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莎百年美妝史:非典型女主角誕生記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芭莎女郎,過往一百五十年的歲月,就彷彿這位女郎的成長日記:一個從小受到家庭薰陶,舉止優雅得體的小女孩,進入青春期後面對世界的風起雲湧,也毅然衝破窠臼,一夜之間搖身成為魅力四射的叛逆女郎。
當歲月變遷,花花世界的喧囂趨於平靜,女孩找到真正的自我,也變得包容成熟,從容接受世界的千變萬化,從此靜靜觀賞各種時光流轉。
她的妝容,也彷彿一面時代的鏡子。百年間多少滄海桑田,暈染了她的眼眸,調和了她的唇色,在她的雙頰上盪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如果你翻閱字典,會發現"芭莎"(Bazaar)這個詞來自“Bazar”,原本的含義是“集市”。但是在東方語境中,Bazar不是市井中販賣蔬菜肉食的市場,而是美好稀缺之物的集合,換言之,凡是能夠賞心悅目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裡見到。《時尚芭莎》在誕生之時,就被寄予了這樣的期待:“華而有實,妙趣橫生”。
combing the useful with the beautiful, and aiming to include everything that will be interesting to the family circle.
19世紀,紐約哈珀家族的幾位兄弟成立了自己的出版公司。彼時,工業革命讓人類創造了前所未有的財富,也深刻革新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時尚芭莎》應運而生。彷彿一個帶著美好的期待和祝福,在日漸富裕的家庭中,呱呱墜地的小女孩。
誕生之初,出現在《時尚芭莎》封面和插畫中的女郎,還縈繞著維多利亞時代的奢華端莊。她們仍然沿襲著歐洲貴族的華服與優雅的盤發,妝容上還在強調女性特質:肌膚雪白,眼眸深邃,不追求鮮豔的唇色,看起來溫婉可人,散發著養尊處優的精緻氣息。
當二十年代像一輛疾馳的列車呼嘯而來。國家經濟實力的躍升,讓民眾不必再像以往那樣翹首以待著大洋彼岸的時尚,人們開始重新思索生活的何去何從。
正如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描寫的那樣,滾滾而來的財富給生活蒙上了一層金紗,紙醉金迷的年代裡,有才有財的年輕人們通宵達旦地尋歡作樂。女人們不再只是男性的附屬品,她們開始走出家門工作、振臂高撥出自己的理想、揮灑自己的才華。
文學藝術時尚都開始有了女性的一席之地。《時尚芭莎》捕捉記錄了咆哮的二十年代(Roaring Twenties)這些女性的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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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細上挑的眉毛,淡去了討好感;眼部濃烈的煙燻妝,讓眼神不再清澈柔和,像是縈繞著神秘霧靄的湖泊;紅唇嬌豔欲滴,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女人們開始留曾經專屬於男性的短髮,用顏色鮮豔的頭巾羽毛點綴在波浪形燙髮上。女性特質不再是柔順天真,而是俏皮活潑,熱烈張揚。當維多利亞時代的華麗漸漸退場,流光溢彩的爵士年代,將光影也打在芭莎女郎的臉龐上。
女性的美麗不再是對男性的獎賞,而流淌著女人們的野心、創造與生命力。
這幾乎是芭莎歷史上最複雜的一個年代。正如每個人的青春期,都像是一條河流中最湍急的部分。二十年代的幻象,被二戰的炮火狠狠撕碎,戰爭的陰影開始籠罩每一個人;現代藝術蓬勃發展,風格迥異的流派,將世界變成了一個五光十色的萬花筒;女性開始走向更多崗位,她們的著裝不再只有長裙或短裙,更加硬朗的丹寧布料也漸漸成為主流……
如果我們將這段歲月視為芭莎女郎的青春期,那正是被洶湧而來的浪潮不斷衝擊的時代。養尊處優的小女孩開始面對生命的沉重與絢麗,她的臉龐上開始剝去鉛華,漸漸顯示出力量與真實的輪廓。
美國式妝容已經初見端倪:眉峰犀利,眼妝乾淨利落,兩頰用古銅色的陰影打造出骨骼感,唇形飽滿鮮明。封面上的女郎也不再只有華麗的晚禮服,她們開始穿上制服,這與女人們在現實中的境遇的變遷相呼應。
戰爭的到來,讓無數女性開始走向更多崗位。她們不再是任人打扮的芭比娃娃,她們是醫生、通訊員、飛行員、工程師、明星與英雄。
《時尚芭莎》史上首期“丹寧封面”,美式的健康妝容、利落休閒的單寧揹帶褲、充滿土壤氣息的勞動場景。時代的進步已經帶領芭莎女郎們走出精緻的攝影棚,開始奔赴更廣闊的天地。
這一時代,“芭莎式”的明星照片同樣耐人尋味:無論是風華絕代的赫本還是風情萬種的夢露,在芭莎的鏡頭下,妝容都清新素雅,不再用濃妝遮蓋她們姣好的面部輪廓。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她們因為真實而美好,因為坦誠而充滿力量的一面。
當一個養尊處優的女孩,經歷了時代大起大落的洗禮,不再拘泥於方寸天地,能夠不斷感受到內心的力量的迸發,她看過萬般潮水四處奔湧……於是,她終於積累夠了叛逆的資本。
1957年,當Nancy White接手《時尚芭莎》後,她列了一張清單,是她認為這本雜誌應該所具備的特質:權威、智慧、精神、驚喜、好奇、生機、青春……這些單詞後來成了芭莎女郎們在這個“叛逆時代”沿途收集到的一枚枚寶石。
在充滿了反叛與理想主義的時代裡,萬事萬物的界限都在慢慢消融:時尚與日常,男性與女性,藝術與世俗,地球與太空……女性主義不再是課本中的遙遠話題,而是真實地滲透進生活的縫隙中。女孩們的妝容不再只是為了美麗,更重要的是“表達”。眼影不再是中規中矩的大地色,開始五彩繽紛起來。更加強調臉部線條的硬朗立體,稜角分明。
當代表人類最高好奇心的火箭升空,太空也成了全新的妝容靈感。銀灰色的眼影風靡一時,這是太空夢在時髦女郎們眼瞼上投下的倒影。
眼妝濃密,唇色鮮亮的時髦女郎穿上了宇航員的太空服。在那個年代,太空像是一片新開發的靈感之地,承載了人們最多的想象。
同樣風格的妝容配上了粉色的頭盔,這不是普通的頭盔,模仿的是宇航員的面罩。可見,就連宇航服都能被時尚“改造”,擁有更加鮮明的女性特質。
時尚是一個輪迴,這句話用來描述這位女郎的成長曆程也同樣適用。當經歷了烈火烹油,鮮花錦簇的青春期,這位少女終於尋找到內心的力量,更加從容自信,於是,新的時尚紀元降臨了。
從70年代後期開始,直到90年代,經濟空前繁榮,網際網路方興未艾,人們的生活越發富足安定。社會不再像一鍋沸騰的水,每個人都焦慮不安,也不再用外化的方式自我表達,優雅又一次成為了時尚的主題。這是一次小範圍的文藝復興。
但比起誕生時專為富裕階級量身定製的品味,這一次,芭莎思考了關於優雅的種種可能性,優雅是拒絕一切(Elegance is refusal),優雅是好品味再加一絲勇氣。(good tase, plus a dash of daring)
所以,這個時期的妝容更加強調光澤感與立體感,放大面部輪廓,彩妝顏色多樣,選擇豐富,但不再追求標新立異。“優雅”像是一塊有無數切面的寶石,綻放出五光十色的光芒。超越了風格、審美、年齡的限制,甚至是時代。
這是芭莎歷史上關於“優雅”最有趣的call back之一:1995年琳達·伊萬格麗斯塔為芭莎拍攝了一組致敬瑪麗蓮·夢露的照片,靈感來自於1954年夢露在韓國勞軍的情景。
儘管場景相似,但是這位90年代的超模妝容更加硬朗立體,乾淨利落的眼妝搭配燦爛的笑容,呈現出優雅大氣的女性魅力。
60年代的夢露性感迷人,魅力四射,而琳達這組照片中,女性已經更加具有主體性與領導風範。
這是一個承上啟下的年代。芭莎女郎們再次回到了那個古老的命題中,但這一次沒有老生常談。叛逆時代已經遠去,小女孩也開始愛上媽媽們曾經喜歡的妝容和衣服,在其中加上新一代的理解和神韻。這才是時尚輪迴的意義。
網際網路時代的降臨,讓世界越來越扁平。不同地區,不同文化,不同世代的女性,彼此之間也越來越靠近。
在經歷過規訓、戰爭、喧囂之後,芭莎女郎對美的定義,也已經如一條汨汨流淌的河流,流經高山平原,終於找到大海:我們都知道在這個年代,可以無限期待美,但不能只期待一種美。
芭莎女郎的妝容、髮型、穿著都前所未有的多元化,無論何種風格,都能在這裡找到對應。芭莎已經成為了一座關於美的博物館,記錄著美,也參與美的進化。
妝容,已經是一個邊界無限擴張的表達方式。可以是潮流的開端,美式偏愛的古銅膚色與立體五官已是商業標配之一。
在這張經典的封面上,吉賽爾邦辰展示了時尚的正反兩面,一個俏皮的英文諧音梗大聲宣告“Fashion's back”。
時尚當然從未遠離芭莎,只是人們對時尚的定義再次迴歸到海納百川的包容,讓人們能夠更熱愛生活。
可以是藝術的載體。妝容被徹底解構,失去了工具性,不再是為了調整五官比例,修飾面部結構,而是徹底抽象。用色塊、線條、光影共同編織出一個畢加索式的夢境。
時尚攝影更是日臻成熟,古典與現代在方寸空間中無限碰撞。less is more風潮漸起,即便是在藝術表達中,妝容也開始追求極致的乾淨剋制。人們開始渴望在面部的留白中看到更多故事,盛放更多的想象。
甚至,乾脆素顏。"The best make-up is no make-up."不再是空話,而是真實出現在芭莎這樣的時尚雜誌中。
2009年,攝影大師彼得·林德伯格為他最喜歡的幾位超模拍攝了一組素顏照片。這些無數次在鎂光燈下閃耀的超模們不施粉黛,目光堅定有力,在鏡頭前或鬆弛或端坐,風采依舊。
至此,那個尋覓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小女孩已經完成了一場漫長的成長,一次次優雅轉身,從對世界的好奇到從容,她臉上的妝容像百年來天上的雲彩,雲捲雲舒,映照出時代的一次次變遷。
正如人生一樣,我們從來都不是生活在一條線性的時間軸上。每個人的成長都有動盪迴旋與迴圈往復。女性力量像一條伏脈千里的線索,時而高歌,時而低吟。
在漫長歲月中,與時代的每一次共振,都是女性不斷強大的證明,讓女性的創造力與生命力一直走到光明處。 在一百五十年的時光變遷裡,這一張張臉龐就像是一封封來自時代深處的書信。
她們的眼神越來越明亮,她們的臉龐越來越清晰,她們的唇色越來越鮮明。女性手中的化妝刷、眉筆、口紅,就是她們的畫筆、魔法棒、羽毛筆與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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