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兩大短影片平臺的外賣業務有了新變化:抖音外賣“改換門庭”,快手外賣也在銜枚疾進。
6月15日起,抖音生活服務旗下的團購配送業務不再新增商家入駐,團購配送商品預計7月15日下架,不再有新訂單。這塊業務將被整合至抖音電商旗下的抖店到家外賣平臺。
今年2月,有媒體報道稱,抖音外賣已從本地生活業務線調整至抖音電商業務線,與小時達即時零售業務進行整合,如今調整落定。抖音電商業務線正在力推“小時達”,發展即時零售業務,與到家場景更加契合。
與此同時,不少使用者注意到,快手的純外賣商家越來越多了。
在快手APP內搜尋“外賣”,純外賣商家的直播間佔據醒目位置,相關套餐被打上“僅外送”或“外賣到家”的標籤。消費者下單購買後,需要透過商家小程式預約核銷,並由第三方運力配送上門。
字母榜體驗後發現,目前在快手點外賣較為繁瑣,使用者需要手動填寫收貨人、收貨地址、送達時間等資訊,部分商家還要求消費者提前一小時電話聯絡門店;第三方騎手的配送速度也比美團、餓了麼慢得多。
不難看出,使用者體驗磕磕絆絆的快手外賣,仍然處於試水階段。
快手對外賣蛋糕覬覦已久。2021年底,快手與美團達成互聯互通戰略合作,宣稱將打通內容場景營銷、線上交易及線下履約服務能力,實現“一站式”完整消費。
但隨後兩三年,這一合作侷限於美團開設快手小程式、銷售團購券和優惠套餐等,主要面向到店場景;雙方牽手時提及的“線下履約”,並未真正落地。
到了2023年底,隨著快手本地生活商家大幅增長,部分商家開始銷售外賣團購套餐,並安排上門配送。今年3月,快手對相關功能進行最佳化,外賣商家也從最初的肯德基和海底撈,拓展至小龍蝦、烤肉等更多品類,消費者的感知逐漸增強。
快手加碼外賣的大背景是,本地生活在快手業務佈局中的權重越來越高。
快手2020年7月入局本地生活,前期主要透過接入攜程、美團等平臺型商家,提供餐飲、酒旅等到店服務。2022年9月,快手將本地生活部門升級為一級事業部,與主站、商業化、電商、國際化等比肩而立,整個業務板塊開始加速。
在今年初的2023年業績電話會上,快手創始人兼CEO程一笑表示,2023年是快手本地生活業務真正意義上的元年,實現了很多從0到1的突破。這一勢頭被延續至2024年:今年第一季度,快手本地生活日均支付使用者同比增長近9倍。
在萬億級的本地生活市場中,美團一家獨大,抖音穩居第二;無論是使用者量還是銷售額,快手都與前兩名存在較大差距。要想拉近距離,快手有必要補齊到家短板,而最關鍵的就是餐飲外賣。
不過,快手做外賣,面臨著與抖音類似的挑戰。
作為短影片平臺,快手不具備線下履約能力,不得不依賴第三方配送;平臺基礎設施的建構邏輯是內容平臺而非交易平臺,也需要為外賣乃至本地生活進行適應性調整。抖音已經趟過這些“雷”,快手也需要再走一遍。
另一方面,短影片平臺長於“種草”,以及促進衝動消費;這與外賣的即時滿足性和高確定性背道而馳。抖音外賣去年6月放棄了1000億元GMV(商品交易總額)的目標,轉而嘗試以更多方式跑通業務流程;如今,抖音外賣尚未找到新答案,而快手外賣正沿著類似路徑前行。

快手入局外賣乃至本地生活,遵循與抖音相同的邏輯和打法,也面臨與抖音相近的難題。
兩大短影片平臺均於2020年底正式進軍本地生活,但都將這塊業務視為現有生意的延伸:快手本地生活分散在主站和電商兩大部門手中,而抖音將其置於商業化部門中。
在深入本地生活腹地時,抖快傾向於“避重就輕”,將那些成本高昂、耗時漫長的必要工作交給第三方。這讓他們能夠在業務發展早期高速前行,但到了一定階段後,往往遭遇瓶頸。
抖快做出這一選擇,背後仍然是賣廣告的邏輯。與兜售品牌和效果廣告一樣,兩大平臺面對本地生活蛋糕,依然希望憑藉探店等內容構建“蓄水池”,再透過個性化分發,將精準流量賣給大大小小的本地商家。
抖快希望繼續充當“賣水者”,並不打算死磕線下。入局一年後,兩大平臺更是與美團、餓了麼合作,將流量場景和一部分利潤開放給潛在對手,以期儘快擴大本地生活供給,提高使用者量和交易頻次。
但如今來看,跨界合作並沒有讓抖快在本地生活領域站穩腳跟。畢竟,大多數網民對於抖快小程式並不熟悉;而美團餓了麼也不可能全心全意押寶抖快。
抖快逐漸意識到,要想做好本地生活業務,依靠賣流量“躺賺”只是一廂情願,還是需要親身入局。
兩大平臺隨後提高了本地生活業務的戰略地位,並投入更多資金、資源和人力,進行城市拓展和品類招商。牽手美團餓了麼,沒能給抖快帶來太多增量;但兩大平臺在龐大流量的加持下,依然在本地生活領域取得了顯著進展。
剛需、高頻的外賣,是本地生活服務的最大流量入口之一。下決心自己做本地生活的抖快,也需要補上這一關鍵拼圖。
抖音行動更快,2020年3月就上線了團購配送服務。2021年7月,抖音還成立了專門的外賣團隊,第二年開始在北京、上海、成都等地進行試點,並設立1000億GMV目標。快手則直到2023年底才開始加大投入。
但在進軍外賣的過程中,抖快再度出現“避重就輕”的傾向。
配送能力是外賣服務的核心。美團和餓了麼均花費巨資,搭建配送平臺、招募騎手,並每年持續投入進行維護。時至今日,配送依然是外賣平臺的成本大頭。相比之下,抖快沒有選擇自建運力,而是希望將履約能力後置,由商家和第三方運力曲線解決問題。
但平臺賣流量、商家賣套餐、騎手賣服務的“三件套”,很快被證明在外賣領域跑不通。
抖音此前與順豐同城等一系列即時配送服務達成合作,試圖為外賣提供支撐。但在實際運轉中,商家常常面臨運力不足、運費高昂的問題,消費者也需要等待更長時間。在種種問題下,抖音外賣放棄千億目標,並重新打磨業務流程。
如今,快手外賣同樣面臨缺少運力的挑戰,卻給出了與抖音相同的答案。流量和資源更加豐沛的抖音已經碰壁,模式大體相同的快手也將面臨挑戰。
在廣告、直播等業務的滋潤下,兩大短影片平臺習慣了“輕”的紅利,傾向於延續過往做事方式,無需投入巨資,就能四兩撥千斤、從外賣市場中分一杯羹。抖快嘗試依靠第三方運力送外賣,其實與早年間牽手美團、餓了麼一脈相承。
但外賣乃至本地生活均屬於“重”業務,線上線下基礎設施的巨量投入必不可少。這些投入不僅讓商家簡化了經營環節,也改善了使用者體驗,從而形成良性迴圈。
相比之下,抖快把履約交給商家,自身變“輕”,商家和消費者卻需要承擔更高的成本、更差的體驗;久而久之,抖快在外賣領域的內容和流量優勢被消磨殆盡,發展自然放緩。

抖快做外賣,除了面臨基礎設施薄弱、配送能力缺失的難題,更深層的挑戰在於,短影片激發衝動消費的特殊能力,難以直接投射到外賣上。
抖快在本地生活的到店領域佔據一席之地,關鍵在於短影片能夠以更豐富維度展現店面和商品,相比美團、大眾點評、餓了麼的圖文內容,更能促進消費者下單囤券,進而到店消費。
但這也意味著,消費者在短影片和直播間下單,滿足的是非即時、非剛需的需求。使用者刷到感興趣的套餐,一時衝動下單購買後,往往不會馬上到店消費,買券與使用之間存在較長的時間差。
其結果是,短影片平臺的套餐核銷率偏低。根據久謙中臺的資料,涵蓋到店餐飲、到店綜合和酒旅的抖音生活服務的整體核銷率約60%,而美團超過85%。
為了改善這一指標,抖音做了多重努力,比如向商家提供免佣金等優惠,向消費者提供大額折扣等。這讓抖音一度拉近與美團的差距;但隨著補貼力度的下滑,兩者的戰線逐漸穩定下來,而消費者“餐後搜券”的習慣並未被“事先囤券”所取代。
在本地生活的細分領域——外賣,短影片平臺“非即時”和“非剛需”的短板更加凸顯。
外賣的典型場景是,打工人到了飯點,開啟APP瀏覽附近餐館下單,外賣小哥半小時內送餐上門。很少有人會在飢腸轆轆的狀態下刷影片、挑套餐,並有耐心等待1小時以上。
外賣是“人找貨”,平臺和商家需要根據使用者即時需求,匹配最合適的商品,並以最快速度配送上門;但抖快外賣套餐依然遵循“貨找人”邏輯,提供精準商品、滿足個性化需求的能力註定比不如美團和餓了麼。短影片擅長的“種草”,反而會降低整個交易鏈路的效率。
在天然短板面前,在抖快做外賣的商家,不得不轉向那些對於時效要求不高的品類。
以快手為例,目前入駐的餐飲商家以小龍蝦、烤肉等品類為主,套餐設計則面向3人以上的聚餐場景,而非單人快速填飽肚子的需求。
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大量主做快餐的商家被排除在短影片平臺之外,而這類商家才是外賣平臺的主力供給。短影片平臺始終無法將外賣業務的體量做大,除了下單繁瑣、配送遲緩外,餐廳過少、供給單調也是重要原因。
事實上,對於外賣業務到底能做多大,抖快似乎都有一定的顧慮。
抖音除了取消年度目標外,去年底還傳出部分割槽域不再續簽代理商的訊息,如今又把團購配送業務遷移至電商。快手至今沒有給外賣開闢單獨入口,使用者需要仔細檢視團購套餐,才能分辨哪些可以配送到家。
整體來看,抖快做外賣,主要意義在於幫助本地生活填補生態空白,與到店業務形成一定程度的聯動;在線上線下短板得到根本改變之前,很難算得上美團、餓了麼的真正對手。

與抖音類似,能否找到更多流量變現場景,決定了快手在商業方面能夠達到的高度。
自上線以來,快手先後找到直播打賞、直播帶貨、廣告營銷等多個場景。隨著使用者量和流量的持續放大,快手營收規模水漲船高,從2017年的83.4億元膨脹至2023年的1135億元。
如今,快手商業化形成“三駕馬車”:線上營銷,直播和包括電商在內的其他服務。其中,線上營銷貢獻公司收入的半壁江山,並保持兩位數百分比的較高增速。
但帶來1/3收入的快手直播業務,已經出現萎縮跡象。今年第一季度,這塊業務的收入同比減少8%,為三大業務中唯一下滑。
作為一家港股上市公司,二級市場對於快手的成長性也持有懷疑。
2021年2月,快手剛剛登陸港股時,股價一度飆升至400港元以上,市值高達1.74萬億港元。但在2022年之後,快手股價長期在100港元以下徘徊,相比歷史高點跌去3/4,如今只有50港元左右,港股市值約1800億港元。
在此期間,快手財務業績改善明顯:營收從2021年的811億元提升至2023年的1135億元,盈利則從2021年的經調整淨虧損188.5億元,提升至2023年的經調整淨利潤102.7億元。使用者規模也有所提升,日活躍使用者從2021年第一季度的3.79億,升至2024年第一季度的3.94億。
按照常理,快手業績穩健增長,即便無法維持高高在上的股價,也不至於一瀉千里。但投資者似乎對於快手的增長前景並不樂觀,導致快手股價長期低迷。
倘若繼續做大當前的業務盤子、保持線性增長,快手很難重新獲得投資人的芳心。唯有找到新場景,製造新的增長曲線和想象空間,快手才能重回巔峰。
本地生活正是這樣一塊新場景。它是一塊體量高達數萬億的市場,沒有人能夠通吃;抖音過去幾年分走了很大一塊蛋糕,也讓快手看到了機會。
快手尚未披露本地生活業務的體量,但從2023年和今年第一季度的財務業績來看,這塊業務的拉動作用正在顯現。2023年,快手線上營銷服務營收相比上一年增長23%;2024年第一季度,同比增速提升至27.4%。
不過,與美團和抖音相比,快手本地生活的體量仍然偏小。透過發展外賣,增加商家覆蓋、商品供給和銷售場景,進而提高本地生活板塊的流量利用效率,也就成為快手順理成章的選擇。
但如前所述,快手外賣現階段的經營正規化,與兩年前的抖音外賣幾乎一致。它面臨與抖音類似的挑戰,自身的使用者、資金和資源又難以與抖音相抗衡,想要走出與抖音外賣截然不同的上升曲線,難度很大。
資本市場對於快手外賣也不甚“感冒”。過去半年,快手外賣逐漸為人所知,但投資者並未因此下注,快手股價依然沒有明顯起色。
快手的真正突破口,或許是AI大模型。
今年6月,在AI大模型領域較為低調的快手,釋出了影片生成大模型“可靈”,可生成最長2分鐘、幀率30fps、解析度1080p的影片,主要引數與OpenAI研發的Sora接近,遠超位元組旗下的“即夢”。在AI影片生成領域,快手暫時領先抖音,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在外賣業務難堪大用的情況下,快手更合理的選擇是,把更多資源和資金投向AI大模型。抖音在外賣業務受挫的同時,全力押注AI;如今,快手也有理由做出類似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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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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