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關稅:一個關於消費供給彈性的悖論

特朗普加徵關稅,中國宣佈反制後,美國超市物價暴漲,中國商品被搶購一空。這讓我想起了中國當年價格並軌,老百姓覺得東西要漲價,紛紛去搶購。
包括美國在內的,全世精英、政府都在說,美國消費者將要承擔這個稅負。美國國內的精英也在這麼說。美國大豆協會在一份宣告中指出,美國豆農每年將損失59億美元。
政客、行業協會,為了自己利益,可能撒謊,但資本市場不會,它會真實地反映整個經濟的趨勢。由於“對等關稅”,繼前一日暴跌後,美國紐約股市三大股指繼續大幅下跌。
把川普選上去的那部分美國老百姓,一部分圍繞特朗普的美國官員則認為,是出口國承擔。
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凱文·哈西特(Kevin Hassett)表示,已經有50 多個國家主動聯絡特朗普政府,尋求開啟貿易談判。這些國家願意談判是因為他們意識到關稅的負擔大多落在自己身上。所以,特朗普的關稅政策不會對美國國內的消費者產生很大的影響,因為美國長期存在貿易逆差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這些國家的供應是非常缺乏彈性的。
這就是胡說八道。
稅負的彈性分擔,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學問題。關稅由生產者承擔,還是由消費者承擔,因產品而異,取決於該產品的需求彈性與供給彈性。簡單地說,消費者“不得不買”,那就消費者承擔得多。生產者,不得不生產,不得不賣,那麼就是生產者承擔得多。
但這個理論,應用到現實,往往卻會出錯。
先講一個例子。
1990年,美國開始對遊艇、私人飛機、珠寶、皮革、豪華轎車這類奢侈品徵收奢侈品稅支援這項稅的人認為,奢侈品稅必然由富人承擔,以補助低收入者,平等又合理。但實施之後富人沒抱怨,而這項稅所要幫助的低收入者生產這些奢侈品的企業工人反而怨聲載道
對富人而言,政府加了稅,就避開這幾樣消費,需求彈性是很大的。反正奢侈消費花樣很多但對這些企業來說,供應彈性很小,不可能馬上轉產,工人不可能馬上換工作。
所以,政府加稅,企業分擔的稅負比例就大。也就是說,一方面,企業賣出的價格降低了;另一方面,富人實際到手的價格漲了,需求就小了,企業的銷量也小了。企業利潤少了,銷量少了,很多企業就支撐不下去,工人就會降薪、失業。這項政策搞了3年,就搞不下去了,到了1993年國會就把奢侈品稅停了。
再講一個身邊的例子。
我們知道出租房屋要交稅,一般按4%稅率徵收。稅費由房東法定繳納,房東當然會想讓租客交,就會在合同寫“租客繳納”。所以有人提醒,要緊盯合同,不讓房東寫進這一條。其實,這是沒有用的。
當然,還有一種特殊的情況。現在這個稅並沒有查得很緊,大多數私下交易就不用交這個稅,如果房客需要辦居住證,政府部門之間這個資訊相互聯通,房東就要交稅。對房東來說,租給A要辦居住證,要交稅;租給B,不用交稅。房東自然就不會租給A。辦居住證需要房東配合拿房產證,所以,一般來說,現在房客要辦居住證,都得全額承擔這個稅。
這個例子表明,當房東可以全額避稅,那麼,房東的供給彈性就無限大,這相當於完全切換一個市場。而房客為了辦居住證,一定逃避不了這個稅,需求彈性就小,那就得全額承擔這個稅。
不過,這是一個特殊情況,一般來說,交易都沒有這樣一邊倒的剛性。更普遍的是,一個城市普遍都要收這個稅,3000塊的房租,要漲120塊。房東說,我要漲120塊,房客就會還價。如果房東很強勢,你愛租不租,反正租的人很多,那麼,房客就只有承擔。
但是,任何時候,一個市場的既有價格,都不會是完全的賣方市場,而是一個均衡價格。也就是說,3000塊這個價格,不會房東一把房子掛出去,馬上就有幾個人搶著租,因為如果是這樣,房東早就漲價了。
所以,房客如果拒絕3120塊這個價格,房子可能就不會馬上租出去,房子空幾天,房東也要承擔損失,差不多一天就100塊。所以,房東也會讓一點價格。房東會說,120的稅,那就我們分擔。
經過了一段時間,原來的合同都到期,新的合同就會替代舊合同。城市租房市場就會完成房租稅後的重新定價。這個價格會上漲。
房租上漲會導致什麼?可能很多人會想著離開城市,房租漲價就會成為最後一根稻草。或者很多人本來想買房。這個時候整個房屋出租市場就會發生變化,市場交易規模就會變小。
把這個原理移到全球國際貿易上,也同樣成立。
國際貿易中,並沒有絕對的剛性。幾乎所有交易都是有彈性的。襯衫看起來是小事,晶片看起來必不可少,其實都未必全是。
一年穿4件襯衫,可以變為穿3件,襯衫消費似乎有彈性。另一邊,中國生產襪子的私人老闆,供給當然是具有一定剛性的。因為生產不能停。製造業就是這樣,機器一開動,就一定要上一定的量,不然成本就非常高。
襯衫和襪子雖然不重要,但襪子總是需要一雙的。因此,生活片需求,也有剛性。與此同時,中國的襯衫製造商能夠承受的關稅額度,始終限制在其盈利限度之內。一旦關稅超出了其盈利,他們將無力承擔,從而選擇停業,關閉工廠,這樣也就不存在所謂的稅收剛性問題了。
伴隨著工廠停產,產能下降得比需求更快,產品價格就會上漲。當供給變少的時候,美國消費者需求彈性就變小了,他們承擔的稅負就會更多。所以,生產者的確會承擔一部分,但絕對不會像特朗普的支持者認為的那樣,對自己毫無影響。
根據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的分析,關稅可能導致今年美國整體通脹率上升2.3%,相當於給美國每個普通家庭每年造成3800美元的損失。如果其他國家採取報復措施,美國低、中、高收入家庭平均將損失1300美元、2100美元、5400美元。
中國也消費美國商品。
中國進口美國大豆,美國大豆進口到中國,很多是用來做飼料的。中國人一年少吃5斤肉,這個是有彈性的,這就可以減少大豆需求。不過,少吃5斤可以,總不能不吃。
簡單地說,關稅,廠家要承擔一部分,消費者也要承擔一部分。整體而言,價格肯定是要上漲的。價格上升,需求就會減少,整個交易規模一定會縮小,這又會反過來影響生產者。生產者本身也是消費者,生產者收入下降,又會導致需求下降。這就都指向了全球經濟衰退。
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正在試圖形成一個閉環。且不說長期中,這個閉環能否實現,起碼在短期內,是不可能實現,並會受到關稅影響的。
例如,目前中國向東南亞的出口正迅猛增加,與此同時,東南亞國家也在向美國出口商品。東南亞之所以能有這樣的出口實力,是因為有中國產業鏈的支援。任何試圖中斷這種聯絡的嘗試,都將引起東南亞生產成本的提升。成本增加後,按照需求彈性和供給彈性的原理,美國的消費者最終還是得面對部分商品價格上漲。
所以,這裡有一個特朗普,乃至他的官員沒意識的悖論:如果美國消費者不承擔關稅,也就是說供給是有剛性的,那產業鏈在短期內,也是有剛性的,不可能轉移。反之,產業鏈能在短期內轉移,它就是富有彈性的,那麼,美國消費者承擔的關稅就遠比很多人認為的要大得多。
所以,特朗普的關稅,美國消費者肯定是要承擔的,而且比例不會小,但其他國家的生產者,也會承擔。而最終,會引發全球經濟衰退。
當然,特朗普能堅持多久,這本身也是一個問題。圍繞關稅,美國國內各方還將有重大博弈。關稅一定會導致美國物價上漲,當美國國內出現高通脹,特朗普的基本盤感到痛苦,特朗普自身也會被反噬,所以,在中期選舉之前一段時期,可能就會出現變數。特朗普對共和黨的控制就會下降。
所以,特朗普關稅的不確定,還持續存在,但最大的不確定性已經過去了。因為,當一個事是錯的,是愚蠢的,它就是不可持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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