創新性的。
那麼怎樣看待中國動畫電影所達到的技術水準?Jane是國內一家動畫創意製作公司的動畫總監,她在北美的動畫公司有10年的工作經歷。Jane告訴本刊,在技術方面,中國的部分特效結合中式審美做了不少創新,在視覺上有更貼合敘事風格的設計,在低於好萊塢動畫電影預算的情況下能夠做出相媲美的效果,這是很了不起的地方。
Jane介紹說,有所不同的是,國內的動畫電影會把成本的大部分都放在模型和特效上,這都是為了讓畫面更漂亮。“國外則會把更多投入放在動畫製作環節。動畫製作是讓人物具有表情和動作,能夠從靜止到活動起來,這是一部動畫片的核心。”她講到像《瘋狂動物城》這樣的片子,會給到更多的中景或者全身鏡頭,讓觀眾能看到肢體語言的豐富表演。“好的動畫能夠創造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這是一部片子最寶貴的IP,能為公司帶來不斷的收益。看國內的動畫電影有時會覺得畫面很炫,但最終對人物沒有感覺,這就是因為動畫師沒有做出好的表演去支撐人物。”
動畫環節的薄弱,歸根結底還是人才的匱乏。Jane說,動畫師是個需要綜合能力的職業,懂得技術外還要了解表演,知曉人在不同情境下的情緒如何表達。這來自於過去的學習和平時的積澱,具體處理角色的時候,也要找到合適的參考。“國外會有一些提供給動畫製作者搜尋情感表達和運動規律的網站,裡面有高速攝影機拍攝的素材,還有不同的角度。這會比一般影片網站搜到的東西更有價值。”她對比了《哪吒2》和《尋夢環遊記》中的兩場戲,分別是哪吒在天元鼎裡和母親化丹前的告別,以及Coco從地下城回來見到奶奶,和奶奶說她的爸爸並沒有忘記她。“都是感情戲,都是面部大特寫,你就會發現後者除了悲傷外,還有更加細膩的層次,並沒有僅僅停留在悲傷。這種處理就是值得我們去學習的地方。”

《哪吒2》的特效鏡頭超過 1900 個,比《哪吒1》的全片鏡頭還多
在《哪吒2》上映之時,還有兩部同期在院線上映的動畫電影值得注意。一部是原創IP的作品《雄獅少年2》,還有一部是榮獲本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小成本製作的《貓貓的奇幻漂流》(FLow)。
《雄獅少年》在2021年歲末上映,原創現實主義的選材在神話改編扎堆的動畫電影裡就彷彿是一股清流。《雄獅少年》的監製、製片人、出品人張苗2019年開始涉足動畫電影賽道之前,以製片人和發行人身份參與的影片大部分為真人電影。“進入這個賽道時,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找到一個適合自己及主創團隊的創作和生產方法論,在品質、成本、週期和產品差異化方面找到最佳平衡點。”張苗告訴本刊。他吸引到合作投資夥伴的是“原創+現實主義”路線:“在內容上突破傳統IP改編路徑,培育根植於當代中國的原創故事基因;在形式上構建寫實動畫美學體系——既區別於美漫、日漫的程式化風格,也不同於遊戲美術的虛擬質感。”

《雄獅少年2》劇照
《雄獅少年》取得了2.49億元的不錯票房,IP還衍生出了同名的音樂劇和超級中短劇作品。《雄獅少年2》目前票房則不盡如人意,停留在8329.4萬元。在獨立動畫人皮三看來,即使是現實題材的動畫,也需要有一個魔幻的“抓手”。第一部的舞獅就是那個抓手,而第二部裡當舞獅少年進入城市去參加格鬥比賽,獅頭成了一個若隱若現的符號,聯結現實與超現實的抓手便消失了。不過,至少從第一部《雄獅少年》的成功和IP運營的長尾效應,不難看出原創動畫仍舊可以贏得觀眾。
當2023年追光出品的《長安三萬裡》大賣之後,歷史題材又成為集中投資開發的物件。追光的《三國的星空》等待上映,備案的還有《水滸:風雪山神廟》;光線傳媒這邊儲備有《梁祝》和《新西廂記》。無論在哪股創作潮流中,和這些公共IP相比,《雄獅少年》的兩部都是特別的,代表了一種動畫電影題材多元化的可能。
稱得上動畫大片的電影都成本高昂。高薇華告訴本刊,2023年上映的《深海》可看作一個轉折點,之前製作成本約在8000萬元至1億元,而像《深海》《哪吒2》等片子,從角色、場景的模型資產量,還有特效鏡頭的數量來說,都讓製作成本達到兩三億元。再加上宣發成本和製作成本至少一比一,有時遇上春節檔加上票補甚至會是製作成本的兩三倍,最後票房揹負的壓力可想而知。那麼是否存在一個問題——當觀眾已經習慣充滿視覺奇觀的動畫電影之後,就很難再為那些幾千萬元成本的片子買單了?

《長安三萬裡》劇照
獨立動畫電影《貓貓的奇幻漂流》就提供了另外的思路。它誕生在沒有什麼動畫電影工業可言的拉脫維亞,製作成本僅在350萬歐元(約2750萬元人民幣)。它的動畫製作主要依靠了一款免費開源的軟體Blender。
從影片的視覺效果來看,很容易感受到低成本帶來的限制,裡面的動物都缺乏皮克斯動畫那種纖毫畢現、極其精微細緻的刻畫,但是它們的神態、動作,和麵對彼此時的反應都相當真實,一看便知導演做了大量的動物觀察。跟隨那艘洪水後的“諾亞方舟”一起漂流,觀眾可以從動物之間的相處得到治癒,也能進一步思考這則末世危機的寓言。它把動畫更能實現隱喻和象徵的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
“實拍電影裡已經有《好東西》這樣的片子湧現出來,並擁有喜愛它的觀眾群體。未來動畫電影的生態也應該如此,既有大投資的商業片,也有個性化表達的小成本電影,各有受眾。”王雷說。

《哪吒2》劇照
在本期的封面故事中,我們用一組文章呈現了動畫電影如何迎來了突變時刻,又探討了如何可以穩步向前:記者劉暢走訪了《哪吒2》背後的製作公司,將動畫技術拆解到每道工序,講述了一部動畫的製作究竟難在哪裡,水平好壞有什麼講究。《哪吒2》是在硬體、軟體進步的基礎上,中國動畫製作人一部電影一個臺階的攀登,是以往動畫電影製作經驗的結晶。
記者黃子懿寫的是作為中國動畫“最初一公里”的獨立動畫。中國獨立動畫是在2000年後的網際網路浪潮中興起的,創作者中就包括了早年的餃子。在動畫逐漸被認可的今天,獨立動畫以獨立思考、趣味表達為特點,這個領域像創作者的儲備池,被寄予希望。
記者卡生寫的是《中國奇譚》這樣二維動畫的魅力。這個系列的初衷是在國內動畫電影題材趨同的情況下,結合我國的動畫傳統,用短片來嘗試一些具有特色的作品。在三維動畫頻出、創造出視覺奇觀的作品受到觀眾矚目的同時,《中國奇譚》反倒成為一種獨特的存在。預計今年上映的動畫電影《小妖怪的夏天:從前有座浪浪山》是從第一集發展而來的動畫長片,在獨特表達上承載了期待。
最後,記者孫雅蘭寫了日本動畫和美國動畫不同的製作模式。在日本,傳統動畫製作受到了工業化體系的衝擊,“後宮崎駿時代”是否還能誕生兼顧藝術和商業的導演,是日本動畫界一直在討論的問題。在美國,相比動畫電影工業中技術和流程的成熟,他們對於故事創意的反覆打磨,也許更值得我們來借鑑。
(本文選自《三聯生活週刊》2024年第11期,有刪減,感謝嫣然、梁昌皓、馬華、劉闊、金大勇。實習記者曹泓對本文亦有貢獻)

「 國漫突變時刻」
點選下圖,一鍵下單
本期更多精彩
| 封面故事 |
-
從功夫熊貓到中國哪吒 國漫突變時刻(丘濂) -
中國動畫大片的“新基建”(劉暢) -
獨立動畫:中國動畫的“最初一公里”(黃子懿) -
《中國奇譚》:二維動畫如何找到新生?(卡生) -
一位前迪士尼動畫師眼中的美國動畫(孫雅蘭) -
“後宮崎駿時代”,被資本裹挾的新生代導演(孫雅蘭)
| 經濟 |
-
市場分析:2025年經濟目標的變與不變(謝九)
| 社會 |
-
時事:“世紀爭吵”背後:美國戰略轉向將如何影響世界?(程靖) -
調查:16歲少年離世:一個拆遷家庭跌落之後(陳銀霞)
-
2025年普利茲克獎得主:“深度求索”的建築師劉家琨(唐克揚)
| 專欄 |
-
袁越:為雞蛋正名 -
張斌:歡迎來到哈蘭德的布呂訥 -
朱德庸:大家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