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劉小念
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宋鵬只有生活，沒有性了。
儘管我們才39歲，傳說中的虎狼之年。
大概是從35歲開始吧，我就已經開始排斥。
累，身心都很疲倦。
所以，感覺累了一天了，還要過夫妻生活，身體吃不消，心情上更覺得被強迫加班。
一次兩次的拒絕，宋鵬尚能接受。
可是，次數多了，他嘴上不說，行動上卻開始有了怨氣。
兩個人時常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一言不和就是冷戰一個星期至半個月。
我巴不得冷戰，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搬到女兒房間去。
女兒睡了之後，我看看書，刷刷手機，或者什麼都不做，就那樣發會呆，想想前塵往事。
一天之中，唯有那一點時間與空間，是屬於自己的。
我甚至打怵宋鵬的求和。
有時本來內心已經消氣，但還是把和好的步調儘量往後拖。
因為沒有什麼大事，終是要和好的。
但和好的第一件事，就不得不勉為其難地“被迫營業”。
那些夫妻間歡愛帶來的期待、親暱、沉醉、回味以及心無旁騖，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甚至會在被迫營業時開小差，想著明早吃啥，這個月的KPI還差多少，老媽的主治醫生出國了，下次複查找誰呢……
宋鵬說過一句特別經典的話：“你連這個時候都能溜號，還好意思天天批評女兒做事不專心。”
都說性是婚姻的潤滑劑。
正值盛年的我和宋鵬日子的確越過越生澀。
這一點，從我們的微信聊天記錄就看得出來。
除了“今晚吃啥”，就是“孩子五點放學，你別遲到”，真的連一句多餘的廢話、多餘的情感表達都沒有。
明明是夫妻，卻比同事關係還乾淨純粹。
結果，我不覺得怎樣，宋鵬先行受不了了。
一週前，他在下班時，給我打了個電話。
說是他把女兒託管給了朋友，要帶我去個地方。
說實話，我當時挺浮想聯翩的。
以為他要帶我去二人世界，或者給我什麼驚喜。
結果，他帶我去的地方是他單位，且是去見他們單位為他們配備的心理諮詢師。
宋鵬不由分說把我帶到心理諮詢師面前，相互介紹完畢，他跟我說：“咱都是成年人，有問題就解決問題，自己解決不了的，就找專業人士幫忙。”
我本來就有點懵，聽了宋鵬的開場白，脫口而出：“我們有什麼問題？”
宋鵬說：“你不覺得咱們這個年紀，幾乎沒有夫妻生活很不正常嗎？再這樣下去，我真不敢想象自己能幹出什麼事來？”
他在外人面前，居然開篇就這樣自曝家醜，我極端不適應，非常尷尬，第一想法就是離開。
但宋鵬拉住我：“傅醫生是專業的心理醫生，她會替任何人保護隱私，我們同事都非常尊敬和相信她的專業。你在她面前，可以好好說說心裡話。”
“我為什麼要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心裡話？”我當時心裡非常憤怒，很排斥。
宋鵬見我這樣的態度，也急了：“你不覺得咱們正值壯年……這很不正常嗎？虧你還是211大學畢業的人，不會這麼無知愚蠢吧？”
宋鵬的話，一下把我惹毛了。
那天，我原地爆炸，把內心積壓的委屈一股腦地說了個痛快。
這些年，我的確沒經歷什麼狂風驟雨，但生活的鈍刀每天都銼掉我的柔軟。
婚前的男人，哪怕我電話裡打個噴嚏都會打車送藥過來。
但婚後呢，肩周炎疼到睡不著，直掉眼淚，對方要麼說自己肩周也不好，要麼說這種老毛病，醫生也沒啥辦法，要麼就是來一句指責：你呀，就是太缺乏鍛鍊了……
還要怎麼鍛鍊呢？
懷孕、生娃、哺乳，婆婆來幫忙帶娃，於是宋鵬名正言順地覺得“我媽都來幫忙了，還要我幹啥，我又能幹啥。”
從前那麼不喜歡加班的人，有了孩子之後，加班的次數明顯增加，且每次回來都一副“為了這個家，我就快過勞死”的道德綁架。
我剛說一句“太累了”，那邊則回應“再累能有我上班累……”“我那領導……”“我那同事……”
產假結束時，我上班根本沒時間哺乳，於是不得不給女兒戒奶。
結果，婆婆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宋鵬也是。
戒奶的女兒天天哭鬧，婆婆和宋鵬看我的眼神就像敵人。
沒辦法，我也心疼孩子，只能每天來回打車，厚著臉皮請假回家給孩子當奶媽。
工作壓力大，我的奶水很不好，孩子吃了這樣的奶拉肚子。
婆婆的臉色難看，在宋鵬面前各種抱怨，於是，宋鵬讓我回家全職。
我理解大家心疼女兒的心情，可是宋鵬說的話，我至今想一次傷一次，他說：“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上班就是為了逃避看孩子，這世上沒有比你更自私的媽媽。”
儘管他事後道了歉，但這句話，真的傷到了我。
只不過，為了孩子，我沒了銳氣，不可能因為一句話，就把這個家拆了。
女兒兩歲半時，我媽得了胃癌，來我家看病。
婆婆在我媽面前各種哭窮，說我們還房貸，養孩子是多麼燒錢，說她兒子每天只睡五六個小時，她這個當媽的看了，心疼得睡不著。
我媽為此不肯麻煩我們，堅持要求回老家治療。
最後，還是我跪下求她一定要在大醫院做手術，她才留下來。
媽媽從住院手術到出院，都是我和爸爸在輪班照顧，宋鵬從來沒一次主動提出給我們打個替班。
我白天上班，晚上陪護，好不容易在家這天，婆婆還把女兒交給我：“你老不著家，孩子跟你都不親了。”
我太累了，晚上睡得沉，結果女兒摔到了地上，宋鵬指責我：“你只顧老的，不顧小的，早晚有一天這孩子會因為缺少母愛出問題。”
在我最疲憊無助的時候，沒有得到最及時的馳援，反而是被枕邊人落井下石！
不是沒想過離婚。
可是，有了娃的婚姻讓我沒了那份愛憎分明、快意恩仇。
媽媽康復後回老家不久，女兒又因為肺炎入院。
女兒住院，宋鵬寸步不離。
孩子被紮了幾次都找不到血管，一個大男人哭得比孩子還兇。
倒是女兒反過來幫爸爸擦眼淚，奶聲奶氣地安慰他：“爸爸，不哭，不疼……”
那一刻，我對這個男人所有的怨氣像被紮了一針的氣球。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如此愛我的孩子。
我可以離了他，但我切不斷孩子體內奔騰的他的血脈。
日子就這樣滾滾向前。
女兒幼兒園、小學，孩子這個時間的碎紙機碎得主要是我。
宋鵬很忙，因為升職加薪，回到家裡的時間本來就有限，所以，回來後，理所應當地強調自己的辛苦。
而我的那些辛苦，是隱形的。
女兒的興趣班，為了她有玩伴，加入媽媽群，一到週末就各種戶外活動，她在學校有任何風吹草動，趕緊跟老師溝通，查閱各種資料學習孩子身體、心理發育特點……
還有單位裡的一堆事兒，人在江湖的喜怒哀樂，每次剛想回家跟宋鵬說一說，他率先封了口：“回家就想清靜一會兒，你煩不煩。”
而且，曾幾何時，女兒的一切都成了我的職責。
爸爸只負責偶爾出現，毫無原則地嬌慣，想要手機給手機，想吃垃圾食品就吃個夠。
然後呢，哪天不開心，看到女兒身上的缺點，就會歸咎於我教育得不到位……
他衝孩子發火是教育，我跟孩子發火則是情緒不穩定。
孩子表現好了，他覺得真隨他，孩子表現不好，他說你看看你閨女……
沒有出軌，沒有經濟上的藏著掖著，沒有任何原則性問題，只有這些放不到檯面上的一地雞毛，足以讓一箇中年女人“性”致全無。
我曾經看過一段話，記得當時看得淚流滿面，甚至收藏在了手機裡：
她之所以不認為性愛也是一種放鬆，是連軸轉的勞累和鬱結在心裡的內傷，讓她把性愛，也當成了家庭諸多工中的一項。和你的性愛，不是放鬆，不是舒展，不能讓她感到還活著，而是讓她勞累，讓她排斥，讓她覺得壓抑委屈。畢竟，性愛是溫柔又深愛的女人，身體的最後交付，也是焦慮又脆弱的女人，反抗的最後武器。性生活最重要的不是性，而是生活。
那天，我當著宋鵬和心理醫生的面，念著這段話，涕淚交流。
懂我的，不是眼前這個曾經跟我海誓山盟、生兒育女的男人，而是我不知道姓甚名誰的作者。
我當初看到這些話時，特別想抱抱她，感覺自己被這個陌生人理解了，懂得了，安慰到了。
我告訴宋鵬，這就是我，這就是我不想和你過夫妻生活的全部原因。
那天，我徹底放飛了自我。
說完，我摔門而去。
我不需要心理醫生。
那一頓密不透風的輸出，看著宋鵬手足無措的樣子，我的心病好了一大半。
都說中年女人要有點潑婦精神，那一刻，我體味到了，比一場所謂的春宵一刻，爽了不知道多少倍。
人性大概都是這樣吧，我以為，我不說，他也知道。
他則覺得，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我隱忍時，他會不斷挑戰我的底線。
我爆發後，他反而突然小心翼翼。
那天之後，宋鵬下班明顯比之前早了許多。
回來也不再喊餓喊累，而是要麼陪孩子下樓玩，要麼和我一起做做飯。
甚至，第一次主動提出他陪女兒講睡前故事，讓我回房間休息。
上個週末，他把孩子託管給同小區的“乾媽”家，帶我去吃了一家網紅餐廳。
飯後逛了公園，還逛了幾家服裝店。
最後，我們沒回家，他帶我去了一家主題酒店。
夜色繾綣，宋鵬已經用他的行動做了足夠的鋪墊。
我感激他的改變，也希望自己能夠沉浸式進入這樣的氛圍，享受這樣的夜晚。
可是，身體在迎合，頭腦依然還在出戲。
那一刻，真的很想哭。
生活面前，自己怎麼就變成如今這般僵硬焦慮渙散？
後來，宋鵬問過我的感受。
我說了“謝謝”，謝謝他願意為自己曾經的疏忽大意所做的改變。
也希望我們在以後的日子裡，能夠持之以恆地為對方提供情緒價值。
可是，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慌張、不相信、不自信，卻沒有勇氣跟他說出來。
我已經很難跟他第一時間，誠實地分享自己的感受。
這是我的心結與魔咒。
所以，偷偷跑到這裡挖樹洞。
我很想知道，是否有人跟我一樣過著中年無性的日子？
我更想知道，面對宋鵬的改變，我該如何應對？
比起紙上談兵的所謂專業人士，我更相信來自生活當中的你們，相信那些來自girls help girls的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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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小念，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專寫婚姻內外那些事兒，著有作品《二胎時代》《煮婦煉愛記》《創業情侶》等，開設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回覆“目錄”，可閱讀所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