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鮑威爾來說,“美元”比“美國”更重要

頭圖  丨  envato
記者  丨  吳天一
出品  丨  DeThings
近日,美國總統特朗普頻頻公開指責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行動遲緩”,並揚言“解僱來不得太慢”,原因在於鮑威爾未能按他所期望的節奏大幅降息,以配合其“美國優先”政策和選舉週期的短期經濟刺激需要。
美聯儲雖肩負推動最大就業、物價穩定與中長期利率適度的“三駕馬車”使命,但其決策過程中對美元匯率與全球金融穩定的關注度往往超出絕大多數美國公眾預期。
美元不僅是國內貨幣,也是全球 58% 外匯儲備的核心資產,其價格波動直接影響美國通脹預期與國際信心,美聯儲因此在權衡貨幣政策時,必須將維護美元地位置於優先位置,以確保美國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領導力與內外政策的順利執行。
在當前美國政治經濟背景中,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更側重於維護美元穩健與金融穩定,透過貨幣政策調節市場流動性並強調對穩定幣等數字資產的審慎監管;而前總統特朗普則以“加密總統”自居,透過一系列行政命令和人事任命,積極放鬆加密監管、建立政府比特幣儲備,以提振市場信心並將加密貨幣納入美國戰略資源。
兩者目標的根本差異,讓加密市場在政策收緊與放鬆之間經歷劇烈波動,同時也帶來制度環境與投資者預期的深刻變化。

美聯儲與美元

《聯邦儲備法》規定,美聯儲必須“有效地促進實現最大就業、價格穩定和中長期適度利率”三大目標。儘管法案並未將外匯匯率作為獨立目標,美聯儲在制定利率決策時仍須“考慮匯率變動對美國產出與物價的影響”
當美國通脹率高於 2% 目標,美聯儲提高利率,這一舉措往往使美元對外升值;反之,當失業率上升需刺激經濟時,降息則會削弱美元。因此,利率路徑不僅關乎國內就業和通脹,也同時調節美元在國際市場的強度。
截至 2024 年末,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的佔比仍高達 58%。這一份額雖較十年前的 65% 有所下降,但仍遠超第二名歐元。
全球貿易發票結算中,約 85% 以上以美元計價;而全球跨境銀行頭寸與債券發行中,美元佔比也長期穩居首位。此外,外國央行持有的美債規模佔其外匯儲備的半數以上,為美國提供了持續低成本融資的便利。
美元走強時,進口商品價格下降,有助於緩解國內通脹壓力,使美聯儲在控制物價方面獲得更大空間。
研究顯示,在美國單方面加徵關稅的情況下,美元升值可抵銷約 30–50% 的關稅對消費者的成本衝擊。因此,美聯儲在面臨貿易摩擦時,更傾向於維護美元強勢,以減輕關稅對內需的負面影響。
2023 年 6 月,鮑威爾在國會山證詞中強調:“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對我們非常重要……只要我們保持民主制度、法治和價格穩定,這一地位就能延續”。
近期特朗普政府對鮑威爾的公開批評及潛在干預,引發市場對美聯儲獨立性的擔憂,導致美元與國債市場波動加劇。要維護全球對美國經濟制度的信心,美聯儲必須優先確保美元的穩定地位。
美元仍是國際支付清算和制裁執行的核心,削弱其地位將損害美國對外政策效能。美元地位穩固吸引外資流入,降低美國政府和企業融資成本,保障國內宏觀經濟穩定。美元一旦失去主導地位,美聯儲的貨幣政策空間將被大幅壓縮,國內調控手段也將受限。
對鮑威爾和美聯儲而言,美元不僅是美國的法定貨幣,更是其操控全球金融體系的基石。維護美元的穩定與信心,不僅關乎美國的通脹與就業目標,也關係到國際政策的影響力與美國經濟的長遠競爭力。因此,在國內外利益衝突中,美聯儲始終將美元強勢與全球地位置於與“美國利益”同等甚至更高的位置。

特朗普和鮑威爾目的衝突

特朗普政府透過對進口商品大規模加徵關稅,試圖扭轉美國製造業外流的趨勢,並促使更多生產線迴流本土。然而,這一貿易政策與美聯儲在抗擊通脹和維持就業之間的貨幣政策目標產生了顯著衝突。
首先,關稅直接推高了進口商品成本,成為通脹的外生推動力。紐約聯儲行長約翰·威廉姆斯近日指出,新一輪鐵鋁關稅將使 2025 年美國通脹率從 2.5% 上升至 3.5%–4%,同時增長放緩至不足 1%,失業率或從 4.2% 升至 4.5%–5%。在這樣的背景下,美聯儲若對關稅引發的輸入型通脹視而不見,通脹預期難以錨定在 2% 的目標上;但若採取加息遏制失控的價格上漲,又會抑制國內需求,與特朗普“降息救經濟、保就業”的訴求背道而馳。
其次,貿易摩擦加劇了供應鏈不確定性,對美聯儲的雙重使命——“最大就業”和“價格穩定”——構成考驗。鮑威爾已多次將關稅視為“外部衝擊”(exogenous shock),並強調需要“更多資料”來判斷這種衝擊是否會演變為永續性通脹。但特朗普眼中,持續高企的消費品價格和勞動力市場的疲軟正是美聯儲未能快速降息的“鐵證”,他因此公開抨擊鮑威爾“玩政治遊戲”,並揚言“解僱來不得太慢”。再者,關稅政策雖意在保護國內製造業,卻也可能因成本上升和投資不確定而適得其反。一些風電專案分析師警告,新一輪鋼鋁關稅將使美國風電裝機成本提高約 1%。
若核心產業面臨高材料成本和供應鏈瓶頸,企業對擴張和重建國內產能的信心不足,反倒可能拖累就業和投資,進一步加劇美聯儲在如何平衡通脹與增長之間的兩難。
與此同時,市場波動性因貿易政策頻繁調整而加劇。鮑威爾已表示,若經濟前景因關稅等政策出現劇烈波動,美聯儲“不會貿然”改變利率立場,以免進一步動搖市場預期。而特朗普則認為,只要美聯儲不“配合”他的降息要求,就會持續加大對央行的政治壓力。

對加密市場的影響

在總統與美聯儲角力的趨勢面前,加密貨幣的角色更像是傳統金融體系的配角,在短期內,特朗普加徵關稅引發了宏觀經濟不確定性,直接壓制了比特幣、以太坊等風險資產價格,使市場波動性急劇上升;與此同時,美聯儲的加息預期加強了美元的避險屬性,進一步吸走投機資本,令加密市場承壓。
中長期來看,高企的輸入性通脹與供應鏈瓶頸,促使部分投資者將加密貨幣視為對沖工具,但其波動性也讓機構配置保持謹慎。若關稅政策得以緩和或美聯儲轉向寬鬆,加密市場或迎來反彈與結構性增長機會。
特朗普 4 月初宣佈的新一輪 10% 基線關稅,使進口商品成本上升,成為推動美國消費品通脹回升的外生因素之一。
在此背景下,加密貨幣作為高風險資產首當其衝,開盤即遭拋售——4 月 3 日,當日比特幣下跌 3.9%,以太坊下挫 5.2%,加密交易所 Coinbase 股價更大跌 7.7%。
多家礦企股如 Marathon、Riot Platforms、Bitfarms 亦錄得 5% 至 8% 不等的回撤,反映出貿易政策衝擊對加密產業鏈的整體負反饋。
供應鏈瓶頸和關稅不確定性進一步加劇市場避險情緒。Investopedia 分析指出,特朗普政策引發的貿易和經濟衰退擔憂,使得投資者在對沖通脹需求與減持風險資產間陷入兩難,導致數字貨幣市場交易量大幅萎縮。
若關稅長期走高,將壓低整體風險資產的吸引力,削弱加密貨幣短期作為收益工具的價值。
鮑威爾領導下的美聯儲在面對通脹回升之際持續加息預期,這不僅推高了美元指數,也壓制了全球流動性。Bloomberg 觀點認為,強美元提高了持有非美國資產的機會成本,使得加密貨幣在全球資本配置中相對失色。另一方面,當美元走強時,傳統避險需求迴流至美元,進一步抽離了加密市場的“熱錢”,加劇了其價格波動。
不過,也有分析指出,高利率環境下的實際利率仍可能為負,加之貿易摩擦推高通脹預期,使得部分機構和高淨值投資者將加密貨幣視為通脹對沖工具。CoinDesk  報道顯示,在宏觀不確定性加劇時,比特幣的“數字黃金”屬性被重新提及,推升其在投資組合中的配置討論。
Bloomberg 資料表明,在關稅訊息最緊張的階段,儘管價格下行,但日內波動率反而低於同期美股,暗示市場對沖策略和演算法交易開始發揮作用。與此同時,由於關稅衝擊已被“提前定價”,市場可能在未來迎來階段性喘息,上行潛力或會在關稅政策緩和後釋放。
在宏觀衝擊之外,加密行業自身的監管和合規程序亦在加速。義大利經濟部長近日警告,美國穩定幣政策的寬鬆風險甚至超過關稅問題,促使歐盟加快CBDC推進以維護貨幣主權。美國財政部也在徵求穩定幣和託管機構的監管意見,為未來頒佈更為嚴格的框架做準備。
這意味著,即便貿易和貨幣政策出現寬鬆訊號,加密專案和交易所仍需面對不斷收緊的合規門檻。CoinDesk 認為,行業將從散亂的“野蠻生長期”逐步邁入與傳統金融並行的“準制式化時代”,為中長期增長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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