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來臨，最近編輯部聚在一起聊天時，已經開始忍不住暢享今年的夏日旅行。
有人最喜歡的季節就是夏天，因為夏天可以穿得很少，束縛很少，整個人也變得更加自由和開放，一想到可以去海邊曬日光浴，整個人就輕盈又快樂。
也有人很討厭夏天，討厭皮膚黏膩的觸感、活躍的蚊蟲、走兩步就出汗。
但有意思的是，不管是熱愛還是嫌棄，我們好像都會對夏天有著某種不可名狀的情感，拉長的白晝有一種時間變慢的錯覺，也會在某個週末的午後，盯著窗外的樹木感到恍惚。
我們懷念青春裡的那個盛夏，會在夏天來臨時滿懷期待，又在夏天快結束、一切由盛轉衰時感到遺憾和不甘。
圖片來源：《藍色大門》
但我翻遍資料，居然都沒找到對這種情感的精準定義，於是索性把其稱之為「戀夏情結」。
為什麼我們會迷戀夏天？或者說，為什麼我們如此迷戀「想象中的夏天」？
01
多巴胺分泌最多的夏天
擁有格外強烈的「活著」的感覺
夏天是一年中光照最強烈的季節，熱烈的陽光不僅點亮了樹木和天空，也喚醒了我們身體裡的快樂機制——多巴胺和血清素的分泌在夏季達到高峰[1]。
於是，我們容易在夏天感覺更加快樂、興奮和幸福，好像夏天一到，人就被打開了，日子也變得嶄新了起來，心癢癢的總想要做點什麼，想談一場戀愛，想去看看大海。
在夏天，味蕾也是充滿活力的。詩人瓦爾澤在《夏天》裡寫：「在夏天，我們吃綠豆、桃、櫻桃和甜瓜，在各種意義上都漫長且愉快，日子發出聲響。」
圖片來源：《海街日記》
白晝延長，六點鐘下班（不是），天色依然明亮，不甘心一天就這麼結束，於是我們走進夜市、燒烤攤，去河堤邊散步，去聽一場音樂節，晚上騎車兜風，簡直要美到天上去。
於是，裸露的皮膚，熾烈的陽光、冰鎮啤酒、搖滾樂、蚊子包上掐出的十字……我們的眼耳鼻舌身都在夏天甦醒，充分開啟自己去感受周遭的世界。
沒有哪個季節能像夏天一樣，讓「活著」的體驗變得前所未有地清晰、熾烈。
圖片來源：《小偷家族》
02
在充滿秩序感的四季
我們最容易被夏天
「喚醒」對失控的渴望
東南沿海城市的夏天，總少不了颱風和雷陣雨，小時候坐在教室裡，外面天空會突然變成奇異的粉色，再變成深紫色，緊接著烏雲壓頂，暴雨如注，教室瞬間變得昏暗、喧譁。
每到這個時候，學生無心學習，老師也不再板著臉，大家都有些躁動不安，學校會因為雷雨突然停電，在一片歡呼聲裡，老師只好無奈地宣告提前放學，這種因為秩序被打破而產生的群體興奮，是夏天最鮮活、最迷人的記憶之一。
圖片來源：《假如愛有天意》
可以說，在春生秋收、冬藏有序的四季裡，只有夏天，能帶來如此劇烈的失控感。
心理學家 Zuckerman 提出，人類在喚醒水平（arousal level）上有個體差異，有人喜歡歲月靜好，也有人偏愛刺激和未知，喜歡在高度興奮的狀態中感受活著[2]。
他還提出，每個人的大腦都有一個「最佳喚醒閾值」，如果生活刺激不足，我們便會陷入無聊與遲鈍；而一旦超過那個上限，又可能感到焦慮和不安。
而夏天的颱風、暴雨，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正處於「危險但安全」的邊緣，能迅速啟用人的感官系統和生理興奮，把我們的喚醒水平拉昇到那個「剛剛好」的區間。
圖片來源：@AbsoluteJean
這種興奮感也源於我們對「自主性」的渴望，我們渴望在日復一日高度秩序化的生活裡，經歷一次打破日常的「脫軌」，在壓抑和剋制中獲得一次合法出走的機會，這種短暫停頓與劇烈體驗，是一場對內心秩序的反叛。
在門窗緊閉的房間裡看窗外狂風大作時，我們會感受到某種存在與敬畏，哪怕只是短暫的震顫。
03
畢業、分別、戀愛、遠行……
很多人的「第一次」都發生在夏天
我們迷戀夏天，更迷戀的是記憶裡的夏天。
心理學中有一個「記憶隆起」（reminiscence bump）現象：當老年人回憶自己的一生時，10 到 30 歲之間的經歷會被回憶得最頻繁，而且這些記憶往往更加鮮活、生動、更有情緒色彩[3]。
哪怕此後的人生更長、經歷更多，那段時光依然是回憶裡最閃光和深刻的部分。
這是因為，這個階段的大腦處在認知和情緒加工能力的巔峰期，我們開始有了更明確的自我意識，而且這個階段的生活中充滿了很多「第一次」：
第一次高考，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出遠門上學，我們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掙脫學校和家長的束縛，奔往更加自由和新鮮的世界，這些深刻的體驗會在我們的大腦中刮下很深的一道痕跡，成為我們自我敘事中最重要的章節。
而這些體驗，又大都發生在熱烈的夏天。
圖片來源：《藍色大門》
哪怕夏天總是又熱又黏、蚊蟲猖獗，但當我們回憶起來時，只會記得起操場上的日落、分別的擁抱，和那個畢業聚會上猶豫再三的告白。
記憶具有天然的「積極偏見」，我們會不自覺地美化過去，把夏天定格成一段永不褪色的青春縮影。
圖片來源：《藍色大門》
04
戀夏情結是一種隱喻：
那是再也回不去、卻永遠令人懷念的世界
我們對於夏天的迷戀，也是一場集體潛意識的投射。
符號互動論（Symbolic Interactionism）認為，人的行為不是對客觀現實的直接反應，而是對「被賦予意義的符號」做出的回應[4]。
「夏天」和我們的文化、語言、影像、故事一起，被塑造成熱烈、青春、自由的符號：
夏天是《挪威的森林》中盛開的慾望和憂鬱，是《Call Me by Your Name》中偷來的親密，是《藍色大門》裡初戀在泳池邊閃著光的眼睛。
圖片來源：《藍色大門》
在很多歌詞中，「Summer」總是和「再也回不去」連在一起，「Last Summer」成為一種隱喻：那個最美好的自己，只活在過去那個夏天裡。
夏天成了一個投射之地，我們把所有無法在日常秩序中實現的情感願望，都託付給它。所以，戀夏情結的本質，也許並不是對某個季節的迷戀，而是對一種人生狀態的懷念。
我們懷念那些尚未被規訓、尚未設防的年紀，也懷念那個曾無所畏懼、相信一切美好皆有可能、一步就能踏進萬丈晴空的自己。
圖片來源：《藍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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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憶中最濃烈的那個夏天
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呢
References：
[1] Begdache, L., Chen, M. H., McKenna, C. E., & Witt, D. F. (2021). Dynamic associations between daily alternate healthy eating index, exercise, sleep, seasonal change and mental distress among young and mature men and women. Journal of affective disorders reports, 5, 100157.
[2] Zuckerman, M. (1979). Sensation Seeking: Beyond the Optimal Level of Arousal.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3] Rubin, D. C., Rahhal, T. A., & Poon, L. W. (1998). Things learned in early adulthood are remembered best. Memory & Cognition, 26(1), 3-19.
[4] Blumer, H. (1969). Symbolic Interactionism: Perspective and Method. Prentice-Hall.
本文關鍵詞：夏天，戀夏情結，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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