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年少愛追夢,一心只想向前飛 ……”
劉德華這首“忘情水”唱出了年輕人追逐夢想的熱情和不顧一切的勇敢。
可是,夢想到底值多少?為追求夢想,我們又要付出多少?是否值得?這些問題曾多次在我腦海中盤旋。

我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心中萌生了做醫生的夢想。只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兩個小孩溺水,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孩子們拖上岸,卻不知如何施救。直到醫生趕來,眾人才鬆了一口氣。那一刻,人們滿懷希望地看著醫生的眼神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我心目中顯得格外偉大而神秘。或許從那時起,治病救人就成了我夢想的職業。
高中時,我的學習成績並不突出,畢業時年僅15歲,填報志願全憑老師和父母的安排。最終,我被師範學院錄取。讀了一年多後,我心中對醫學依然有強烈的渴望,於是決定重新參加高考,希望能考上醫學院。然而,命運再次捉弄了我:老師擅自在我的志願表上加上了“服從安排”的選項,結果我被農業大學錄取。拿到通知書後,我並不甘心,但在父親和他那些農業大學畢業、如今在縣城任職的同學朋友的勸說下,我最終還是扛不住壓力,前往農業大學報到。
儘管我爭取到了第二次高考的機會,命運卻似乎不肯讓我踏入醫學院的大門。

當醫生的夢想看似不可能了,但它始終深藏在我心底。
有一天,我從農業大學沿著山路散步,經過泰山醫學院門口,又在醫學院旁的馮玉祥墓前練了一會兒武術。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如果能轉到泰山醫學院上學,既能實現當醫生的夢想,又能在這片地方練武,豈不是兩全其美?然而,在80年代初期,從一個大學轉到另一個大學,尤其是跨專業轉學,簡直是聞所未聞。當時,農大曾有一名學生因試圖從畜牧專業轉到園林專業,被學校以“不熱愛本專業”為由開除。
貌似不可能的事,但是不試怎能甘心?我天性敢想敢幹,想到就要去做。

於是,我開始四處奔走:去兩所學校的教授和領導那裡遊說,去省教委爭取支援,甚至回到老家棗莊市教育局尋求幫助。幸運的是,父親沒有責備我“瞎折騰”,反而幫我四處奔波。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我成功獲得了轉學許可。唯一的條件是,我需要先跟著83級學生上一個學期,等到84級學生入學時,再與他們一起完成學業。這意味著我要多花一年時間,再加上醫學院本身就是五年學制,我將比原來的大學同學晚兩年畢業。儘管如此,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終於,我踏上了實現夢想的道路。剛到醫學院報到,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上白大褂,在校門口拍了一張照片,心中充滿自豪。後來,去醫院見習時,我甚至在回校的路上也捨不得脫下白大褂,彷彿要用這身裝束向世界宣告:我是一名醫生。
從進入第一所大學到醫學院畢業,我整整花了八年!別人八年都已經拿到了博士學位,而我才剛剛完成本科,拿到一個學士學位。
然而,我從未後悔,反而很慶幸自己終於踏上了從醫的道路。

1989年,醫學院畢業的那一年,我又萌生了一個更大的夢想: 去醫學最發達的美國,成為世界一流的醫生。懷揣著這份憧憬,我歷經波折,自費來到美國。然而,那時的我對如何在美國成為醫生一無所知,甚至連考USMLE這條路都不知道。我曾向人傾訴自己的理想,卻被告知這是不可能的。爺爺更是直言不諱地潑了一盆冷水:“你痴心妄想!在美國上醫學院的,都是最聰明的美國學生,而且家裡要有錢。你有什麼?”
是啊,我確實什麼都沒有——不聰明、沒錢,還有語言障礙。
當醫生的夢想,再次變得遙不可及。

那時,計算機專業被認為是一條短平快的路。通常只需兩年就能拿到碩士學位,而且就業前景很好。我叔叔正好是計算機系教授,還能給予我很多幫助。在親戚們的建議下,我決定暫時放下醫學夢,先轉讀計算機,希望先儘快實現經濟獨立,再謀後路。
我的數學基礎好,又有叔叔和他的博士研究生們隨時指點,因此學習計算機相當輕鬆,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未來的職業發展也十分光明。與此同時,剛到美國一個月,我便開始教授武術。起初是在芝加哥市區的武館任教,後來自己在郊區開辦武館,生意蒸蒸日上。憑藉計算機工作和武館收入,按部就班,短短幾年我便可以實現經濟獨立。
按理說,這是一條輕鬆而且穩妥的道路。然而,我的內心卻始終無法感到真正的快樂。因為我來到美國的初衷,不是為了過上安穩的生活,而是要成為一名醫生,而且是一流的醫生。
眼下這條路雖然順遂,卻與我的夢想漸行漸遠。

於是,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放棄再讀一年就能拿到的計算機碩士學位,放棄自己辛辛苦苦闖下的蒸蒸日上的武館,毅然前往達特茅斯大學(Dartmouth)攻讀藥理學博士。儘管藥理學博士與成為醫生仍相隔甚遠,但相比計算機專業,畢竟更接近醫學這條道路。
在博士學業穩定後,我開始著手備考美國醫生執照考試(USMLE),透過考試後便可直接申請住院醫生職位。當時恰逢達特茅斯醫學院新開設了一個MD/PhD雙博士學位專案,我意識到,若能拿到達特茅斯的醫學博士(MD)和哲學博士(PhD)學位,不僅能進入更好的醫院接受培訓,也更有機會選擇自己心儀的專業,實現成為一流醫生的夢想。
然而,這種雙博連讀專案競爭極為激烈,錄取要求異常嚴苛,基本上只招收最優秀的美國學生。達特茅斯醫學院每年僅錄取1-2人,而我,一個國際學生,幾乎毫無勝算。這個目標,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我始終堅信,凡事只要想到了,就應該去放手一搏。

於是,我鼓起勇氣,直接去找了當時達特茅斯醫學院的院長: Dean Andrew Wallace。是的,他的名字,至今刻在我的腦海中。面對這位醫學院掌舵人,我毫無保留地闡述了自己的想法:為什麼我要加入這個專案?為什麼我要再上一遍醫學院?我希望將東西方醫學理念相融合,把基礎醫學與臨床實踐緊密結合,讓臨床為基礎醫學指引方向,讓基礎醫學推動臨床發展。我希望自己能夠更加全面、更加優秀,成為最好的醫生。
我的執著和理念,最終打動了院長。他認可了我的想法,也認為我完全有資格進入這個專案。就這樣,我成功獲得了錄取資格,踏上了這條更加艱辛卻也更接近夢想的道路。
又是整整八年,我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下來,最終拿到了MD和PhD雙博士學位,終於成為了一名美國執業醫生。
醫學院畢業時,Dean Wallace和當時的內科系主任都鼓勵我不要留在本院,而是去更廣闊的世界施展抱負。內科系主任更是充滿信心地鼓勵我:“你以後一定會進入全美前五的頂級醫院工作。”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我終於感受到,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正在一步步成為現實。

後來,我在克利夫蘭診所(Cleveland Clinic)完成住院醫培訓,在紐約紀念斯隆凱特琳癌症中心(Memorial Sloan Kettering Cancer Center) 完成腫瘤內科專科訓練,隨後在休斯頓MD安德森癌症中心(MD Anderson Cancer Center) 擔任專科醫生和助理教授,並領導“消化道腫瘤免疫療法實驗室”。
這些醫院,都是世界頂級的醫學殿堂。在這條路上,我一步一步,接受了最頂尖的訓練,最終成為了一名一流的腫瘤專科醫生,實現了我一生的夢想。

回首這一路,從一個魯南山村窮孩子到一流的美國執業醫生,我到底付出了多少?
在國內,我輾轉三所大學8年才拿到醫學學士學位;在美國,我又用了整整 15年,拿到了 MD/PhD 雙博士學位,並完成住院醫及專科醫生訓練。為了這個夢想,我足足付出了 23年的青春年華。
23年,值得嗎?
人生能有多少個23年?如此不惜一切代價去追逐夢想,是不是太固執?或許是的,但我從未後悔。
年輕時,我曾總結自己的性格:“做夢且追夢,求緣但隨緣。” 如今回望,這對我依然是個精準的描述。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金錢、享受?這些固然重要,但如果沒有夢想,或者有了夢想卻不敢追逐,即便擁有財富與物質,真的會滿足嗎?我想不會。
人生,一定要有夢想,一定要有追逐夢想的勇氣,才能活得更有價值、更幸福、更滿足。
“……行過千山和萬水,一路走來不能回……最傷最痛是後悔……”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嗎?
我想不會。我依然會選擇這條路。
我苦過、累過,也傷過、痛過;
但我拼搏過、奮鬥過,人生無悔!

寫於2025.1.23 去舊金山參加GI ASCO的航班中,有感於最近完成了一個夢想!
自勉,也與看到的朋友們共勉!
美國華人執業醫師協會(SCAPE)
The Society of Chinese American Physician Entrepreneurs
美國華人執業醫師協會(SCAPE)是成立於2014年的非盈利性的美國華人醫師組織。擁有近千名來自全美各地、不同專業的華人執業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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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張宗聖 – 美國弗吉尼亞州癌症治療中心
審稿:
黃鸝 –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 Doctors Medical Center
陳雄鷹 – 美國阿拉巴馬州 Jackson Hospitalist Group
程麗蓉 –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 Kaiser Permanente
主編:
張曉彤 – 美國俄亥俄州 Cleveland Clinic
圖片來源:pinteres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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