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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1月末,川普簽署行政令終結屬地原則的出生公民權。隨後很快被聯邦地方法官裁定違憲併發布禁令。在行政令被簽署後,24個州起訴該行政令違憲。至3月上旬,美國各地至少有8起針對此令的訴訟(其中一些被合併),多名法官一再維持初步禁令的裁定,阻止行政令生效。
3月13日,川普政府向最高法院提出申請,要求縮小全國性禁令的範圍。川普政府希望將下級法院的禁令限制在起訴川普行政令的個人或團體所在地。同時,要求允許各機構準備該行政令的實施方案。意味著如果請求獲批,政府可以推進政策制定並嘗試施行, 該申請需要九位大法官中的至少五名投票支援才能獲准,這讓出生公民權又變成了一件依然懸而未決的揪心事。
不過,一些城市和州也在積極行動。舊金山和加州層面都已起訴川普行政令,與此同時,舊金山參事會在3月4日一致投票支援重申憲法第十四修正案對出生公民權的保護,並明確表示舊金山不會對川普政府試圖違憲袖手旁觀。加州層面,3月19日眾議員 Alex Lee出臺了州層面的決議,同樣重申加州對出生公民權的保護。

1月20日,美國總統川普在就職當天簽署了第14160號行政令,試圖透過重新詮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中的公民權條款,終結屬地原則的出生公民權。根據該行政令,無證移民、遊客、留學生及臨時勞工等持有短期簽證者在美國境內出生的子女將無法自動獲得美國公民身份。目前,多個聯邦地方法院法官已裁定該行政令違憲,併發布初步禁令阻止其生效。
然而,法律層面的暫時僵局並不能緩解移民群體中瀰漫的焦慮和不安。我在1月底採訪了一位即將在美國迎來第一個孩子的中國移民間竹。
“川普取消公民權的行政令是2月19日生效,我們娃的預產期是2月26日,這個時間點真是絕了好嗎?”間竹在朋友圈寫道。他當時表示,會陪同妻子在產檢時與醫生討論是否需要催產。當我採訪間竹時,川普新簽署的行政令已被聯邦地方法院叫停,他的語氣明顯輕鬆了許多:“那天晚上很多人在群裡討論,我查了很多資料,但我們應該不會為了這個特地去催產——首先是催產更疼,另外我們也不想為了川普做額外的努力。”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被Trumped(被川普的政策影響),”間竹平靜地回憶道。
多次被“Trumped”的歷程與政治立場的悄然轉變
這是間竹來到美國的第11年,如同許多留學生一樣,他完成了從學生簽證持有者到工作簽證持有者的身份轉變。間竹回憶,2012年他就讀研究生時,工作簽證(H-1B)還不需要抽籤。到了2014年,情況發生了變化。2016年開始工作的間竹主修傳播學,專業不屬於STEM類別,因此只有一次抽籤機會。幸運的是,他成功抽中了。
談到工作簽證,間竹語氣中透露著無奈,他自述因被裁員數次而“很清楚H-1B的政策”。2017年,間竹受僱於一家進出口貨運管理公司,川普上臺後發起的貿易戰迅速導致了他被裁員。“那時候川普才上臺幾天,影響已經很大了,”間竹說,當時他的實習老闆發帖為他尋找下一個工作時描述他“got Trumped!”(遭了川普的殃)。
對於那段經歷,間竹記憶清晰,被裁的時候他剛和現在的太太、當時還是女友的叻娜在一起4天。他立刻著手尋找新工作,希望趕上當年的抽籤機會。“3月22日入職,3月30日參加抽籤,”他曾在《文科留學生在美國工作6年被裁員4次,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完整覆盤了這段經歷。2019年中美貿易戰達到高峰,間竹的新工作再次受到波及,導致第二次被裁。“就連國內的家人都不知道我這些年過得這麼跌宕坎坷,”他在文中這樣感慨。
間竹當然並非個例,他只是眾多被”Trumped“的新移民中的一個。在我認識的留學生圈子裡,每當發現彼此都是在川普第一任期時被迫離開美國的,大家總會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噢,原來你也是'川難民'啊?”這些被政策影響的人就在我們身邊,他們的人生軌跡因此被改寫。之前所戲稱自己為“難民”或“工籤奴隸(H-1B Slave)”,正是因為他們的離開或留下並非出於自願,而是被迫的選擇。
”川難民”們受苦的原因大都相似:2020年新冠疫情初期,課程被迫轉為線上教學時,川普政府曾利用移民及海關執法局(ICE)的規定,試圖將只參加線上課程的國際學生驅逐出境。當時中美航線熔斷,機票一票難求,即使有能力離境也要冒極大風險。同年,川普還暫停了工作簽證和其他臨時簽證持有者入境。在川普第一任期內,工作簽證的拒籤率較前任幾乎翻倍。近期,兩黨代表人物對工作簽證的激烈辯論中,常見的論調是工籤持有者“搶了美國人的工作”——這與保守派反移民敘事如出一轍,無論針對“合法”還是“非法”移民。
川普廢除出生公民權的行政令打著所謂“打擊非法移民”的旗號,卻也影響著“合法”但無聲的學生簽證持有者和工作簽證持有者乃至綠卡持有者,這些被影響到的人群,缺乏發聲途徑。更重要的是,這些群體無投票權,人數相對較少,因此他們的利益常被政策制定者忽視。然而,政策變動卻可能直接剝奪他們的權利。
有趣的是,儘管受到川普貿易保護主義政策的直接衝擊,間竹的政治立場並未因此發生顯著變化。他坦承那時候自己是“社會議題中間偏左、經濟議題中間偏右”,他還觀察到大部分從中國留學生“天然比較保守、社達、慕強”,而他自己也不例外。
間竹政治觀念的轉變,很大程度上源於他的妻子叻娜的影響。叻娜比他早幾年來美留學,對美國社會有著更深的理解。叻娜是社工專業的研究生,日常接觸到許多“左”的社會議題——她看到社會的黑暗面,瞭解到更多弱勢群體和體制的結構性缺陷。“我們溝通很多,她會和我分享這些見聞和思考,”間竹說道。在這種持續的交流中,他逐漸在政治光譜上向左移動,並且一旦瞭解了社會問題的本質,就“很難視而不見(unsee)”。
間竹坦言,在沒有那麼瞭解結構性歧視之前,他也曾掉入優績主義的思維陷阱,會用“精英和城市人的思考方式”來批判弱勢群體:“噢,是某某群體又不努力了,”他自嘲道,“有種優生學的概念。”
隨著工作和生活經歷的積累,親身體驗逐漸取代了耳聞。間竹越來越感受到作為亞裔、有色人種在美國社會中的弱勢處境,因此對多元文化產生了更深的共鳴。特別是透過參與女權主義組織和活動中,他認識到多元共榮文化(DEI)的本質是確保弱勢群體獲得應有的機會,來實現公平和正義,“弱勢群體根本沒有想要騎到別人頭上,”他指出許多人反對DEI的心理,“慕強的人自然不會希望DEI。”
間竹還敏銳地觀察到,東亞教育體系雖重視理工科,卻可能忽視人文教育,而優績主義在理工科群體中尤為盛行。他發現,強烈反對DEI的人很多來自國內頂尖學府;在2020年美國大選期間,高校留學生微信群裡前所未有地熱議政治,其中不乏川普支持者傳播的陰謀論,如大選舞弊、反疫苗等。“理工科學校川粉雲集,”他直言不諱。
從憤怒、無奈中尋找新出路
儘管有法官們的初步禁令,間竹對川普試圖剝奪他們孩子出生公民權的行為仍感到憤怒和無奈。他認為川普打擊移民的做法是一以貫之的,“只有白人最重要”,對移民家庭展示“一如既往的敵意”。雖然目前行政令被法院叫停,但間竹擔憂這只是川普政府不斷試探法律底線的策略:“他可以用行政令逼迫最高法院重新釋憲。”川普在上一個任期就曾揚言要廢除出生公民權,而間竹一直密切關注這一動向,“一旦去到最高法院就不好說了,”他以2022年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判決為例,指出即使看似違憲的決定,也可能因大法官的釋憲而成為現實:“美國憲法太難改,所以釋憲就變得更加重要了——那就很難說了。”
當我提及一些人可能支援廢除屬地原則出生公民權,認為這能填補“漏洞”——比如無證移民或旅遊簽證持有者在美國生子,也就是人們俗稱的“赴美生子”——間竹展現出難得的同理心。他認為,利用孩子的出生公民權來“賴著不走”並非易事,“鑽空子的現象確實都有些不公平,但我不會簡單判斷對錯。”他觀察到近年來,“特別是疫情後”,不少國內朋友選擇赴美生子,這與國內嚴格的防疫政策不無關係。間竹指出,在發達國家中只有美國和加拿大實行屬地原則出生公民權,而赴美生子作為一個成熟產業,自然成為許多人的直觀選擇。
多次被川普的政策傷害到的間竹沒有變得更悲觀,而是透過不斷讀書、發展愛好以及組建藝術社群、旅行等方式,去探索內在和開闊眼界,這些成長給了他和新的小家庭更多的韌性來面對不確定性,他也試圖從一名“美國移民”變成一個更加自由的“世界公民”:2022年成為了間竹人生的重要轉折點,他與叻娜用9個月環遊了12個國家,進行了一場心靈與視野的深度拓展之旅。“每個國家都待2-3周,我們去的大多數是發展中國家:非洲、中東、南美、東南亞,除了土耳其和泰國,大多數都是前殖民地。”這樣的旅行讓他們有機會同當地人深入地去交流,親眼見證新殖民主義的持續影響,從而對自己長期居住的歐美白人國家有了更加立體的認識。
除了開闊眼界,間竹認為環球旅行讓他們想嘗試完全遠端的工作方式,他注意到身邊很多人都在開啟這種“到處移動的自由”。間竹坦言:“這麼多年來我們對美國整體感受複雜,但我們很喜歡紐約。紐約非常有創造力,對熱愛藝術的人非常友好。”他嚮往未來能帶著孩子一起旅居世界,探索多樣化的生活方式,正如他們在旅途中遇到的那些家庭一樣。
又一個“川普四年”,繼續在動盪中成長
2025年,川普重返白宮帶來了更大的政策震盪,除了試圖廢除出生公民權,還有多項直接針對中國的強硬政策:關稅加碼,貿易戰一觸即發。更令人擔憂的是,保守州今年開始密集出臺禁止中國人購買土地的法案,甚至將綠卡持有者也包含在內。今年3月,一名國會共和黨議員更是提出了禁止中國學生來美留學的法案。將外國人、尤其是中國學生描繪成國家安全威脅,儼然成為此屆政府的政策趨勢,這種以國家安全為藉口宣洩種族主義和仇外情緒的現象,讓人不禁想起1882年的《排華法案》和二戰期間日裔美國人被關進集中營的歷史悲劇。
許多(前)留學生都有類似的感受——被政策追著跑,自己卻無力影響政策。眾多中國留學生像間竹一樣,在異國他鄉度過了人生中寶貴的十年,這段時間對有些人而言佔據了生命的三分之一。政策的不穩定和身份的不確定,讓許多人對未來感到迷茫和焦慮。隨手翻開小紅書上一篇感嘆留美身份難保的帖子,評論區滿是共鳴之聲:找工作難、抽籤屢次不中、續簽被反覆稽核、簽證面試被check、多年無法回國、失業期陷入抑鬱、綠卡排期漫長……“上岸”的定義變得模糊,岸在哪裡,沒有人能給出標準答案。時間投入越多,放棄或改變的成本越高,不少人因此感到被束縛。
當我問間竹是否也感受到同樣的困境時,他的回答卻出人意料:“以我們的人生觀,沒有特定的終點,也不一定非要達成什麼成就。我認為體驗大於物慾吧。當你真的開始瞭解,有些是成本,但有些是經歷。我們其實沒有這麼害怕改變。”
2月19日,間竹和叻娜的孩子平安降生,這一天恰好是川普行政令原定生效的日子。我想起採訪中間竹的玩笑話:“要看這小孩政治敏感度夠不夠,能不能提前出來”。從結果來看,這個小生命似乎已經展現出非凡的“政治敏感度”——他的到來不僅開啟了這個家庭的新篇章,也成為了他們在多重身份與文化交織中繼續探索的起點,延續著這個移民家庭在變局中不斷尋找自我成長的旅程。
為了保護被訪者的隱私,文中間竹和叻娜的名字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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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apnews.com/article/birthright-citizenship-immigration-trump-lawsuit-adbcd235c6594a9019fa752dabd081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