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眼鏡將是下一個iphone!凱文·凱利最新對話:如果讓我下注,我可能會押中國公司勝出,而不是蘋果……

未來真正稀缺的能力,是提問的能力、學習的能力、掌握自我節奏的能力。
“至少在未來25年內,承擔責任的,依然是人類。”
真要打賭,我會押注中國企業最先做出那種大家真正願意戴上、能普及的智慧眼鏡
在矽谷,人們習慣用“KK”稱呼他。他是《連線》雜誌的創始主編,也是《失控》《必然》的作者,提出“技術會進化”“個體要順勢而為”的思想,啟發了馬斯克、扎克伯格這一代創業者。
今年73歲的凱文·凱利(Kevin Kelly),最近接受了“矽谷101”45分鐘的深度對話,談他的新書《2049:未來10000天的可能》。
這場對話既有他一貫的樂觀,也有不少對技術的冷靜判斷。
比如,他對AI的看法非常清醒:“AI不會說‘這事我負責’,那我們人類就必須有人站出來為結果背書。”他說,哪怕AI參與寫作、調研,我們仍然需要記者——不是為了輸出資訊,而是為“可信”負責。
凱文·凱利在新書中預言“2049年,智慧手機將被智慧眼鏡終結”。只是,智慧眼鏡遠比大家想象中的複雜且任重道遠。如果讓下注,我可能會押中國公司勝出,而不是蘋果。
談起一些“仰望星辰”的AI未來,凱文·凱利挺冷靜的。他說,火星不會有城市,“我們連在地球海底建城市都做不到,更別提火星了。”但他也認為:去火星不是為了經濟回報,而是為了學習和探索,就像當年我們登上月球一樣。
另外,他判斷,家庭用機器人在未來年內都不會大規模普及
最後他提到,未來的創業路徑可能完全不同。AI正在改變融資方式,風險投資也可能出現“Kickstarter”式的眾籌變體——創業不再只依賴大VC,也許普通人也能早期參與新公司的誕生。
這場45分鐘的對話,資訊容量挺高。尤其對於關心AI、教育、科技創業和社會結構變革的我們,它提供了一個思維鏡面,幫助重新審視:接下來的10000天,我們該如何準備自己?

01 關於我們希望的2049
 問我們從你的新書開始聊吧,書名叫《2049:未來10000的可能你為什麼寫這本書?你希望傳達什麼資訊?
 凱文·凱利這本書可以看作是一個“原型構想”,我嘗試描繪一個25年後的世界一個我們真正願意生活在其中的未來,一個充滿希望、執行良好的社會圖景。
書中設想了交通、就業、網際網路、娛樂等多個領域,在未來可能出現的積極情境,還包括中國在全球格局中扮演的積極角色。
這本書並不是在預測未來一定會怎樣,而是提供一系列“未來可以是什麼樣”的構想,目的是激發人們對更美好未來的想象。
 問你在書中提出了不少預測,我們之後可以細聊。不過有些聽上去確實大膽又樂觀。我想知道,你在做這些預測時,有沒有某種評估標準?
 凱文·凱利 我得先澄清一下這可能是翻譯造成的誤解我其實並不認為自己是在做“預測”。
我做的是情境設想。這和預測不同,預測是在說“未來會是這樣”;而我是在提供一種可能性,意思是“未來也許可以是這樣”。
我的方法是這樣的我會想象一個畫面,比如25年後,有人從未來回來告訴我們:“AI成功了,大家接受它了。”不是說它完美無缺,而是它運作起來了。
接下來我們就可以反問:那我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從現在到那時,我們需要經歷哪些關鍵的轉變?
這本書就是一種反向推演,去思考如果我們想實現一個執行良好的未來,我們現在應該怎麼開始。
它不是在設想一個完美無缺的烏托邦,而是在描繪一個足夠好、值得努力實現的積極未來。
 問你也在書中提到,這些情境可能都不會真的發生。它們的目的,更多是激發人們的思考和想象力。那麼,你自己希望人們最終想象出一個什麼樣的未來?
 凱文·凱利  我抱有一個核心想法,科技的發展太複雜了,我們不可能無意中就迎來一個理想的未來。
換句話說,未來不可能自動變得美好,它必須是被有意識地構建出來的。而你要構建它,首先就要有能力去想象它。
所以我寫這本書,是希望幫人們去想象一個他們願意居住其中的未來世界,然後我們才有機會將它變成現實。
如果你連想象都做不到,就永遠無法抵達那個未來。
而我們當下的大多數科幻作品和影視劇,對未來的想象往往都是災難性的。
確實,25年後的世界也不可能十全十美。
 凱文·凱利這一點我同意。
 問但現在人們也越來越清楚,技術是一把雙刃劍。今年新一季《黑鏡》就展現了很多科技的陰暗面,引發了不少討論。比如AI專家傑弗裡·辛頓(Geoffrey Hinton)也在警告AI的潛在風險。
 凱文·凱利 是的,但老實說,我對此並不是特別擔心。我基本不會花太多時間去設想這些負面情境。
因為這方面,已經有成千上萬的人在說了從記者、作家,到電視製作人和電影人,大家都在不斷地強調科技的黑暗面。
我不需要再重複這一點。
我的任務是去講述積極的一面,因為幾乎沒有人在做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那些負面可能性是真實存在的,也確實值得關注,但不代表我必須去強調它。
畢竟現在你一說到AI的未來,幾乎所有人都會先想到負面,我再去添一筆也沒有必要。

02 關於未來教育的核心和三種能力
 問兩個月前剛有了一個兒子。我經常在想,等他長大後,他用ChatGPT和各種AI工具的方式,他成長的環境,會和我們這一代人完全不同。
 凱文·凱利你說得很對,那絕對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你覺得我們的教育系統在未來25年會不會發生徹底的變化?我們該如何為這樣的未來做好準備?
 凱文·凱利 現在看來,大多數學生從YouTube上學到的,可能已經比在課堂上還多,而這個趨勢還會繼續下去。學校必須開始適應這種變化。
比如現在很熱門的爭議是:學生用AI來寫作業。那我的問題是為什麼這會是個問題?
當然會用啊,未來的學生一定會使用AI工具來輔助學習。所以重點不該是禁止,而是教會他們如何正確、高效地使用這些工具。
AI很顯然會成為未來教育中的一個核心要素。它可以讓每個學生按照自己的節奏學習,不用再被統一進度綁住。
但更關鍵的是,未來你希望一個高中畢業生擁有的,並不是某些固定的知識點,也不是某項具體的技能,而是一種能力:如何最大化自己的學習效率
也就是說,他們需要在學校裡學會的,是“如何學習”。
畢業時,他應該非常清楚什麼樣的學習方式最適合自己、怎樣才能學得最快、最有效。因為很可能他將來從事的職業,現在根本還不存在。甚至連他大學畢業時的那個崗位,如今也還沒有被髮明出來。
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具備持續再學習的能力。
我們真正該教給孩子的,是“如何學會學習”,以及“如何提出好問題”。因為將來幾乎所有的答案,都可以透過AI得到,但真正有價值的,是問題本身。
提出一個好問題,遠比找到一個好答案更有價值、更有創造力。哪怕是AI,現在也還很難提出真正深刻的問題。
我認為,未來教育的核心不再是知識,而是這三樣東西:提問的能力、學習的能力、掌握自我節奏的能力。
 問今年6月,中國有超過1330萬學生參加了高考,9月就要進入大學。你會給他們什麼建議?還是說,其實這些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因為AI遲早會取代很多人的工作?
 凱文·凱利 我想強調一點:AI不會取代工作,它只是改變了工作的形式。
AI會接手很多具體的任務,沒錯,但這並不意味著工作本身就消失了,而是它的內容和方式變了。
我給畢業生的建議一直很簡單,也適用於中國的年輕人:跟著你的熱情走。
不要一開始就過於擔心這個專業的薪資水平、就業率這些數字這些都在快速變化,沒人能準確預測四年後哪個行業最賺錢。
而且,我認為,金錢不應該是你選擇方向的核心動力。錢是你把一件事做得非常出色、非常投入之後自然帶來的結果。
很多人會說你這套話,只有有錢人才說得出口。但我並不認同。
就算你出身並不優越,這個邏輯依然成立:只要你變得有價值、有貢獻、有專業能力,回報就會自己找上門來。
無論你選擇哪個行業,重要的是精通它,成為這個領域裡最頂尖的那群人之一。
哪怕你喜歡的是運動、編織、縫紉這樣聽起來很小眾的東西,只要你精通,它也能為你開啟一條意想不到的路。
所以不要盲目去追醫生或律師這樣的社會模板。如果你真的想從事這些職業,那就先去跟著他們實習一週,親身感受一下他們的工作和生活,看看你是不是發自內心地熱愛。

03 關於媒體未來及下一個超級平臺
 問你在書中提到,AI的出現會讓媒體行業的“門檻”變低。那麼到了2049年,我們還需要記者嗎?
 凱文·凱利 當然需要,甚至可能比現在還需要更多。
AI的強項是:提供答案、進行資料檢索和基礎研究。再過25年,它們或許能做到更復雜的任務,比如主動打電話、發郵件、閱讀學術論文,識別出哪些內容重要,甚至主動聯絡作者提問
這些技術路徑是可以預見的。但問題是,誰來對結果負責?
AI可能會出錯,那出現錯誤時你找誰負責?誰能對資訊的準確性背書?
而工作的本質,不只是完成一項任務,而是承擔起結果的責任。你僱一個人來寫報道,如果寫錯了,他得負責,要麼修正、要麼重寫。
AI沒有責任,不會說“這是我的錯”,也不會承諾“我保證這是真實的”。
所以,至少在未來25年內,承擔責任的,依然是人類哪怕AI 完成了大部分工作,最終還是需要人類記者站出來說:“我對這個內容負責。你可以信任我。”
 問我很好奇,未來25年,AI會生成大量內容,無論優劣並存,那時候公眾表達的“下一個平臺”會是什麼?
 凱文·凱利這是一個好問題。
我認為,現在的很多內容形式會繼續存在。比如部落格已經演化成了像Substack這樣的付費通訊形式本質上是從“讀者主動找內容”,變成了“內容主動送到你手上”。
所以,我相信未來25年裡,個體創作者的寫作和釋出形式依然會保留。類似電視臺、報紙這種“內容流”形式持續播放最新訊息的影片平臺等依然存在。
但我們也會迎來一些全新的表達方式,比如更具沉浸感的體驗型內容。
戴上智慧眼鏡,你就可以身臨其境地走在德黑蘭的街頭,親歷戰後的廢墟。你不再是看一個記者拿著麥克風在現場講述,而是像真的站在那兒,四處環顧、親身感受。
這種新聞的體驗性會越來越強。
當然,這種形式也存在被操控的風險,和其他資訊形式一樣。但它無疑會成為未來媒體的重要組成部分。
 問我正在做一個新的媒體專案。你有什麼建議?我該怎麼準備?
 凱文·凱利我長期觀察媒體行業,發現一個非常典型的規律:一個媒體越大、越成功,它就越難轉型。
因為它承擔的東西太多,系統也更復雜。如果你要從原有模式中抽調資源去試驗新方向,成本巨大、牽一髮而動全身;萬一賭錯了方向,影響的就是整個機構。
但如果你是一個小型創業專案,幾乎沒有什麼包袱。最多就幾個人,一旦失敗也不會造成什麼系統性代價。反而更靈活、適應性更強。
所以,越大越不敢動,越小越有優勢。聽起來很反直覺,但事實就是如此。
我的建議是:不斷去嘗試新東西,為“試錯”專門設定預算,而且要清楚,大部分嘗試都會失敗。
這其實是一連串的實驗過程。關鍵在於持續堅持,並接受“失敗是常態”這個現實。
在媒體行業尤其如此,因為人們常說:“這個我們試過,沒成功。”但真正的做法是:你必須一直試,因為前十次失敗是正常的,關鍵在第十一次。
對我來說,現在有一個特別重要、卻還被低估的趨勢就是:YouTube正在成為下一個超級平臺。
它本來就已經很強大,而且還在快速增強。一旦Google把AI搜尋整合進來,它的力量會進一步提升。
所以,我認為YouTube生態圈將是下一波媒體浪潮的核心你可以上傳影片、運營頻道、獲取收益,它們也在不斷完善創作者的分潤機制。
未來,隨著空間影片、沉浸式影像、虛擬現實等技術成熟,YouTube會自然納入這些內容。
他們也在試水VR,一旦空間影片成熟,YouTube會成為這類內容的主要分發平臺。
如果你正在建立一個媒體專案,我建議你要特別關注YouTube。別低估它的潛力它已經很強大了,還會更強。

04 關於映象世界
 問你在書中描繪了一個未來:智慧眼鏡將取代智慧手機,人類將生活在所謂的“映象世界”中,也就是現實世界的數字孿生體。你能詳細解釋一下這個概念嗎?
 凱文·凱利我們可以從幾個不同的維度來理解“映象世界”。
最直觀的理解,就是類似虛擬現實(VR):你戴上眼鏡或頭顯,遮住現實環境,進入一個由數字構建的世界。這個世界是三維的、有聲音、沉浸感極強,對體驗過的人來說,它極具說服力。
第二種是“空間數字孿生”。比如你在家,透過攝像頭投射出你的數字分身,而我則看到你的虛擬形象。這種技術在培訓、遠端醫療、教育等場景都有應用,它讓數字世界和現實世界真正融合在了一起。
但映象世界還不止於此。
比如自動駕駛汽車,Waymo,它在路上“看到”的世界,其實不只是現實中街道和紅綠燈,而是一個疊加了數字資訊的世界:紅綠燈的變化時機、限速標誌、地圖資料、交通規則——這些都疊加在它的視野中。
這個混合的感知環境,就是機器人和AI所工作的“映象世界”。
所以未來我們和AI或機器人互動時,其實是進入了它們所在的世界,我們會以某種方式被拉進這個映象空間。
而更深一層是:這個映象世界之所以能被“渲染”出來,是因為AI在背後支撐。而且這個AI不能只是存在於雲端,它必須足夠便宜、足夠快速,能夠在眼鏡裝置中執行
換句話說,這些裝置本身也必須具備智慧化。只有在這個前提下,映象世界才能真正實現。
而一旦AI進入現實世界、進入終端裝置,這種映象世界的形成就變得不可避免。比如你戴上智慧眼鏡,環顧四周,它開始識別樓梯、門、臺階等各種物理結構,並將這些資訊不斷記錄、理解、建模。
隨著數以百萬計的人開始佩戴這類裝置,AI將“看見”整個世界,進而構建起那個數字孿生的映象世界。
這就是AI與智慧眼鏡結合的自然結果。
但我認為,未來25年裡更大的衝擊還不在這裡,而在於:AI將具備“情感”,人類也會開始與AI建立真實的情感連線。
我們現在都知道,人類能非常愛一隻狗哪怕它不會說話。
那你想象一下:如果這隻狗能跟你對話,能回答你的問題,能告訴你一些你不瞭解的事,甚至能洞察你內心的狀態你和它之間會建立多麼強烈的情感聯絡?
未來的AI,就會擁有這種能力。
情感層面的互動會變得極其豐富和深入。有人會愛上AI,有人會和它建立深厚的友誼或合作關係;也會有人對AI感到憤怒、挫敗、甚至恐懼……我們對AI做出的情緒反應越來越強烈。
而且我們自己也會為AI設計情緒,因為這是人類理解世界、互動交流的核心方式。
我們會讓AI表現出快樂、驚訝、疑惑、嚴肅、幽默這些情緒,因為人類天然會對情緒做出回應,這是我們與生俱來的認知機制。
AI中會被植入這些“情緒模組”因為這樣,它們更具吸引力,更具說服力。
而這,將是未來最大的衝擊之一。

05 關於智慧眼鏡與中國機會
 問感覺今年開始,智慧眼鏡領域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你覺得,在這場“眼鏡大戰”中,誰會是最後的贏家?
 凱文·凱利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或者說什麼叫“贏家”?我現在還真說不好誰會贏。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挑戰真的很艱難。
我第一次接觸虛擬現實是在1987年,當時我以為它會很快普及,結果我錯得離譜真的錯得非常徹底。
這說明什麼?說明這類技術的挑戰是多重且極其複雜的。
比如,供電問題:我們不希望智慧眼鏡是有線的,不希望拖著一根電纜。所以它必須要能長時間續航,而這背後需要極大的電池創新。
又比如,視野範圍的問題,也是當前的一大瓶頸。
所以,真正能贏的公司,必須一次性突破五個關鍵技術難題。
即使是起來最有可能實現這個目標的公司——蘋果,現在也還沒能完全做到。
從我目前看到的發展速度看,我認為我們距離一款“真正成熟、可以日常佩戴的智慧眼鏡”,至少還有5到10年,甚至可能需要25年的時間。
我們現在,還遠遠沒到那個點。
 問也許不同的公司各自解決一部分難題,最後再把這些成果整合起來?
 凱文·凱利確實有可能。就像當年的手機一樣我們用了很多年手機,但它們一開始都很笨重。
後來有了智慧手機。但即使是“智慧手機”這個概念,也要等到iPhone出現,才真正把一切整合到位。那已經是功能手機普及了十幾二十年之後的事情了。
把所有功能整合進一個小小的板子裡,沒有鍵盤、靠觸控操作,這背後需要巨大的技術創新。
比如觸控屏,就是一個關鍵性突破。如果還停留在按鈕和實體鍵盤時代,根本無法帶來現在這種體驗。
從功能手機發展到真正意義上的智慧手機,我們其實走了很長一段路。
現在的智慧眼鏡,就像當年的功能手機我們也許還要再走十年,甚至二十年,它才會真正成型。
 問那你覺得中國公司有機會嗎?
 凱文·凱利當然有,完全有可能。
中國不僅有供應鏈優勢,還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優勢。如果讓我下注,我可能會押中國公司勝出,而不是蘋果。
真要打賭,我會押注中國企業最先做出那種“大家真正願意戴上、能普及”的智慧眼鏡
但即便如此,從現在到那一步,至少還需要十年。
 問是因為中國的硬體更便宜嗎?
 凱文·凱利部分原因是價格優勢,但我覺得還有更關鍵的幾點。
首先,中國在材料科學和相關硬體技術上有著深厚積累,而這正是實現智慧眼鏡的關鍵。
其次,中國的產業生態非常完整,有利於快速試錯和加速迭代。
我還觀察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中國公司在早期創新階段更敢先上路哪怕產品還不夠成熟,也願意推出試水版,邊做邊調整、快速迭代。
這種敢試敢錯的文化,可能恰恰是突破口。
綜合來看,中國很可能成為第一個做出真正實用的智慧眼鏡的國家。

06 關於人形機器人
 問那我們來聊聊機器人。你覺得人形機器人未來會進入10億個家庭嗎?還是說,它們最終只是服務於工廠,比如那些機械臂?
 凱文·凱利我認為我們會先在工作場景中遇到人形機器人,比如倉庫、餐廳、快餐廚房等等。
家庭,可能會是它們進入的“最後一站”。
我們最有可能最早在倉儲物流場景中看到人形機器人:它們可以在倉庫裡來回搬運、分類,也許也會出現在快餐店廚房,負責煎炸、打包、遞送。
家庭環境的問題在於:太複雜、太不可控了。相比之下,工業環境是封閉的、標準化的,任務範圍清晰,也更適合部署機器人。
另外,說到人形機器人,關鍵在於“手”。
人類的雙手,是真正神奇的工具:既可以穿針引線,也能抬起上百磅的重物這種能力跨度,目前的機器人根本無法模仿。
這不僅僅是“智慧”的問題,更是“材料”與“控制精度”的問題。比如我們可以輕輕按下一個按鈕,同時又能感知按下去的阻力和反饋。這種同時感知與施力的能力,機器人非常難以複製。
所以我認為,家庭用機器人在未來25年內都不會大規模普及可能會有一些試驗性的產品,也許有小眾應用市場,但你不會看到數以百萬計的家庭都擁有它們。
 問但現在看起來,有些公司、甚至一些技術領袖都很執著要造出類人機器人,比如馬斯克正在做的。
 凱文·凱利 我從虛擬現實的發展中學到一個重要教訓。
我大約40年前第一次見到VR,當時就覺得這技術非常有潛力。
今天你再看VR,會說:“嗯,還是挺不錯的。”但說實話,這40年裡,它本身的體驗並沒有革命性提升,最大的變化其實是成本的下降。
以前搞一套VR可能要上百萬美元,現在幾百塊就能體驗。
我覺得人形機器人也會走類似的路徑:它們會變得更便宜,但功能本身不會有質的飛躍。
比如說,25年後,我們也許可以買到一個“Tesla牌”的人形機器人,只需要一千美元,但它的能力和今天的版本相比,可能只好一點點而已。
我們終究會實現人形機器人的普及,但這個過程,比大多數人想象的要慢得多。

07 關於自動駕駛
那我們聊聊自動駕駛吧。你覺得在未來25年,人類還需要自己開車嗎?下一代人還有必要考駕照嗎?
 凱文·凱利 這是個有意思的問題。我的看法是,“考駕照”反而會變得更難了。
 問 為什麼這麼說?
 凱文·凱利因為當大多數車都由AI來駕駛,而且它們的表現比人類好得多時,人類駕駛員就成了交通系統裡最不確定的變數。
想象一下,所有車輛都按規矩行駛、高效協同,只有你是個自己開車的人類,你的技術就必須非常嫻熟,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出岔子。
所以未來如果你還想自己開車,你的駕駛技能反而得更高才行。
更何況,允許人類駕駛的區域也會變得越來越少。
在一些城市的核心地段,可能會完全禁止人工駕駛,因為AI能更安全、更高效地管理交通,而人類駕駛反而成了系統負擔。
最終你可能只能在特定的高速公路或專用車道上開車,其它地方就不允許你自己動手了。
25年後,開車可能不再是大多數人的日常技能,而更像是一種特殊許可,類似今天的“飛行執照”。
它可能意味著更高的門檻、更嚴格的訓練,更高的責任要求。
你甚至可能面對這樣的現實:你想買輛車,但市面上所有車都沒有方向盤,根本不給你“開”的機會。但這些車可以自動導航、自動泊車、按需排程,而且比你自己養車還省錢、方便。
到那時,開車不再是一種“必須擁有的能力”,而可能變成一種昂貴的愛好或特權。

08 關於移民火星和太空探索
說到太空探索,很多人比如埃隆·馬斯克都在強調,人類必須成為多星球物種,要移民火星。你怎麼看這個想法?你覺得我們真的有必要走向多星球化嗎?
 凱文·凱利我不認為火星上未來會有城市。
 問永遠不會?
 凱文·凱利對,永遠不會。
那我們去火星的意義是什麼呢?
 凱文·凱利這有點像我們當初去月球不是為了商業利益
我們去月球並沒有什麼直接的經濟回報,但那場探索帶來了很多技術上的衍生價值。比如說,我們今天的衛星系統,就是從登月技術中發展出來的,而衛星是極其有價值的。
所以你覺得前往火星,會帶來一些間接的經濟效益?
 凱文·凱利最大的收穫可能是我們學會了如何在一個封閉系統中生存兩年。我們學會的這些技術,也會應用到其他地方。
比如,為了去火星開發出來的技術,今後也可以用在開採近地小行星上。
實際上,真正有經濟價值的太空活動,大部分其實都發生在近地軌道以內。離我們最近的空間才是關鍵,而不是那麼遙遠的火星。
當然,在月球火星上設立一個科研基地,作為象徵性的存在,或者作為展示技術能力的“戲劇性姿態”,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就僅止於此。
那種基地的維護成本非常高,而且生活條件很差。你得長期生活在地下誰願意在地下住上兩年?一旦發生什麼事故,你就被困在那裡,逃不出去,死亡機率也更高。
我認為真正願意去火星的人,不會太多,也許一批最多也就八個人。
這就像去南極那裡也有科研站,也有人生活,但從來不是大規模移居。火星也是如此:最多是一個科研基地,就這樣而已。
而且老實說,在地球的海底建一座城市,難度都比火星上建城小一百萬倍。可我們連海底城市都沒造出來
為什麼?因為太難了。
而火星,比這還難得多。所以我們未來確實會在火星上建立科研基地,而且投入巨大,但它的主要價值,還是技術學習和間接經濟效益。
但在火星上建設城市這事我覺得根本不會發生。
其中有個說法是,多星球化的意義在於人類需要找到“第二個地球”。
 凱文·凱利是的,這是個合理的理由。
但說真的,我們完全可以派探測器去完成這件事。AI可以勝任,我們可以發射探測車、攝像頭,甚至用虛擬現實讓我們遠端身臨其境。
這和人親自去,沒多大區別。
我們可以讓一個AI駕駛探測車,在火星上四處巡視,每小時向地球回報一次完全沒必要派血肉之軀上去。人類其實不適合生活在太空。

09 關於生命科學
那我們來聊聊生命科學和長壽問題。一個私人問題:你怕死嗎?
 凱文·凱利 我不想死,但我不怕死。
 問現在在矽谷,我們看到很多億萬富翁,比如布萊恩·約翰遜(Bryan Johnson)之類的人,都在嘗試各種方法延長壽命、保持年輕、甚至設法逆齡回春。你是這種“追求長壽”的支持者嗎?
 凱文·凱利我不是。我覺得“延壽”這件事其實有兩個維度:一個是我們希望延長健康期,另一個是想延長總壽命。
延長健康期這點我非常支援,這確實是件非常好的事。比如說,我們希望到了80歲、90歲還身體硬朗,而不是拖著病體活著。
但關於“極限壽命”的延長我並不看好。目前在這方面幾乎沒有什麼真正的突破。哪怕是最激進、最前沿的嘗試者,也沒能顯著拉長壽命。
有些人提出一個理論:如果我們每年都能把人的壽命延長一年,那就理論上可以“永生”。但我覺得我們現在離這個目標還差得遠。
所以我想強調的是:延長健康期,這個目標值得追求;而對“壽命無極限”的幻想,我們可能還得冷靜一點。
那人類會越來越長壽,也越來越健康。這是不是意味著,大家的退休年齡也會被推遲?這會對社會結構和秩序造成怎樣的影響?
 凱文·凱利我確實認為,我們未來有可能開發出一種“全病毒疫苗”,甚至還有“癌症疫苗”。
這些目標在未來25年裡,這些聽上去像是大膽設想,但其實在技術上是有基礎、有希望實現的。與此同時,我們也在看到人類壽命的延長已經成為趨勢
但另一邊,我們也在看到——全球人口開始收縮,中國也一樣。
但問題在於,全球人口卻在下滑,中國也是如此。未來的趨勢是:孩子越來越少,老年人越來越多。
這種人口結構的轉變,會給創新帶來很大挑戰。因為當一個社會老年人佔據主導地位時,年輕人數量少,不僅缺乏機會,也更缺乏“反正沒什麼可失去”的那種衝勁和冒險精神。
這可能成為未來25年最棘手的問題之一。
其中一個潛在的解決方案就是AI。AI不僅僅是一個生產工具,它也會成為一個消費單位,從而撐起一個經濟系統。所以從經濟層面來說,也許問題能被緩解。
但從文化層面來看,這事就沒那麼容易了。
比如說,我們在日本已經看到一些早期跡象:年輕人很難突破現有結構,因為老年人還牢牢掌握著職位和資源,年輕人既無法上升,也缺乏空間去提出大膽的新想法。
如何突破人口老齡化對社會結構的壓制,可能需要“社會機制的創新”,而不只是技術創新。
我在“全球人口崩塌”這個問題上的觀點其實比官方更激進。世界衛生組織和聯合國認為,全球人口將在2070年之後才開始下降,但我覺得,最快可能在2046年(也就是15年後)就會進入下降區間
當然,剛開始不會很明顯,但人口負增長的影響現在已經開始顯現。
關於BCI(腦機介面),我們也看到Neuralink等公司正在快速推進,還有很多初創公司進入這個領域。你覺得未來25年這個技術能發展到哪一步?
 凱文·凱利 這是一個進展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得多的領域。
我本來以為,要100年之後我們才有能力“讀懂人腦”,但現在我們已經看到有很多實驗和創業專案比如戴上一個頭套就能識別腦電訊號你只需要“想”,就能操控裝置,甚至實現人與裝置之間的“腦對腦反饋”。
當然,我覺得還是會有極少數人願意做侵入式手術,比如往頭骨裡植入晶片。
對某些病人,比如癱瘓者,這是非常有意義的,那種需求我完全理解。但對於普通人來說,我不覺得他們會願意“在腦袋上鑽個洞”。也許有一些極端愛好者會嘗試,但大多數人不會這麼做。
所以,BCI要真正普及,必須是“非侵入式”的,比如頭戴裝置。
我覺得在未來25年,我們一定會有一種“非侵入式”的腦機連線技術。
我不確定它的精度和具體使用方式,但它一定會成為現實。
最早的一批使用者,很可能來自遊戲圈。比如說,腦機介面可以減少反應時間,讓玩家不再依賴手速,而是直接用“大腦”下指令,幾乎沒有延遲。
也許藝術家也會成為早期使用者,他們可以不透過雙手,而是直接用“想象”創作內容,構建世界。
但說實話,除了醫療以外,BCI的用途我們還沒有完全想清楚。它可能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酷,或者說,它的實用性未必那麼高。

10 矽谷未來的變化
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未來25年,矽谷會發生什麼變化?
 凱文·凱利這是個好問題,我還真沒仔細想過。
也許現在的大科技公司會倒下,一批新面孔會崛起?
 凱文·凱利是肯定的。你知道嗎,我過去15年在講AI時,幾乎每次都說:真正的顛覆,不會來自谷歌、臉書、亞馬遜這樣的巨頭,而會來自創業公司。
而這正是我們今天看到的:OpenAI、Anthropic等新玩家,才是引爆變革的力量。
所以毫無疑問,未來矽谷會出現一大批新星。
但我不覺得這就意味著矽谷本身發生了變化。我想說的是,這就像是一場同樣的比賽,只是參賽選手換了一批而已。
真正值得問的問題是:比賽規則會變嗎?遊戲方式會變嗎?矽谷這個系統本身會變嗎?這個問題就更有意思了。
比如:風險投資的邏輯會變嗎?AI會如何改變融資、招聘、孵化的過程?
我目前還沒有一個完整的答案,但這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
我猜,無論未來發生什麼,矽谷在全球的特殊地位還是會延續下去。就像中國的深圳及珠三角地區,它們在製造業和材料方面已經形成了足夠深厚的臨界規模,這種優勢在未來25年也會持續存在。
當然,也可能有一些方式,會改變“你如何在矽谷取得成功”的路徑。
比如說,現在矽谷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住房:很多人根本住不起,也就不敢冒險創業。如果未來這些問題能被解決,那會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另一方面,AI也有可能徹底改變矽谷的運作方式和融資邏輯,甚至讓創業比現在還要容易,從而湧現出更多創業者。
不過老實說,我自己也還沒完全想清楚這個問題。
我其實更感興趣的不是“舊的公司怎麼死去”,而是“新的公司會如何誕生”?它們的路徑會有什麼不同?未來的創業流程會怎麼變?典型的創業軌跡又會是什麼樣?
也許會有更多眾籌方式的興起,AI也可能對此有所幫助。
比如說,一些投資者更早介入,有點像“Kickstarter版的風險投資maybe創業變得像開源軟體一樣透明、開放、可參與”,這或許會變成一種新模式。
源 |  聰明投資者(ID:Capital-nature
作者  聰明投資者 ;  編輯 | 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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